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思想的变异——从甄封夫妇到宝玉宝钗
2013-08-15何跞
何 跞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红楼梦》第一回进入实境叙事之后,并没有直接写贾家,而是先写甄士隐家,以小甄家的一段枯荣引起对贾家的叙述。甄家作为开头引子,对整部小说有着纲领性的寓意暗示作用,其中蕴含了较大的思想内容。而对甄家的叙述,最先是以对甄家的介绍为起的。其中涉及其妻封氏和女儿英莲,及对甄封两人性情的介绍,还有诸多颇具意味的地名,这其中就寓含了作者的基本的思想倾向,是探讨《红楼梦》思想的一个有效切入点。后文贾宝玉薛宝钗的姻缘模式其实在甄封婚姻中已经有了伏笔和寓示。中国传统的思想是以儒道两家为基本和主体的,《红楼梦》也必然体现这两家思想。不同的是,它不是简单的体现运用,而是以儒道两家思想为体,对传统的儒道思想本身进行了深入的剖析揭露,看到了其中的矛盾,并对其进行了批判,同时进入儒道思想的基本立足点,来对个体和社会,对存在命题进行了深入的探索,而触及到生命本真。我们可以作者对甄士隐家的介绍为切入点,详细分析这些文句中及其婚姻模式中所隐含的寓意,从而剖析作者的深在思想。
一、“甄”“封”暗寓儒道之变异
(一)源于“风俗”的“封”“仕”——儒家的异化
首先,“封氏”是“封肃”的女儿,也就是,“封”“仕”之道是源于“风俗”的,是社会“风俗”使然。换种说法,即:人们对仕途经济之道的热衷追逐在现实社会中哗然成风,人们皆追名逐利,热衷于仕途功名,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一种社会风气。封氏所影射的薛宝钗也是热衷于此,而城府很深的人,所以她天生就有热毒之症,如第七回宝钗解释冷香丸来历时所言:“他说我这是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1]193。而她们的这种思想是在封建道德的标的下生发的,其所树立的根本还在于封建道德本身,因为这是一种被社会认可的唯一正统规范。而追溯其思想根源,它与仕途经济之道一样,是源于儒家孔孟之道,而被世俗化而变态了,从而在深度上违背了儒道为公的精神核心,而变成了私己的世俗通达手段。所以说,“封氏”姓字中所寓意的源于“风俗”的“封”“仕”其事及宝钗基于城府机心的封建道德是代表了儒道而违背了儒道精神,因而成为作者批判的对象。作者对宝钗热毒之症的叙述已经体现了作者的批判,而小说中通过宝玉“拿起脚来就走”的态度行为对其“混账话”所进行的批判,也是十分显见的。
(二)“贤”“淑”“礼”“义”——儒家的本态
而对于封氏其人本身,除开姓字寓意外的“情性”,作者并未对其进行批判,只是将儒家所倡导的“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的女德与甄士隐颇具道家风度的“秉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的性格进行了比照,体现了儒道的不同。“情性贤淑,深明礼义”是一种褒扬的说法,因为它没有宝钗变态了的功名因子在里面,所以作者对这种不同所持的是一种平衡的态度。在此,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并不是否定儒家思想,否定儒家的“礼”“义”,他对真正的儒家精神是肯定的,但是他极力批判以儒道为幌子而树立起来的充满世俗私心的变态的封建道德和正统仕途。这种变态的的道德和仕途经济之道就是浮于社会表层的,人云亦云的“风俗”。所以,作者在文中,对真正具有儒家精神的“情性贤淑,深明礼义”的封氏,是肯定而褒扬的。甲戌本侧批“八字正是写日后之香菱,见其根源不凡”,“根源不凡”即是言封氏所具有的真正儒家道德精神之不凡。而对于封氏的父亲,代表了世俗“风俗”的封肃,作者的批判态度又十分强烈显见了。近为父女,差别却如此巨大,其中隐含了儒道与世俗正统两者表面具有亲缘,而实际相去很远的关系,这也是作者对待父女二人褒贬态度差别之大的原因。
结合以上关于封氏的两点寓意,作者再次又按下了另一层寓意,即封氏表面看来“情性贤淑,深明礼义”,人所共知,是儒家道德的典范,但实际她却还是“风俗”的女儿,具有“封”“仕”的基本世路要求。这就与薛宝钗十分吻合了。薛宝钗表面是封建道德的典范,而内在同于俗众,具有世路“风俗”所追逐的“封”“仕”欲望,即功利心重,“热毒”难改,而整体表现出城府机心和虚伪。
(三)“真隐士”——道的诗意拔高和儒“仁”的体现
作者对于甄士隐的性格描画,笔墨很多,而且句句赞美,写其生存状态是一种诗意的人生,是美的境界,且以“神仙一流人品”作结,谓其简直是仙人而不是凡人,其肯定褒扬是巨大的。甄士隐代表了隐逸的道家思想,作者对他的肯定也是对道家隐逸,返璞归真的肯定。而这种肯定中,作者所认同的不是求药炼丹,一心飞升的具有功利私欲的变异了的道家异流,也不是淡漠的虚无主义;而是具有高度精神境界的隐逸之心,是一种在隐逸中凝聚了艺术之美的生命境界,或者说是一种以道家出世为形态的根于真善美的诗性自由人生。另外,后文还有甄士隐仗义助人,帮助贾雨村的行举,甄士隐整个是一个具有善心的正面人物形象,因而他不是万事不关心,而是具有儒者“不忍”和“仁人”之心,其思想中也有儒“仁”的成分。
总之,封氏和甄士隐两人体现了儒道的对照,但又不是简单的儒道对照,而是具有变异因子和他种内涵的哲学思想和人生态度。而作者的批判态度,也十分明晰,他批判的是变态的“儒”家行为,肯定的是真正的儒家精神,宣扬的拔高纯化了的道家态度。
二、宝玉宝钗体现儒道思想本质
甄封夫妇影射二宝,对甄封的隐寓思想可以进行比照分析,其所影射的二宝也体现着有关儒道的思想两端。
(一)薛宝钗——虚伪世道和“不仁”假儒
薛宝钗在《红楼梦》中,完全是一个尊礼守教的形象,是封建道德的标本模范。但隐藏在这种娴静模范之后的,却是她性格中的天生的热毒之症。这种热毒是根于过于为己的私心而产生的功名利欲之心,其行为体现就是其处世中隐藏太深的城府机心,及因此而生的某种虚伪。这种虚伪所依据的屏障就是封建道德。薛宝钗无可挑剔的典范形象也正是她被批判的原因,因为她无可挑剔的好中带有了做作的动机而变得虚伪。所以说,薛宝钗是代表了儒家所提倡的正统道德,但是她所依据树立的却不是真正的儒家精神,而是另外一种变异了的心理,那就是因于功名利欲的城府机心。可以说,薛宝钗外娴静和内热毒的自身矛盾,也正代表了仕途经济之道中芸芸者的矛盾,即外儒正而内藏利欲,汲汲于功利。此处,“宝钗”这个名称,本来就是“奁中钗”,是“宝物”的意思。封建道德是女子存世所依据的“宝物”,而虚伪机心城府,则是芸芸者们所据之宝。若用“热毒”来概括这一帮人,亦正合适,贾雨村、贾政、王夫人等都是其中之一。贾雨村的“奸雄心事”(甲戌本第一回贾雨村对月口号绝句“满把晴光护玉栏”旁侧批:“奸雄心事不觉露出”[1]28),最足以当“热毒”之称。而贾政王夫人等,也是表面的儒仁而内实为个人利欲,因而他们是虚伪的正统道德的代表。他们要求贾宝玉学的,也正是这套播于人际间的虚伪的封建道德和虚伪的处世之道,即所谓的仕途经济之道。但是它的热毒虚伪,正是贾宝玉所深恶痛绝的。所以在小说中,贾宝玉总是以叛逆者的姿态出现。这是在表面上看,是道家出世和儒家入世的对待,是异端思想和正统道德的对抗,而内在上它却是人性之真善美与假丑恶的水火不容。从儒道共同的悲悯济世热情的基础来看,它也是这种悲悯热情和其反面的对立,即是爱人与不爱人的基本人性的两端对立。这就又回到了儒家所总结的“仁”与“不仁”的争辩上了。
对此还可进行更深一层的分析。其实薛宝钗的出世之道和思想性格是有其所依据生长的现实土壤的,这就是她的生长环境,她的家庭因素。她出生商人世家,自然受算计逐利的影响。而且她幼年丧父,兄弟不争气,自己服侍寡母,自然唯有她时时支撑家庭,料理众务;而一个以家庭全局为念的人,必然处处向内虑及自己的家庭利益,从而形成其向内私己的性格。在某种艰难的境遇下,为了保存自己,有的人可以损害别人,但也有人不忍心损害别人,这就是“仁”与“不仁”的实质。孟子有性善之说,理出了人心中“不忍”[2]的一种可能;但他隐蔽了另外一种源于求生本能而损他人的“忍”的可能。而关于这两种人性可能,《红楼梦》对其以各种形态表现出来并进行了探讨,使得文中处处隐含了深巨而致死不能解决的矛盾。贾宝玉有天生的“情根”,内在具有深刻的“不忍”之“仁”,及基于道家思想的平等自由的天性,而他的家庭总是逼迫其接受充满“不仁”的正统仕道的;因而文中处处皆他的强烈挣扎,和精神心理上的痛苦扭曲。而在其他人物身上,这种矛盾也依然存在,宝钗袭人灯等有内在的挣扎,只是不如宝玉那样强烈。
(二)贾宝玉——“情根”真儒和“齐物”真道
贾宝玉的思想十分复杂,不能以某一种思想概而括之;而薛宝钗的思想性格,也有其生长的土壤,亦不能一而括之。但是,两者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形态,其思想主流,一个是浓烈的悖经叛道出世思想,一个是守礼遵教的正统道德,表面是道与儒的对立。然而,在贾宝玉厌弃仕途经济之道的背后,是他对普遍民众,特别是女儿,甚至包括刘姥姥这样的村妪的关注关照,如第四十一回宝玉为刘姥姥向妙玉讨杯子事件。这种忧民和仁爱之心,其情“不情”也即泛爱忘我的精神,其“爱红的毛病”及被警幻仙子所概括的“意淫”,其“无事忙”的行举,其实正是体现了深刻的儒家思想内核,即仁者爱人的怜悯之心和事功有为的意图。只是在贾宝玉这里,作者将其儒家仁爱事功思想纯化、美化和极端化了。贾宝玉对于虚伪世俗、仕途经济的叛逆,是其思想的纯粹化,其对于道家自由思想的发扬及对个体生命质量的关注,又是它的诗性美化。而其极端化,在贾宝玉这里,则是以一种特殊的思想性格表征出来的,即其以意淫痴情之性对女儿给予的关注关怀,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其所发表关于“女儿是水做的骨肉”一番惊人论断。这番论断出现于文中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第一次介绍贾宝玉其人之时,是通过旁人之口对其性格进行的纲领性总结,因而最能体现其思想的核心。这之后,作者又通过贾雨村言,对贾宝玉的这种思想性格进行了哲学的解释,以阴阳二气说来交代其哲学根据,并言“其在富贵之家,必然为情痴情种”[1]5,从而增强其合理性和可信度。总之,贾宝玉深恶的是“国贼禄鬼”[3]34,是“禄蠹”[3]392,这些都是以儒家正统孔孟之道为幌子而虚伪利己的私欲,实际严重违背了儒家精神;而他的“情”根特性,实际正体现了儒家思想的真正内核:“仁”。
对于贾宝玉思想中的道家成分,文中体现的就很多了。他与一僧一道关系首先就寓意着他的道家出世因子。而他对世道仕途的厌弃,对孔孟经济之道的排斥,他的淡薄功名,体现了道家无为的思想。他对人的不以地位等级分化对待,而是分之以人品高低,又体现了他的齐物思想。其它还有很多,对此,此处暂不作详展开论述。
结合上面一节所论甄封夫妇的深在寓意,将二宝与甄封对应,可以发现,其实薛宝钗的世道“热毒”正对应封氏寓意的第一条,即源于“风俗”的“封”“仕”本意,是儒家的异化。薛宝钗表面所代表的道德典范,又对应封氏性情中的“贤”“淑”“礼”“义”,是儒的本态。薛宝钗外娴静而内热毒的性格,又对应封氏寓意的第三层意思,即表面“贤淑”而实际是源于“风俗”而有汲汲于“封”“仕”功利。贾宝玉的“情根”及自由平等思想则对应甄士隐人物人身所体现的儒“仁”及诗意的拔高的道家思想。总之,从这种对应关系中,我们可以看出作者以甄封作引而寓贾薛的笔法用意。从中,也可看出以儒道两家思想为体,关于思想的两极分化,及作者批判的分界。
三、道主儒从与“应怜”结局
上面阐释了关于儒道两家的变异内涵及其两极分化,即:甄贾所体现,本于儒家思想内核的“仁”“情”的不合时宜,与拔高了道家自由生命状态的诗意悲剧;以及封薛所寓含的,儒的世俗变异结局。而不管是哪种,都是一个悲剧,所以作者以“甄英莲”作为两方结和的结局,也是两方各自的结局。它寓意着儒与道自身的矛盾悲剧,及儒道结合的不可能和悲剧结局。而这个“应怜”的悲剧的原因,即是下面即将分析的,既有社会与个体的不合时宜,也有个体智慧觉醒后求索过程本身的矛盾,也就是存在哲学的根本矛盾。下面即从甄封夫妇所寓含的道主儒从关系为切入来进行分析。
(一)道主儒从的关系
无论是甄封,还是贾薛,其关系都是一男一女,一夫一妻,即一主一从的关系。上面已经分析,从表层来看,作者有意以甄贾代表道家,而以封薛代表儒家。所以甄封及贾薛的主从结合,是道与儒的主从结合。这里又体现了作者的某种思想倾向,即他认同儒家的“礼义”但是他的更趋向道家基于真善美的自由人生。这种具有诗性品质的优游自得的生命状态是一种最高境界,是他所向往的。作者以悲悯之心关注社会大众,但他更以内审的视角在深入探讨人的命题,人的出路,他的思考具有深刻的人文关怀。从哲理上分析,个体是构成社会的基本细胞,人对社会,对其它外物的探讨施为,最终都归结于人自身,因而个体的人才是人所思考施为的终极目标和归宿,是起点,也是终点。所以与其迂回对社会命题进行探讨,还不如直接探讨人的命题本身。这也是道家之深刻于儒家的地方。在《红楼梦》的作者那里,他道主儒从的表现,正体现了他对儒道两家的深刻认识,也体现了他思考的深入本真。
(二)“情”“才”的不合时宜与“仁”儒的现实矛盾
作者表面主于道的思考,却并没有以道家的“无何有之乡”为归址。他构置了一个“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名之为“大荒山无稽崖”,但却并没有“逍遥乎寢臥其下”[7],因为他展开了老庄道家思想的内在矛盾,即悲悯热情与出世淡漠的矛盾。他在这个“无何有之乡”又设置了一个“青埂峰”,而立了一块补天未用的“顽石”。这就在这个“荒”“无”的地方种下了“情”之“根”,而且留下了虽被锻炼而有材质,但最终未被用于济世补天的被弃之“材”。这就是其思考的结点和最终未能解决的矛盾,它也是出世者如道家的核心矛盾。在“无为”之乡并非真的毫无一物一欲,以道家为代表的出世者其实是具有强烈悲悯“情”感的,即他不是对人无动于衷,而是也有“仁”人之心,有“不忍”和“爱人”之心。他的这种“不忍”和“爱人”之“情”是他内在的感情之根,是其思考的动因和出发点,他就是要探讨作为自己同类的人的出路,所以他无法达到真的“无为”和淡漠。
而且,他的“情”根使他作为一个已被锻炼而通灵的人“才”,而有了补天济世的本心和可能。但是,因为种种外在社会的原因,他最终未被征用,而是被弃置。这里又是一个很深刻的矛盾,即真正有“情”有“才”的人往往不被社会所用,社会所需要的不是真的具有“情”与“才”的人,而是无情无材之人,是投机钻营,深通仕途经济之道的人。社会上,得意的往往是那些满腹机巧的人,而不是真正善良才德之人。通过对这种矛盾的展示,作者对社会,对世道人心进行了批判。但在“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的牢骚不平中,他也在探讨“情”对于“才”“用”,“情”“才”对于“用”的矛盾问题。太过于深入本真的东西,太深情的用心,和太真实的才德往往不合时宜,因为这个社会现实本来就很表面甚至虚伪,它并不需要那样的深沉而真实的“情”“才”,而是只需要一般的维持,甚至需要机巧城府的用心强硬和不善的手段。这就是社会真实与生命本真的不相一致,甚至严重违背。社会不同于个体,社会论的是手段和能力,而个体论的是人心和才能。而且社会是一个大杂烩,里面容纳了多种多样的人心,有善也有不善的,所以它无法以包含“情”“才”的“善”这一面来进行主导管理。总之,这个矛盾是“情”“才”所代表的“善”对于社会现实的不合时宜。所以顽石虽被锻炼通灵,却被弃于“青埂峰”下,就是因其“情”根太深。作者以专挑“青埂”二字来标示顽石的归址住所,其实就是寓意了石头因通灵而产生的“情根”本性,一种“症结”。
(三)“通灵”觉醒与道的“无为”矛盾
而这一切,最先就根源于他的被“锻炼”而“通灵性”,即使在于他的智慧锻炼启发而产生了智慧觉醒,也即具有智慧的灵性。智慧因为使人觉醒而使人思考探讨,但探讨却充满矛盾阻碍而无法使人达到真正的幸福,因而是痛苦的。而造成这种矛盾阻碍的原因来源于现实客观与个体主观的矛盾,主客体不可能完全吻合。人总有不如意之事,而且人心之广,人心的变化多端,也不可能使人获得真正的永恒满足。在这里,尤其是生与死的基本矛盾对待,人对永恒的求索和永恒的不可能实现,是人所面临的最严重的矛盾。这即是“吾生也有崖,而欲无崖”的内涵。而道家正是基于此,而提出“无为”“无欲”“无心”“无己”,如《庄子注·逍遥游》:“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4],以期解决这些永恒的存在矛盾,而达到至高的境界,而获得真正的永恒的满足幸福。但道家的出发点,其对此所进行的欲望努力,本身就违背了这种同于死亡境界的存在本质,因而它的思考本身就是一个深刻的矛盾。
作者以夫妇主从关系寓意道主儒从,实际也是对儒道两家的一种区别对待。儒家思想以社会为出发点和主体及归宿,而道家却是征对个体所进行的深入探讨。前者主于表层人事道德,后者主于深在的生命求真。而作者以道为主,儒为从,体现了他对个体生命的关怀重视,也体现了他由个体进发到社会,由内向外,深入浅出的思考路径,是一种深入本真的思考。而作者思考的结果,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空白,和永恒着的矛盾而只能发以“应怜”的慨叹。对此,作者又通过甄封结合唯有“甄英莲”一女的叙述而进行了寓意暗示。
针对《红楼梦》首回实境中的人物,以甄封夫妇为切入点,我们可以分析其中作为代表的儒道思想之两端及其对立状态。这个两极代表实际是对奸、俗、儒、道、佛四者关系的简化。作者在展示儒道关系的同时,又对道家思想的内部矛盾给予了深刻的展露,且对儒家思想在社会现实中的变异进行了全面的批判,最终把思考的基点聚焦到人性之善上,以真和美的眼光来对道家思想进行纯化和美化,以批判现实的力度对儒家异质进行了揭露,从而以变异了的儒道表现为体,构成了善与不善之两端,提出了一个严峻的现实矛盾,即世道人心之浊与人情本身之清的对立,也即真善美与假丑恶的对立。这个矛盾也可概括为俗世中的入世俗奸与佛道的出世抗争,它是《红楼梦》中基本也是主要的矛盾对立,体现在贾宝玉的特殊思想性格和深巨的挣扎中。而在对这个矛盾的展现中,作者融入了关于生命出路的最基本的存在哲学的思考,这个在其所设置的石头境地中即进行了最初的寓意暗示。
[1]曹雪芹.脂砚斋甲戌抄阅重评石头记(第七回)[M].沈阳:沈阳出版社,2005.
[2]阮元.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0:89.
[3]曹雪芹.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己卯本)(第三十六回)[M].沈阳:沈阳出版社,2005.
[4]王先谦.庄子集解[M].上海:上海书店,198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