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性反思：企业兼职教师自我专业化的策略

□唐正玲

职业院校聘请企业兼职教师任教，便于沟通教育与职业，发挥兼职教师的优势，将专业领域内实用的职业知识、熟练的实践操作技能传授给学生。在当今教师专业化背景下，为减少或克服教学的随意性，胜任所承担的教学任务,企业兼职教师首先必须注重其自我专业化，即通过积累与反思技术实践经验、参与师资培训、教学实践等途径，促进其内在专业结构不断更新与完善，从教能力不断提升，逐步成长为一名相对成熟的职校教学人员的过程。

然而，在实际教学中，其自我专业化面临着困境，其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许多兼职教师虽具备丰富的实践经验和较高的专业技能水平，却存在“只会做，不会说；做得好，教不好”的缺陷。即他们虽是某技术操作领域的能手，但在职业教学领域，“有知识倒不出”，仅凭经验教学，影响了教学水平。对此，笔者提出应以“实践性反思”策略为抓手，促进企业兼职教师逐步在职业教学中实现其自我专业化。

一、企业兼职教师的实践性反思及其特征

（一）实践性反思的内涵

“反思”一词是西方近代哲学中广泛使用的概念之一，《大辞海》将其释义为“通常指精神的自我活动与内省的方法。”它是人类由劳动实践中获得的一种自反性的思维能力和活动。[1]一般意义上讲，实践性反思是反思的一种现代形态，作为一种理性的思维方式，它并非哲学领域的专用，目前在教学领域也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美国心理学家波斯纳曾提出教师专业成长的公式是“经验+反思=成长”，指出“没有反思的经验是狭隘的经验，至多只能是肤浅的知识……只有经过反思，经验方能上升到一定的理论高度，并对后继的教学行为产生影响。”笔者认为，这同样适用于职业教学情境中，适用于拥有丰富的技术实践经验的企业兼职教师。我国职校企业兼职教师多为某一专业或技术领域内的能工巧匠、生产行家，他们大部分为学徒出身，积累了丰富的技术知识，但往往处于缄默状态而成为基于其个人实践与特定情境的默会性技术知识。在实际的职业教学中，多采用示范法，学生通过观察、模仿与练习，习得的往往是相对固定、简单的操作行为，即使能完成某项操作任务，但不能真正地理解实践过程，当操作情境发生细微变化时，就显得力不从心。

深究上述问题的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是由于未能充分挖掘与外化兼职教师多处于默会状态的技术知识造成的。然而，若要实现这种挖掘与外化，首先必须经过一个反省和再认识的过程。笔者将此过程界定为“实践性反思”，即以兼职教师自身的技术实践为对象，对特定实践情境中完整的操作过程进行内省与澄清，对其中基本的技术规则、情境、原理等有更为深入的感知理解，把个人朴素的实践经验提升到一定的理论高度，进而将应用于职业教学的默会性技术知识进行显性化、系统化，在教学实践中传递、分享给学生，这正是推动企业兼职教师在教学中实现自我专业化的重要策略。

（二）实践性反思的特征

日本学者佐藤学在其著作《课程与教师》一书中，对“实践性思维方式”的特征进行了五个方面的阐述：应对时刻变化的即兴性思考；对于问题情境的敏感，主体的参与和对问题表象的熟虑程度；实践性问题的表象与解决问题中多元视点的综合；建构实践情境中所产生的问题现象相互关系的语脉化思考；基于教学展开的固有的不断重构问题表象的思考方略。[2]

以上是关于“实践性思维方式”一般特征的描述，然而在不同的语境中，对于不同的思维主体而言，又各有侧重和特殊体现。具体到企业兼职教师的实践性反思，结合其内涵，笔者将其主要特征概括为：

1.技术情境性。即企业兼职教师的实践性反思，要从自身所从事的特定的技术实践情境出发，着重在对“这个”技术情境的理解中进行思维。职业技术教育与社会经济、各行各业紧密联系，具备繁多的专业门类，因此，开展技术实践活动的情境就会多种多样。

2.后思后反性。笔者所探讨的实践性反思，主要是一种基于企业兼职教师技术实践活动的“从后思索法”，以反省与澄清在以往的技术实践中习得了哪些技术知识与技能以及是如何习得的。这点与回忆有相似之处，它们都是一种回顾性的思维方式或内部活动，从发展过程的既得结果开始。

3.批判选择性。本文所讲的企业兼职教师的实践性反思，与一般的回忆思维方式又有本质区别，它不仅仅是对主体所意识对象简单、集中的再现，还是一种批判性、选择性的思考、澄清与再认识的过程。因为这种实践性反思要与兼职教师职业教学中特定的目标、内容、要求等紧密联系起来。

二、企业兼职教师实践性反思的内容

企业兼职教师的自我专业化首先是凭借其来自于技术工作实践的默会性技术知识加以保障的。因此，以实践性反思策略为抓手，充分挖掘与整合其内在的技术知识显得尤为必要。那么，在实际的职业教学情境中，兼职教师应从哪些层面开展实践性反思？根据行业企业技术、技能人员技术知识的结构和内容，联系职业院校的实训教学，笔者主要提出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技术规则的反思

技术规则是技术知识的核心组成部分。企业兼职教师首先要对为达到工作任务中相应操作实践的技术目标，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自己是如何去做的”进行反思。具体包括：采用了什么样的技术操作方法，详细的操作程序与步骤是怎样的，有什么操作技巧、技术诀窍，有何种技术要求等密切关乎自身操作行为的知识。

(二)对技术情境知识的反思

包括对于技术实践活动中所涉及到的基本操作对象、设备、工具等相关知识的反思。通常很多企业技术人员、行家里手、能工巧匠能非常熟练、精准地完成某项技术实践操作，但往往只能用日常、经验的术语简单地说出相关操作对象、设备等的名称、结构、功能等，有时错误很多，甚至根本说不出。[3]因此，当涉足职业院校的具体教学工作时，便很难保证自身教学和学生学习的完整性，学生习得的知识和技能往往零散而浅显，缺乏完整性、系统性与透彻性。

（三）对技术原理的反思

即对实践操作过程的基本理论依据的反思与理解，如“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能这样做”等原理性的问题，也包括对其中所涉及到的基本因果关系的关联知识的认识。因为现代越来越多的技术是建立在一定技术理论知识的基础之上的，其操作过程具有一定的理论依据，可以进行一定的表述与传递，使学生获得对相关技术、技能实践过程所必需的理解，创造性地将技术知识与技能运用到其他条件和情境中。[4]当操作条件或实践情境发生细微变化或变得更为复杂时，能够灵活应用、变通既有的技术实践方法，重新思考、判断、寻找解决实践问题的新的方法，体现出本职业领域内较强的技术实践能力。

总的来讲，职校教学与企业生产不同，企业生产的目的是生产产品、提供服务，而学校教学的目的是使学生获得相关专业领域所需的完整的知识与技能，发展进一步学习的能力，为以后职业生涯的持续发展奠定基础，应强调教学与学习的彻底性与系统性。因此，为充分利用自身既得的默会性技术知识，推进自我专业化进程，以保障职校的实践教学质量，作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教学人员，企业兼职教师要注重对技术实践领域内，自身的多以默会状态存在的技术规则、技术情境知识、技术原理等进行实践性反思，以更加系统与彻底地将技术知识和技能传授给学生，培养职业世界中合格的劳动者与技术人才。

然而，如何进行实践性反思，尽可能地提取与整合兼职教师的默会性技术知识，从而进一步实现其自我专业化的成长？这才是实践中人们所关注的核心问题。

三、企业兼职教师实践性反思的途径

进行有效的实践性反思，促进默会性技术知识的转化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不仅要依靠企业兼职教师自身的意识与努力，同时还需要相关主体的支持与推动。对此，笔者主要从兼职教师个体、培训机构和职业院校三个主体维度出发，分别在个体备课、师资培训与教学研讨等环节提出几点具体途径：

（一）兼职教师维度：个体备课中贯穿实践性反思

默会性技术知识具有个体性与情境性，决定了以此为对象的思维活动，首先也必须依赖教师自身的努力。备课是教师的一项专业工作，兼职教师的实践性反思，须首先从备课环节开始，贯穿于备课过程的始终，这是从内部主动梳理知识、外化知识的过程，是主动进行自我专业化的过程。

首先，结合教学文本反思。即根据所聘教专业的技术培养目标，在备课环节精心阅读相关的教学大纲与教材内容。在此过程中，注重采用“过程回忆法”，主动反省、澄清自己习得的技术实践经验及习得经验的过程，将既得的职业或岗位群中的经验知识、技能与大纲、教材中要求学生了解或掌握的知识、技能对应起来，并结合自我反思与理解，实现主体技术实践经验与教学任务的有机整合。同时，用显性化的文字、符号等明确梳理出教学中要传授给学生的技术知识，包括密切关乎自身操作行为的技术规则，需要学生了解或掌握的技术情境层面的知识，以及所涉及到的基本操作原理的知识。

其次，观看教学录像反思。对于一些技术人员、能工巧匠来说，研读教学文本的能力可能有限，因此在备课中，可以进一步借助于多媒体或互联网上可视化程度较高、操作性较强的优质教学录像，采用“情境模拟法”，观察优秀教师将哪些技术知识传授给了学生，以及是如何适当地传授技术经验、诀窍的。

然而，兼职教师通过分析教学文本、观看教学录像等途径，独立有效地进行实践性反思的意识与能力毕竟有限，因此，其反思和研究还需要外部力量的帮助和支持。

（二）培训机构维度：师资培训中增进实践性反思

师资培训是促进教师自我专业化的一条重要途径，我国如上海、广东等职业教育相对发达的地区已存在对企业兼职教师的培训。然而，大部分培训只注重教育理论、教学方法等显性知识的外部灌输，忽视了导致他们教学能力不足的另一个深层次的原因，即用于职业教学的技术知识多处于缄默状态，未能得到充分的挖掘与传递。因此，师资培训中，要尤其注重兼职教师的默会性技术知识，创造条件使其有机会基于自身的技术实践重新进行知识的解构与重建。

对此，笔者建议，我们可以借鉴美国职业教育教师培训中一个非常富有特色的方面：表单设计。[5]即在师资培训中，提供一些诸如技能操作表单、操作情境表单、操作拓展表单等类似的表单，针对不同专业会有不同的表单设计。

关于表单的使用，首先，让受训教师通过对自身技术经验的实践性反思，结合教学任务，独立或合作完成表单内容；其次，在培训者的引导下，结合相关培训材料，共同分析、梳理表单内容，形成能够有助于实际教学的教学表单；最后，结合具体情境，进行有效的实践教学方法的培训，引导企业兼职教师将默会性技术知识进行外化与完善，运用到教学中，有效地培养学生的技术实践能力。

（三）职业院校维度：教学研讨中促进实践性反思

为促进企业兼职教师更好地进行实践性反思，实现自我专业化的成长，职业院校要发挥其推动与引领作用，为他们搭建平台，营造实践性反思的氛围。对此，可以采取分专业组建“教师学习共同体”的措施，让兼职教师与来自于本专业领域内的实践和理论方面的专家、教师组成学习共同体，组织“集体备课活动”、“观摩听课活动”、“教学例会”，针对兼职教师的默会性技术知识和职业教学任务进行交流、沟通，并组织统一梳理出能够应用于教学的技术知识点。通过这种实践剖析和理论引领的互动，给予兼职教师以教学业务上的参考，使其在充分进行实践性反思的基础上，将默会性技术知识应用于教学实践。

然而，若要顺利实现这种交流与互动，在此过程中必然需要一定的语言、符号等作为中介。因此，可以借助于一定的技术方法，以有效的方式将不易直接用语言表述的知识彰显出来，比如类比、比喻等。[6]特别是在表达难以言说的实践经验、技术诀窍时，通过运用比喻、类比等方法，与某种熟知的、易于表达的东西联系起来，外化为形象化的概念、语句、事例、图示等。

总之，实践性反思是充分挖掘与外化兼职教师内在技术知识的前提性、关键性环节。笔者认为，在个体努力与外部力量的推动下，以实践性反思为抓手，对兼职教师的默会性技术知识进行反思与整合，并转化为显性化、系统化的教学内容，是促进其专业知能结构不断完善、教学能力逐步提升，实现自我专业化成长的有效策略。当然，关于采取哪些具体的手段、方法，才能使这一策略更具有操作性与现实可行性，还是有待我们深入探究的内容。

[1]夏征农.大辞海:哲学卷[Z].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415.

[2]佐藤学.课程与教师[M].钟启泉,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3:229.

[3][4]徐国庆.实践导向职业教育课程研究:技术学范式[M].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216,234.

[5]徐国庆.美国职业教育教师培训内容研究——以俄亥俄州为例[J].外国教育研究,2012(06):124.

[6]Han Sik Shim&Gene L.Roth.Sharing Tacit Knowledge A-mong Expert Teaching Professors and Mentee:Considerations for Career and Technical Education Teacher Educators[J].Journal of Industrial Teacher Education,2008(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