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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时空的女性意识——解读《到灯塔去》中的莉丽

2013-08-15张丽丽

关键词:到灯塔去双性拉姆齐

张丽丽

(辽宁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鞍山 114044)

一、引言

弗吉尼亚·伍尔夫 (1882-1941)是英国近现代文学史上出色的女作家之一,她不仅是意识流小说的鼻祖和现代散文大师,也是女权主义文学批评的先行者。作为女性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寻求一种最为理想的两性关系,针对男权社会中的男女等级二元对立的现状,提出了她理想的创作心态与人格“双性同体”。伍尔夫认为,“双性同体”能够缓解甚至消减父权制下的二元对立,为人类带来自由与平等。

在伍尔夫女性主义意识中,莉丽·布里斯科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也是弗吉尼亚·伍尔夫刻画最多的女性形象之一。《到灯塔去》里有一大部分人物心理变化的描写和生活面貌的描绘都是借助莉丽的视角来审视的。从某种概念上解读,这样一个具有独立意识的人物莉丽,恰好能代表后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形象,她历经十年时间才完成了画作,象征着她终于将拉姆齐夫妇迥异的性格、品质融为一体,实现了自我人格的整合,在逐渐的心理成长中达成两性的和谐统一。

二、双性同体观——伍尔夫

“双性同体”指的是男性和女性,双性同体这个单词androgyny是由希腊语词根“andro”和“gyn”组合而成,在生物学上指的是体型构造和生理特性的两相混合。荣格,著名的分析心理学家,他认为阿尼玛 (Anima)和阿尼姆斯 (Animus)是人类两个最基本的原始模型。阿尼玛被称为男性的灵魂,它体现出男人的女性特征,是女性补偿因素在男性意识中的体现,而阿尼姆斯则被称为是女人的男性特征,男性本质也在女性的潜意识中有所体现 (杨桂霞,2008)。

在《一间自己的屋子》这个作品里,伍尔夫的“双性同体”思想是这样表达的:“有两种力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灵中,一种是男性的力量,一种是女性的力量。男性胜过女性是男人脑子的想法,女性胜过男性是女人的脑子里的想法。这两种力量在一起和谐地生活、精诚合作的时候才是最正常、最适合的情况,只有这种融洽的时候,脑子才会变得灵活并能充分运用所有的功能。”(伍尔夫,2003:5)

西方文化主张二元论,在男女二分法中,主体是男性,女性是作为他者而存在的。而在伍尔夫眼中双性同体中的男性和女性力量不存在主体与他者之分。伍尔夫主张解构二元对立的两性关系,正如解构主义所主张,取消对立,转移位置,置之于不同的背景之下,取消优越性,使其能和谐地统一于一体之中。女性主义的出发点不应该是女性优越于男性从而彻底颠倒二元对立秩序,而是达到一种理想的性别制衡。

三、莉丽的女性意识

1.二元对立

伍尔夫借莉丽的思想意识和流程展现男女两性二元对立的现状。在漫长的父权制文化体系中,“主体”地位总是男性,男性是“第一性”;“客体”总是女性,女性逐渐成为“第二性”。女人在社会中的“客体”地位由来已久,她们通常为看作社会中的“他者”,被迫保持缄默,成为弱势群体与二等公民,处于边缘化的客体地位。波伏娃曾经在《第二性》中明确提出:在人类的历史中,月经、怀孕、生产、哺乳这些活动一直左右着女性的生活,降低了她们的工作能力,导致女性有时不得不完全地依靠男性来获得食物和保护。所以,女性的活动就与家务活等同起来,例如,抚养下一代,照顾长者,打扫清理环境,洗衣烹饪等重复性的活动,与女性的活动完全不同,男性在大自然的环境中,可以自由地创造发明工具来达到获取食物等最基本的生存的目的,因此,男性的活动是不同于女性的,是崭新的。男性的活动在征服自然的同时,创造了人类生存和发展的价值,女性被男性所征服,被束缚在繁重而重复的家务劳动中,成为被束缚的客体。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伍尔夫说道: “成为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伍尔夫,2003:136)莉丽是雌雄同体的代表,作为艺术家,她在创作中尊重色彩就好像拉姆齐先生尊重事实一样,而作为女性,她的主体经验与男性不同,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里,没有人认真对待她的画。从莉丽自身来看,她也对自身的创作缺乏信心,并面临着无形的精神压力。莉丽在极力地寻找自己想要表达的内容,然而她懂得“她渴望的是和谐一致,而不是知识”,“不是刻在石碑上的铭文,不是可以用男性所能理解的语言书写的”(伍尔夫,1997:256)。视觉形象艺术要表达对人生、对自我的体察和感悟,只有借助于远离男权专制思想的污染才能实现。然而在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现实里,女性被看作弱者,总是处于一种被男性审视和关照的地位,在男性居高临下的扫视下,隐含着一种被动与主动、控制与被控制的权利关系。对于女性主义者而言,在以男性为主的父权制社会体系中,男性、女性,艺术、生活,创作、重复,在这样一个不可调和的二元对立的关系中,男性从事着不断更新的工作,牢牢占据着社会主导地位,而女性不断从事重复性工作,是处于从属地位的“他者”。要解构这样的关系,让女性从枯燥的家庭生活解脱出来,成为艺术创作者是必然的一步。通过莉丽对绘画的不懈追求,伍尔夫表现出在菲勒斯—罗格斯体系中,女性表达和实现价值的囧境,反映了男权社会结构中女性自我价值不能见诸现实的失落和抑郁。莉丽痴迷于绘画事业,事实上,她想通过画作来传达对世界的认知和感受,反而受到塔斯莱嘲笑,反复强调的论调为“女人不能绘画,女人不能写作”(伍尔夫,1997:51)。女性文艺工作者受到的歧视,给其自身带来了沉重的精神负担,严重阻碍了女性发挥自己的创造才能。这正如伍尔夫在日记中所写的内容一样,“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如果父亲没有死,他应该是九十六岁了……就像我们认识的其他人一样,父亲本来可以活那么大岁数,然而,上帝的慈悲没有让他活到那个岁数。我们的生命将全部毁在父亲的寿命中。父亲如果长寿,那会发生什么呢?我可能什么也写不出来,也不可能出书,这真是不可想象。”(翟世镜,1988:420)在艺术创作的领域,女性丝毫不逊色于男性,甚至优于男性,但付出的艰辛却是男性的许多倍。伍尔夫以她自己的经历为原型批判了女性话语权在家长制社会中被剥夺的现状,以及女性备受生活羁绊和烦恼的现实。

2.女性与艺术创作者的身份

伍尔夫的双性同体意识体现在其作品中,塑造出许多男性因素与女性因素兼具的人物性格与气质,尤其是她笔下的艺术家形象,更是典型的双性同体者。伍尔夫呼吁女性杀死“房间里的天使”,她告诫说,“她的死是相当不容易的事情……要杀死一个幽灵比要杀死一个真实的人要难得多。在我自己认为已经结果了她的时候,她又总是悄无声息地卷土重来……不论怎样,要杀死这位‘房间里的天使’确实是每一位女作家工作中的一部分”,因为“如果我不杀死她,反过来她就会杀死我,会挖出我那颗为写作而生的心脏”(伍尔夫,2001:55)。

两性在二元论中的二分法下,不能对世界和自身做出合理客观的评价。因此,摆脱性别意识是艺术工作者首要解决的问题,“每一个写作的人,时时不忘想起自己的性别,这一点是致命的。完全纯粹的、单一的男性或女性,也都是致命的;你必须让自己成为一位男性化的女人或者是一位女性化的男人” (伍尔夫,2003:91)。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的生活经历,都是双性同体的头脑不可或缺的养分,女性作家应该走出同性的世界,与多元的社会文化接触,认识一下外面的多彩世界。消除性别意识是伍尔夫一直主张的,但消除两性差异却不是她主张的:“女人的写作和生活如果像男人的写作和生活那样,或像男人那般模样,也会让人大为惋惜,在纷繁复杂的世界中,两个性别还不足够,如果只剩一个性别又怎么行?”(伍尔夫,2003:77)当女作家能够把自己置于双性同体的状态中时,她就能够从思想和生理上将自己解放出来。到了那个时候,“男人不再是女人的‘对立面’;女性也不需要将大量的时间花费在抱怨上;女性再也不必爬到屋顶上,烦乱地冥想,渴望体验、远行、了解外面的世界和人”(伍尔夫,2003:81)。

作为女性代表的莉丽要走出家门,要同男人们在各个领域中进行竞争,并且有可能是平分秋色的时候,男性们此时就感受到霸主地位受到威胁和挑战,他们千方百计地扼杀她的自由意志,以此阻止女性前进的脚步。所以,莉丽拿起画笔的那一刻,就无形中感觉到以拉姆齐所代表的男性势力向她压力,这时候的她觉得“灾难和骚乱无时无刻不在向她逼近”。“只要有他,一切都改变了。甚至于她看不见那些线条和色彩”。“当他站在五十英尺外,哪怕没有看着你,也没有对你说话,他的气势也在渗透和弥漫着,甚至于压倒一切,让你无法回避”。“只要莉丽一拿起画笔,这一瞬间一切都变样了。在她把已经构思好的图案画上画布的时候,感觉像魔鬼在捉弄她,折磨得她几乎落泪。这段令人生畏的创作历程,感觉就像孩子必须穿过阴森通道似的”(伍尔夫,1997:159-160)。莉丽每次作画的时候,都害怕被别人看到。因为,对于她来说:“这是三十三年生活的凝结,是每天的生活和多年埋藏于心的秘密的结晶。对她来说,让别人看到这幅画是一种极大的痛苦,但同时又是一种莫大的兴奋。” (伍尔夫,1997:19)在进行艺术创作时,女性艺术家们的心态是既兴奋又恐惧的。一方面,她们感到高兴,能打破家庭对她们的禁锢,摆脱传统观念的束缚,但同时又害怕得不到他人的认可。伍尔夫安排莉丽为拉姆齐夫人画像,正是意欲通过莉丽在试图表现拉姆齐夫人内心现实时所面临的困难来反映女性文艺工作者的举步维艰:没有自己的语言,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文学传统。这刻画着一种男权社会中女性话语权的真实状况,就像莉丽一样,她只是看到在父权社会中饱受折磨的女性角色,感觉世界始终由男性主宰,男性信念强行施加于女性身上,迫使她们服从于男权社会。所以,尽管莉丽想在男权和女权之间寻求一种平衡,但她没有足够的自信去抵抗周围的男权意识,没有找到属于女权的线条和色彩等表达方式,进而陷入迷失自我的困惑之中。

3.双性同体——获得重生

男性和女性之间,是相互独立的,但并不意味着对立;是自主的,但并不意味着不合作。伍尔夫不主张女性只为反对男权而致使男性和女性相互对立,当然更不主张女性驾驭男性,这样的话只会犯男权社会同样的历史错误。杀死天使,扬弃女性意识,就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吗?莉丽花费了十年时间,仍然不能完成画作。因为丧失了女性气质就意味着丧失了女性丰富而细腻的情感和独特的观察视角。小说对莉丽外表的刻画,并没有强调其女性化的特征,她既没有美丽的容颜,也没有女性的魅力,却热衷于枯燥的男性主宰的绘画艺术,这种特质却使她真正认识和了解了拉姆齐夫人生活悲剧的实质。表面上看来,拉姆齐夫妇的婚姻幸福美满,实则二者精神上分属两个世界,彼此不能理解,无法沟通。拉姆齐夫人的生活没有自我,一切都只为家庭奉献牺牲,偶尔在饭桌上评论一下社会问题却只会招来一阵嬉笑。

在小说的最后,随着无情岁月的流逝和大小灾难的洗礼,最初拥有太多男性原则中坚持真理、固执偏见的特性,却缺乏女性气质的温柔和同情心的莉丽,随着她逐渐认同拉姆齐夫人的女性气质,她身上的男女两性原则终于达到平衡,其女性身份得以重新认识。当十年后,拉姆齐先生因为丧妻而失去感情慰藉,而向莉丽寻求怜悯和同情时,她并没有断然拒绝,而是称赞起他的皮鞋来,这一举动既肯定了拉姆齐先生的自尊,也维护了莉丽独立自主性的地位,摆脱了象征男性权威的拉姆齐先生的压力。但是在男权思想根深蒂固的社会氛围中,莉丽由于受到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和女性认识的局限,她对女权意识产生困惑,直到最后逐渐领会到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气质的价值,才幡然醒悟到艺术的最高境界,不是男女二元的等级对立,而是融和两性才能创造出伟大的艺术作品。莉丽艰难的心路历程,其实也正体现了伍尔夫在女性解放这条道路上所进行的大胆探索。

四、结语

伍尔夫承认两性之间的差异,她不忽视和排斥两性的特色,而是要将两性的闪光点进行融和,创造出两性和睦相处而且有交流的和谐文化,即她提出的双性同体观。瓦解两性的对立模式,呼唤两性间的和谐依存,中国女作家迟子建也发出过这样的呐喊:“上帝造人只有两种:男人和女人。这决定了他们必须相依相偎才能维系这个世界。宇宙间的太阳与月亮的转换可以看作人世间男女之间应有的关系,它们紧密衔接,不可替代,谁也别指望打倒谁。只有获得和谐,这个世界才不至于倾斜,才能维持平衡状态。”(迟子建,1999)人类发展的最高目标是人的价值的全面实现和人性的不断完善,女性意识发展的最高目标也大抵如此。但是在现实文本的创作中,创作主体呈现的往往是一种“男女对峙、冲突不断”的场景。如果这样压迫与被迫的两性关系的秩序始终被维持的话,女性解放遥遥无期。只有两性密切协作,才能实现双性世界的和谐与共生。如今,由于男女平等、维护妇女权利等法规的制定和女性主义思想的广泛影响,两性都经历着深刻的思想与行为变革,伍尔夫所憧憬的“双性同体”的理想也将逐渐在新一代青年身上得到体现。人格的双性化愈来愈引起人们的关注,并将在思想领域和实践层面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1]迟子建,阿成,张英.温情的力量[J].作家,1999(3).

[2][英]弗吉尼亚·伍尔夫.到灯塔去[M].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

[3][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及其他[M].贾辉丰,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4][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伍尔夫散文[M].黄梅,等,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1.

[5][英]玛丽亚·狄巴蒂斯塔.到灯塔去——弗·伍尔夫的“冬天的故事”[C]//瞿世镜.伍尔夫研究.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6][英]温地·科曼.女性主义理论[M].曼菲尔德:曼尔菲德出版社,2000.

[7][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局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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