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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诙谐·超越①——论东北民俗文化的现代价值与当下意义

2013-08-15潘海军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3年3期
关键词:民俗文化东北精神

潘海军

(长春大学人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32)

一、东北民俗文化中的“活力”与“诙谐”特质

关于“东北”名称史学大师金毓黻先生,在《东北通史》中这样解释:“东北这一词,即中国东北部之简称。”清晰地划分,东北则是指黑龙江、吉林、辽宁三省,这里的地域文化,又称为“关东文化”、“黑土文化”、“边陲文化”等,在一方水土上孕育出了充满独特风情和人文特色的文化。东北民俗文化具有经久的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特别是全国知名的“二人转艺术”,散发出的生活气息让东北人民数百年来为之痴狂。“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万人围着二人转”等民谚则是非常形象的佐证。从艺术审美的角度来考虑,如果用“俗”来概括其艺术审美的特点,显然不能很好地理解“二人转艺术”的文化价值。当然,这里提到的“二人转”是传统的东北“二人转艺术”,有别于当下已被暗中改变本质的“东北二人秀”,因两者的区别不是本题论述的重点,故此处不赘。笔者以为,只有置身于传统儒教理性精神的文化氛围中,才能很好地阐释“二人转”体现出的文化价值和美学追求。

“二人转”洋溢着自由自在、随意不拘的气氛。“二人转”有三种固定的表演形式,其中最常见则是“双玩艺”。在舞台上男女两个人,男的化妆成丑角,女的扮成旦角,丑角负责“逗哏”,旦角负责“捧哏”,三分旦七分丑,两人边说边唱,边唱边跳;一种是一个人边唱边跳,被称作“单出头”,这可需要演员功底非凡;一种是主要演员用各种不同的角色在舞台上唱戏,这叫“拉戏场”。这三种表演形式的共同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伙乐呵。在日常情感主导下,把诙谐、玩笑、物质——肉体生活的惬意与快乐很好地表达了出来,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其唱词具有俗中带雅,雅中露俗,雅俗共赏的特点,令观众不禁为之捧腹。比如《梁祝》,演员演着演着,忽然跳出戏外聊起天来。一个说:“大哥,我不明白!梁山伯和祝英台同窗三年,咋就没发现她是个女的呢?”另一个答:“那时候人封建呗。”“要搁现在呢?”“要搁现在,用不了仨小时就能分出来。”像梁祝的故事,本来发生在江南,但在二人转中,地点却挪到了东北。十八相送,祝英台唱:“粱兄啊,你看那——通红的高梁长得高,金黄的大豆开口笑。”像这样活泼的艺术表现形式放置于以儒教理性为统摄的文化中,显然具有独特的价值启示。这种灵活多样的艺术风格反映出东北民俗的文化品质,表现了东北人民热爱生活、崇尚生命活力的精神追求,并在自己的文化谱系中构筑苦中作乐、自由不羁的美学品质。“二人转艺术”渗透了关东人文传统中粗犷奔放、诙谐乐观的‘集体潜意识’,特别是对专制强权的心理抵御,对自然本能的大胆宣泄,对生动、形象、幽默语言的热衷以及对日常生活‘狂欢音符’的期盼与创造精神。东北由于地理特点远离中原文化,几千年来的礼教文化传统没有深入地渗透到这方精神血液中。对某种严肃文化的拒斥则是生活于这方土地中的集体无意识心理。巴赫金认为“严肃性”的文化氛围往往“从内部充满恐惧、虚弱、顺从、听天由命、谎言、虚伪的成分,或者相反,充满暴力、恐吓、威胁、禁令的成分。严肃性借权势之口恐吓人、提要求、发禁令;在部下的嘴里则是战战兢兢、温良顺从、过分赞扬、大唱赞歌。”[1]而东北民间则讲究寓教于乐,说教的时候,还不忘了幽默一回;他们喜欢唠家常,家里唠家常也就算了,干活的时候,嘴也不带闲着;女人唠家常,传传话,也是正常,男人也有时候会凑凑热闹。二人转艺术植根于广阔民间的沃土,它用诙谐、活泼、滑稽的精神风貌来反抗生活的无趣无味,让观众从专权文化带来的恐惧与紧张中暂时得以解脱,心灵的压抑获得释放,并把最纯朴最自然的精神状态传达给受众。正因为始终洋溢着自然、轻松、活泼的精神因素,才使得“二人转艺术”具有重要的价值启示。柏格森曾言“在那表达个人精神状态的言语背后,他们探索的是那个纯粹朴素的情感,以及那个纯粹朴素的精神状态。为了诱导我们也在我们自己身上试作同样的努力,他们想尽办法来使我们看到一些他们所看到的东西,或者毋宁说暗示给我们。”[2]对于禁锢精神的文化氛围来说,“二人转艺术”以自然奔放的艺术生命形式彰显出了人性的活泼,同时也蕴含着自由的美学追求,其包含的现代价值也可能正体现在这里。

除了活力与自然因素的显现之外,“二人转”还具有“诙谐”的基本特色,反映了东北人刚健豪爽、清新洒脱的精神品质。所谓“诙谐”,是对严肃的事物加以滑稽改变,找到某种发笑或者逗人为乐的特征,使之与肉体感官之乐联系起来。比如像《妙玉思春》这出小戏,贾宝玉喝完茶走后,妙玉捧着宝玉用过的茶杯,芳心乱跳。她有洁癖,不想让朱唇沾到男人的唾液,于是,把玩着茶杯自言自语:“他是从这边喝的?还是从这边喝的?”这时候,后台有个帮腔,大声说:“他是转着圈喝的。”在“二人转”中,诙谐的特征与追求一种属于东北黑土地的“俗文化”很好地结合了起来,具有本色而鲜亮的审美特色。“诙谐”品质透露出的是从生存的严肃性和沉重的羁绊之中挣脱出来的精神欢歌,是从冰冻的大地之上绽放的人性之花。考察东北民俗文化,不仅要从东北地域文化的角度来考察,还应该置身于整个民族“苦难史”进程来思考。近三百年来东北的发展历史,既是民族融合及多元文化相互兼容的历史,也是经历了无数战乱和苦难的历史。在强调东北大地厚重历史积淀的同时,不能回避这片土地的寒凝、沉重、荒凉、原始、封闭的特征。严酷的自然生存环境、加上战乱不断,生活在黑土地上的人民备受其苦。“二人转”艺术实际上是这片苦难大地上孕育出抚慰心灵的良药,具有调节生活、轻松精神、淡化苦难、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恰好印证了“诙谐具有疗效”的深刻之论。巴赫金认为“诙谐”能够从生存艰难的压迫中挣脱出来,让人们超越苦难,而“与之对立的则是欢快而自由的看待世界。”[3]在传统的“二人转艺术”中,不仅唱的好听,舞的优美,扮的逼真,而且逗得风趣。戏中反映出“诙谐”的艺术风格具有反抗某种禁锢的、庄严正统的性质,其价值追求深蕴其中,行之于外。

二、东北民俗文化中的超验诉求

除了“二人转”艺术之外,萨满教文化堪称东北民俗文化的核心代表,反映了生活在黑土地上的人们深刻的精神追求。萨满文化根置于“天人合一”的思想范式,构筑出了太阳神崇拜的心理模式。其信仰万物有灵论、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特别是萨满教巫师被称为神与人的中介者,他可以将人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转达给人。以一种神秘的方式去把握至高生命的秘密和能力,获取这些神秘和神灵启示则是萨满教文化的深度和高度所在。“天命观”是萨满文化中的重要价值体现,其背后彰显了对生命存在的悲剧意识和信仰维度,这是极富洞见的思想范畴,构建起了东北民俗文化传统中最值得深入研究的价值系统。爱因斯坦曾言,在一切情感之中最美的情感是神秘。神秘是对无限、至善之神的把握,这种对超越性精神存在的玄思与膜拜,无疑会提升整个民族文化心灵的高度和深度。特别是身处于大众社会中的人们,由于深受传统文化的断裂之苦,无法找到能够象征过去时代深刻精神诉求的鲁殿灵光,因此有必要深入思考东北民俗文化传统中的精髓所在。

研究东北民俗文化的现代价值,实际上通过对传统文化信仰精神的解读和认知,能够启发我们回归到对神圣价值的仰望与尊崇之中。丹尼尔·贝尔认为文化传统的重要性在于,它能“将人带回到生存困境的探究的车轮,人对自身有限性和力量(对悲剧性弱点的超越)之无情局限的清醒认识,以及随之而来的、想要达到一个内在合理解释的努力,以使以上两者与人类境遇相和解。既然这种清醒认识触及到意识的最深处,我相信,意识到探索世界有其界限的那种文化,会在某个时刻回到彰显神圣的努力之中。”[4]在大众文化喧嚣的时代语境中,消费至上成了主导人们精神的核心价值,失去信仰的社会正沉溺于空前的道德滑落之中。没有更高思想的烛照,没有心灵家园的依归,现代社会中散发着绝望与虚无的净胜气息。而萨满文化则通过鼓语实现了人神对话,为萨满信仰者创造了一个独特的、神秘的话语系统。萨满的自然崇拜,是人们对于命运的无常、宇宙的定数和不可预测等因素的敬畏,反映了人在无限的大自然面前自感卑微渺小、柔弱无助,由对自然的崇拜所衍生的尊崇感则是萨满教尤为博大的地方,体现了东北文化心灵深刻的形而上追求,反映了东北文化心灵的超越性特征。如果说传统儒家文化对待世界的态度就是顺从和适应,实用理性在文化中始终处于正统地位的话,而东北民俗文化中的萨满教则体现出了对终极问题的思考,是可供我们深入研究并加以挖掘的传统文化资源。

三、余论

面对大众文化的喧嚣,西班牙著名学者奥尔特加·加塞特在其名作中对欧洲的现状有一段忧愤之言:“一场闹剧的狂飙目前正在以各种形式席卷整个欧洲大陆,人们所采取与宣称的一切立场与姿态都是错误的;人们所做的唯一努力就是逃避我们真实的命运,对其显著的迹象视而不见,对其深切的呼声充耳不闻,避免直接面对‘我们不得不成为的’。我们在以一种喜剧的方式生活,生活的面具越是具有悲剧性,我们生活得越发像是闹剧。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生活失去了不可或缺的根基——这是一个稳固的立足点——闹剧就会存在。大众人不愿意扎根于其命运之确定不移的基石上,他宁愿选择一种悬浮在空中的虚幻存在。因此,欧洲人从未像今天这样过着一种失去重量、缺乏根基的生活,他们把生活从自己的命运中连根拔起,任凭自己在最轻微的气流中漂浮……”[5]如何能够走出封闭狭隘的自我世界,去面对我们自己深邃莫测的命运,这是加塞特极具洞察力的告诫,也是每一个生活在当下时代的人们应该深入反思的。

对于人类精神而言,最深刻的影响莫过于来自本民族的信仰,来自于文化传统。研究人类历史的变迁,会发现文化传统显示出的是润物无声、无远弗届的力量。当下东北地区所面临的社会转型同样需要文化传统的支撑,而这种内在的驱动则蕴含在民俗文化之中,如果能够很好地进行创造性的转换和结构性的创新,那么无疑会激发出很大的精神动力。东北民俗文化的精髓扎根于这片黑色的土地之上,其诙谐、活力、超越的精神特质,既是东北人民对这片大地的深沉眷恋,也是对生活的无限热爱,而这种精神品格经过苦难的涤荡而沉淀后,具有了厚重、深刻且形而上的精神质素。因此,复兴传统信仰来拯救社会道德失范,带回彰显生存困境的文化传统之中,就显得尤为必要。文化的生命力来源于对传统的继承与发展,传统信仰之所以变得至关重要,在于它提供了体验的连续性、统一性和完整性,提供了解决精神危机和生存困境的超越模式。面对当下人们道德滑坡和信仰迷失的现状,我们需要回归民族文化传统中具有深度的价值启示。东北民俗文化中蕴含的现代价值带给我们以深刻的精神启迪,对于当下的文化建设具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1]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103.

[2]柏格森.笑——论滑稽的意义[M].徐继曾,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0:95.

[3]巴赫金.拉伯雷研究[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97.

[4]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M].严蓓雯,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21.

[5]奥尔特加·加塞特.大众的反叛[M].刘训练,佟德志,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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