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合理消费思想比较
2013-08-15王学荣
王学荣
(首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教育学院,北京 100048)
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与消费进行深度剖析而得出的科学结论,而中国古代墨家的合理消费主张则是从“兼相爱、交相利”的功利伦理原则出发得出来的,二者在时间、空间上均相去甚远,且“生长”的“文化土壤”截然不同。通过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摘自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①、恩格斯《卡尔·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②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经典《墨子》③,进行横向比较,发现二者尽管“生长”于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的“文化土壤”,却在消费问题上得出了如此相似的结论。这里必须指出的是,我们并不是为比较而比较,将二者进行比较的原因在于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提出的合理消费理念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尽管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但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提出的合理消费理念对认识当今消费社会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一、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
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是在对资本主义社会消费问题进行剖析和对资产阶级消费理论的批判中诞生的。尽管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其著作中并没用明确使用“适度消费观”的概念,但判断马克思是否具有“适度消费”的“思想”,问题并不在于其是否使用了“适度消费观”这一“概念”,关键是看他是否真正提出了包含“适度消费观思想”的论断(哪怕只是关于“适度消费”的“思想元素”),看他是否对“适度消费”这一“问题”有实质性的论证过程,以及看他是否对适度消费理论的产生和发展有根本性的推动作用。事实上,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到《资本论》,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中包含着十分丰富的关于“适度消费”的“思想元素”。我们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谈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的。
(一)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的“理论基奠”
鲜花不可能生长在岩石上,任何思想体系的提出都不是空穴来风的,而是有其必备而厚实的“理论基奠”的,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当然也不例外。在论述适度消费观之前,马克思做了大量的理论工作,为“适度消费观”的提出奠定了厚实而充分的基础。
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首先对消费进行了科学的分类,然后对社会再生产的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各个环节进行了深入分析,着重分析了生产与消费之间作用与反作用的内在联系,强调了消费在社会再生产中的重要作用,并对影响消费的经济制度因素等问题作了充分的论述,进而揭示出资本主义的消费本质。马克思认为,不仅生产消费对于生产剩余价值是必须的,而且生活消费对于生产剩余价值同样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意义。资本主义生产追逐剩余价值的生产目的,导致资本家和工人的消费的异化,使人的消费沦为剩余价值生产工具的畸形的消费,并且通过不平等的消费重新“复制”出资本家和工人,可见,资本家和工人的个人消费亦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再生产的重要一环。从整个社会再生产全过程来看,工人的生活消费并非仅仅是对物质产品的消耗,同时也再生产出能够为资本家创造剩余价值的劳动力。从这一意义上说,资本家和工人的个人消费不仅“复制”出资本家和工人这一“物质实体”,更重要的是,还“复制”出资本家和工人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社会关系,这乃是马克思对资本主义消费本质的深刻揭示。
(二)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批判两种极端消费观的基础上,提出适度消费的思想
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是在批判两种极端消费观的基础上提出来的。马克思既反对抑制消费的禁欲主义,也反对奢侈浪费的过度消费,而主张适度消费。他在论述劳动力节约时精辟地指出:“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而这种节约就等于发展生产力。可见,决不是禁欲,而是发展生产力,发展生产的能力,因而既是发展消费的能力,又是发展消费的资料”。[1]马克思认为,所谓节约首先意味着劳动时间的节约,因为劳动时间的节约可以更好更快地发展生产力、发展消费资料的生产,从而扩展人们的消费领域和消费数量,提高人们的消费层次和消费能力。发展生产力与发展消费能力(同时又是发展消费资料)是同步的,这与禁欲完全是两回事。禁欲绝不是发展经济的条件,禁欲非但不能促进经济发展,反而会阻碍经济的发展。只有靠提高劳动生产率、节约劳动时间,才能发展经济。马克思在论述相对剩余价值的生产时这样说道:“要求生产出新的消费,要求在流通内部扩大消费范围,就像以前(在生产绝对剩余价值时)扩大生产范围一样。第一,要求扩大现有的消费量;第二,要求把现有的消费量推广到更大的范围,以便造成新的需要;第三,要求生产出新的需要,发现和创造出新的使用价值”。[2]可见,发展经济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就是发展生产力。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必然要求增加新的消费种类,扩大消费量与消费面,并且创造出新的消费需要,同时要求不断提升消费层次。而禁欲主义恰恰违背了经济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背道而驰。
另一方面,马克思在反对“禁欲”的同时,也反对超过生产力的发展水平的“过度消费”即反对奢侈浪费,马克思曾经深刻地揭示出“必要的需要”与“奢侈浪费”之间的根本区别,例如,马克思这样说过:“奢侈是自然必要性的对立面。必要的需要就是本身归结为自然体的那种个人的需要”。[3]恩格斯也特别强调消费要与人类本性的自然需求相称、与生态环境的承载力相适应。恩格斯说:“在一种与人类本性相称的状态下,……社会应当考虑,靠它所支配的资料能够生产些什么,并根据生产力和广大消费者之间的这种关系来确定,应该把生产提高多少或缩减多少,应该允许生产或限制生产多少奢侈品”。[4]可见,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不仅反对与人的“自然必要性”相对立的奢侈消费,同时他们对超过资源承载能力的“过度生产”也是不赞成的,这恰恰正是马克思主义的“适度生产观”。④在马克思主义创始人那里,“适度消费”与“适度生产”是相统一的,二者辩证地统一于社会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中。⑤
二、中国早期墨家合理消费的基本观点:“节用”、“节葬”、“非乐”
在中国古代思想家中,主张勤俭节用并不稀罕,但像墨子那样作为一个学派的特征提出,却是难能可贵的。墨子是中国墨家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先秦时期著名的思想家。以墨翟为主要代表的早期墨家从“兼相爱、交相利”的功利伦理原则出发,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主旨,提出了一系列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经济思想,不愧为中国传统经济思想中的“瑰宝”。归结起来,墨子的消费思想主要包括“节葬”、“非乐”、“节用”三个方面。
(一)“节葬”思想。“节葬”是针对当时的“厚葬”提出来的,“厚葬”之风是先秦时期我们人类祖先的一种“习俗”。自夏商周三代以来,这种“厚葬”的习俗愈演愈烈。在这种顽固的传统势力面前,墨子从当时的社会经济发展实际出发,公开反对“厚葬”,他认为这种不可胜计的“辍民之事”、“靡民之财”,“其为毋用若此矣”(《墨子·节葬下》)。针对当时“棺椁必重”、“葬埋必厚”、“衣衾必多”等情况,他提倡一切从薄从简,认为“棺三寸”、“衣衾三领”、“足以覆恶”(《墨子·节葬下》)即可。墨子主张“节葬”不仅是向当时“厚葬”的习俗“宣战”,同时也是向当时顽固的传统势力“公然宣战”,这在他所处的历史条件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赵武灵王由于“胡服骑射”的改革而被世人标榜为历史的英雄,一介书生墨子竟然敢于向顽固而强大的传统势力“公然宣战”难道就不是一个英雄么?即便是以今天的眼光审视,他反对“厚葬”的主张对节约人力物力财力、减轻人民负担、促进社会生产发展也是具有积极的意义的。
(二)“非乐”思想。墨子生活的时代,王公大人追求音乐享受,不仅需要制造巨钟、鸣鼓、琴瑟和竽笙等乐器,还需要耳目聪明、身体健壮的人替他们演奏,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墨子认为,这不仅造成了物质财富的极大浪费,而且还严重影响了生产的发展:一方面,“使丈夫为之,废丈夫耕稼树艺之时,使妇人为之,废妇人纺绩织纴之事”(《墨子·非乐上》);另一方面,“农夫说(通“悦”)乐而听之,即必不能蚤(通“早”)出暮入,耕稼树艺,多聚叔粟”,“妇人说乐而听之,即必不能夙兴夜寐,纺绩织纴”(《墨子·非乐上》)。为此,墨子提出了“非乐”的主张。墨子针对当时王公贵族的腐朽奢侈生活和社会弊病,提出发展生产的有益主张,具有进步意义。当然我们也必须看到,墨子在这里把劳动人民的必要音乐欣赏与统治阶级的穷欢作乐混为一谈而加以贬抑,具有一定的片面性和局限性。
(三)“节用”思想。墨子“节用”的主张当然是在当时生产力水平比较低下、物质生活资料还很匮乏的历史背景下提出的,可以说,“节用”是墨子经济思想中的核心理念之一。墨子认为,“俭节则昌,淫佚则亡。”(《墨子·辞过》)只有“节用”,才能促进社会稳定,防备不测天灾,才能求得百姓之温饱。当然,墨子尽管倡导节俭,但并不是说越节越好,而是以能保证人们正常的生活水平为基准的。对此,墨子在吃、穿、住、行、用等各个方面都提出了全面而具体的主张。例如,在吃的方面,他主张“足以充虚继气,强股肱,耳目聪明,则止”(《墨子·节用中》);在穿的方面,主张“冬服绀緅(赤青芭和黑色带红的帛)之衣,轻且暖,夏服絺綌(细和粗的葛布)之衣,轻且清,则止”(《墨子·节用中》);在住的方面,主张“其旁可以围(御)风寒,上可以围雪霜雨露,其中蠲(明亮)洁可以祭祀,宫墙足以为男女之别,则止”(《墨子·节用中》);在行的方面,主张“车为服重致远,乘之则安,引之则利”,舟楫“足以将(行)之,则止”(《墨子·节用中》);在用的方面,主张“足以奉给民用,则止”(《墨子·节用中》)。在这里,墨子尽管也没有明确使用“合理消费”这个“概念”,但“合理消费”的“理念”却清晰地蕴含在字里行间了。
三、消费观上的“异曲同工”及其现实意义
通过上述分析不难看出,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与消费进行深度剖析而得出的科学结论,而中国古代墨家的合理消费理念则是从“兼相爱、交相利”的功利伦理原则出发,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主旨而提出来的。尽管二者“生长”于东西方不同的“文化土壤”,是在不同的理论背景下各自得出的结论,然而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提出的合理消费理念确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此二者进行比较的真正原因乃在于: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提出的合理消费理念均具有很强的现实针对性。尽管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但马克思主义的“适度消费观”与中国墨家“合理消费理念”对认识当今消费社会仍然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在当代中国,消费问题日益凸显。我们既要大力发展生产,从而为消费提供更多更好的选择,又要不断地提升消费水平和消费层次,使消费增长的速度与生产发展的速度相适应;既要不断提高消费水平,又要倡导“适度消费”这一科学理念,使人的需求与自然的承载力相适应。可见,“适度”之为“适度”,乃是消费增长的速度与生产发展的速度相适应,人的需求与自然的承载力相适应,既不能“过”,也不能“不及”,“恰到好处”乃是“适度”。具体而言,这可以从“微观”与“宏观”两个层面加以界定,从“微观层面”说,个人和家庭的消费应与其收入水平及社会风尚相适应,按照从低到高的层次合理安排消费结构;从“宏观层面”看,整个社会的消费水平应与国情及实际经济发展水平基本适应,保持经济增长与消费增长的同步性,进而保持社会总供给与社会总需求的动态平衡。惟其如此,经济社会才能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社会生产与再生产才能顺利运行。
注释:
①请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30页。
②请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15-125页。
③请参阅《墨子》(墨翟 著)的“辞过”、“节用”、“节葬”、“非乐”等相关章节,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年版。
④由于本文主要讨论的是马克思的“适度消费观”,其“适度生产观”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故这里不展开分析论述马克思的“适度生产观”。
⑤关于马克思主义“适度消费观”与其“适度生产观”之间的内在逻辑,其中大有深意,笔者当另作文详述之。
[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107.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391.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25.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4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