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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祭与“冥道十二神”的形成

2013-08-15增尾伸一郎李杰玲译

泰山学院学报 2013年5期
关键词:冥界泰山译者

(日)增尾伸一郎,李杰玲译

(1.东京成德大学人文学部日本八千代市 2760013;2.广东第二师范学院,广东广州 510303)

日本平安时代前期,由律令制向摄关制转移的过程中,相继出现了激烈的斗争和谋略之战,那时,社会上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和饥荒,促使了像源信《往生要集》提倡的“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否定现世、希求来世救赎的观念的推广和净土教的渗透。

这种倾向,一方面,从刚掌握政权的藤原氏开始,以贵族阶层为中心得以扩大,中期以后,与以佛教护国的奈良时代截然不同,解释个人生年命运与星宿关系的,以巫术一样的加持祈祷①来祈求现世利益的、个人的密教修炼法和阴阳道②的祭祀仪式大量产生,并多层次地展开起来③。

与冥界相应的意识也发生了变化,在冥界意识的变化中,阴阳道的泰山府君祭开始形成,密教的焰摩(阎魔、琰摩)天供④和冥道供等也在大范围地举行。

本文旨在探讨从平安时代后期到镰仓时代最为盛行的泰山府君祭的形成过程,尤其在关注祈愿对象“冥道十二神”的同时,对这个过程进行再思考,并探索平安贵族阶层中的冥界信仰的一个方面。

一、《今昔物语集》和泣不动缘起

平安末期完成的《今昔物语集》卷十九中的第二十四则故事“为师祭泰山府君,某僧愿舍命相救”,作为后来常住院泣不动缘起传说而流传下来,原文如下:“昔,□□有僧名□□者,道高德重,深受朝野敬仰。某日,忽染重病,日积日重,其得道弟子见状悲叹,虽祈祷而无效。”

这是故事的开头部分,僧人的名字和寺院处为缺字,但《发心集》和《宝物集》以下诸书中,写作“三井寺的智兴内供”⑤,据《寺门传记补录》第十五条⑥,智兴为“奥州⑦人,安和三年(970)二月作为行誉律师⑧登上灌顶坛,于千光寺接受灌顶仪式,时已五十七。”⑨

为了病重的智兴,弟子们多方祈祷而无效时,就请来了阴阳师安倍晴明:

时,有阴阳师曰安倍晴明者,道行高超,深受公私两届信赖。是时呼请晴明,作泰山府君祭,以救其师于病危中。晴明至,云:“已卜,此病重极。虽请府君,恐亦不愈。然若以一僧代病者之身,书其名于祭文,上表请救,或愈。舍此无他策矣。”

安倍晴明祭请泰山府君,卜得欲救智兴,须以一僧代死,将代死之僧名书于都状⑩之上,然后向府君申奏。

听了这话的众弟子,本就想着要继承师父的位置,心里都想至少要保存自己的性命,所以谁也不肯代死。这时,其中一位,长年以来住在堆放杂物的小屋里、极度贫困的僧人站了出来,说他已年过半百,今后恐怕也难以修积多少善根,早晚一死,愿以身代师赴死,云云。于是,安倍晴明虔诚地举行了泰山府君祭,结果,“冥王”即泰山府君被那位弟子的诚心感动,师徒二人的命都得以保存,享受天年。在《今昔物语集》里,那位弟子的名字不详,但《发心集》及其他书里,都写明为“证空阿阇梨”⑪。⑫

而且,在这些书里,根据晴明的泰山府君祭,当愿以身代死的证空开始出现死的征兆时,对死已有觉悟的他,向本尊不动尊⑬的画像祈祷来生。不动尊产生感应而血泪迸流,证空因此不死,师徒二人都活了下来。这幅闻名世上、被称为“泣不动尊”的画像,后来被证空安放在建于常住院内的堂宇里,接受敬拜。⑭

二、泰山府君祭与阎罗王

安倍晴明所祀的泰山府君,有时又写作“太山府君”,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的神,早在后汉应劭《风俗通》卷二里,就有记载:“俗说岱宗上有金箧玉策,能知人年寿长短。”

据此可知,那时泰山已经有了知道凡人寿命长短、召唤魂魄的神,从山上有记录着各人寿命长短的账簿这一民间信仰可以看出,泰山被视为亡灵奔赴的地方。⑮

被视为泰山主神的泰山府君出现在文献中,最早应属晋·干宝《搜神记》卷四所载的、经过泰山附近的胡母班,被太山府君召唤的故事。此后,晋代《列异传》、东晋末刘敬叔《异苑》和《周代冥通记》等小说类文献中记载了不少关于泰山府君的传说⑯。总的看来,太山府君又有延长寿命和实现现世荣达的神职,这一信仰被广泛接受。与此同时,在印度密教中被视为南方护国天主的阎摩天传到中国后,与太山府君一起执掌凡人生命,审判凡人罪过,已神鬼化,六朝时被视为冥界判官,其信仰慢慢发生变化。⑰

唐代唐临所撰《冥报记》中的“眭仁蒨”⑱里有关于泰山府君与阎罗王(阎魔)关系的话:⑲

“道者,天帝总统六道,是谓天曹;阎罗王者,如人间天子;太山府君如尚书令,录五道神如诸尚书。”

在相当多地引入像“六道”这样的佛教要素,尤其是佛教地狱说的时期,正是泰山冥府说形成的时期,在这期间,泰山府君并不占据中心位置,而是在率领着五道神⑳和其他诸神的天帝之下,伺候阎罗王,后来,以这样的中国式的官制为基础的序列,在传说中的冥府得以推进。

从南朝齐到梁建立之间出现的《慈悲道场忏法》卷七中有:“又,向阎罗王、太山府君、五道大神、十八狱王、一切神王、一切神将,及各眷属祈祷。”㉑

诸如此类的神在《元始天尊说酆都灭罪经》㉒和《太上救苦天尊说消愆灭罪经》㉓这样的道教经典中也出现过。㉔后者中有一节如是说:

“召请天龙地祇,四梵天王,阿修罗王,诸天帝主,阎罗天子,泰山府君,司命司录,五道大神,狱中典者。”

以上诸神的位置、排次未必是固定的。敦煌写经识语所见例子中,九世纪前期的《金光明最胜王经》卷四(李顺子发愿,张瀛书写)有:㉕

“右已上写经功德并同庄严。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太山府君、伺命伺禄、天曹地府、土府水官、行庄鬼王,并役使、府君诸(神)。”

冥界十王之一,平等王或五道大神之后,才是泰山府君,这样的记载在《阎罗王受记经》(《佛说预修十王生七经》㉖)中也有㉗。与此相对,被认为作于九世纪末的《四分戒》一卷的识语中㉘,有一个名叫索清儿、为热病所苦的人祈求康复和延年益寿,并祈祷积了多年的债务可以偿清:

“上为一切诸佛,诸大菩萨摩诃萨及太山府君、平等大王、五道大神、天曹地府、司命司禄、土府水官、行病鬼王、疫使、知文籍官院长、押门官,专使可官、并一切幽冥官典等,伏愿慈悲救护。愿疾苦早得疗平、增益寿命。(下略)”

据此可知,泰山府君比平等大王等的地位似乎更高些。另,十世纪初期有一个叫李暅的人许愿而写的《金光明最胜王经》十卷中,现存的卷三与卷十里有如下的识语㉙:

“从乙丑年已(以?)前所有负债、负命、怨家、债主,愿乘慈(兹)功德,速证菩提,愿得解怨释诘。府君等,同霑此福。”

这里所说的“府君等”,虽然是以太山府君来代表诸神,但文献中出现更多的还是像《四分戒》识语那样的、从“太山府君”到“风伯雨师”,列举诸神,祈祷年寿。此外还有六个例证,其中五例在《金光明最胜王经》,另一例在《妙法莲华经》。㉚

三、泰山府君祭都状与冥道十二神

前述《今昔物语集》中,阴阳师安倍晴明举行泰山府君祭,据称必须把以身相代的人的姓名写入祭文中,但从现存的、写于平安后期的泰山府君祭的都状所见,其祈愿的对象,已变成“冥道十二神”。

《朝野群载》卷一五中,永承五年(1050)十月,为后冷泉天皇所写的祈祷文中,有如下的开头:

“亲仁谨启泰山府君、冥道诸神:即位至今,未经几年,近日苍天为变,黄地妖至,怪物数数,梦想纷纷。司天阴阳,勘奏其详,其征尤重。”

如此陈述了理由之后,接下来是:

“若蒙冥道恩助,人间凶厄,何不攘哉?故为攘祸胎于未萌,延宝祚至将来,敬设礼奠,谨献诸神。”

如是祈愿。然后向冥道诸神献上如下供品:

银钱二百四十贯文

白绢一百二十疋

鞍马一十二疋

勇奴三十六人

下面则是引述中国的故事:“昔崔夷希祈之东岳,得延九十之算;赵顽子奠以中林,获受八百之祚。古今虽异,精诚惟同。”

如此之后,又再三祈愿:“伏愿垂彼玄鉴,答此丹祈。斤启拂除灾异,赐予宝祚,删死籍出北宫,录生名于南简,延年增岁,久保长生。亲仁谨启。”

以此结束。这份都状里虽有“泰山府君、冥道诸神”,但其具体神格不详。在同一本书里,在上述的祭文之后,接着是永久二年(1114)十一月,藤原为隆向泰山府君祈愿的都状,也记载了同一日期向阎罗王天子祈愿的都状。前者与后冷泉天皇一样,献上了相同的供品,“如心所愿,升官进阶”和“息灾延命,一家万福”,虽然仍是向太山府君和冥道诸神乞请,但后者祈祷“延年益寿”的文词之后,是“阎罗天子”和其他的“五道大神、泰山府君、天官、地官、水官、司命、司禄、本命、同路将军、土地灵祗、永视大人”,列举了冥道十二神,这一点值得注意。

另外,收录在《本朝续文粹》第十一中的,由藤原敦光于保延四年(1138)起草的、藤原实行㉛的泰山府君都状中的一节曰㉜:“夫泰山府君冠为五岳之首,视三公之秩,知寿命长短,掌禄位通塞。”

都状中,他一再祈祷自己能担任大臣,并延年益寿。

藤原赖长㉝的日记《台记》,康治三年(1143)二月七日条㉞载,赖长向藤原成佐请卜,因所定举兵时间1144年为甲子年,故卜询以“甲子革命说”为号是否妥当,这时,赖长被指点学习《周易》,但当时俗信认为,学了周易会招致凶事,赖长害怕,于是请阴阳师安倍泰亲行泰山府君祭,其情其状都有记载㉟,开头是这样的:“夫泰山府君,十二冥道之尊长。”

据此可知,在平安时代,从中国六朝时代到唐代的小说类作品和佛、道二教的经典,或敦煌写经的识语中所见的、与冥界诸神大致同类的神格被(日本)奉为“冥道十二神”,人们向这些神祈求的,往往是延年益寿、攘除灾异,保持宝祚和官运亨通等等。然而,从十世纪开始,原本最初出现在一部敦煌写本中的、以泰山府君代表冥界诸神的祭祀仪式“泰山府君祭”,独独在日本形成并发展开来了。以泰山府君代表冥界诸神,能更鲜明地体现仪式本身的名称。

四、冥道十二神的形成

九世纪初期,药师寺景戒撰录的《日本灵异记》上卷的序言中,是这样叙述其编撰意图的:“昔,汉地造冥报记,大唐国作般若验记。何唯慎乎他国传录,弗信恐自土奇事。”

可见这本书是在引用唐临《冥报记》和唐·孟献忠《金刚般若经集验记》等书的同时,著录“自土之奇事”。全书三卷一百一十六话,包含十多个与冥界相关的故事㊱。前述《冥报记》中,是这样给冥界的神排序的:

“天帝—阎罗王—太山府君—五道神”

与此相应,《日本灵异记》中,有“智者诽妒变化圣人,现至阎罗阙,受地狱苦缘”(中卷第七)和“阎罗王使鬼得所召人之贿以免缘”(中卷第四),诸如此类,出现的几乎都是阎罗王,泰山府君和其他冥界神几乎全不言及㊲。十世纪后期,源信所著《往生要集》中有类似记载,但写的是泰山府君祭中所祀对象为冥道十二神,可以说,从相当早的时候开始,这就已经是难得多见的史料了。

十世纪初期完成的《延喜式》㊳卷八的祝词中,有六月和十二月晦日大祓时东、西文(史)部捧献横刀㊴后所诵祓词,如下:

“谨请:皇天上帝、三极大君、日月星辰、八方诸神、司命司籍、左东王公、右西王母、五方五帝、四时四气,捧以禄人,请除灾祸;捧以金刀,请延帝祚。咒曰:东至扶桑,西至虞渊,南至炎光,北至弱水。千城百国,精治万岁,万岁万岁。”

这条包含着向“司命司籍”祈愿的祓词,据《令集解》㊵大祓条的解说和《令义解》,似乎不是用佛教系的吴音㊶,而是用汉音来诵读的㊷。《续日本纪》大宝二年(702)十二月三十日条里,记载了持统太上天皇驾崩之后:“大祓废,然东、西文部除秽㊸如常。”

朱雀门前百官的大祓因谅阴㊹而中止,但东、西文部举行的天皇的除秽仪式仍然照旧,可见在很早之前这已成惯例。

菅原道真和同时代文人纪长谷雄于仁和四年(888)所写的《本命祭文》㊺中说,由于“倚伏不定,吉凶相交”而向“天曹地府、司命司禄、河伯水官、掌籍掌算之神”祈祷“诸神特降福祉,使温顺之德,无穷于家庭,慈爱之仁,不衰于氏族。”其中,“天曹地府”包括泰山府君。根据泷川政次郎先生所言㊻,“天曹”指被视为天之官曹的众星,这一组织与《史记·天官书》所示相对应,“地府”本指地祗的家司,在中国,被当作地祗来祭祀的五岳四渎,其首为泰山府君,而府君的家令、家扶,也被视为泰山之神,可见“地府”是总称。这条祭文里,司命司禄以下诸神在后面仍有叙述,在此,把“天曹地府”看做诸如昊天上帝和泰山府君之类的神是正确的吧。

东、西文部大祓咒辞的开头,列举了“皇(昊)天上帝”,在《续日本纪》延历六年(787)十一月五日条里也有记载,桓武天皇在催促长冈京㊼的营造工程时,曾于新都南郊,即交野、柏原举行天神祭祀,此时的祭文里,出现了“皇(昊)天上帝”㊽。泰山府君的出现则稍微晚些。

藤原忠平的《贞信公记》延喜十九年(919)条里说:㊾

“五月二十八日,甲午、七献上章祭。六月五日,庚子,□□□及晓本命祭。”

关于前者七献上章祭,《伊吕波字类抄》(诸太社)中说:“泰山府君祭,一名,七献上章祭内。”㊿

从泰山府君祭与相同的阴阳道祭来看,如果“七献”仅是向其中一位神灵献祭的话,可能是冥道十二神形成前的阶段性的祭仪。

另外,关于后面的“本命祭”,据前述纪长谷雄的论述,该祭文是为那次祭祀而写的,《延喜式》卷一六阴阳道祭条与三元祭条里都有记载。在《延喜式》里,这些祭祀分别要用到什么物品,有一份细目清单,也有具体的规定,但没有作法和次序等等相关说明,只说本命祭每年举行六次,三元祭每年三次。

综合考虑纪长谷雄的祭文等材料,可知本命祭是基于天皇、中官、东官等在本命日里,向神汇报自己的罪恶这样一种司命、司过的信仰之上的,祈求益寿、攘灾、招福,并奉上动物的脯等供品祭祀本命的形式51。关于什么是本命日,曾围绕是出生日的干支,还是出生年的干支而展开过争论。据山下克明先生所言52,十四世纪前期,东寺的亮祥所撰的《白宝口抄》卷一六零“本命星供”一节里53,记载了应和元年(961)十月为村上天皇举行本命供时54,东大寺的法藏和天文博士贺茂保宪之间交锋,围绕个人本命日的解释展开辩论,法藏认为本命日是出生日的干支,对此,保宪提出是出生年的干支,并引经据典,引《梵天火罗图》55、《葛仙公礼北斗法》、《祭宿曜法》和《剑南娄益开五路谢冥官烧本命钱文》等,至此,值得注意的是,越来越多的人举行阴阳道本命祭和密教的本命元神供。

关于三元祭,还有一点需要提一下,《大唐六典》卷四之尚书礼部、祠部郎中56条里说,三元之日(上元、中元、下元 =正月、七月、十月的十五日),各道观都祭祀三元之神(天、地、水三官),规定有三元斋,三元祭似与此类似。57

经过以上的记事之后,藤原实资的《小右记》永祚元年(989)二月十一日条里,初次出现了“泰山府君祭”58:“十一日,壬戊,参内。皇太后宫中急病,摄政急驰拜谒。昨日院旨吩咐之事,近日奏请摄政,呈报行尊胜法、泰山府君祭之日期,行御修法之事,遣天台座主之允。御祭□晴明奉行。拂晓退出。今夜,于南庭南山所请,乃身家性命事也。”

那时,为头疼病而苦恼的皇太后,作为一条天皇之母、圆融女御而居住在东三条院里,此即藤原诠子,而迅速赶往通报的摄政大臣藤原兼家,正是其父。宫中同时邀请天台座主59寻禅和天文博士安倍晴明分别举行尊胜法60和泰山府君祭,其紧迫之状可见一斑。

继而,藤原行成的《权记》长保四年(1002)十一月九日条里,也记载了安倍晴明举行泰山府君祭时的情形61:

“九日,戊子。晴明朝臣行泰山府君祭。料物为米二石五斗,纸五帖,经利成62许可送上。镜一面,砚一面,笔一管,墨一廷,刀一柄,由家送出。黄昏,都状等共十三通,加署后送上。”

祭前准备都状等十三份,很可能是给各位神灵的祈愿文合计之后的数目,可见当时已经有了以泰山府君为首的对冥道十二神的总祭。据小坂真二先生指出的63,直接参与到被视为阴阳道之祭的泰山府君祭中的,是天文博士贺茂保宪和安倍晴明等。保宪在与法藏的论争中,作为原典依据,引用了道教和密教的有关典籍,或许正是从这些典籍中创出了这样的新的阴阳道祭。

前述《今昔物语集》中所见的泣不动缘起的故事,也是在这样的信仰背景下才会出现的吧。

五、平安贵族与泰山府君祭

以皇族和贵族为中心,于本命日或每四季,又或每月定期举行泰山府君祭,又或在疾病、生育、天变和怪异等等时候,因时而行。祭祀时的情形可从当时日记类作品中略窥一二:

《小右记》万寿元年(1024)二月二十七日条64:“今夜守道(贺茂)朝臣于南庭行泰山府君祭。余(予)出祭场,致以拜礼。”

由此可知,泰山府君祭往往在宅邸南庭进行。另外,藤原忠实的《殿历》长治元年(1104)十月三十日条65载曰:“晴,斋戒不出,今日吉,宜行泰山府君祭。阴阳师(为)(安倍)泰长,祭物依法而定。祭间,余(予)衣冠66,下庭拜。祭毕,升堂。上述祭祀由阴阳师家举行。(下略)”

(祭仪中)祭主身着正式服装,随阴阳师行礼致拜。又,《殿历》天仁二年(1109)六月三十日67条里,在六月祓的记事之后,如是说:“次为泰山府君祭,余束带,于亭行礼,余两段再拜68,立于庭之中门内。祀于庭之中门外。按阴阳师(安倍)泰长所卜,宜于中门行祭。今夜,由阴阳师泰长致祭。不久前怪状纷纭,须行祭祈福。虽曾行礼,但未奏效,故再慎重行祭。”69

另,本文第三节言及的《台记》,其中康治二年(1143)二月七日条里,有关于藤原赖长的甲子革命说和因习《周易》而请祭泰山府君时的情形:“原定三日行祭,因雨推迟。今日天阴时雪。日暮后,余束带向川原行。(分行小注略)时雪下不停,故立车川原。(中略)雪尚稍下,余下车,就座,泰亲行祭。未几雪止,祭毕,归宅。(下略)”

据此可知,古人也有不在自己家院子里,而是走到河原(贺茂川?)去祭请泰山府君的,祈祷即使学了《周易》也不会招致不吉之事。

而且,在中山忠亲的《山槐记》治承二年(1178)十一月八日条70里,记载了在平安京郊外的小河和瀑布等七处灵所举行泰山府君祭的事情:“朝,雨,及晚放晴。宫中御祈为二品亲王而行,于七处灵所恭行泰山府君祭。”

河合 阴阳头在宪 使壹岐71守盛业

耳敏川 阴阳师主税助时清 使前周防守时盛

东鸣瀑 阴阳师 前天文博士隆茂使散位72任行

西鸣瀑 阴阳师大允泰茂 使侍长广纲

松崎 阴阳师助济宪 使散位朝宗

石阴 阴阳师扫头季弘 使散位亲长

大井川 阴阳师历博士宣平 使侍盛远

上述七处灵所,除了流经京中二条的小河耳敏川外,河合、松崎、石阴位于都城北边郊外,东、西鸣瀑和大井川则在都城西边,它们也是为攘除天皇身上的灾厄、每月举行七濑祓73的场所74。

当时,从事泰山府君祭的阴阳师中,贺茂在宪、安倍季弘、贺茂济宪是阴阳博士,贺茂宣平是历博士,安倍隆茂是天文博士,安倍时清(晴力)则是漏刻博士75,那时为数不多的、有名的博士都已集中起来,其盛况可想而知。

以这样的实力派为主,定期延请特定的阴阳家来举行祭祓,这在皇族和贵族阶层中尤其多。阴阳家根据自己的位阶和次序,承包特定的权门世家的祭祓仪式,这种现象的出现,与阴阳家确保自己的经济基础不无关系。76

六、结语

至此,我们所见到的、在泰山府君祭中所祀对象、被称为“冥道十二神”的诸神,在七世纪前已有一部分被接纳,而在祭仪中对十二神一起加以祭祀、并被奉为阴阳道之祭的“泰山府君祭”的形成,却是在十世纪后期才开始的。

与“泰山府君祭”这一名称相应的,日本的阴阳道与中国不同(虽然阴阳道深受中国影响),(比如)冥道诸神之中,中、日对诸神尤其是泰山府君的重视程度有显著不同。这是提出向往极乐的往生说的净土教渗透进(日本)时,对平安贵族阶层祈求延寿、荣达等个人现世利益的强烈请求做出回应,以贺茂氏和安倍氏为中心的阴阳家们,汲取密教或道教的经典,一方面,他们大体从同时代的敦煌写经中摄取中国冥界思想,另一方面,又与以阎罗王为首的佛教十王不同,创造出了以泰山府君为首的、一起祭祀冥道十二神的阴阳道祭“泰山府君祭”,这一点,正是日本宗教独特性的体现。

[注 释]

①译者按:加持祈祷,是指由始于密教的行法而推广开的祈祷形态,修祈求神佛加护的行法,并祈求除病消灾等现世利益。后文注释未加“译者按”的,均为原文旧有的注。

②译者按:日本的阴阳道,是基于中国的五行阴阳说,试图说明灾异、吉凶的方术,曾研究天文、历数、卜筮等,平安时代后,其神秘的一面得到强调而在民间迷信化,并演变成避祸招福的方术。

③参考速水侑《平安贵族社会与佛教》,吉川弘文馆,1975年。

④译者按:所谓焰摩天供,指密教修法之一,是向焰摩天祈求除病、消灾和顺产的修法,又称焰摩天供法。而冥道供指供养阎罗王及其眷属的一种修法,谓此法可息病消灾。

⑤译者按:所谓“内供”,指德高望重的僧人。

⑥其他的,如《三国传记》卷九之六、《元亨释书》卷一二“释证空”、《园城寺传记》卷六“泣不动事”、《寺门传记补录》卷一五等,也都一样。

⑦译者按:奥州为陆奥国别名。

⑧译者按:日语中的“律师”,指守持戒律、德高之僧人,也指寺院中位置次于僧正、僧都的僧人,这里的“行誉律师”是指管理寺务的僧人。

⑨《大日本佛教全书》卷一二七册所收,P242.

⑩译者按:所谓都状,指阴阳道的祭文,祈祷文。

⑪译者按:阿阇梨,是对僧人的敬称,或指修法到一定程度并受过灌顶的僧人。

⑫与前页注⑥同。

⑬译者按:本尊,指主佛,作为一寺一堂信仰核心供奉的佛像。不动尊,对不动明王的尊称。

⑭《寺门传记补录》所传中,证空于正历二年(991)十一月,拜权僧正智观(译者按:权僧正,指寺院里位置仅次于大僧正和僧正的僧人),受职灌顶(译者按:又曰传法灌顶)。围绕泣不动的传承和由来的研究的,参考中前正志《不动的泪——泣不动传说微考》(《国语国文》卷六五第四号,1996)。

⑮关于泰山信仰,清·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泰山治鬼”、赵翼《陔余丛考》卷三五“泰山治鬼”等记录中有根据的详细考证,另酒井忠夫《泰山信仰之研究》(《史潮》七卷二号,1937)、冈本三郎《关于太山府君的由来》(《东洋学研究》第一,藤井书店,1943年)、泽田瑞穗《地狱变》(初版1968年,修订版1991年,平河出版社),及《中国的泰山》(讲谈社,1982年)等书也有。

⑯参考本页前注⑥,另有前野直彬《冥界游行》(京都大学《中国文学报》十四、十五辑,1961年、《中国小说史考》秋山书店,1975)。

⑰长部和雄《唐代密教中的阎摩王和太山府君》(吉冈义丰,苏远鸣(Michel Soymié)编《道教研究》第四册,边境社,1971年、《唐宋密教史论考》永田文昌堂,1982年)中有详细论述。

⑱《法苑珠林》卷六、《太平广记》卷二九七也引用了,后者写作“陆仁蒨”。

⑲参考内田道夫编《校本 冥报记》(东北大学文学部支那学研究室,1955年)、方诗铭辑校《冥报记 广报记》(1992年,北京:中华书局)、故事研究会编《冥报记之研究》第一卷(1999年,勉诚出版)。

⑳关于五道(大)神的神格及其信仰,参考小田义久《五道大神考》(日本道教学会《东方宗教》四八号,1976年)及其《关于吐鲁番出土的随葬衣物一览表的思考》(《龙谷大学论集》四○八号,1976年)。

㉑《大正藏》卷四五,P952。

㉒《道藏》(洞真部,本文类)第七三册。

㉓《道藏》(洞玄部,文类)第三七八册。

㉔参考本页前注③小田义久的参考书。

㉕大英图书馆所藏斯坦因文书(略号:S)二九八一号,黄永武主编《敦煌宝藏》(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第二五册,100页所收(以下,简称《宝藏》)。引文出自池田温编《中国古代写本识语集录》(大藏出版,1990年)P1305。以下,敦煌写本的识语引自池田集成本(简称《集录》)。

㉖中野远慧主编《大日本续藏经》第一编、第二编乙,二三套所收。

㉗巴黎国立图书馆所藏伯利和文书(略号:P)二二0三-二(《宝藏》一一七册一七七页,《集录》二四五八)。

㉘P三一三五(《宝藏》一二六册三八0页,《集录》二0四七)。

㉙北京图书馆所藏写本(简称:北)、致二八号、藏四八号(《宝藏》六八册六六○页、七一册三○三页、《集录》二一三○、二一三一)。

㉚P三六六八(《宝藏》一二九册五八五页,《集录》二一五七)、龙谷大学图书馆所藏大谷文书(《集录》二一五八)、北○七○一(《集录》二三九○)、S六八八四(《宝藏》五三册九七页、《集录》二四五二)、天津博物馆所藏文书一七八号(《集录》二四五四)、北丽七二(《宝藏》七○册三一九页,《集录》二四五六)。

㉛当时,藤原实行以正二位权大纳言的身份兼任陆奥、出羽两国的按察使。

㉜《新订增补国史大系》第二九卷下、一九三、一九四页。

㉝译者按:藤原赖长(1120-1156),平安后期廷臣,忠实的次子,左大臣,因性格苛烈刚严被称为“恶左府”,宇治左大臣。与其兄忠通对抗,在其父支持下成为族长,但失去鸟羽法皇信任。下文说到的1144年为甲子年,赖长欲举兵,造“甲子革命说”,征询意见。后与崇德上皇合谋举兵,造成保元之乱,战败而死。他善于和汉两方面译文,留有日记《台记》,记录当时风俗等。

㉞《增补史料大全》所收,第一册一零六、一零七页。

㉟关于这份都状,参考坂出祥伸《日本文化中的道教——以泰山府君信仰为中心》(韩国道教思想研究会编《老庄思想和东洋文化》,首尔·亚细亚文化社,1995年)。

㊱《日本灵异记》中主要的冥界故事有:上卷三○、中卷五、七、一六、一九、二四、二五、下卷二、九、二二、三五、三六、三七。与这类故事相关的冥界信仰,山折哲雄《日本人的灵魂观》(河出书房新社,1976年)、竹居明男《<日本灵异记>的冥界思想》(同志社大学《文化史学》三二号,1976年)、出云路修《<黄泉归来>考》(京都大学《国语国文》卷四九二号,1980年;《故事集的世界》岩波书店,1988年)、藤原拓人《<日本灵异记>所见的冥界观》(《东洋大学大学院纪要》(文学研究科)二六号,1990年)等有详细论述。

㊲围绕《日本灵异记》和《冥报记》的关系展开的考论,有小泉弘《日本灵异记和冥报记》(北海道学艺大学《学艺》第一卷一号,1949年)、从藤良雄《冥报记的倡导性和灵异记》(早稻田大学《国文学研究》二五号,1962年)、藤森贤一《灵异记和冥报记》(《高野山大学论丛》六号、1971年)开始,数量众多。

㊳译者按:《延喜式》是平安中期由醍醐天皇令藤原时平编撰的一部律令条文,其中收录二十七条祝词。下文所谓东、西文(又作史)部,是东大和、西河内的表记方式。

㊴译者按:横刀,指日本刀,又称直刀,刀身直,无弯曲,古代的式样。平安时代以前“直刀”常用“横刀”、“剑”、“太刀”等文字来表记。捧献横刀是祭祀仪式之一。向神社或佛阁祭献刀、弓,始自崇神天皇,见《古事记》和《日本书纪》的相关记载。

㊵译者按:《令集解》为《养老令》私撰注释书,原五十卷,现存三十五卷,明法家惟宗直本撰,贞观时期成书,收集了当时关于《养老令》的各家注释、典故。下文出现的《令义解》则是官撰注释书,十卷,829年由清原夏野等十二人奉敇编撰,统一对令的解释,834年起施行。

㊶译者按:吴音指由中国传入日本的一种汉字读音,据称是在汉音之前,经朝鲜半岛传至日本的以中国南方字音为基础的音,平安中期以后才被广泛传用,多用于佛教和官职名称等方面。而汉音指奈良时期至平安初期传入日本,以隋唐时期洛阳和长安等中国西北地区发音为基础的音,多为官府、学者所用。

㊷参考新川登龟男《东西史部的文化——以楯伏舞和大祓为中心》(早稻田大学研究生院《文学研究科纪要》第三九辑(哲学·史学编),1993年,《日本古代的仪礼和表现》吉川弘文馆,1999年)。与这条祓词相关的论文,拙稿《<天罡>咒符的形成》(《阴阳道丛书》四“特论”,名著出版,1993年;佐野贤治编《星之信仰》北辰堂,1994年)有所言及。

㊸译者按:这里所说的“秽”指日本传统观念中认为出现死亡、瘟疫、分娩、月经等情况而被认为不干净,会给共同的群体带来异常或危险而应避忌,因此而举行的仪式称为“除秽”。

㊹译者按:“谅阴”指天皇对其父母的服丧期,一年,臣下也须服丧。

㊺《三十五文集》(《续群书类丛》第一二辑上)、三木雅博编《纪长谷雄汉诗文集及汉字索引》(和泉书院,1992年)所收。

㊻泷川政次郎《一代一度的天曹地府祭》(《神道史研究》第一四卷,一号——四号,1966年)里,有对近世土御门家举行的、作为天皇即位仪礼的一部分的天曹地府祭的详细论述;远藤克己《近世阴阳道史之研究》(新订增补版,新人物往来社,1994年)里,有对如宫内厅书陵部所藏的土御门文书和京都府立综合资料馆所藏的若杉家文书等各种史料的介绍。另,关于若杉家文书,村山修一所编《阴阳道基础史料集成》(东京美术,1987年)中有主要史料的影印。

㊼译者按:桓武天皇曾从平城京迁都至长冈京,自784年起十年间,曾于京都府日向市和长冈京市附近古都置城,又于794年迁至平安京。

㊽关于昊天上帝的神格,福永光司《昊天上帝与天皇大帝与元始天尊》(东京大学《中哲文学会报》第二号,1976年;《道教思想史研究》岩波书店,1987年)有详细论述。另,关于桓武朝的郊祀,参考泷川政次郎《京制及都城制之研究》(角川书店,1967年);林陆朗《长冈·平安京郊祀圆丘》(古代学协会《古代文化》第二六卷三号,1974年)等。

㊾《大日本古记录》所收;《大日本史料》第一编五,P183.

㊿译者按:承大西和彦老师赐教,据村山修一《日本阴阳道史话》,得知泰山府君祭时,一般至少要敬献三回酒,这里所说的敬酒并不像中国祭祀那样把酒洒在地上,而是将装着酒的杯子敬献给泰山府君等十二位神灵。其中,在第二回和第三回献酒之间,须呈上祭文,这份祭文称为“章”,呈祭文时要高声朗诵,日语的“高声朗诵”是“読み上げる”,所以称为“上章”。“七献”应该指敬献七回酒。又蒙本文作者增尾伸一郎教授赐教,本论文中的“七献”是指向七位神灵分别敬献一回酒,也就是说,“七献”对应七位神灵,当时还没形成十二神。

51 《国史大辞典》第一二卷“本命祭”(小坂真二稿,吉川弘文馆)。

52 山下克明《阴阳道的典据》(《平安时代的宗教文化与阴阳道》,岩波书院,1996年)。

53 《大正藏》图像篇第七卷,三三四页b-三三五页c。

54 三桥正《关于村上天皇的本命元神供》(《国书逸文研究》一八号,1986年)中言及相关史料。

55 《大正藏》第二一卷,四六二页a。

56 广池千九郎训注《大唐六典》(广池学园事业部,1973年)。

57 参考山下克明《密教星辰供的形成与道教》(《平安时代的宗教文化与阴阳道》,见前引山下克明注)、《国史大辞典》第六卷“三元祭”(小坂真二稿,吉川弘文馆)。

58 《大日本古记录 小右记》一(岩波书店,1959年)P160、161。

59 译者按:天台座主,指比叡山延历寺的最高僧职,统辖整个天台宗宗门。

60 译者按:尊胜法,指密教修法之一,为消灾祛病而行祈祷。

61 《增补史料大成 权记》一(临川书店,1965年)P275。

62 利成,据作者增尾伸一郎教授介绍,是藤原家族中的一员,但关于他的资料并不多。

63 参考小坂真二《阴阳道与道教》(坂出祥伸编《道教大事典》,新人物往来社,1994年),及其《禊祓仪礼与阴阳道》(早稻田大学研究生院《文学研究科纪要》别册三,1976年)。

64 《大日本古记录 小右记》七(岩波书店,1973年)P14。

65 《大日本古记录 殿历》二(岩波书店,1963年)P18。

66 译者按:衣冠,此指穿上平安中期以后仅次于束带(所谓束带,是平安时代以后男子的正式朝服,指文武官员处理公事时的穿戴,由冠、袍、单衣、大口裤等组成)的正装,由冠、袍、裙裤、木鞋等组成。文、武官员无别。

67 同前书,《大日本古记录 殿历》三(岩波书店,1965年)P30。

68 译者按:所谓“两段再拜”,为日本拜神时至敬的礼法,一次行礼包括两次鞠躬拜,如此两次。

69 译者按:此段译文承大西和彦老师赐教、指点,特此致谢!

70 《增补史料大全 山槐记》二(临川书店,1965年)P159。

71 译者按:壹岐,旧国名,相当于整个壹岐岛。

72 译者按:散位,指在律令制中,仅有位阶而没有官职者。

73 译者按:七濑祓,指平安中期以后,宫中每月或因时举行的祓禊,为了攘除天皇的灾厄,把七个纸人分放在七个地方的水边,随水流走,以示灾厄消除。

74 西田直二郎《关于泰山府君祭》(京都帝国大学《艺文》第六卷三号,1915年)。

75 山下克明《阴阳家贺茂·安倍两氏的形成和发展》(《平安时代的宗教文化与阴阳道》,参考前引山下克明注)P110、111。

76 参考山下克明《关于<养和二年记>》(同前注所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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