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及其对中国现代小说流派的影响

张 艳

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仁人志士纷纷向西方文化汲取养料，大量的翻译介绍了西方的各种文化的文学著作，这其中也包括现代主义思潮。现代主义是19世纪末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危机和社会危机在文艺领域的一种反应，是一种非理性的思潮，包括了弗洛伊德主义、未来主义、表现主义、唯美主义、达达主义等。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潮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但是现代主义在中国也找到了生存的土壤，在很多的主流文学作品里都可以找到现代主义的成分，对现代的小说创作，现代主义思潮有着比较深远的影响。

一、现代主义思潮的发轫期——浪漫抒情派小说

西方现代派的表现对象都集中在资本主义文明的危机和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异化两个大的主题上。在西方现代派看来，现实世界是荒谬的，而现实中的人是孤独的，人的心理是扭曲变态的，总是带着“世纪末”的情绪。这种时代和心理的特征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了中国20年代的现实。五四落潮后，许多青年在理想破灭后，变得更加的迷惘与孤独。浪漫抒情派小说的作家都吸收了和他们心态相通的西方现代派的创作手法和技巧，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西方现代派一个很重要的思想就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被广泛地运用到了创作中，浪漫抒情派小说的作家在创作的时候也自觉不自觉地运用了精神分析法。其一，在浪漫抒情派小说中，总是能够看到许多作品写梦、潜意识，这正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一个重要方面。在浪漫抒情派的作品中就明显地显露出一种强烈的潜意识与梦的情绪，在这些作品中，基本上看不到完整的故事情节，有的都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流动，在这种流动中体现出一种那个时代青年的忧愁情绪。在《青烟》中，作品中的“我”看见电灯光，听见汽车的响声就觉得很忧郁，又觉得迷惘渺茫的人生，自己在这人世间只是“一溜青烟”，作品中充满了迷惘孤独的情绪，但是这些情绪都是无来由的，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流动。其二，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从心理上分析，认为人的心理都是变态的。浪漫抒情派小说在创作上就广泛的进行了运用，倾向于写变态心理尤其是变态的性心理。在郁达夫的作品中这类倾向表现的最为明显，在其作品《沉沦》中就描写了主人公的性苦闷与性变态，偷看女人洗澡，而在《茫茫夜》中，于质夫的同性恋心理，以及迷恋妇人用的针，并用针在刺痛自己的同时获得一种快感，通过性心理的描写突出了时代给人的苦闷与彷徨。其三，弗洛伊德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受“力比多”的驱使，在道德的规范之下人的力比多受到压抑，但是力比多总是会冲破人的行为规范。在郭沫若的《喀尔美多姑娘》中，“我”一方面爱着自己的夫人瑞华，而另一方面又热烈的迷恋着卖甜食的喀尔美多姑娘，她是那么的“柔媚”，这就是受到了力比多的驱使，使“我”老是滞留在佳人窗前，甚至在梦中都有对那个姑娘的“不可遏抑的淫欲”，这就是力比多的力量在小说中的体现。

浪漫抒情派深受德国表现派的影响啊，他们强调小说并非反映客观世界，而是主张表现作者的个性，这与浪漫抒情派的主观表现是有相通之处的。郭沫若就格外推崇德国表现主义理论家朗慈白葛的名言：“艺术是表现，不是再现”。[1]郭沫若在中篇小说《一只手》中，描写一个叫普罗的童工，右手被机器切断而昏迷过去，工厂的管理人却鞭打抢救普罗的工友，甚至向人开枪，这一幕被刚醒过来的普罗看到，愤怒地拿着自己的断手向管理人打去。这篇小说虽然描绘了当时的社会现实，但主要是表现一种反抗恶势力的情绪，张扬的是一种情绪。而郁达夫的作品中表现主义的特征就更加的浓厚，极力强调主观自我，并以一种自叙的表现手法。在《沉沦》中，郁达夫就以自叙的手法的描写了“我”的苦闷，注重表现出了青年的所受的心理摧残，深切地表现出了青年身上的“时代病”。

浪漫抒情派小说在写作上有意识地运用了一些现代主义的技巧，包括有意识流、跳跃、通感等。另外，还受到西方唯美主义的影响，浪漫抒情派成员多是创造社成员，他们都主张文学要“为艺术而艺术”，这正是唯美主义的文学主张。

浪漫抒情派小说可谓是现代主义思潮在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上的先驱，将现代主义的各种技巧开始了较为纯熟的运用，使中国小说开始与世界小说接轨，革新了传统小说的情节模式，并对后来的小说流派产生影响。

二、现代主义的高潮期——新感觉派小说

四一二政变过后，白色恐怖笼罩着中国，在上海这个极度发达的大都市，一部分作家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开始躲进文学的乌托邦里，而这个时候欧美现代主义开始在中国广为传播，作家们感觉到与西方现代主义相雷同的一种“世纪末”情绪的孤独与忧患，接受了大量的现代主义的思想和日本新感觉派小说的影响。日本新感觉派由川端康成等为代表，这是一个将多种西方现代主义手法融汇日本民族的心理小说为一体的小说流派，特别强调感觉的重要性，并试图用达达主义、表现主义制造全新的感觉世界。这些都使中国在20世纪30年代真正成长起来一个现代主义的小说流派，即新感觉派，这个流派以穆时英、施蛰存、刘呐欧为代表人物，以大型文学刊物《现代》为阵地，在他们的创作中可以看到现代主义的影响，有着以下几点鲜明的特色。

新感觉派偏好在快速的节奏、跳跃的结构中来表现现代的大都市生活，尤其是展现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都市的畸形病态的生活，展现这种畸形社会下的各类人的面貌，这与西方现代主义有相同之处。西方现代派是致力于展现高度工业文明下社会的变异与人的变异。新感觉派虽然在艺术上保持创作的自由，但是并不要求脱离社会，相反，他们明确提出“文学是时代的反映。好的作品总要把时代的色彩和空气描绘出来。”[2]于是，上海这样繁华的大都市成为他们作品中描写的主要对象，并在此中有一种伤感和荒诞的感觉。新感觉派的大多数创作都围绕了这个主题，在刘呐欧的小说《游戏》中，在开篇作者就呈现出一个都市的夜景——舞场，描写了夜晚的“灯光”、“酒杯”的糜烂，又描写了清晨“温和的阳光”，典型的突出了都市表现的光鲜与暗地里的肮脏，“弥漫着酒精、汗汁和油脂的混合物”。而生活在这个“魔宫一样”的都市的男女，就像步青之流，根本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看不清周遭的环境。主人公所爱恋的那位“鳗鱼式的女子”则完全是一个近代的产物，对这个姑娘的追逐实质上是对现代都市的一种个人情感的体验。而在最后，步青还是极度的迷惘，这具有一种现代社会的荒诞感。

新感觉派小说模仿西方现代派，刻意地追求小说的形式与技巧，将主观感觉渗透到对客体的描写中，将人的感觉外化，创造和表现带有个人主观感觉的新现实。一切都是主观感觉的投射，运用感觉主义、意识流、心理分析等现代主义手法表现一种个人意义下的都市。穆时英的小说《夜总会里的五个人》就大量地运用了色彩的表现手法，“红的街，绿的街，蓝的街”，并用黑白两种颜色来暗示皇后夜总会的一切。作者企图将整个社会都用这两种颜色来概括。在《RIERROT》中，穆时英更加大量的利用色彩来象征主人公的主观感受。在新感觉派的笔下，读者所能看到的现实是被主观情绪给笼罩的新现实，而透过这种情绪能看到在这种“魔宫一样”的都市中人的生存状况。

新感觉派受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影响，注重人物潜意识和隐意识的心理层次的开掘，包括一些人物的梦魇意识、变态心理等，使新感觉派笔下的人物有一种主观性内向性和复杂性，甚至描写出一些二重人格的人物。在施蛰存的小说中，就大量运用了心理分析的方法，尽力挖掘人物的潜意识，并且与意识交错并行，把内在的潜意识纳入人物外在的行为中。在《春阳》中，婵阿姨为了大宗的财产而与未婚夫的牌位结婚，但是心里面难免有所失落，在其到上海去前的过程中，开始不停的进行了心理上的描写，想象和银行保管员的情景，有“期待”，也有“喜欢”。然而“太太”二字让她回到了现实，这些心理的场景和现实场景互相交错，揭示了人物内在的一种矛盾心态。

三、现代主义思潮的流绪

中国当时的社会环境使现代主义思潮在中国小说流派上的发展受到了一定制约，经过浪漫抒情派和新感觉派，现代主义思潮还是持续的对现代小说的发展产生了一些影响，这在后来的一些小说流派的创作中都可以看到。

后来的新浪漫主义小说中也可以明显地看到现代主义的痕迹。这个流派受弗洛伊德影响尤为深刻，注重刻画人物的心理特别是女性的心理，代表作家包括徐訏、无名氏等。在徐訏的作品《禁果》中那个诗人想爱又不敢爱，最终不顾一切地去爱，作者把这种行为类比于亚当和夏娃的偷吃禁果，这里极力地渲染出人内在“力比多”的强大，可以促使人去做很多事情。而在其后来创作的《鬼恋》中，也可以看到精神分析的痕迹。

而在七月派的小说创作中，虽然强调现实主义的作用，但是在其中也可以看到现代主义的影子。这个小说流派极力地推崇一种主观精神，并且从各方面深层次的刻画人物心理，这其中就包括一些现代主义的技巧，以路翎的小说创作尤为突出。

四、结语

现代主义思潮自从被移植到中国，就对中国的小说流派产生了深远影响，从最初的浪漫抒情派到后来的新感觉派，新浪漫派，现代主义思潮贯穿了整个现代小说流派始终。虽然中国现代文学的总体发展线索是以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为主，但现代主义思潮的影响是至关重要。它促进了现代小说流派的发展，革新了传统小说的模式，为小说的革命带来了新的冲击。

[1]郭沫若.文艺的生产过程[M].郭沫若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9

[2]刘呐欧.色情文化.译者题记[M].第一线书店期.1928

[3]夏仲翼.论现代主义文艺思潮(下)[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4

[4]曾庆元.现代主义文艺与非理性哲学[J].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4

[5]叶立文.话语、策略与权力——论20世纪70年代末西方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在中国大陆的传播[J].天津社会科学，2006

[6]栾梅健.重论中国现代浪漫主义文艺思潮的起源及其流变——从近、现代社会形态的转型出发[J].文艺争鸣，2010

[7]汤奇云.中国现代浪漫主义文艺思潮史论[D].华东师范大学，2001

[8]严家炎.中国现代小说流派史漫笔[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