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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三首六言诗为伪说纠谬

2013-08-15王史心

石家庄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孔融建安曹操

王史心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建安七子”之一孔融所传诗歌只有寥寥数首,其中三首六言诗是否为孔融本人所作存在争议。这三首诗最早收录于《古文苑》,作者标为孔融。其后冯惟讷所编《古诗纪》,张燮所辑《七十二家集·孔少府集》,以及张溥所辑《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孔少府集》均将此诗系于孔融名下。徐公持先生《建安七子诗文系年考证》也认为此诗确为孔融所作,并将其系于建安元年,诗歌咏述的是中平、初平、兴平年间的事迹[1]。由俞绍初先生所辑校《建安七子集》亦收录了这三首六言诗,并在书后所附录的《建安七子年谱》中完全采纳了徐公持先生的观点。罗宗强先生《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在论及建安文学思想时曾引三首六言诗为证来说明孔融对曹操怀有一番真情,可见他也认为此诗并非伪作[2]。但怀疑三首诗非孔融所作的观点也由来已久,如南宋章樵为《古文苑》所作注中的质疑:

文举平时讥嘲慢侮曹操如待小儿。天子在许无异羁囚,操弑伏后、鸩二王子,人神共愤。此诗称美不暇,又率直略无含蓄,必非其真本。传称魏文帝深好融文,每叹曰扬、班俦也。人有上融文章者,赏以金帛,岂好事者假此以悦丕耶?[3]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孔北海集提要》也提出了类似的说法:

其六言诗之名见于本传,今所传三章,词多凡近,又皆盛称曹操功德,断以融之生平,可信其义不出此,即使旧本有之,亦必黄初间购求遗文,赝托融作以颂曹操,未可定为真本也。[4]

章樵与四库馆臣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两点:其一,从三首六言诗语言风格的角度论之,此诗词义平凡浅近,与孔融一贯的语言特色不符;其二,从思想和情感倾向的角度论之,此诗对曹操的功德大加颂赞,与孔融忠于汉室,反对曹操的态度大相径庭。这种观点看似有一定的合理性,但细究之下却发现以上两点质疑缺乏充分的依据。以下从诗歌内容、语言风格和孔融与曹操的关系三个方面,论证本文更倾向于此三首诗为孔融本人所作。

一、诗歌内容与孔融生平并无不符之处

孔融三首六言诗篇幅不长,悉录如下:

汉家中业道微,董卓作乱乘衰,僭上虐下专威,万官惶怖莫违,百姓惨惨心悲。

郭李分争为非,迁都长安思归,瞻望关东可哀,梦想曹公归来。

从洛到许巍巍,曹公忧国无私,减去厨膳甘肥,群僚率从祁祁,虽得俸禄常饥,念我苦寒心悲。[5]4

三诗语意十分明白,下文将作出具体分析。韩留勇先生《〈六言诗〉非孔融作考述》一文(以下简称韩文)[6],在章樵和四库馆臣所提出两点质疑之外,又从内容角度对其作者提出质疑,认为此诗与孔融生平不符。韩文通过考察孔融的生平经历,指出孔融在初平元年便已因忤董卓而出为北海相,并于建安元年才重返朝廷,因此,董卓作乱、郭李分争、曹操辅国这些事件孔融并未亲身经历,他不可能在刚到许昌后不久便对朝廷几年间的政局了如指掌。另外,孔融一直身在北海、徐州,所以诗中所言“迁都长安思归”,“从洛到许巍巍”与孔融之经历完全对应不上,几乎可视为无稽之谈。

上述推论是很有问题的。就诗歌内容而言,第一首诗总体描述了中平、初平、兴平间董卓为乱,国家动荡,生灵涂炭的社会现实;第二首诗则是以汉献帝的口吻表现汉室朝廷在奸邪纷争中岌岌可危,孤立无助,企盼曹操到来辅政安国的情景;第三首诗叙述曹操迎献帝都许,尽心于国事,百官心悦诚服。由此可见,孔融重在写国事,而非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考察诗歌所述历史事件与孔融本人生平是否重叠吻合,进而证明六言诗是否为孔融本人所作是没有意义的。至于韩文认为孔融没有条件掌握时局变动也是不合情理的。孔融六言诗所写都是当时朝廷中的一等大事,董卓作乱专权,逼迫献帝迁都长安;其部下郭汜、李傕争权夺利,祸害国家;曹操迎献帝都许,辅政安国。孔融作为一代名士领袖,关心国事,热衷政治,不可能对这些大事不闻不问。他虽远在北海,在消息的获得上或许有所滞后,但也决不至于建安元年返回许昌后才开始一一了解。诸葛亮以一介布衣的身份居于隆中,尚且可以掌握时局变化,何况孔融高名已著,身处官位。总之,六言诗所写并非细枝末节的琐碎之事,故不可以是否亲历作为评判其真伪的依据。

三首六言诗内容单纯明了,概括叙述了中平、初平、兴平年间的政治局面,与历史事实相吻合。因此,从这个角度质疑三首诗的真伪是没有依据的。

二、诗歌语言平凡浅近有因可寻

孔融存诗量很小,除三首六言诗外,尚有四言诗一首,五言诗三首。四言《离合作郡姓名字诗》几乎可视为文字游戏,五言《杂诗二首》是否为孔融所作也存在争议。因此,孔融诗歌创作的真正面貌如何,已很难为后人所全面把握。曹丕《典论·论文》中对七子是这样评价的:“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俊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乎杂以嘲戏。”[7]王粲、徐干长于辞赋,陈琳、阮瑀长于章表书记,孔融长于何种文体,曹丕并未言明,只是评价孔融在议论时往往感情太盛,理智却不能与之相称。刘勰《文心雕龙·明诗》论及建安诗歌谓:“暨建安之初,五言腾踊;文帝陈思,纵辔以骋节;王徐应刘,望路而争驱。”[8]同样没有提及孔融擅长诗歌。锺嵘《诗品》对123位诗人进行品评,并称“网罗今古,词文殆集,轻欲辨彰清浊,掎摭病利,凡百二十人。预此宗流者,便称才子”[9],从汉至梁,凡在诗歌方面有所成就者大多收录在内,曹植、王粲、刘祯位于上品,曹丕位于中品,曹操、徐干、阮瑀位于下品,孔融则不在此列。锺嵘仅就五言诗而论,这至少说明孔融不擅五言诗体。

再就六言诗的发展情况言之。六言诗,即通篇各句均为六言的诗歌。六言诗在诗歌发展史中是一种比较边缘的诗体,关于此诗体起源于何时何人,历来存在争议,兹不详论。考察《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以及相关诗歌总集,先秦两汉诗歌中六言诗句为数不少,试举几例:

——《穗歌》[10]12

——《诗·齐风·还》[11]188——《诗·豳风·七月》[11]284

但标准形式的六言诗则出现得很晚。西汉东方朔有两句六言诗存世,“合樽促席相娱”,“计策弃捐不收”[10]101,但仅凭断章残句已很难窥见其全貌。笔者认为,现存最早的较为完整的六言诗应为东汉梁鸿的《五噫歌》和《适吴诗》。继之梁鸿,孔融是第二位现存完整六言诗的作家。与孔融同时或稍晚,有六言诗传世的诗人仅曹丕、曹植。再晚则有嵇康、傅玄、夏侯湛、陆机等,诗歌数量也十分有限。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六言诗创作在当时是不受重视的,没有得到普遍的接受。这些六言诗(仅就保存较为完整者论之),大体可分为两类:一类为侧重于抒发感情之作,如曹丕《寡妇诗》、曹植《妾薄命行》(此诗起首二句为三言,其余36句为六言)、傅玄《历九秋篇》等。这类诗多言情绘景之句,比较重视诗歌的艺术美感。另一类则为侧重于叙事说理言志之作,如:

晨背大河南辕。跋涉遐路漫漫。师徒百万哗喧。戈矛若林成山。旌旗拂日蔽天。

——曹丕《董逃行》10398

丧乱悠悠过纪。白骨从横万里。哀哀下民靡恃。吾将以时整理。复子明辟致仕。

——曹丕《令诗》[10]403

惟上古尧舜。二人功德齐均。不以天下私亲。高尚简朴慈顺。宁济四海蒸民。唐虞世道治。万国穆亲无事。贤愚各自得志。晏然逸豫内忘。佳哉尔时可喜。智慧用有为。法令滋章寇生。纷然相召不停。大人玄寂无声。镇之以静自正。名与身孰亲。哀哉世俗徇荣。驰骛竭力丧精。得失相纷忧惊。自贪勤苦不宁。生生厚招咎。金玉满堂莫守。古人安此粗丑。独以道德为友。故能延期不朽。名行显患滋。位高势重祸基。美色伐性不疑。厚味腊毒难治。如何贪人不思。东方朔至清。外似贪污内贞。秽身滑稽隐名。不为世累所撄。所欲不足无营。楚子文善仕。三为令尹不喜。柳下降身豪耻。不以爵禄为已。靖恭古惟二子。老莱妻贤明。不愿夫子相荆。相将避禄隐耕。乐道间居采萍。终厉高节不倾。嗟古贤原宪。弃背膏粱朱颜。乐此屡空饥寒。形陋体逸心宽。得志一世无患。

——嵇康《六言诗》[10]489-490

这类诗语言质朴无华,章法平铺直述,少用修辞技巧,作者只求叙事说理言志的清楚明了,至于诗歌的绮靡特质则考虑不多。孔融这三首诗,其内容前文已有所分析,显然属于后一类的范围。

综上,诗歌并非孔融最为擅长的文体,而六言诗在两汉魏晋时期又是一种不被普遍重视,发展尚不成熟的诗歌体裁,再者,叙事为主的内容特征也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诗人对诗歌艺术美感、艺术技巧的追求。所以孔融六言诗写得语言质实一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古文苑》章樵注和《四库提要》从诗歌词义浅近这一角度提出质疑理由是不够充分的。

三、诗歌情感倾向与孔融思想并不矛盾

孔融的三首六言诗主要是歌颂曹操功德,这似乎与孔融忠于朝廷,曹操却擅汉室之权,进而有代汉之想,最终孔融因开罪于曹操为其所杀的事实不相符合。章樵与四库馆臣正是基于这一点,认为三首诗可能是在黄初年间,曹丕下令购求孔融之文时,有人冒名伪作的。但仔细考察历史,便会发现孔融与曹操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不同时期,孔融对曹操的感情倾向差异很大。其交往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一)怀疑与疏离

董卓之乱以后,权臣纷争,朝廷倾衰,各路诸侯名为扶危汉室,实则各怀野心。孔融对此是有清醒认识的。他与曹操第一次相遇在兴平元年。这一年,徐州牧陶谦、北海相孔融谋划迎接天子还于洛阳,恰逢曹操攻袭徐州而作罢。按照《三国志》记载,曹操攻袭徐州出于为父报仇:“初,太祖父嵩,去官后还谯,董卓之乱,避难琅邪,为陶谦所害,故太祖志在复雠东伐。夏,使荀彧、程昱守鄄城,复征陶谦,拔五城,遂略地至东海。”[12]11曹操此行的目标在于陶谦,而非孔融,但其结果却使得孔融等人挽救汉室的计划中途作罢。有关史料并没有记载孔融对此事的反应,但可以想见,他一定是不无遗憾之情的,而且对曹操不会有好感。

兴平二年孔融杀左丞祖一事更能说明他在这一时段对曹操怀疑与疏离的态度。“时曹、刘方盛,而融无所协附,左丞祖者,称有意谋,劝融有所结约。融知绍、操终图汉室,不欲与同,故怒而杀之。”[13]2264在这一时期,孔融对曹操是完全不信任的,认为他有图谋汉室的野心,由此,一心忠于朝廷的孔融不愿与之结交、合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二)期许与合作

建安初期,孔融与曹操曾经历了一段比较和谐融洽的时光。其背景大致是,建安元年,身为北海相的孔融遭受了沉重打击,据《后汉书·孔融传》记载:“建安元年,为袁谭所攻。自春至夏,战士所余才数百人。”“城夜陷,乃奔东山,妻子为谭所虏。”[13]2264经营六年的北海郡陷落,孔融仓皇出走,仅以一身得免,其情景想必是很狼狈的。然而就在同一年,他又有了新的职务,并且似乎在朝廷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及献帝都许,徵融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融辄引正定义,公卿大夫皆录名而已”[13]2264。除去个人,国家的境遇也在这一年有所好转,“自天子西迁,朝廷日乱,至是宗庙社稷制度始立”[12]13。而这一切的主要缔造者便是曹操,他在汉献帝由洛阳迁都许昌,稳定政权人心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经历了这些事件,孔融对曹操应该是不无感激之情的,对他扶保汉室也应该是不无期待的。

在建安初期,孔融荐贤的频率很高,建安元年荐郗虑、祢衡,三年荐谢该,四年荐赵岐。如此频繁地举荐人才体现了他与当权者合作的意愿。而由于孔融名重当时,且表现出积极合作的态度,所以曹操对他也是非常尊重的。这一点可以从祢衡的一段经历体现出来。

融既爱衡才,数称述于曹操。操欲见之,而衡素相轻疾,自称狂病,不肯往,而数有恣言。操怀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杀之。闻衡善击鼓,乃召为鼓史,因大会宾客,阅试音节。诸史过者,皆令脱其故衣,更著岑牟单绞之服。次至衡,衡方为渔阳三挝,蹀躞而前,容态有异,声节悲壮,听者莫不慷慨。衡进至操前而止,吏呵之曰:“鼓史何不改装,而轻敢进乎?”衡曰:“诺。”于是先解衵衣,次释余服,裸身而立,徐取岑牟、单绞而著之,毕,复三挝而去,颜色不怍。操笑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孔融退而数之曰:“正平大雅,固当尔邪?”因宣操区区之意。衡许往。融复见操,说衡狂疾,今求得自谢。操喜,敕门者有客便通,待之极晏。衡乃著布单衣、疏巾,手持三尺棁杖,坐大营门,以杖捶地大骂。吏白:外有狂生,坐于营门,言语悖逆,请收案罪。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与刘表,视当何如。”于是遣人骑送之。[13]2655-2656

祢衡的言行确实令曹操无法容忍,但对孔融这位忠实而坚定的举荐者,曹操并没有任何直接的怨怒之辞。杨彪事件更能体现曹操对孔融的尊重。

太尉杨彪与袁术婚姻,术僭号,太祖与杨彪有隙,因是执彪,将杀焉。融闻之,不及朝服,往见太祖曰:“杨公累世清德,四叶重光,《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况以袁氏之罪乎?《易》称‘积善馀庆’,但欺人耳。”太祖曰:“国家之意也。”融曰:“假使成王欲杀召公,则周公可得言不知邪?今天下缨缕缙绅之士所以瞻望明公者,以明公聪明仁智,辅相汉朝,举直措枉,致之雍熙耳。今横杀无辜,则海内观听,谁不解体?孔融鲁国男子,明日便当褰衣而去,不复朝矣。”太祖意解,遂理出彪。[12]372

曹操欲以私怨杀重臣杨彪,孔融据理力争,情辞慷慨,甚至以辞官去朝相威胁,曹操最终让步。建安三年,袁绍因与孔融有隙劝曹操杀之,曹操何等精明,孔融作为当时深孚众望的的名士,一旦被杀,便会大失人心,以取咎于天下谄媚袁绍,他当然不会去做。但更为重要的是,孔融在这一时期确实表现出了合作友好的态度,如果没有这一点保障,反而会被声名所累,孔融晚年最终被曹操所杀便是明证。

(三)排斥与反感

建安七年之后,孔融与曹操的关系逐渐走向对立。这一年,曹操败袁绍,他又用了大约两年的时间扫除残余,所以到建安九年,他在北方的实力已经无人可以望其项背。随之而来的便是权力欲望的膨胀和政治野心的暴露,这与孔融忠于朝廷的主张是背道而驰,不可调和的。二人的分歧由此产生。

发生在建安九年的请准古王畿之制一事很能说明二人的矛盾。孔融“尝奏宜准古王畿之制,千里寰内,不以封建诸侯”[13]2272。这一建议如果被采纳,那么最为现实、最为直接的结果便是曹操不可以再居邺城。这对其权力将是一个很大的限制。孔融提出此说绝非无缘无故,心血来潮,而一定是有的放矢,所针对的便是势力日益强盛,对朝廷形成巨大威胁的曹操,这便触及到了曹操的根本利益。所以此事发生之后,曹操的反应是“益惮之”[13]2272。

当孔融与曹操在政治原则问题上产生分歧而越走越远时,他们之间的矛盾体现在了方方面面,即使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之事也有可能引发孔融对曹操的尖锐讽刺。嘲曹公为子纳甄氏同样发生于建安九年,“操子丕私纳袁熙妻甄氏,融乃与操书,称:‘武王伐纣,以妲己赠周公。’操不悟,后问出何经典,对曰:‘以今度之,想当然耳。’”[13]2271曹操制酒禁,孔融一再辩争,史书称其原因是“既见操雄诈渐著,数不能堪,故发辞偏宕,多致乖忤”[13]2272。考察《难曹公禁酒书》的内容:“徐偃王行仁义而亡,今令不绝仁义;燕哙以让失社稷,今令不禁谦退;鲁因儒而损,今令不弃文学;夏,商亦以妇人失天下,今令不断婚姻。”[5]15文字也是极尽戏谑。曹操擅汉室之权,野心勃勃,孔融作为身荷重望的一代名士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负其高气,志在靖难,而才疏意广,迄无成功”[13]2264。他既不甘心顺颜屈从,又对现实无能为力,所以只能以这种讽刺嘲弄、轻率不恭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与抗争,并终因积怨日深,见害于曹操。

孔融对曹操曾持怀疑提防的态度,晚年更是反感排斥,偏向于负面的情绪在二人关系中占据了主要的方面。孔融这样一位率真之人,恐怕是不会带着这些消极情绪去写歌颂曹操功德之作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古文苑》注和《孔北海集提要》才会质疑诗歌的情感倾向与孔融的思想不符。但不能否认的是,从建安元年到建安七年,由于孔融对曹操兴复汉室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表现出积极合作的姿态,而以孔融之友好态度和重望高名,曹操对他也是尊重有加,他们的关系在这个时段确实是比较和谐的。所以,这三首六言诗对曹操歌功颂德与孔融生平思想并没有矛盾之处。

六言诗三首作于建安元年,讲述的是中平、初平、兴平年间的事迹,其内容与作者生平和历史事实并无出入。建安初年孔融曾身居困境,国家亦处于危难之中,而曹操以他的才略辅政安国,将局面稳定下来。在这种形势之下,孔融称颂其功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况且接下来的几年二人保持了比较和谐友好的关系。孔融此三首诗采用六言这种在当时接受尚不广泛,发展尚不成熟的体裁进行创作,且诗歌内容重在叙事,语言简单质朴也在情理之中。由此,以诗歌内容与作者生平不符,诗歌语言与作者文学成就不符,诗歌情感倾向与作者思想不符来讨论这三首诗的真伪是缺乏依据的。

[1]《文学遗产》编辑部.文学遗产增刊:十四辑 [G].北京:中华书局,1982:127.

[2]罗宗强.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 [M].北京:中华书局,20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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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韩留勇.《六言诗》非孔融作考述 [J].内蒙古电大学刊,2010,(5):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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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聂石樵.诗经新注 [M].济南:齐鲁书社,2000.

[12]陈寿.三国志 [M].裴松之,注.北京:中华书局,1959.

[13]范晔.后汉书 [M].北京:中华书局,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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