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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阿诺德历史使命的嬗变

2013-08-15袁晓军

关键词:阿诺德维多利亚批评家

袁晓军

(淮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

在19世纪的维多利亚时代,马修·阿诺德(1822-1888)不仅是知名诗人,也是重要的社会批评家。他于50年代从事诗歌创作,60年代转入政治与社会批评。对于阿诺德的这种转向,学界认为他浪费了自己的才华,他的才华应该在诗歌创作上,文学创作应该是他的“专业”。对于这种转向,多数学者认为这是他的无奈之举:家庭及婚姻生活等琐事缠身,教育督学的工作占据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诗歌讲座又使他分身无术,还为此欠下不少“文债”。表面看来,他的这种转向的确是无奈之举,但无奈的背后却蕴含着他对维多利亚时期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背后的时事洞察,也是那个特殊的时代赋予知识分子特殊的历史使命。

一、弃诗而去:被“定型”的无奈

作为诗人,阿诺德取得的成就令人敬仰。他诗作虽然不多,但凭其才华和优美的诗行在英美文学界占有一席之地。《多佛海滩》不仅成为英美文学界的传世诗作,也成为中国学界研究的一大热点,学者们从不同侧面对其加以研究和阐释。在《作于查尔特勒修道院的诗行》中,诗人徘徊于两个世界之间,既道出了诗人本身的怀疑和疲惫不堪的心态,又流露出他对新世界的诞生所寄予的无限期望。作为诗人的阿诺德虽然没有取得像弥尔顿那样的成就,却也是“仅次于弥尔顿最博学的英国诗人,”[1]仅从此即可看出他在英国诗界的地位。难怪有学者认为:“作为诗人,他(阿诺德)可能位列那个时代的前五位。”[2]维多利亚时期的诗界可谓群星璀璨,他能有这样的荣誉实属不易。1849年,他的第一部诗集《迷途的狂欢者》一问世就令其亲友刮目相看。诗人一改之前在人们心中纨绔子弟的逍遥自在形象,让亲戚及朋友认识了自己“认真”的一面。

对阿诺德结束自己的诗人生涯,许多学者认为是一种无奈之举:他深受时间和精力的牵制。美国学者木公就认为,督学的差事和家庭生活消磨了诗人的才气,最终使诗人江郎才尽;我国学者肖滨认为,教育巡视员以及牛津大学讲座教授的职务占据了阿诺德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阿诺德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诗人的使命;学者吕佩爱认为,阿诺德为了爱情不得不做出妥协,放弃诗歌抱负。为了稳定的工作和幸福的婚姻,他担任教育督学一职三十五年,期间同学校、教师、学生及领导见面次数难以胜数,先后三次赴欧洲大陆考察法国、荷兰、德国、意大利、奥地利、瑞士等国的教育制度。另外,他还撰写了无数的报告,从阿诺德在教育方面的系列著作中即可得到印证。如此看来,他确实在教育工作上消耗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牛津大学诗歌讲座自然要占据他无穷的精力,这从他欠下的诗歌讲座的“文债”即可看出。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阿诺德放弃诗人身份无论是由于“江郎才尽”,还是出于对爱情和婚姻的“妥协”,都是出于一种无奈,一种不得已而为之的境况。表面看来,阿诺德此时由诗人到评论家的这种“转向”是水到渠成之事,但从他的后半生来看,他的确再无诗作发表,这似乎进一步证明了学者们的观点:时间有限、精力所致、诗人身份难以为继。

阿诺德放弃诗人身份是无奈之举,但无疑更是明智之举。他弃诗而去,乍看着实出于无奈,但若细加考量,两个因素值得注意:一是我们能不能把作为诗人的阿诺德和作为批评家的阿诺德彻底地分开来对待;二是他从诗人到批评家的转向有无其它缘由,无论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一方面,我们要谨防“一些肤浅的评论家说,作为评论家的阿诺德和作为诗人的阿诺德是两个不同的人。”[3]作为诗人的阿诺德和作为批评家的阿诺德集双重身份于一身,是他人生的两个不同阶段,虽然他在这两个阶段职责有所不同。无论诗人还是批评家,他都予以时事极大的关注,这从其很多诗歌以及后来的文学与文化批评著作中均可看出。另一方面,要厘清他的转向意图,就不得不提及他第一部重要的散文作品——《1853年诗歌序言》。虽然业已完成,但他并不满意,在给好友克拉夫的信中就曾表示:“《序言》已经完成……但和我的期望相比远不够清晰明确。”[4]虽然他在其后抱怨散文写作的艰难,但它毕竟是其第一篇重要的散文写作。对他来说,1853年是其职业生涯的分水岭,由此开始了他的文学与文化批评之路。换言之,是年他跨越了徘徊在两个世界之间的那条界线。在身后的那个世界里,诗歌已被抛在身后;在前面的世界里,等待他的是文学与文化批评等传世佳作,人们也因此有机会看到一个伟大批评家的问世。由此来看,阿诺德的“转向”更是一种明智之举,不论是诗人还是批评家,他都与社会和时代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二、洞悉时事:批评的必然

阿诺德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经历了工业文明的空前盛世。随着工业革命的进行,英国一举奠定了世界工厂的地位。与其他国家相比,英国的经济发展在当时更具活力。机器带动的是国内诸如采矿业及啤酒酿制业等一批大工业单位的成长。随着运河的兴起及铁路的发起与合并,交通运输业进入了空前的繁荣期。自由贸易政策的推行使国内外贸易获得前所未有的成功,自由贸易原则的胜利成就了工业资本主义。到维多利亚中期,英国的对外贸易额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随着推行了几百年的《航海法》的废除以及1852年议会自由贸易原则基本国策的确立,英国由此进入资本主义的高度繁荣期。工业革命使英国发展的列车快速驶入现代化的轨道。在工业革命完成的19世纪,英国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以及社会发展诸方面均取得了令人羡慕的成就,这使得英国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迈出了坚实的步伐。随着经济增长和国力增强,英国在19世纪成为一个遍及全球的“日不落帝国”。

与英国工业文明盛世结伴而行的是与社会、时代发展不相和谐的诸多因素。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在带给人们丰裕物质生活的同时也给社会带来一定的负面影响。以城市及城市治安为例,维多利亚时期的伦敦市“扩充与延展极不美观,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建筑上都缺乏组织,扩张毫无秩序,城市的噪音(不断),‘泥泞沙拉’的街道(随处可见),财富与贫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城市不仅仅是一种象征,是19世纪经济生活的结果,是毫无节制的制造业发展的结果。”[5]作为国际性的大都市,伦敦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城市的建筑布局上都缺乏组织性和条理性,而且在伦敦市还形成了鲜明的贫富差距:富人的天堂和穷人的地狱。伦敦只是当时英国社会公共生活的一个缩影,首都尚且如此,全国其他城市的状况可见一斑。这是19世纪经济生活发展与变化的结果,这结果正是拜工业革命和自由贸易政策所赐。另外,维多利亚时期伦敦的犯罪情况也令人堪忧,犯罪经常不被记录在案,案件的解决更是一纸空文。犯罪率的上升势必导致社会秩序的紊乱,进而滋生其它的社会问题。这样的公众生活状况一如阿诺德在1867年给母亲的信中所言:“所有这些事情只是过去这些年中我们公众生活制度华而不实的一个符号,这种情况终将轰然坍塌。”[6]以上仅是伦敦市及其社会生活的个别侧面,整个国家的公共生活情况即可想象。因此,工业革命在提升人们生活水平的同时,也产生了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又为社会发展表面的高度繁荣所掩盖。

阿诺德对维多利亚时代工业文明的批判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作为诗人,他对19世纪的社会变化如此关注,就是因为他对这个国度的热爱。在工业革命之后,英国国内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危机,财富的极度积聚和科技的快速发展使原有的社会传统处于崩溃的边缘。19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和达尔文的进化论更使本来就难以维系的旧传统雪上加霜。作为文人的阿诺德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和深层次的精神危机,并主动承担起了社会价值混乱中的重要角色,他的《文化与无政府状态》一书就企图借助文化的力量来克服社会面临的这种危机。在一个价值观念动荡的时代,阿诺德提出的“诗歌是人生的批评”论断“意在缓和当时的社会矛盾……在西方影响很大,甚至被认为是理解现代文化和‘拯救英国’的一把钥匙。”[7]他就是要用人生批评的钥匙,从自身对诗歌体验出发,同时又扩大了自己的视野,把诗歌放在文化的大背景下进行考察,赋予诗歌以深刻的文化及社会内涵,这就是阿诺德的特别之处。因此,他的“诗歌是人生批评”的论断其实就是社会批评。在对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事物进行洞悉与反思的同时,把诗歌、政治与社会批评完美地结合起来,他进一步丰富、完善了自己的批评生涯。

三、使命所在:时代的召唤

以阿诺德为首的“知识分子”对处于转型期的英国社会反应各异。19世纪,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处于社会发展的转型期。一方面,以科技进步为标志的工业革命使英国的经济及社会发展遥遥领先于欧美各国,英国一举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领头羊”,伦敦也顺理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人们对科技本身的信仰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另一方面,接踵而至的是道德缺失、文化品位的急剧下降、拜金主义大行其道以及社会信仰支柱的坍塌,整个社会为焦虑、混乱和迷茫所笼罩。而此时的“维多利亚社会并没有危机感,相反,还异乎寻常地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功而沾沾自喜。”[8]各界纷纷为英国的未来发展筹谋,这其中就包括卡莱尔的英雄救世、边沁的功利主义和阿诺德的文化救世。19世纪英国文坛巨擘托马斯·卡莱尔是英雄史观的代表人物,在其著作《论历史上的英雄、英雄崇拜和英雄业绩》中就具体讨论了神明、先知、诗人、教士、文人及帝王等诸路英雄对历史发展的影响。卡莱尔的英雄史观把英雄人物的作用片面化、绝对化,他的救世方案在当时的英国显然行不通。功利主义哲学家边沁以功利原则的价值判断为基石,认为快乐就是好的,痛苦就是不好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而这显然不是英国社会发展的方向。阿诺德认为,文化可以拯救处于道德崩溃边缘的英国,“因为文化专注于看清事物本相,引导人类走向更全面、更和谐的完美。”[9]他对社会发展的胸怀和眼光是当时很多知识分子所不具备的。他的文化观念招致众多的批评。我们今天讨论阿诺德的价值,就在于他对维多利亚精神的总结,把艺术价值讨论中截然对立的事物加以调和,而这恰恰在其他知识分子身上难以体现出来,阿诺德的时代价值就在于此。

阿诺德由诗人到批评家的“转向”符合了时代发展的需要。他从诗歌创作转向政治与社会批评,恰恰说明了对工业文明的批判是英国文化中的一个重要面向。他的转向恰恰顺应了时代发展的潮流。作为知识分子的他为20世纪提供了一个认识文化的基本视野。因此,他对英国工业文明的批判具有一定的超前性。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虽在政治、经济、军事诸方面成就斐然,为之高颂赞歌的大有人在。但为社会所漠视的人文精神、所忽略的文学经典恰恰是它赖以继续发展的必备条件。阿诺德对待那个时代的哲学观也随着他从诗歌创作到散文写作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这种变化“主要是从对世界的主观看法到客观的看法,并且这一过程的完成是从容的、自律的。”[10]如果说阿诺德之前的诗歌创作是对世界主观看法的话,那么在转向散文写作后他对社会发展的看法更为客观。他之所以能够透过维多利亚社会富丽堂皇的背后看到整个社会深层次的信仰危机,至少说明他具有对社会公众生活的洞察力和对社会发展的责任感。

阿诺德离开我们已经一个多世纪了,围绕他的各种争论还在继续,其中就包括他从诗人到批评家的这种转向。他在当时被抨击、被排斥,然而时光荏苒,他的思想终于在20世纪和21世纪大放异彩,为越来越多的人所关注。从诗人到批评家,阿诺德经历了一个常人看来极不寻常的转向,这既是他对社会发展的深刻洞察与反思的结果,也是他个人顺应时代发展的要求,体现一个知识分子特有价值的结果。阿诺德的所著、所述,当时虽未获得广泛的认可与支持,但却经得住时间的洗礼而经久不衰。如果把他的这种转向放入历史发展的长河中加以考察,我们就会给他所代表的思想传统、甜美与光明和他所追求的完美一个公正的评价。也只有这样,同为知识分子的我们才能从他的身上汲取点什么,追求点什么,进而为社会的发展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1]Paul,Herbert W.Matthew Arnold.London:MacMillan and CO.,Limited.1920.

[2]Willey,Basil.Nineteenth century studies:Coleridge to Matthew Arnold.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49.

[3]Sherman,Stuart P.Matthew Arnold:How to Know Him.Indianapolis:The Bobbs-Merrill Company Publishers,1917.

[4]Arnold,Matthew.The Letters of Matthew Arnold to Arthur Hugh Clough.London and 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Humphrey Milford,1932.

[5]Trilling,Lionel.Matthew Arnold.New York:Meridian Books,1955.

[6]Arnold,Matthew.Selected Letters of Matthew Arnold.Ann Arbor: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3.

[7]伍蠡甫.西方文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

[8]哈兰德.从柏拉图到巴特的文学理论[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9]〔英〕马修·阿诺德.文化与无政府状态:论政治与社会批评[M].韩敏中,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10]Matthew Arnold.Poetry and Criticism of Matthew Arnold[M].Boston:Houghton Mifflin Company,1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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