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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外的诗意行走——记贺信民教授的学术研究

2013-08-15钟书林

天中学刊 2013年6期
关键词:红学贺信红楼

钟书林

(武汉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

梁启超曾说:“我国之敝,其一则学与术相混,其二则学与术相离。学混于术,则往往为一时私见所蔽,不能忠实以考求原理原则;术混于学,则往往因一事偶然之成败,而胶柱以用诸他事。离术言学,故有如考据帖括之学,白首矻矻,而丝毫不能为世用也;离学言术,故有如今之言新政者,徒袭取他人之名称,朝颁一章程,暮设一局所,曾不知其所应用者为何原则,徒治丝而棼之也。”[1]271梁启超强调“学”与“术”的结合,强调学术对于社会、世人的贡献。而要真正达乎他所称的境界,难度往往较大。贺信民教授数十年的为学、为人、为民、为政,可谓是梁启超先生所倡导的追求学与术结合的孜孜以求者。

贺信民30余年痴心于《红楼梦》研究,出版了《红楼拾翠》《红楼梦导读》《红情绿意》等学术专著,并与庞进等合作改编珍藏本《红楼梦》,发表了大量相关论文,引起广泛的反响。2006年陕西海选新版《红楼梦》演员,贺信民作为唯一的专业嘉宾评委特邀出席了活动。他还多次被陕西省图书馆等文化单位邀请,做有关《红楼梦》的学术报告,为普及红学做了不少工作。“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他年逾花甲但壮心不已,为学术、为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还在勤恳地工作着,在“学”与“术”的园地里,相继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光彩夺人的奇葩。

近日,贺信民将他最新出版的《红外集》[2]鸿著惠赠于余,余作为后生小子,得贺教授奖携恩遇良多,是书尚未杀青之际,余已得以先睹为快。今复拜读此书,感慨更深。著者自序有言,是书命名《红外集》,“意即:集中所收,为我《红楼梦》研究之外的文章结集”。由此书可见著者之平生研究,不惟一部《红楼梦》,而博涉百家,兼及深广,亦可睹见著者平生学术之菁华。《红外集》将著者“红学”著述之外的部分学术成果结集,广泛涉及五个领域:一是司马迁与《史记》研究,二是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研究,三是中国古典诗词曲赋研究,四是书序、书跋、书评、剧评,五是大学教育教学及大学文化研究。如果单从各个领域的题名之义看,前三者属于“学”,后二者属于“术”,是书兼顾“学”与“术”,是著者平生为学、为人、为政的才学与智慧的体现。

在行政工作之余,贺信民30多年来一直从事明清文学的教学研究工作,成果丰富,在《红楼梦》之外,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的研究成果也广为学术界关注。早在20世纪 80年代中后期,他的鸿篇《孽海之花 丑恶之花——也谈〈金瓶梅〉的美学价值》[3]一文,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学界引起反响,为《金瓶梅》文学地位的确立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后文章被中国人民大学《中国古代近代文学研究》全文转载。时隔近20年,齐裕焜教授等编撰《中国古代小说研究》[4]“《金瓶梅》研究”时,对该文有 600余字的引述,可见其影响力。文章借助刘东《西方的丑学》中提及的西方丑学视角,在东西丑学观念的对接中,以文本解剖的方式研究《金瓶梅》,其中不少的观点,成为后世研究此问题的不刊之论。

贺信民多年来还一直关注“水浒气”的研究。《红外集》中收入的《论“水浒气”》一文,即体现了著者对此问题的思考。鲁迅先生在《叶紫作〈丰收〉序》中曾说:“中国确也还流行着《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但这是为了社会还有三国气和水浒气的缘故。”贺信民针对鲁迅所提的“水浒气”的命题,结合《水浒传》作品及其人物形象,探讨得出“水浒四气”:正气、义气、杀气、腐气,并且将“四气”的因果与逻辑关系阐述得非常契合具体——正气:立山之本;义气:绿林之魂;杀气:英雄之失;腐气:失败之由,从而将水泊梁山事业的成败与“水浒四气”紧密地结合起来,体现出思考的缜密和学术的睿智。该文原载《人文杂志》,后收入由中华书局出版的《中国古代文学高层论坛论文集》。“水浒气”的解读及“水浒四气”的提出,必将随着《水浒传》研究的深入而为更多人所关注。

戏曲研究方面,贺信民的《〈长生殿〉〈桃花扇〉异同论》堪为代表之作。该文从探讨历来改朝换代在文人士大夫心灵中激起的震荡、明清易代汉族知识分子蒙受双重耻辱谈起,提到祸乱的腐败之源,与小人物的正义、爱国之间鲜明的对比,以及两剧寓意、爱情、结构等方面的比较,均掘发新意,为人注目。此外,他在中国古代小说戏曲的研究领域,对于唐代传奇、《汉宫秋》、《三国演义》等皆有不少深刻独到的见解,读来如行走于山阴道中,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

贺信民是陕西人,生于斯而长于斯,对于一代史圣司马迁始终充满深情,由于早年忙于《红楼梦》研究和行政工作,无暇诉诸文字。自红学研究著作——《红情绿意》出版,暂时了却一段红学情缘,待行政工作也有所宽松后,2010年寒假,他谢绝了一切应酬,完成了《司马迁与〈史记〉》这篇洋洋数万字的研究文章。这是一部素时积蕴胸中而没有言之成文的对史圣司马迁的情感创作,诗意恣意流淌,活泼可爱,极富感染力量。贺信民从“司马迁本身就是一本翻不完、读不透、说不尽的大书”谈起,一直到美国历史学会主席乔纳森·斯宾塞的中国名字史景迁、日本史学家德田普一全家改姓“司马”这样两个中西史学家“风追司马”的奇异生动事例,将几千年来司马迁与《史记》的全貌盛况展现得淋漓尽致,寄蕴着对司马迁与《史记》的深厚情感,饱含着自身的生命体验。

《礼生于有而废于无——〈史记·货殖列传〉之伦理学价值》则是贺信民对《史记》研究的经典个案。他从潘吟阁之语入手,从“王者之德”“辅弼之德”等五个方面展开探究。潘吟阁云:“读中国书而未读《史记》,可算未曾读书;读《史记》而未读《货殖传》,可算未读《史记》。”足见《货殖列传》在《史记》中的地位。而读者可以通过贺信民这篇鸿文,增进对《货殖列传》的了解。文章最后高度评价司马迁史识的卓异、史见的高明,称赞“司马迁作《货殖列传》,‘远’符民心,‘近’得人望,深合于‘历史道德’”,言简意赅,揭示《货殖列传》的伦理学价值,真一语中的。

贺信民熟读司马迁与《史记》,深究曹雪芹和《红楼梦》,他在与古贤智者的心灵对话中,获得无上的古典智慧。凡与他深交之人,无不为他的睿智与机锋所折服。他的智慧源泉,或许即渊源于这些先贤吧。

贺信民30多年从事高校教学与研究工作,尤其是近二十年来执掌人文院系行政工作,对于大学校园的文化建设多有思考和探索。《红外集》之第五集“大学文化与大学教育”即是这类成果的体现,也体现了他一贯倡行的“学”与“术”结合中“术”的成果的凝聚与结晶。从影响力以及重要性来看,这些思考和探索不亚于《红外集》中的其他成果。他的《“大学”五问》体现了一位高校教育管理工作者的忧患意识和人文精神,针砭当今教育之弊端,警醒人心。问一:大学教育可以大跃进吗?问二:大学的“学府”品质珍存多少?问三:大学是“有大师之谓”么?问四: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么?问五: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么?他认为,按照“学而优则师”“德而高则师”的尺度衡量,当今的大学教师队伍需要自检自省的问题不少,自我学习、提高的空间很大,绝不是做了教师就俨然具备了“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当然资格,从而厘清了多年来人们对于教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当然认同。他还指出,作为大学生,接受高等教育是有效服务社会、实现人生价值的必要准备,而不是用以骄人的身份资本,大学所培养的学生作为人文知识分子,应是具有理性精神与平等观念的智识者和现代人,何骄之有?为此,他呼吁通过深化高校改革,探索出中国式的解决途径。

对于当今大学中文学科的现状和出路,贺信民也从多年执掌中文学科的行政经验和人文科学研究出发,加以思考和探索。《红外集》之《呼唤中华文脉“魂兮归来”——兼谈中文学科的发展现状与出路选择》,从梳理中华文脉谈起,到中文学科的使命以及令人忧惧的“十面埋伏”般的生存境况,呼吁中文学科应当承载起“文化担当”的天然责任,在处理好传统与现代、现在与未来、知识与思想、学问与德性、素质与能力五组矛盾中寻找出路,步步为营地去建设、发展。贺信民曾经在担任文学院院长时,提出过“三崇尚”的院训:崇尚高端人格、崇尚学问实能、崇尚现代文明。这个院训熔铸古今,贯通中西,出语不凡,内蕴丰富。贺信民关于“三崇尚”的人文院系建设思想和理念在其《“三崇尚”:大学文化之魂——关于大学校园精神文明建设的一个建议预案》一文中作了全面答案阐述。

在推行“三崇尚”院训的同时,他又不失时机地在文学院开展了“大家学习月”活动。正如他在文章中所说:“央视十套陆续播出的‘大家’节目,让我们见识和领略了诸如陈省身、丁肇中、彭桓武、袁隆平、吴冠中、冯其庸、黄永玉、丁聪、戴爱莲等一批顶级大师的高风清格,尽管他们的经历不同,专业殊异,但其超迈不俗的人格境界和无私奉献的执著精神却是如出一辙,从他们身上我们足可窥见往圣先贤高标亮节的‘活性遗存’,也可体察到无数‘人类精英’们生生不息的无悔追求:听其言,观其行,叠生‘高山仰止’之慨!”

贺信民30多年的教学、科研、行政生涯中,始终保持着一位人文知识分子的终极关怀和大爱之心,他提出的“三崇尚”院训即是自己30余年“学”与“术”思考与探索的结晶。一有条件,他便会不遗余力地奖掖后进,鼓励和关怀青年教师的成长。笔者当年初入杏坛,便是被他引导着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此次收入《红外集》的《教师与大师——2007年暑期教师培训会上一席谈》《从教感言——与青年教师朋友谈教育教学》《言传身教 繁适简宜——教育途径与方式选择浅识》《从事元明清文学教学的几点体悟》等文章,都是他“肯把金针度与人”的体现。也正是在他的领导下,文学院“传帮带”的教师队伍培训方式一直沿用至今。

对于上进的青年学子,贺信民总是鼓励、提携有加。凡遇有大学生办刊物、出文集,求序于他,他一概允诺,并且倾注极大的热忱和精力做好,绝不敷衍了事。《红外集》中收入不少这样的佳作:《教育理念与大学生活——写给〈校园生活报〉》是应西安文理学院学生刊物《校园生活报》之约而写;《寄语〈影响〉》是应西安文理学院学生社团“影视协会”自办刊物《影响》之约而写;《〈逐梦翱翔〉序》是为西安外事学院人文学院学生社团“翔羽空间文化传媒协会”组编文集《逐梦翱翔》作的序;《序〈我的大学〉》是为西安文理学院文学院 2002级学生自编诗文集《我的大学》作的序;《〈翰墨飘香〉序》是为西安外事学院人文学院新闻采编与制作专业学生主编的名家名画集作的序……无论是对学生社团或刊物,还是对学生个体,他都能给予热忱的奖携。

贺信民与红学前辈的交往,也可传为佳话。周汝昌先生是他倾心交往多年的前辈之一。其《红楼拾翠》《红情绿意》等红学专著,皆与周先生有一段因缘,它们的书名,或源自周先生的修改、定夺,或源自周先生的亲笔题扉,可见两人的默契与交识之深。此次收入《红外集》的两篇文章,仅仅是体现两人交往的一个缩影。《为芹辛苦见平生——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印象》云,贺信民与周汝昌最早认识,是在1986年6月国际《红楼梦》研究会在哈尔滨举办的“中国文学讲习班”上。文中谈到“周先生献身‘红学’事业凡五十年,‘冰宵忍冻’,‘蜗居挥汗’,春华秋实,业绩丰伟”,表达自己的景仰之情。《诗心史笔结红绪——拜读周汝昌先生〈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一文中,贺信民用“诗心”评介《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一书。在《红情绿意·外编》所收录的1997年4月19日的来信中,我们得知,周先生对贺信民“诗心”的观照是非常满意的,可见两人心灵之契合。

胡文彬先生也是贺教授相交多年的红学挚友。《红外集》收入的《辛苦才人用意搜——胡文彬先生新著〈梦香情痴读红楼〉评介》《长话短说出妙论 大题小作多华章——欣读胡文彬先生〈冷眼看红楼〉》两文,即是对他们交往的记忆与回顾。这些书序、书评,大致可体现贺信民30年红学研究之历程。与周先生二十年间的信札、胡先生之书序,莫不饱蘸着贺信民对悉心关照自己成长的周、胡等红学前辈的感激与挂念之情。就大一点意义而言,它实际上体现着红学时贤提携后学成长,积火传薪,代不乏人的中国学术的传统精神。

同时,《红外集》还收有贺信民与红学界陈继征、王志武以及其他同道之间的文字往来,如书评、书序、书跋等。这些文字都是文人们谈书论道的附属品,但却可见他们的广泛涉猎与兴趣。书评与信札的往来,亦可以张社会的交流风气,倡学术之争鸣。《礼记·学记》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此于贺信民,则可以免矣;而陶渊明诗文所云“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于《红外集》,则见焉。

[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2]贺信民.红外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3]贺信民.孽海之花 丑恶之花——也谈《金瓶梅》的美学价值[J].汉中师范学院学报,1988(4).

[4]齐裕焜.中国古代小说研究[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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