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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旅游开发与边疆的“去边缘化”:以黔中屯堡社区为例

2013-08-15谢小芹

中共宁波市委党校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屯堡边缘化现代性

谢小芹

(中国农业大学 人文与发展学院,北京 100191)

一、问题的提出

1.现代性的“脱嵌机制”和全球旅游业的兴起

随着全球化的蔓延,城市化、现代化和理性化等现代因子的跨区域流动日益明显,现代性系统的“脱嵌”特质使得旅游开发在全球各个区域不断蔓延开来,全球不同社区裹挟着被卷入到旅游社会中来。因此,众多学者指出21世纪是一个旅游的时代。人们对旅游的需求欲望的不断增长是伴随着现代性对人类影响的不断加深为前提的。现代性“铁的牢笼”使人们的精神世界变得日益枯萎,货币系统不断侵蚀人们的文化价值系统,生活世界日益被系统世界“殖民”。这是现代性“恶”的一面。旅游作为一种探险猎奇和对异文化的体验,成为一种逃避的策略和方式,成为人们对现代社会的一种对抗形式。在旅游过程中,人们焕发出新的个体形式,经过旅游的特殊“仪式”的洗礼,人们重新回到日常社会中来,能更好的适应现状,达到整合秩序的作用,从这个层面讲,在旅游世界和日常生活世界中,旅游执行了调试功能。现代化在给人们添加沉重负担的同时,也给旅游提供了条件和方便。交通的便利、基础设施的完善、经济水平的提高以及人们闲暇时间的增多等,方便了人们的出行。这是现代性“好”的一面。旅游反映了人们对现代性既爱又恨的矛盾纠缠心理,是现代生存条件“好恶交织”的产物[1](p2)。可以说,正是现代性的好恶的二重性使旅游得以兴盛起来,旅游成为一种社会常态和社会生活方式,人们之前见面时所常问的“你吃了没?”现在则变成了“你旅游了吗?”因此,旅游也变得越来越大众化,成为一种时尚。因此,旅游与现代社会是交织一起的,是现代性的后果。

2.乡村旅游业的社会影响研究

关于乡村旅游,遵循了一条从经济学家到人类学家的研究路径。最早是经济学家的介入,他们关注的是旅游业经济效益问题。这就过于重视旅游的经济功能,忽视了旅游业带来的积极的和消极的社会文化作用。而后,社会学和人类学家的介入,他们看到旅游业给社区带来好处的同时,也看到了负面影响。其正面影响主要有:外语能力提升[2](p44~48)、能促进目的地社会信息流通与开放、改变目的地社会性别分工、增加目的地就业机会、促进社区稳定、增强目的地居民的自我认同;对旅游的负面影响主要有:自身语言能力的衰落、导致目的地文化商品化以及文化神圣性降低[3](p64~106)。但是他们更偏重于旅游的负面影响,并进而提出一系列的对策建议。这种偏向潜在的导致了对旅游业的“污名化”处理,甚至是要遏制旅游业的发展。殊不知,他们并没有剥离出旅游影响因子进行研究,即如果不发展旅游,这些负面结果也会发生的。

综上,关于旅游影响的研究众多,因此,本文在不回避旅游带来的负面影响的同时,更以乐观的态度和向上的精神来看待旅游业对当地社区所产生的积极功能,抛弃大多数人将现代化的恶果都附加在旅游这一载体身上的倾向性。对于边疆省份而言,在全球旅游时代,旅游业就成为边疆地区融入中心、建构自己的文化观念和族群认同、发展地方经济、促进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目标的实现途径。因此,旅游带给当地的更多的是一种正向功能的结果。

3.边疆及“去边缘化”的理论视野

本文将从国家话语的角度出发,将边疆定义为与“中心”相对的概念,中心是指江苏、浙江、北京和上海等发达地区,这些地方是国家重点关注的地方,不仅地理位置优越,而且政治、经济和文化都是遥遥领先的。边疆是指位于中国西南、西北等边缘地区的省份地域,如云南、四川、贵州、西藏等,这些地方不仅在地理位置方面是处于边缘的,而且在经济发展、政治文化和社会等方面也是被边缘化的。因此,与中心对照,边疆是一个具有多重劣势的概念。处于边缘状态则意味着某种主体在特定领域里的重要性不大,或影响力很小,从而在经济、社会、文化中处于被支配和被排斥的状况,这种状况几乎是固化的。上千年来,边疆的边缘化使边疆地区失去了许多适宜的发展机会,成为一种惯习,直到现在。

但是,由全球化推动的旅游业的兴起是打破这种固化结构的关键因子。孙九霞通过对旅游业的相关研究,认为旅游研究中缺乏边疆视角,她批判了当前关于旅游发展过于强调负面影响的现状,认为旅游是客源地和本地的一个互动过程,旅游对于目的地来说是正面效用更为突出。边疆的去边缘化这一命题,有助于丰富旅游影响相关理论和边疆研究的成果[4](p2)。基于此,本文运用这一“去边缘化”的理论视野来解读屯堡社区“去边缘化”与乡村旅游的关系问题,具体分析旅游对贫困、社区文化自觉和传承、族群认同、社区亚稳态结构、社区自组织机制等方面的影响,最终展现出旅游对边疆“去边缘化”的多功能性,具有重大的理论和政策意义。

二、乡村旅游与边疆的“去边缘化”——来自黔中屯堡社区九溪村的经验调查

1.旅游开发现状及社会基础

1381年,为开一线以通云南,确保边疆稳定,朱元璋发动征讨云南元梁王的“调北征南”的军事政治行动,之后在贵州设屯设堡、屯耕戍边,征战,实行屯兵屯田制度。“‘卫所屯田’是朱元璋汲取前代屯田的经验,实行一种寓兵于农、守屯结合的军事制度。”[5](p50)军屯的选址较为优越,主要位于水源方便而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这些地方就被当地人称为坝子,因为在贵州是没有平原的,这些坝子就类似于平原,只不过面积则少很多。屯堡社区主要位于安顺市,安顺屯堡社区就涵括300多个屯堡村寨。

这些屯堡村寨有着丰富的旅游禀赋资源,这样就构成了旅游开发的良好的社会基础。屯堡村寨传统文化资源保留完好,屯堡社区有防守性质极强的石板房、宗祠、庙宇、碉楼等乡村建筑,有地戏、花灯、秧歌、老协会等社区组织,有“抬汪公”的民俗仪式等。屯堡服饰、饮食、美术等文化事项是对江南文化的平移,在与贵州喀斯特特殊山地环境的互动中有着自己的坚守性和变迁性。屯堡村寨有着较为齐全的民间组织,如老协会、地戏队、秧歌队、花灯组和佛事组织以及近年来新成立的同乡会、钓鱼协会、文艺队等组织,它们是村民日常生活中不可分割的部分,承载着屯堡社区文化的重要内容。

当前的屯堡旅游开发尚处于初期阶段,采用的形式多种多样,政府、学界和市场成为当地旅游开发的主要力量。只是在不同时期表现出力量的在场性和在场性力量的强弱性。屯堡旅游开发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十分重视当地人的积极参与,将当地人纳入到旅游规划、开发和管理中来,让当地人发声,赋予当地人以话语权。如在九溪村,2002年农历正月十二的安顺大拜年活动,全村老老少少有一半的人都前往安顺,他们在专家的帮助下,打出了“屯堡第一村寨—九溪”的招牌,展示了九溪发展抓住机遇,以文化资源促进经济发展的决心与动力。安顺拜年的盛大场面,可与皇帝出外游行的局面相提并论。声势浩大的场面吸引了地方学者及媒体的关注,这就为九溪发展拉开了一个很好的序幕。

很明显,谋求外来资源发展自己的意思十分明确,它直接道出了村内经济发展的想法。据村民们反应:这是我们第一次组织这样的活动,全村人都风光一回,很多记者来了,拜年给我们争了光,扩大了影响力,很多游客都来看我们的屯堡文化,有省外的,也有省内的。

因此,尽管屯堡社区的旅游开发仍然处于摸索阶段,但是已经凸显出屯堡社区旅游开发的优越性。旅游开发为屯堡社区经济社会和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向外扩展的机会和口子,同时也使得边疆地区打破区域结构性因素的束缚,较快融入到中心,享受发展带来的好处。这就是本文所说的边疆的日益去边缘化的意旨。

2.旅游与屯堡社区的“去边缘化”

(1)经济发展的凸显

九溪村村民的精神文化生活十分丰富,但是这种丰富的精神生活却遮蔽了村庄经济条件的改善。九溪村村民的生活逻辑伴随的是丰富的文化生活和贫乏的物质生活。“农村生活像软垫一般保护着他们(农民),使大多数人免遭城市生活的艰辛,但同时也拖延了他们希望的实现。”中国社科院专家黄平感概:屯堡村寨的经济和文化是不相称的,经济落后于文化好几十年,亟待加以解决。百村课题组的专家和学者迅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课题组将引进资金、技术等资源达到改善和完善村庄公共设施提上了议事日程。在不遮蔽其他文化、生活的丰富性的同时,村庄公共空间扩大了,基础设施得到了大幅度改善和提高,但这仍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李立在关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与知识生产的共同体》讨论中,描述自己在九溪的感受:“刚进入田野,我感受到的就是他们生活中的苦,他们有什么出路呢?种点包谷、小麦、水稻、小季节再种点油菜,收购价格随时在起伏,……出去打工又怎么样?他们有什么出路呢?……”。流传的关于放牛娃的故事:放牛—娶媳妇—生孩子—放牛的逻辑怪圈一直在屯堡村寨上演,而这样的困境在百村课题组进入后慢慢得到了改观。

以前,屯堡村民采用务农和打工的形式来维持生计,但务农只能填饱肚子,而没有多少积累,是一种典型的糊口农业经营。而务工收入虽然比务农收入多,但是却存在不稳定的风险,再加上近年的金融危机更是加剧了这种风险。总体而言,村民处于一种糊口经济的边缘。旅游业的兴起成为改变现状的有效途径。在旅游业中,村民能在旅游股份和分红中获得不少,大大增加了村民的现金收入。同时,旅游也为村民提供了的一条良好的生计路径。除了务农外,旅游业成为一种重要经济支柱,亦农亦旅,农旅合一,农业除了保障日常的消费外,农业服务业化的权重也越来越大。村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贫穷落后的经济面貌得到了极大改善。旅游在屯堡社区的实行,尤为凸显出了旅游的扶贫作用。总之,旅游减少了屯堡社区与其他社区的差距,弥合了城乡之间的鸿沟。

(2)文化自觉和文化保护

在屯堡社区,客源市场来源多样化,有来自屯堡社区周边城市的省内游客,也有来自上海、北京等省外的游客,还有来自美国、加拿大和日本等国外的游客。这些游客带着不同的文化进入屯堡社区,在以旅游为平台的屯堡社区内,与本地人展开了热烈的文化交流。对于外来的多元化的文化类型,屯堡人报以宽容的心态来接受这外来的异质文化。他们之间相互交流、取长补短。村民们通过学习游客带来的文化精华,来了解丰富多彩的文化,增加了对外面的了解。社区中的一些精英人物,包括文化精英、政治精英和经济精英等被请到北京知名高校给学生讲课,如GZY村民,是村里有名的地戏传承人,后被请到北京师范大学给中文系的学生上了一堂精彩的地戏课。这样,村民在与游客交往中不仅不会感到曾经的“落后”、“边缘”对其社交的限制,反而会怀有一种“边区”优越感,他们在讲诉自己的历史文化时,怀有一种强烈的民族自尊感和自豪感。这就是他们对自己本文化的自信和高度认同。

通过乡村旅游,村民的交往圈得到了扩大,原有的族群内部通婚的地方性规则不断被打破,甚至一些当地人与外来人还存在通婚的现象,随着社交圈的日益扩大,通婚圈也在不断的向外扩展,出现省际通婚和少量的国际通婚现象。

同时,在与外来文化交流的同时,也增加了对本文化的认同和自觉,增加了对本文化的自信,提高了族群认同和文化的传承性。当地人与游客进行的不仅仅是一种物质的交流,而且更多的是一种基于旅游平台的精神盛宴。文化的碰撞、思想的交流等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中心和边缘地域的文化差距。屯堡人在坚守自身文化自主性的同时,又能学到外来先进文化的精华,最终达到文化自觉和多元一体的目的。

(3)社区的亚稳态结构

屯堡社区以核心家庭为单位,村落则成为更大的社会整合的纽带。村落内部,传统内生性组织发达,保留完好,屯堡社区的组织众多,有花灯组、地戏组、佛事会、老协会、屯研会等组织,这些对加强村庄发展、促进村庄中的社会关系等方面的作用是十分明显的。这些内生性组织对社区的稳定和秩序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没有无组织的人”,这是对屯堡社区社会关联的民间话语。据村民们反映,屯堡社区的每个人都加入了一个、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的组织,他们被组织的网络所覆盖,继续延续着调北填南的良好组织性传统。

屯堡社区压稳态结构,对当前基层管理创新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基层社会管理创新被不断提上日程,在基层管理创新中,实施管理主体的多元化是创新的一个目标。这样,作为多元一体的民间组织就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有着广阔的生存空间。屯堡社区从发生学上讲,源于军屯制度,是有着良好的组织资源的社区。这样,与当地人的交流,体验和感悟,游客增强了对组织的认同,提高了组织意识和公民意识,这对于创新社会管理体制、增强民众的组织意识和组织能力有重要的教育意义。同时,对于当地人来说,当地人良好的组织资源得以被肯定,增强了当地人的文化自信,增强了对自身组织资源的保护和传承,构建出一种可持续的乡村组织的再生产机制。

三、小结

从人们见面时问候语由“你吃了吗?”变为“你旅游了吗?”的话语转变中,我们可以看出当代旅游在村民日常生活中的扩散性和影响力。旅游业被全球化的力量推向世界各个地方和区域,成为现代社会的典型标志。在旅游相关研究中,“去边缘化”视角的缺失为乡村旅游研究提供了新鲜的视野。因此,用这一理论解读现阶段的屯堡文化旅游开发是非常意义的。旅游作为影响目的地的经济发展、文化自觉和保护及社区亚稳态结构等的一种重要的发展方式,同时,在进入国家话语系统、打破“中心—边缘”的固化结构等方面所起到的作用非常大。总之,在以旅游为平台的基础上上,屯堡社区呈现出一种不断“去边缘化”的态势。

[1]王宁.旅游、现代性与“好恶交织”[J].社会学研究,1999.

[2]崔凤军.风景旅游区的保护与管理[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01.

[3]罗贝尔·朗卡尔.旅游和旅行社会学[M].陈立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7.

[4]孙九霞.旅游发展与边疆的去边缘化[J].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2).

[5]孙兆霞等.屯堡乡民社会[M].社会科学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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