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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荆楚岁时记》条考证

2013-08-15王莹

关键词:时记宝典荆楚

王莹

(中国人民大学 国学院,北京 100872)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荆楚岁时记》(以下简称《荆楚岁时记》)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旧本题晋宗懔撰。《书录解题》作梁人。考《梁书·元帝本纪》载承圣三年秋七月甲辰,以都官尚书宗懔为吏部尚书。又《南史·元帝本纪》载武陵之平,议者欲因其舟舰迁都建邺,宗懔、黄罗汉皆楚人,不愿移。此书皆记楚俗,当即其人。旧本题晋人,误也。唐、宋《志》皆作一卷,与今本合。而《通考》乃作四卷。考《书录解题》载懔自序曰:‘傅元之《朝会》、杜笃之《上巳》、安仁《秋兴》之叙、君道《娱蜡》之述,其属辞则已洽,其比事则未宏。率为小说,以录荆楚岁时风物故事。自元日至除日,凡二十馀事。’然则必无四卷,知《通考》为传写之误。又检今本实有三十六事,并知陈振孙所记懔序,亦以三字讹为二,然周密《癸辛杂识》引张骞乘槎至天河见织女得支机石事,云出《荆楚岁时记》,今本无之。则三十六事尚非完本也。其注相传为隋杜公瞻作,故多引开皇中杜台卿《玉烛宝典》。然《唐志》宗懔《荆楚岁时记》一卷下,又出杜公瞻《荆楚岁时记》二卷,岂原书一卷,公瞻所注分为二卷,后人又合之欤?”[1]笔者试从著述源流、卷本、记载脉络、“张骞见织女”一事考、注之来源等方面逐一进行探讨。

一、《荆楚岁时记》条考证

(一)《荆楚岁时记》的著述源流

由前文可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主要就《荆楚岁时记》的作者宗懔所处的时代进行了考证。“旧本题晋宗懔撰”之“旧本”当是就《淡生堂余苑》本及《汉魏丛书》本所言。宋代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六载:“《荆楚岁时记》六卷。梁吏部尚书宗懔撰。记荆楚风物故事。”[2]笔者考历代古籍中记宗懔为梁人者,兹记之。明钞本《说郛》卷二十五题为梁宗懔。注云:“吏都侍郎。”《宝颜堂广秘笈》本,题为梁尚书宗懔撰。《梁书》卷四十一《王规传》载:“既初,有沛国刘瑴、南阳宗懔,与褒(规之子)俱为中兴佐命,同参帷幄。”又云:“宗懔,字元懔。八世祖承,晋宜都郡守,属永嘉东徙,子孙因居江陵焉。懔少聪敏好学,昼夜不倦,乡里号为‘童子学士’。普通中,为湘东王府兼记室,转刑狱,仍掌书记。历临汝、建成、广晋等令,后又为世祖荆州别驾。及世祖即位,以为尚书郎,封信安县侯,邑一千户。累迁吏部郎中、五兵尚书、吏部尚书。承圣三年,江陵没,与瑴俱入于周。”[3]《周书》卷四十二《宗懔传》云:“宗懔,字元懔,南阳涅阳人也。”又云:“初侯景平后,梁元帝议还建业,唯懔劝都渚宫,以其乡里在荆州故也。及江陵平,与王褒等入关。太祖以懔名重南土,甚礼之。孝闵帝践阼,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世宗即位,又与王褒等在麟趾殿刊定群书。数蒙宴赐。保定中卒,年六十四。有集二十卷,行于世。”[4]可见《周书》与《梁书》有关宗懔的传记记载基本相似,都就宗懔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详细的介绍。考《北史》卷七十①详载唐代李延寿撰《北史》,中华书局,1974 年版,第2434-2435 页(点校本第八册)。“宗懔字元懔,南阳涅阳人也。八世祖承,永嘉乱,讨陈敏有功,封柴桑县侯,除宜都郡守。卒官。子孙因居江陵。父高之,梁山阴令。懔少聪敏,好读书,昼夜不倦,语辄引古事,乡里呼为‘小儿学士’。……初,侯景平后,梁元帝议还建邺,唯懔劝都渚宫,以乡在荆州故也。及江陵平,与王褒等入关。周文帝以懔名重南土,甚礼之。周孝闵帝践祚,拜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明帝即位,又与王褒等在麟趾刊定群书,数蒙宴赐。保定中,卒。有集二十卷行于世。”所载之《宗懔传》与《周书》卷三十四《宗懔传》之文基本相似。由上述可知,据《南史》、《北史》、《周书》的记载,当知宗懔为梁人无误,《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考《梁书·元帝本纪》及《南史·元帝本纪》的结论虽然与最终结论一致,但如果可以结合宗懔个人的传记记载,当然更好。

宗懔约于魏恭帝元年(555)撰《荆楚岁时记》一卷。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荆楚岁时记》条称“梁吏部尚书宗懔撰”,而据《说郛》卷二十五录题为梁宗懔。注云:“吏都侍郎。”按宗懔为梁吏部尚书在承圣三年(554)七月至十一月。考此书记述荆楚岁时风俗时,时与北方对比,如“十月朔日”条载:“今北人此日设麻羹豆饭”,而“仲冬之月”条载:“今南人作咸葅,以糯米熬捣为末。”疑宗懔被俘入长安后,寄人篱下、追思故乡,故有此作,且经常与“今北人”作比。余嘉锡先生在《四库提要辨证》中有“考本书第五条,即有‘梁有天下,不食荤’之语,则其书之为梁时人所作甚明”[5]。笔者考“梁有天下,不食荤”一句存于《宝颜堂秘笈》本,《广汉魏丛书》本中无此句,故余嘉锡先生认为宗懔为梁人的推论不成立。余嘉锡又考《北齐书·颜之推传》,载之推《观我生赋》自注云:“王司徒表送《秘阁旧事》八万卷,乃诏比校,部分为正御、副御、重杂三本。吏部尚书宗怀正、员外郎颜之推校史部。”提出“怀正当是懔之字,然与诸史言字元懔者不同。且之推此注,于诸人皆称名,而懔独举其字,亦所未详,岂尝以字行,而史略之耶?”[5]的说法,笔者考《南史》、《北史》、《周书》均未举其字,但为何如此已不可考。

(二)《荆楚岁时记》的卷本

后晋刘昫《旧唐书·经籍志》杂家类载:“《荆楚岁时记》十卷,宗懔撰。又二卷,杜公瞻撰。”[6]这是今天所能见到的有关《荆楚岁时记》版本的最早记载。宋代欧阳修《新唐书·艺文志》子部农家类载:“宗懔《荆楚岁时记》一卷。杜公瞻《荆楚岁时记》二卷。”[7]所以欧阳修与刘昫的观点中,有关杜氏本的卷数一致,而宗懔本的卷数相异。考其他宋人著录,有二卷、四卷、六卷诸说,不见有一卷说,而今有一卷本又脱误甚多,可能是欧阳修承刘昫之说,而笔误为“一卷”。宋王尧臣《崇文总目》卷二十“岁”时类载有此书二卷[8]。《通志略》月令类作二卷,题宗懔撰,杜公瞻注。元脱脱《宋史·艺文志》子部农家类,则只载有宗书一卷,无杜书[9]。明焦竑《国史经籍志》史部时令类载:“《荆楚岁时记》二卷。梁宗懔撰,杜公瞻注。”[10]考焦竑生卒年知其为万历时人,而现在我们所能够看到的万历时刊本,只一卷,无法考证出焦竑所言何据。清朝著录中皆据今见之本作“一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仅仅引用唐、宋《志》,以为与今本一卷相合,似尚考之未详,有失偏颇。“而《通考》乃作四卷”一句待下文考。

(三)《荆楚岁时记》的记载脉络

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六云:“《荆楚岁时记》六卷。梁吏部尚书宗懔撰,记荆楚风物故事。”[11]其中并没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引之语,其所引之文应源自南宋晁公武之《郡斋读书志》。所引之文见衢本卷十二,②衢本《郡斋读书志》卷十二“农家类”载:“《荆楚岁时记》四卷,右梁宗懔撰。其序云:‘傅元之《朝会》、杜笃之《上巳》、安仁《秋兴》之叙、君道《娱蜡》之述;其属辞則己洽,其比事则未宏。率为小说,以录荆楚岁时,自元日至除夕,凡二十余事。’”详见宛委别藏系列之五四、五五。及袁本《后志》卷二。③理宗淳祐九年(1249)游钧在衢州(今属浙江省)重刊二十卷本,后称衢本。同年,黎安朝在袁州(今江西宜春)重刊四卷本,又刻了赵希弁续撰的《读书附志》一卷。次年,并刻赵希弁据衢本摘编而成的《读书后志》二卷和《二本考异》。与《读书后志》相对,先前的四卷本被称作《前志》。《前志》、《附志》、《后志》合为七卷,后称袁本。自此,《郡斋读书志》在流传中形成衢本和袁本两个版本系统。马端临《文献通考》清代浙江书局本卷二百六《经籍考》三十三“地理时令”条载:“《荆楚岁时记》四卷。晁公武曰:‘梁宗懔撰。其序云:傅元之《朝会》、杜笃之《上巳》、安仁《秋兴》之叙、君道《娱蜡》之述,其属辞则已洽,其比事则未宏。率为小说,以录荆楚岁时风物故事,自元日至除日,凡二十馀事。’”《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盖自《通考》转引,而误记晁公武为陈振孙。袁本《郡斋读书志》虽作一卷,然衢本则作四卷,《文献通考》凡引晁公武说,皆用衢本,故亦作四卷,并非传写之误。余嘉锡先生考得:“文津阁《四库全书》本观之,凡分四十八节,与《广秘笈》本始末全同,不止三十六事。若以一令节为一事数之,则又实止二十余事,与《提要》之言皆不合,惟《汉魏丛书》本适为三十六条,岂馆臣作《提要》时,据《汉魏丛书》本言之,后乃得《秘笈》本录入《四库》,而《提要》则未及改耶?抑自据所见之《汉魏丛书》本撰为《提要》,而不知《四库》所著录乃《秘笈》本耶?二者必居一于此矣。”[12]

(四)“张骞见织女”一事考

按《癸辛杂识·前集》先引《博物志》“旧说天河与海通”一条,末云:“及梁宗懔作《荆楚岁时记》,乃言武帝使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所见谓织女、牵牛,不知懔何所据而云。”①宋代周密撰,吴企明点校《癸辛杂识》,收于唐宋史料笔记丛刊,北京:中华书局,1988 年版,第29 页。上引之文乃《癸辛杂识·前集》“乘槎”篇。周密所引并无织女得支机石事,不知《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所据何本。《诗律武库后集》、《杜工部草堂诗笺》(卷八、卷十五、卷三十、卷三十二)、《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诗史补遗》、《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岁时广记》、《古今事文类聚》此处作:张华《博物志》云:“汉武帝令张骞使大夏寻河源,乘槎经月而去。至一处,见城郭如官府,室内有一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曰:‘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搘机石与骞而还。后至蜀,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月日,客星犯牛斗。’计年月,正此人到天河时也。”《广汉魏丛书》本“七月七日”条仅存“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傅玄《拟天问》云:‘七月七日,牵牛、织女会天河’,此则其事也。”《宝颜堂秘笈》本“七月七日”条载:张华《博物志》云:“汉武帝令张骞穷河源,乘槎经月而去。至一处,见城郭如官府,室内有一女织,又见一丈夫牵牛饮河。骞问曰:此是何处?答曰:可问严君平。织女取搘机石与骞而还。后至蜀,问君平君,平曰:‘某年月日,客星犯牛斗。’所得搘机石为东方朔所识,并其证焉。”②虽然《四库全书》本无张骞姓名及得支机石之事而已,未尝无乘槎至天河见织女之事也。惟《汉魏从书》本则直删去此条,而《提要》亦遂谓今本无此事。然则吾疑作《提要》者单就《汉魏丛书》本言之,而实未尝考之库本,非无故也。蔡梦弼《杜工部草堂诗笺》卷三十云:“梦弼按:《汉书》张骞以郎应募使西域,穷河源之远,即无乘槎之说。惟张华《博物志》说近世有人居海上云云,未尝指言张骞。宗懔作《荆楚岁时记》乃引《博物志》,谓汉武帝令张骞穷河源,乘槎而去,见一女织,一丈夫牵牛饮河,得楮机石还,为东方朔所识。今予按宗懔所言既引《博物志》,而《博物志》不言张骞,则知宗懔之谬,可不攻自破矣。”③载临川黄鹤《黄氏集千家注杜工部补遗卷》。考《艺文类聚》卷八、《北堂书钞》卷五十、《初学记》卷六、《白氏六帖》卷一、《太平御览》卷八引《博物志》天河一条,与今本并同,无张骞穷河源得支机石之说,应是《荆楚岁时记》的传本多异,宗懔所引《博物志》在经过后人的更改之后,已与唐宋人所见的本子出现了显著的不同。蔡梦弼、周密等认为宗懔的记叙与《博物志》不合,就以为宗懔原始的记载言出无据,是不恰当的。然而《荆楚岁时记》散佚已久,庐山真面目已渺不可识,上引各书所载很难判断其真伪。但笔者认为,单纯按照《荆楚岁时记》的著述体例,正文字数往往较少,并未见有抄引其他书如此详繁者。据此,笔者认为四库本“武帝令张骞穷河源,乘槎而去,见一女织,一丈夫牵牛饮河,得楮机石还,为东方朔所识”,最为贴近旧本。

(五)《荆楚岁时记》注之来源

宋代郑樵《通志略·艺文略》二卷月令类略载:“《荆楚岁时记》二卷。宗懔撰,杜公瞻注。”则《新唐书·艺文志》与《旧唐书·经籍志》著录之杜公瞻书二卷,即此书之注。注中凡三引《玉烛宝典》,④《荆楚岁时记》引《玉烛宝典》之条目:1、元日至于月晦,并为酺聚饮食。士女泛舟,或临水宴乐。按每月皆有弦望晦朔,以正月为初年,时俗重之以为节也。《玉烛宝典》曰:“元日至月晦,今并酺食,渡水。士女悉湔裳,酹酒于水湄,以为度厄。”2、去冬至节一至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禁火三日,早饧大麦粥。介子推三月五日为火所焚。国人哀之,每岁暮春为不举火,谓之禁烟,犯之则雨雹伤田。陆翙《邺中记》曰:“寒食三日为醴酪,又煑糯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煑作粥。”《玉烛宝典》曰:“今人悉为大麦粥,研杏仁为酪,引饧沃之。”孙楚《祭子推文》云:“黍饭一盘,醴酪一盂;清泉甘水,充君之厨。”今寒食有杏酪麦粥,即其事也。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至其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后汉周举为并州刺史,移书于介推庙,云:“春中食寒一月,老小不堪。”今则三日而已,谓冬至后一百四日、一百五日、一百六日也。3、“寒食,挑菜。”按《玉烛宝典》曰:“此节,城市尤多斗鸡之戏。”则其成于《玉烛宝典》之后无疑。⑤身历北齐、北周的隋著作郎杜台卿在其著作《玉烛宝典》中首次引录了《荆楚岁时记》的部分内容,而《玉烛宝典》的成书年代大约在北周灭齐(577)之后,隋代周(581)之前,与《荆楚岁时记》成书仅相差20 年左右。《玉烛宝典》是一部月令体的著述,主要目的是给当政者参考,因为周秦以来的文化传统多有断裂,为了恢复古代礼制,隋初一些儒臣提出一系列复兴古制的建议。所以杜台卿在开皇初年,以自己新成的《玉烛宝典》上奏给新朝帝王,得到了隋文帝的赏识。而《荆楚岁时记》是南人客居北方的述旧之作,问世之初,就没有进献的打算。因此,《荆楚岁时记》的流传一开始是通过民间渠道的方式。《玉烛宝典》为杜台卿所撰。杜公瞻即杜台卿之兄子,二人均附见《北史·杜弼传》中,而杜公瞻之注对于《荆楚岁时记》的传播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①在《荆楚岁时记》的流传过程中,隋人杜公瞻有着突出的贡献。隋大业中,朝廷“普诏天下诸郡,条其风俗物产地图,上于尚书”(《隋书·经籍志二》),此条所记载之内容,据笔者推测,是杜公瞻为《荆楚岁时记》作注刊布的现实动因。杜公瞻乃是有家学渊源的渊博之士,他遵循宗懔文献溯源的方法,结合北地风俗对全书进行全面的注释与补正,使本书民俗记述更具有历史的层次及地域特点,正如守屋美都雄《荆楚岁时记解说》中评价的:“把荆楚一个地方的风俗志变为联系中国古今的、横亘于整个中国地域的风俗资料集成”。然考《玉烛宝典》卷五引《荆楚岁时记》“斩新竹笋为筒粽”一条,卷十二引“此戏令人生离”一条,“以黄犬祭之”一条,②《玉烛宝典》卷五载《荆楚岁时记》云民斩新竹笋为筒粽,卷十二载《荆楚记》俗云此戏令人生离,有物忌之家废不修也(中华书局1985 年版《玉烛宝典》第419 页),卷十二亦载《荆楚记》云以黄犬祭之,谓之黄牛(中华书局1985 年版《玉烛宝典》第421 页)。今本《荆楚岁时记》此三条乃皆在注中,《玉烛宝典》引此三条于正文,此必宗懔原文,混淆入注。

余嘉锡先生在其考证中指出:“《艺文类聚》、《初学记·岁时部》引此书,皆正文与注相连,不加分别,惟《太平御览·时序部》引用尤多,正文作大字,注文则作双行小字,附于本句之下,极为明晰”[12],笔者回查原书,发现引用的情况与余嘉锡先生有所出入,《太平御览》之所以引用较为明晰,乃因其多只引宗懔原文,而鲜少引用杜公瞻之注,另《初学记》的引用方式亦并未如余嘉锡先生所言之混乱。《荆楚岁时记》原本久亡,今本乃明人自类书中辑出,而检阅未周,缺漏百出。四库本及秘笈本,于“立春”条注中出现宋人郑毅夫的诗句,考《事文类聚》卷六、《岁时广记》卷八均引此诗,入“荆楚岁时”条下。可见,这是辑书之人未分清各条撰写的年代,而只因入“荆楚岁时”条之下,就武断地将其置于《荆楚岁时记》原书之注中,可见此书之无善本明矣。

二、《荆楚岁时记》的流传简考

《荆楚岁时记》在唐初已有较大影响[13]。成书于唐武德七年(624)的《艺文类聚》不仅在书中列出与天地州郡并行的“岁时”门类,而且对《荆楚岁时记》多所征引,这是《荆楚岁时记》作为书名在后代文献中首次出现。其后,徐坚的《初学记》(成书于唐玄宗时代)亦在“岁时”部中大量引录《荆楚岁时记》的有关节俗内容。令人费解的是唐初撰修的《隋书·经籍志》却未明确著录《荆楚岁时记》,笔者认为《隋书·经籍志》可能已收入宗懔集中,无须另外注明,因为《隋书·经籍志》中有“后周仪同宗懔集十二卷并录”的记载。《荆楚岁时记》在唐朝时已得到较大范围的传播是毫无疑问的。据日本学者考证,在奈良时代初期,《荆楚岁时记》就已传入日本,在天平胜宝五年(753)就有日本人参照《荆楚岁时记》写成风俗记事的勘奏文。

在中国本土的史籍著录中,最先明确著录《荆楚岁时记》的是后晋刘煦的《旧唐书·经籍志》,在该书杂家类中有:《荆楚岁时记》十卷,宗懔撰。又二卷,杜公瞻撰。宋欧阳修《新唐书·艺文志》农家类:宗懔《荆楚岁时记》一卷。杜公瞻《荆楚岁时记》二卷。从新旧唐书著录情况看,在唐代《荆楚岁时记》有两种版本:一个是宗懔的原本,另一个是杜公瞻的注本,二者并行于世。入宋以后,宗懔的《荆楚岁时记》与杜公瞻注本合而为一。王尧臣、欧阳修的《崇文总目》、尤袤的《遂初堂书目》、晁公武的《郡斋读书志》、陈振孙的《直斋书录解题》、马端临的《文献通考》等都只著录《荆楚岁时记》,卷数多则六卷,少则二卷,一般都署名宗懔撰,杜注本已融进宗懔原书,因此无需再提杜注本。只有郑樵在《通志略》月令类明白地记录:《荆楚岁时记》二卷,宗懔撰,杜公瞻注。

一度在宋代为人广泛征引的《荆楚岁时记》入元以后寂然无声。明代中后期,由于经济文化的发展,人们在思想观念上出现了文化平民化的趋势,刻书业兴旺起来。为了适应这一社会需要,书商开始翻印古籍,一些文化人也借此对亡佚名著进行辑佚整理。从现存的明辑佚本看主要有万历年何允中辑《广汉魏丛书》本与陈继儒《宝颜堂秘笈》本两种,另有《淡生堂余苑》本及日本钞本。

清代以来,普遍沿用的是《广汉魏丛书》本,其下有3 个分支:一是明辑清刻《五朝小说》本,民国十五年(1926)上海扫叶山房石印《五朝小说大观》本;二是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增订汉魏丛书》本、清光绪二年(1876)《增订汉魏丛书》本、清光绪六年(1880)《增订汉魏丛书》本、清宣统三年(1911)石印本《增订汉魏丛书》本、民国十二年(1923)影印本《湖北先正遗书》本,其后又民国二十四年(1935)商务印书馆排印本《旧小说》本;三是清嘉庆年间刻《广汉魏丛书》本,民国二十五年(1936)上海中华书局《四部备要》本。清代出现的新辑本为《庐山精舍丛书》本,湖南善化人陈运溶根据《艺文类聚》、《初学记》及《太平御览》3 部类书所引录的《荆楚岁时记》内容辑成新本,但他见书太少,仍有较多遗漏。

三、结 语

综上所述,余嘉锡先生对《荆楚岁时记》的考证虽细致,但尚有讹误。其考《梁书·元帝本纪》及《南史·元帝本纪》的结论虽然与最终结论一致,但如果结合宗懔个人的传记记载则更好,而在考证“宗懔为梁人”、“张骞天河见织女”二事时多有讹误及推演之嫌,尤其在阐述《荆楚岁时记》引《玉烛宝典》一书的阐释时尤甚。

[1]四库全书整理所.钦定四库全书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97.

[2]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姚思廉.梁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4]令狐德棻.周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4.

[5]余嘉锡.四库全书提要辨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5.

[6]刘昫.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5.

[7]欧阳修.唐书·艺文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

[8]王尧臣.崇文总目[M].北京:中华书局,1985.

[9]脱脱.宋史·文艺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0]焦竑.国史经籍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1]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2]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3]萧放.《荆楚岁时记》作者、注者及版本源流考述[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28(2):98-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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