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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非法自我》中的身份认同困境

2013-08-15

文教资料 2013年6期
关键词:凯里身份

杨 松

(江南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无锡 214122)

《他的非法自我》是澳大利亚作家彼得·凯里于2008年出版的一部充盈着“寻爱”历程的现实主义作品。作者截取了风起云涌的上世纪六十年代这个历史片段,讲述了一对“非法母子”充满艰辛而痛楚的逃亡之旅。

小说以其动人的叙事风格和清新华美的语言,一出版便备受关注。虽然世人对这部作品褒贬不一,但更多评论家则对这部作品给予积极的评价。《纽约书评》评论道:“彼得·凯里呈现给我们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一个关于现代人心灵备受折磨的灵魂冒险故事”(Cathleen 213);评论家Jane Housham更是给予这部作品以高度的赞誉:“在面对如此众多谎言和欺骗的世界,彼得·凯里似乎拥有抓住真相的本能,主人公身份的移位和陷入绝境的迷茫,使得彼得·凯里再次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Jane 2)。总的来说,国外对该部小说评述颇多,但是大多比较简短,而国内学者对这部作品的评论却寥寥无几。

本文结合时代背景和彼得·凯里创作的心理历程,从身份认同的理论视角对该部作品进行了阐释,凸显了作者的历史使命和人文主义关怀。

一、身份迷失

凯里作品的主人公通常是一些“边缘化”的小人物,在强大的社会制度下,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迷茫而无助,一步一步陷入现实的漩涡中。小说主人公黛尔和切身份的“迷失”便是有力的佐证。这里所探讨的“身份迷失”,可以从两个方面加以阐释:身份的“迷茫”和身份的“缺失”。在黛尔身上体现了身份的“迷茫”,而在切的身上则更多地体现了身份的“缺失”。

认同本质上是精神危机,是一种价值认同,是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和对特定社会或群体的价值、文化和信念的认同。如果一个人不能对所处社会的主流价值认同,或者不能被所希冀进入的群体接纳,就必然产生“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陶家俊37),而这种痛苦与欣悦共存的主体体验在黛尔身上得到了充分表达。

黛尔身份的迷失可以从价值观身份和社群身份两个方面加以阐述。首先,黛尔是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在充斥着各种激进组织的哈佛大学,群体意识迫使她游离于青年政治激进组织SDS周围。她曾是组织成员,从表层看,退出SDS的缘由是她无法认同激进组织的价值取向,实则是其贫苦的工人阶级出身,后者造成了两者在意识形态上的差异。上世纪60年代,美国激进运动两大组织“自由美国年轻人”(YAF)和“民主社会青年学生”(SDS)其成员大多是由中产阶级子女构成”(Cavallo 59-60),然而黛尔却出身于工人阶级家庭,家境贫寒。这种阶级差异导致黛尔在组织中处于弱势位置。以致在富有的塞尔科克夫人面前,她感觉自己是“放在一件精致工艺品边上的粗糙瓷娃娃”(Peter 41)。在消费主义盛行,物质至上的时代,黛尔在这样的组织里必然受到歧视。她退出SDS组织,本身就是身份得不到组织认同的表现。

另外,黛尔无法认同SDS价值取向的症结还可以追溯到她的童年遭遇。黛尔的父亲是一位社会主义者,为了革命,逃避了承担家庭重担的责任。甚至在母亲病死在医院之时,还在和一帮年轻人打情骂俏,高谈革命理想。父亲对家庭的漠视导致了黛尔人生的心理创伤,以致她一直感觉:“从来没有被人爱过,并发誓绝不拥抱任何人”(Peter 178)。戎马一生的父亲不能通过暴力革命的途径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促使她将自己的同学解读为“空想家”;另外,父爱的缺失让黛尔对激进分子这种抛家弃子的行为深恶痛绝,在中产阶级子女构成的激进组织里,处于边缘位置而无所适从。

黛尔和切从纽约逃亡到澳大利亚的热带雨林,这种大幅度的空间转移造成了她生活的错位。对于黛尔来说,其原有稳定的社会生活遭到根本性摧毁力量的打击,摧毁了她“从以前生活中获得的意义感”(Davis137),并导致原本生活境遇的支离破碎。黛尔是萨瓦尔学院的教师,他者眼里的成功者,然而,强加的偶然性责任却使她沦为拐卖儿童的“罪犯”。这种与原身份的背离,造成其心理的巨大落差。而且当地人对她的“凝视”和无端的仇视,也给她带来了巨大的精神痛楚。在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之后,她不得不再次追问“我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命题。

小说的另外一个主人公切,在他的身上,体现了精神归属感丧失所带来的身份困惑和心灵痛苦。切是一个身份缺失的人,在几个月大的时候,身为激进组织骨干的父母,弃亲情不顾而抛弃了他。外祖母对他封锁了关于父母的信息,这导致了切一直生活在等待和猜测之中。虽然衣食无忧,却完全丧失了精神归属感,幼儿的本能又驱使他不懈地追寻父母的爱,在寻找爱的漫漫征程中,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无奈的错乱之中。人为酿就的身份错乱使他误认为黛尔是母亲,甚至一度把嬉皮士亚当认作父亲。他反对黛尔买那栋密林深处的破旧房屋,原因就是担心父亲找不到他们。在得知母亲被炸死,父亲视革命高于一切而抛弃他的时候,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选择了离家出走。这是身份找寻失败后,绝望无奈的写照。在切的身上,透视出身份缺失和身份迷茫给人带来的巨大精神磨难和心理创伤。

二、身份回归

凯里将故事背景投放到一个危机四伏的时代,并透过黛尔和切的视角进行叙事。虽然“他没有刻意渲染民主运动和嬉皮士文化现象”(彭青龙27),但是,在这部作品中,凯里意图唤起人们对那个激进时代的再思考。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凯里曾与昆士兰雨林中的一个嬉皮士公社为邻长达四年之久。虽然,他声称自己和那些嬉皮士毫无瓜葛,对学生民主运动,托洛斯基分子,无政府主义分子也一无所知,自己也是不得已才住在那里。显而易见,凯里深谙昆士兰雨林和嬉皮士生活,在这部作品中,他将个人经验和历史构建连接在了一起。从凯里对小说主人公身份回归的安排,可以看出他对暴力民主革命和反正统文化持有的态度是批判而谨慎的。凯里不是悲观主义者,他没有把人类丢在“死胡同”而弃之不理。相反,他试图给人类勾勒出一个在“物化”的现代社会里,备受折磨之后,可以抚慰心灵的港湾。

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说:“人是被决定的,是‘被投入’于这个世界,而且只能‘被投’,这是生命被注定的成分,但是另一方面,人是有自由的,这个自由就是对特定环境所作的回应自由”(傅佩荣278)。黛尔和切在新的时空格局中建构身份的过程,体现了人主体性的发挥。

认同危机本身并不是静态的,而是一个动态、裂变的循环过程,“主体在不同时间获得不同身份,不再以统一的自我为中心。”(Hall 277)在这个过程中旧身份和新身份不断进行建构和解构,以完成身份的认同。黛尔的身份回归可以从族群认同、亲情两个方面加以解读。从大学教师沦为罪犯的身份转变,使黛尔发现了一个与“自我”毫无关系的“他者”的存在。她不得不对生活进行重新定位。黛尔和切初到水晶公社之时,便被嬉皮士们列为“不受欢迎的人”。在主张“友爱,自由和平等”的公社里,黛尔体验到的是“狭隘,冷漠和敌视”的异变。她不认同激进运动的精神实质,他讨厌嬉皮士满口“turn in,turn out”的论调,也讨厌嬉皮士制定的条条框框。在异国他乡,为了生存,她不得不向现实妥协,在他者的凝视中不断调整自我,达到与他者的相遇。为了与嬉皮士达成和解,她被迫遵守水晶公社的“制度”,亲手杀死了切的宠物小猫。在爱与恨的交织中,作为“闯入者”的黛尔逐渐转变成“融入者”。切离家出走后,嬉皮士向黛尔伸出援助之手,同时,黛尔也着手构建一个舒适的家。最后,“外来者”眼中那个“混乱、无序”的陌生世界嫣然蜕变成了温馨的家。可以说,这是黛尔对新的生存格局认同的伊始,也是嬉皮士对黛尔和切的接受。

家对人的认同至关重要。她是家庭成员生理、心理保障的承载体。血缘通常是构成家庭的要素之一,而特雷弗、黛尔和切,这三个缺失爱的人,实际上构建了一个非血缘关系的“家庭”。在母亲身份的认同上,黛尔经历了从抗拒到接受的心理轨迹。阶级身份的差异使她认为“这个孩子永远不属于她的生活”。黛尔原本准备将切送回美国,但是在最后时刻,她改变了主意,决定把他留在身边。对切的同情和相似的童年遭遇,促使她倾心完成母亲的“身份扮演”。

小说的另外一个人物嬉皮士特雷弗,在这个“非法之家”中显然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他教会了切野外生存的本领,给予了他面对生活苦难的勇气。在他那里,切获得了情感的慰藉和心灵创伤后的愈合。在小说的结尾:“她不顾一切地把切紧紧地搂在怀里,他们的生命中不能没有他”(Peter 272),实际上,三个人彼此成了对方的依恋对象。黛尔在茫茫的热带雨林最终完成对爱情、亲情的回归,组建了一个充满“爱浓于血”的家庭。

凯里关注当代人的生存境遇,并将其“乌托邦”式的个人和社会理想寄托在了特雷弗身上。按照主体论的观点“人的社会行动并非个人自由意志的体现,是个体与社会权力运作之产物。”在面对不公的政治文化制度里,处于弱势的“边缘人”并不是只能消极地接受霸权文化所赋予的规定身份,相反可以采用一种消解策略,通过发挥人的主体性重构新的身份。不像黛尔和切那样,经历了身份转变之痛,特雷弗一直是个丧失“身份权”的人,被剥夺了社会所赋予的权利。特雷弗在孤儿院长大,从小饱受虐待。成年后依然是弱势的“他者”,是主流社会的“隐形人”。为躲避警察的追捕,他隐姓埋名于热带雨林之中。他说:“孤儿身份是我的幸运”(Peter 158),这里的“幸运”指的是“逃离强权社会,享有自由”之幸。凯里借特雷弗之口表达了他的态度:“宁愿丢弃社会身份,也不要异化地活着”。他的身上汇聚了凯里所欣赏的众多个性特质:健壮乐观,聪明能干,善良又乐于助人。在与现实的对峙中,其单薄的个体并没有在恶劣的生存境遇中变得扭曲变形,实际上他用行动解构了强加在当代人身上的强大社会制度。

在这部小说中,凯里对当代人生存所面临的种种困境进行了叩问,并引导我们对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进行了解读和反思,控诉了暴力民主革命对家庭和亲情的破坏,同时,对嬉皮士崇尚自然,返璞归真的思想予以赞同。在后工业时代,全球化和移民潮的发展,使身份认同越来越困扰国家、社会、民族和个人。物质的丰富并没有给现代人的心灵荒原带来充实感。社会的有序化、组织化和理性化的趋势,不断异化人类。面对生活中诸多变化要素,人的身份边缘不再清晰,往往迷失身份,感到无助与迷茫。而那些偏执的激进分子并不是解决社会问题的力量,嬉皮士追求的绝对自由最终只能毁掉自己的人生。虽然我们不能说他那种倡导回归原始自然,将现代文明和自然二元化的生存观是现实的,但至少他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乌托邦”式的美好生存家园。

[1]Cathleen,Schine.“The Call of the Wild”.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6,2008:213-214.

[2]Cavallo,Dominick.A Fiction of the Past:The sixties in American History.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9.

[3]Chafe,William.The Paradox of Progress: Interpretive Essays on American History since 1930.Minnesota:Burgess Publishing Company,1975.

[4]David,JE.Identity and Social Change.New Jersey:Transactions Publishers,2000.

[5]Fu,Peirong.The self Significance.Beij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Press,2011.

[6]傅佩荣.自我的意义.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1.

[7]Hassall,Anthony J.Dancing on Hot Macadam.St Lucia:U of Queensland P,1998.

[8]Jane,Housham.The Guardian,Saturday 28 February,2009:2.

[9]Nicholas,Wroe.Guardian 19 Jan,2008:4.

[10]Peter,carey.His Illegal Self.New York: Afred A.Knopf,a division of Random House,Inc.

[11]Ping,Qinglong.A Critical Study of Peter Carey's Fiction.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2011.

[12]彭青龙.彼得·凯里小说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13]Stuart,Hall.The Ques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Sage Publications Ltd,1996.

[14]Tao,Jiajun.“The Introduction of Identity” Foreign Literature 2(2004):37-44.

[15]陶家俊.身份认同导论.外国文学,2004(2):37-44.

[16]Tranter,John.Hell without Logic Loses Credibility.Age 10 Mar.198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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