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发展?①
2013-08-15郑鹏左停
郑鹏左停
为求学术传承,增进发展研究领域博士生之间的对话,更为促成农村发展研究博士生联合体,推动中国农村发展研究的精益求精,2012年6月30日至7月1日,由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承办的“第四届中国农村发展博士生学术论坛”在北京举行。
本届论坛在全国50多所科研院校的共同努力下,共收到了来自全国30多所科研院校的博士生所投来的60多篇论文。本届论坛主题为“谁的发展?”,设有发展反思与政策实践,乡村发展与土地的故事,农民、粮食与发展,发展与乡村治理4个专题。论坛还设置了独立讨论环节:求知乡土——为了可持续农业的发展学习。该环节是“社区基础的自然资源管理与可持续发展”(CBNRM&SA)的科研成果介绍。论坛期间,中国农业大学人发学院院长李小云教授致开幕辞;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院长温铁军教授为论坛发表主题演讲;来自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浙江师范大学、武汉大学、华中科技大学、山江湖治理委员会等高校和研究机构的10余名相关领域专家应邀参加论坛。论坛还邀请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中国经济信息网、中国学术会议在线、《科学与管理》杂志社、《广东商学院学报》杂志社等传媒机构。本届论坛具有鲜明的反思与批判取向,以强烈的人文关怀为出发点,对中国农村发展问题进行了深入的学术交流。
一、向“发展”设问:论坛主题的阐释
抚今追昔,我们看到,面对清末以降的西方现代性挑战,陷入社会总体性危机之中的中国人开启了艰苦卓绝的从革命到改革的回应历程。若以“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为标榜的洋务运动为中国现代化之肇端,则中国的自强求富之路已历经150年之久。此间,中国又走过了以革命为主题漫长的短20世纪;尔后,中国旋即转入以发展为主题的新时期。在发展的大话语导引之下,中国迅速从一个曾被欺凌、一度封闭的边缘,上升到挑战欧美中心主义的地位。面对“这一中华民族四百年来最重要的时间”②参见李小云教授在中国农业大学名家论坛(2012年第309期)上所做的演讲“解读全球化下的中非发展方式”。,“中国现象”遂成为海内外广泛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中国社会转型的过程中出现的诸多问题,亦为中国社会科学的进展提供了难得的机遇和空间。在以此为学术对象的致知格物过程中,我们不断追问:
(1)发展是什么?对发展本体论的拷问,存在着“社会转型说”、“干预行动说”和“西方话语说”三种定义[1],由此也划分出发展是“指路明灯”抑或“幻象”两种泾渭分明的前景。
(2)发展如何发生?这是问题一的衍生,它是关于发展的实践论。这是一个能够充分调动想象力的问题,如发展经济学的兴起①发展,从古典的社会进化论向有计划的社会变迁工程的大转型是“二战”后的全球政治经济的产物。当然,发展的名词词性转换是以其形容词性转换为前提的,这涉及权力与认知的关联。与此同时,“二战”后的全球性政治与知识背景也是发展研究作为一个学术领域得以创造的关键。反过来,发展研究为发展的动词化提供了“中立的”技术工具,由此也设定了“二战”以来的国际政治经济议程。这一观点源于伦敦大学发展研究系主任伯恩斯坦(Henry Bernstein)教授在叶敬忠教授主持的人发学院博士生课程《发展研究前沿》上的讲座。。对它的解答包括:由国家引导,由工业化、市场化推进,由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自我调配,乃至知识与权力的共谋机制所形塑(因而需要颠覆现行的发展话语来重构另类的发展)。
以及(3)为我们所追求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何种结果?从穷人友好型发展、市场友好型发展到以权利为基础的发展、再可持续发展、参与式发展,发展的修饰语不断丰富,发展所追求的目标愈加丰富,发展日益成为了社会生活的中心组织原则。那么,是否发展为人们创造了选项,也强制着选择;满足了需求,也诱发了欲望;消弭了问题,也释放出问题;如何评述发展使人遭遇到的境遇呢,应该为发展建构何种伦理呢?②当“发展”被奉上神坛而拥有了无限的社会合法性与自明性时,这样的提问次序应该得到重视。否者,不明就里地为了谋求“发展”,人类可能不得不承受着普罗米修斯式的痛苦。
面对成为既定事实的“发展”及其所造成的既定事实,还有另外一种更为现实的提问方式,即追问“谁的发展?”如此提问,实际上包含了对上述提问的总体性再检视:(1)人们遭遇到的“发展”由谁定义;(2)谁主导(导演)了发展的过程,采取了谁的方案来实践发展;(3)发展所生产的社会价值与风险如何被分配,谁是发展的受益者,谁是发展的受害者,发展形成了这两类人之间的何种结构关系。这是一种拉斯韦尔政治学式的提问方式③拉斯韦尔(Harold Dwight Lasswell)就“谁得到什么?何时和如何得到?”进行政治学探讨。他认为,政治学是对权势和权势人物的研究。他详尽地讨论了精英是如何运用象征、暴力、物资和实际策略去获取和维护自己的特殊利益的。参见文献[2]。,亦是政治经济学的关键问题④伯恩斯坦提出,谁拥有什么;谁从事什么;谁得到什么;他们用获得物做了什么,是政治经济学的四个关键问题,关系到生产与再生产之间的社会关系。参见文献[3]。,也是发展研究中容不得丝毫含糊的问题。这还是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对发展的五个追问之一,并得到了他以最大篇幅的阐述。以世界体系理论为基础,沃勒斯坦对发展的解读使我们认识到,得到发展的是资本主义世界经济,国家的发展并非“国家”发展了本国的经济结果,乃是占享了因资本主义世界经济自身发展的需要、将商品链上某个环节的剩余扩展到某个被发展了的国家而已。也因此,发展即是世界体系内为占享剩余的一种斗争[4]。沃勒斯坦在此给予了我们最重要的启示:发展就不仅是一个经济过程,究竟还是一个政治过程。换言之,对发展的第三种提问,更是一个将发展问题再政治化的过程。
因此,追问“谁的发展?”已不仅仅是拷问发展的本体论了(虽然“什么在发展”的问题是“发展”概念的逻辑缺陷[5]),而是聚焦于发展实践对人发生异化的现实[6],对发展的主体性进行政治经济学批判。显然,中共中央在其十七大党章修正案中增写“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实质上就是对发展的主体,即人民从发展所有者沦为发展客体的威胁的警惕以及逆转发展所导致的异化的努力。
然而,当我们面对或争论为我们所追求的“发展”给我们带来了种种结果时,一番乐观主义的感慨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是一种至多挂念所搭乘轻舟的安全与速度的态度,却从不对航程的起点与终点抱有丝毫怀疑。它浸透着一种新古典主义经济学的乐观,并随着新自由主义在政治上的统治地位而弥漫于全球。发展问题由此被框限为一个经济增长的问题(因为其他问题都将因此迎刃而解),并且断定这一过程是渐进的、和谐的,发展的结果最终会使所有社会阶层受益。
这种发展效应滴流说所持有的新古典发展理论固执地拒绝了复杂社会中的现实。发展集合了现实社会中各种权力不平等和强制的结构,发展过程中的社会行动者存在着巨大的不连续性(表现为价值体系、兴趣、知识与权力等方面),发展的过程就是各种社会行动者的不连续性相互遭遇、相互形塑的过程。其中,强势社会行动者会充分调动其知识、权力和社会资源为自己创造巨大的变化空间[7]。因此,发展效应滴流说的根本症结在于它将人民大众的命运托付给了强势社会行动者,将发展的主体降格为发展的客体(仅为劳动力或消费者,屈从于国家发展战略或社会资本再生产,承受着不对称的发展代价),从而陷入了叶敬忠所提出的权力滴流的误区[5]。这一近似神话的发展策略被沃勒斯坦毅然拒绝了。沃勒斯坦指出,“我们必须认清发展的由来已久含糊不清的两个概念——更多,与更平等。我们必须选择后者。这个选择并非与国家无关,国家机器可以从很多方面支持这个计划,但如果计划实施的动员是国家机器,发展就不是指路明灯,只是幻象。”[4]为何他对本可作为社会保护运动的中流砥柱如此不信任呢?因为沃勒斯坦清醒地认识到,“国家作为动力源泉需要决策者,就是占据主要政治及官僚职位的人,这些人形成一个小集团,在优先考虑发展/赶上还是平等这些问题的选择上,有直接利害关系。很明显,经济上的私利会把他们推向发展及“赶上”的目标,结果是普通大众往往顶多保持原状,甚至境况会恶化。”[4]
由是观之,发展背后暗合了巨大的政治性。“谁的发展?”的追问方式,实际上承担起了揭蔽——问题化与解构——发展范畴的任务,是对现实中“发展”的质疑,尽管这并非是要放弃社会的发展,而是要批判“发展”背后的霸权①为发展加上引号,目的是将发展陌生化,是一种变熟为生的发展的人类学研究路径。发展的人类学以解构主义的方式重新审视了“发展”这种独特的看待世界、建构世界的方式,发展话语如何将发展的霸权加以隐蔽。最具影响力的发展解构研究出自于埃斯科瓦尔(Arturo Escobar)和弗格森(James Ferguson)。。因而,这是一种引导我们追问发展的政治性的提问,是对我们的社会进行诊断的一种方式。
若以“谁的发展?”来追问,那些前途渺茫的坐等“被发展”者便不再困惑并无奈于“不发展,又能怎样呢?”、“存在就是合理!”,那些妄图以“有问题的发展”来解决“发展”带来的问题的人们更应在热闹中冷想了。因为,“发展”首先是而且主要是部分人和少数人的发展,“存在所合之理”需要说明发展更合谁之理。只有追问“谁的发展?”,方能直视那些热情洋溢的谋发展者,将其发展的真实逻辑与实质诉求公之于众,并揭露强势社会行动者将自身利益自然化、普同化为公众利益的过程。只有追问“谁的发展”,才能划开经由“发展”所建构起来的封闭性言说空间,透过被形塑得合情合理、且往往以人民的利益为名的发展话语和社会表征,揭蔽发展范畴的自明性,破除发展的迷思,让社会世界更加开放、多元,使得发展的人民主体性得以彰显。
鉴于中国发展路径的独特性,中国经济增长与市场转型并未完全认可马歇尔(Thomas Humphrey Marshall)所谓的“现代公民权与资本主义兴起相一致”[8]的假设,相反,转型期中国社会“经济奇迹”与“体制奇迹”的并存共生使得诸如社会平权、公民社会等社会范畴成为悬而未决的问题[9],或是仍需争取的权利[10]。因此,在面对中国的发展遭遇之时,要实现发展的人民主体性回归,必须透彻地解答“谁的发展”的问题。所幸这样一个如今需要长篇大论才能引人注目的问题,在300多前法国启蒙时代的著名思想家早就警示过世人,孟德斯鸠论曾经述道,“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万古不易的一条经验。有权力的人们使用权力一直到遇有界线的地方才休止。……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11]。所以,从权力与冲突的视角来审视“谁的发展?”,可能它还为我们指引了一种以实现人民的平等与国家的民主为目标的努力途径。也因此,这种发问饱含着强烈地人文主义的关怀。
二、为了谁的发展:资本的逻辑与草根的努力
在论坛开幕式上,温铁军教授为论坛作了《全球危机下的乡村建设与软着陆》的演讲,下文对演讲的主要观点进行了梳理和归纳。
穿过社会变迁中的历史,温教授引出了他的论点:在“亲资本”的国家发展政策下①温教授认为,在资本短缺的时代,无论意识形态或社会制度如何,国家都会采取都会亲资本的发展政策;只有在资本相对过剩的条件下,发展策略才会从实质上转向亲民生。,中国在50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四次因外来资本的大规模引进而诱发的社会危机。
1950—1980年是30年工业化资本原始积累时期。在资本极度稀缺压力下毛时代中央工业化两次大规模借贷外国资本,也即主权债务,一次是1950年代54亿美元苏资;一次是1970年代120多亿美元西资。这两次引进国外设备导致1960、1968、1974、1979年政府赤字大幅度上升、投资不足、就业下降。在改革开放之后的20年工业化结构调整与产业扩张时期里,邓时代地方工业化因资本相对稀缺的制约而两次引进外资,造成1988、1993年政府赤字、对外依存度急速上升以及通货膨胀。随着中国经济进一步被纳入全球化,此前的内生性危机转换为后邓时代的外生性危机。1997年东亚金融危机和2008年华尔街金融风暴都导致中国外需下降,被迫依靠增发国债启动投资,结果反而加重了三大资本的过剩和环境污染。这四次社会危机都造成了大规模的失业,1960—1961年、1980年代、1990年代以及2008年以来,失业总数分别达到8 000人以上(当时没有“失业”的提法和相应的资料,这个阶段失业可能至今没有准确数据)、4 000人左右(待业)、4 500万人(下岗)、2 500万人(失业)。
温教授认为,每一份的资本集中都会带来一份风险,等量同步,风险集中最后导致危机爆发,危机爆发导致代价转移,若代价无法转嫁就会硬着陆。大规模失业即为硬着陆。为了缓解资本所遭遇到的危机,国家采取了四种社会危机治理术来实现危机的软着陆。
第一种危机治理术是无偿地提取乡村剩余。这一方式伴随着国家资本原始积累的全部过程。其直接原因是苏联1957年终止向中国提供工业援助,并在中国“二五”时期要求中国以农矿产品偿还“苏援”。为了应对资本极其昂贵至阻断工业化进程的危机,1957年以后中国重大的制度变革都以劳动力替代资本。在乡村,原始资本积累与工业化的逻辑促使中国开启了人民公社化运动,通过人民公社化的高度组织化来集中劳动,实现以乡为单位的规模农业,进而有效地、方便地为国家提取剩余以及实现两大部类的交换。
因此,温教授认为,二元结构并非人为,而是工业化的必然结果与制度成本。当国家不能从海外剥夺原始积累时,就只能对内,谁是国家发展的“殖民地”呢?答案可以从薄一波两卷本的《若干重大历史的回顾》中找到。薄提到,国家要搞工业化,总得有一部分人牺牲,中央经过反复讨论,无奈只有让农民做出牺牲②该书实名为《若干重大决策与事件的回顾》,薄在该书中评说1953年中国统购统销制度时承认,“在我们这样经济落后的农业大国,进行大规模工业化建设,在开始一个时期内,要求农民多提供一些积累是必要的,不可避免的。资本主义国家筹集工业化资金,或者依靠残酷的原始积累、掠夺农民,或者对外掠夺殖民地,或者两者兼而有之。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能那样做。但是,如果不在相当一个时期内,要求农民多提供一点积累,工业化资金哪里来?当时党内党外都有一些同志过于同情农民,不赞成统购统销,他们的出发点可能是不坏的,但他们的意见是不对的,行不通的,因为没有考虑国家工业资金积累这一大的实际需要。”参见文献[12]。——笔者注。温教授进一步谈到,当农业可以为工业作原始积累贡献时,政府就进入农业生产领域;但随着集体农业的制度成本上升,变成一个衰败的、收益锐减的产业时,当政府的收益主要来于工业和城市时(1980年政府收益额80%来源于城市),政府就退出了。政府退出就是甩掉制度成本,成本给谁了?甩给了土地。这就引出了温教授所论述的第二种危机治理术,即政府的土地攫取。
政府通过土地攫取来应对社会危机,其根源在于政府的财政危机。温教授指出,1980年代的改革使得财政占比下了一个台阶,1990年代(1992—1998年)财政占比跌至最低,低到不足以养官、养军的1995年①可从“两个比重”来理解温教授此处的“财政占比”,即中央财政收入占财政总收入的比重与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改革开放之后,中央为增强地方发展的激励采取了经济分权的体制,特别是在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结果,一方面“公司化”的地方政府将地方企业收入转换地方政府的经营收入,或者作为上缴利润而避税,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从1985年开始持续下降,最低降至1995年的10.3%;另一方面,从财政包干制实施开始,由于地方政府超收留成,中央财政收入比重不仅低于地方财政收入,且呈下降趋势,在1993年低至22%,由此催生出了1994年分税制改革。——笔者注。然而,严重的财政赤字往往会逐级向下转嫁,结果,县以下的严重财政不足导致了李昌平所说的乡镇干部非法生存,乡村社会的治理危机。危机向乡村社会转移引发了三次大规模的土地征战,温教授将之分别归类为:第一次1980年代以地兴企;第二次1990年代以地生财;2000年以来以地套现。中国的GDP增长率与耕地征占之间具有高度的相关性,这也促成了GDP的最快增长与经济过热。
与第二种治理术所面临的危机局面相似,国家还发展出了第三种危机治理术,即向社会转嫁通货膨胀。温教授指出,向社会转嫁通胀是政府解决债务危机的最好手段,也是任何政府都可以采取的危机转嫁手段。中国1980年代和1990年代的物价指数最高达到18.6、24.1,实质是政府债务过高导致的高通胀,也是政府在没有学会如何相对控制通胀的条件下向社会转嫁政府债务而引发的危机。他认为,中国政府已经汲取了这种教训,因为当前的政府其实没有制造高通胀,同时也向社会转嫁了危机。
在论述了国内通货膨胀之后,温教授将话锋指向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他认为,今天所谓的金融资本过剩导致的危机很大程度上是美国不断制造流通性造成的。美国60%以上的新增美元的流通性会注入原材料、能源和粮食为主的期货市场。每当这三大宗价格上涨时,中国和任何一个制造业大国一样,只要大规模进口原材料、能源和粮食,就一定在进口通货膨胀,靠国内的调控政策都无力应对“输入性通胀”。根本的治理之道在于建构国际话语权和国际定制权。而这两点恰是中国的弱项。因此,温教授呼吁,中国知识分子应该积极地参与国际话语权的调整,以促进中国政府有效地参与到国际定制权的竞争之中。
自1990年代末中国就已经进入生产过剩的历史阶段,在此情形下,如何化解林毅夫1999年所提出的双重过剩条件下形成的恶性循环呢?②双重过剩,既包括传统的劳动力过剩,也由于产业过剩。双重过剩的困境会遭遇到恶性循环这种经济的挑战。可参见文献[13]和文献[14]。——笔者注温教授回忆道,2001年林毅夫向国家主席江泽民汇报时强调,唯一的举措就是政府直接出手,以新农村建设来创建投资空间,既能缓解当期过剩,又能化解三农困境。作为政策储备,到2005年国内的各种社会经济关系发展到不可整理之时,国家正式提出新农村建设。从2006年到目前为止,新农村建设的总投资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6万亿。温教授将这一策略称之为资本下乡。资本下乡缓解了严重过剩的城市产业资本,实现了生产过剩的软着陆。然而,温教授却一语道破了资本下乡实质,即农村生态环境的破坏和农村资源的资本化过程。他尖锐地追问道,资本化的收益谁占有了?答案是各级地方政府和国有垄断部门。
通过还原历史的客观进程,温教授做了如下归纳,社会发展的本质就是一个资本原始积累、资本扩张、到资本过剩的过程;中国历史上的大规模外资引进都带来风险集中的社会危机;资本遭遇危机,其结果一定是转嫁,危机转嫁导致社会承载:如危机的代价能向三农转嫁,那么城市危机就软着陆,反之则硬着陆,即“砸到”城市导致大规模失业;当危机“砸到”城市、积聚成为非常态危机之时,国家就开始调整(过去的叫法)与改革(现在的叫法),两种举措本质上并无差异。
与演讲主题相呼应,在上述分析的基础之上,温教授指出,乡村社会所面临的各种困境主要是城市危机向乡土社会转嫁所致,即“农人本无事,城人自扰之”。于是,温教授也水到渠成地谈到他孜孜不倦为之奋斗的事业:乡村建设。由于晏阳初乡村建设学院2007年被关闭,乡村建设开始进城。温教授重点介绍了他的乡建新征程:一方面,针对城中村的复杂生境、城中村的知识教育缺口,温团队开展了打工者的平民教育;另一方面就是温团队从事社区支持农业而开办的小毛驴示范农园。在此,温教授特意纠正了乡建进城所引发的一些误解(如被指责为服务于中产阶级)。他指出,乡村建设进城,在城市进行公平贸易以开启消费者运动的根本目的,是对接城市消费者与农村生产者,同时促进农民与市民中的组织发育,增强农民的话语权,实质上是让消费者分担安全食品的生产者所面对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最后,温教授总结道,在这些事情上,他的团队开始形成了“非主流的、另外一面的”社会性工作。
在温教授的演讲结束之后,参会人员开始了热烈的讨论。与会者认为,发展本身就孕育着发展的“风险”,如果政府任由资本的逻辑自我展开,那么脱嵌于社会的资本因集中而造成的风险向乡村转嫁最终会导致社会的崩溃。因此,政府应该建设自身面对于资本的主体性,承担起社会保护的责任,而不应屈从于资本的权力。其中,李小云教授还和与会者一起探讨了当前对中国发展过程认识中的泛民粹主义倾向。他强调,理解中国社会的变迁与发展,无法脱离全球化的背景,中国已然是全球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资本对外扩展与对内渗透的残酷发展过程所形成的结构日臻坚固,因而泛民粹主义的非现实性及其所唤发的政治情绪,与新自由主义思潮是如出一辙的极端,都应该受到世人的警惕。
三、发展的叙事:我们的解读
在论坛两天的会议期间,参会人员在翔实的经验资料基础之上,从社会学、经济学、政治学、人类学等学科视角,对当前中国的发展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论题涉及发展政策实践、乡村教育、土地问题、基层治理、农民工、社会阶层分化、农民上访等研究领域。下文是对参会者的研讨内容择要介绍。
(一)发展的异化
在对发展进行反思与批判过程中,中国农业大学人发学院梁振华、刘娟、邢成举对“谁的发展?”进行了最直接的思考。从对发展干预中发展代理人的多元利益与多重面向的剖析,到附着教育公平名号的发展主义对乡村教育的扭曲,再到扶贫资源下乡过程中的精英俘获,各位博士(生)深刻地揭示了在解决为满足发展机器本身的需求而强加给社会的问题过程中,普通人的福祉不仅难以获得,发展所承诺的愿景在人们执着追求的过程中发生了异化,最终与发展的目标背道而驰。
“发展干预”是人发学院给予了最持续关注和思考的议题。梁振华通过对一个政府主导型发展项目实施过程中村干部的角色与行为的分析发现,村干部以“为村民着想、选择性翻译”的方式争取项目;以“咨询民意”方式使决策过程合法化;利用“混合的公私关系”成立合作社,实现从政治精英向经济精英的角色拓展。他论断,在差序化的代理过程中,村干部更多的是自身利益的代表,其次是国家的代理,最后才是村民的代理人。
随着农村义务教育布局调整的展开(“村村办小学、乡乡办初中”的格局被“小学向乡镇靠拢、初中基本在镇和县城”替代),以及乡村教育与现代化、城市化、消费主义之间的激烈遭遇,乡村教育问题成为了社会热点。为此,刘娟对当前农村教育公平问题进行了反思,并指出,“离农”论抑或“向农”论,其本质均是如何更好地服务于城市化和现代化。她认为,由于农村教育的城市依附性、教育资源的商品化与受教育者的产品化对效率和规限性的一致要求,农村教育逐渐失去了自我,将农村优质的人力资源不断抽离到城市,成为社会不平等的再生机制之一。
税费改革之后乡村治理呈现能力弱化的总体态势,这使得以村为基础的中国扶贫工作面临着新的挑战,扶贫工作的乡村治理基础难以得到保障。邢成举对扶贫资源精英俘获的问题进行分析后提出,新阶段的扶贫工作不仅要重视加强扶贫工作本身,同时也应将乡村治理状况的改善和精英俘获的克服纳入扶贫工作的目标与框架当中。
(二)被发展觊觎的土地
在波兰尼(Karl Polany)看来,土地只不过是自然的另一个名称,经济功能仅仅是土地的许多至关重要的功能中的一种[15]。然而,一旦人类选择了图利作为行为的动机①波兰尼在《大转型》中指出,“所有的社会都受其经济因素的限制。不过,只有19世纪的文明是建立在不同的或独特意义的经济之上的,即它选择将自己建立在某个动机之上,而这个动机在人类历史上是很少当作是正当有效的,更从未被提高到这样的高度,即成为日常生活中人们行动、行为的正当性标准:这个动机就是获利。”,在要素相对价格向土地倾斜时,土地便成了人们争夺的对象。也因此,人地关系成为了学者们难以释怀的研究对象。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的张广辉、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龚为纲、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的陈辉表现了对土地问题的研究兴趣,各自述说了他们发掘到的土地故事。不同的是,他们分别为土地加上了财政、产权、流转的后缀。
在城市化和分税制的共同作用下,土地财政成为了地方政府行为的重要影响因素。张广辉利用2002—2009年的省级面板数据的回归分析发现,政府在耕地违法中确实起着重要的作用,开发商对土地的需求对耕地违法的影响并不显著。文章充分地关注了农民自身特征对耕地违法的影响。在缺乏完善社会保障体系下,农民的非农收入和受教育程度越低,土地征收阻力和耕地违法的发生概率就越大。
对“乡村江湖”的深入研究是华中学派近年来的重要学术成果。龚为纲精彩地讲述了一个集体水塘被乡村混混霸占的故事。他将地权建构与乡村灰色暴力连接起来,使我们对“新制度经济学所倡导的只有明晰产权才能保障农民的土地权利”所隐含的前提条件——强有力的产权执行者和保护者——是否在乡村社会具备产生了质疑。在农业税费取消之后,基层政权和土地之间出现的裂缝②龚认为国家政权与农地的连接出现缝隙的关键在于农业税费改革。从分田到户到税改期间,即便水塘被强人者承包,但若村民需从中放水,这类人并不敢为难村民,更不敢擅自变更水塘的用途。因为,当农民还要交农业税费时,农民和地方产权的执行人可以通过土地上的农业税连接成同一利益体,若水塘被破坏,村民不能种田,农民可以不交税费来威胁村干部,村干部就不得不为村民解围。税费取消之后,正是乡村政权在农地上的“退场”,为地方灰黑势力留出了侵犯其他村民地权的空间。,为灰黑势力的介入预留了空间,乡村强势社会行动者将灰黑势力引入村庄,进而导致原有的乡村治理框架无法维护村民的正当利益,最终形成了一种灰黑势力支配下的乡村土地产权形态。龚据此提出,完善乡村治理机制、清除乡村灰黑势力,方是维护农民土地权益的治本之策。
在现代化的语境下,小农被贴上了落后的标签,改造小农遂获得了普遍的合法性。“小生产与大市场之间的矛盾”的知识隐喻与农业产业化的政策体系的构建,孕育出了亲“大农”、去小农的发展趋势,资本下乡则是其根本的实践手段。仝志辉③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的仝志辉老师也担任了本次论坛的评委。等曾指出,资本是要素市场的主角,农用地的流转和集中是在资本主导下进行的[16]。虽然陈辉并未将其论文重点放在农地是如何被流转的(他简要地提到了土地规模流转催生出土地交易代理人的事实),但他以土地规模流转对农民生活逻辑的影响为学术关照,得出了“以村为单位的土地规模流转相当于将农民从乡土中‘连根拔起’”这一发人深省的研究结论。他论证了土地规模流转后农民生活的不适应:农业产业化将留守农民从土地中“解放”出来,但机器替代劳动的规模经营却造就了乡村的大批闲置人员;被纳入农业工厂体制的农民,其传统的劳动方式受到规训,生活节奏被挤压,劳动自主性降低,“雇工”的身份降低了农民自我意识上的社会地位;农民生活去自给化,生活资料的商品化导致农民家庭再生产成本上升,农民对货币的需求更加迫切。最后,陈呼吁,土地并非农民外出务工的羁绊,土地的社会保障功能恰是社会转型期农民工候鸟式生活的物质基础,农村土地的规模流转必须谨慎。
(三)乡村治理、社会变迁与社会公平
乡村治理是华中学派一以贯之的研究主题,来自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的三位博士生从不同的角度对乡村治理问题进行了有益的探讨。
李祖佩根据导致农民上访的原因将上访划分为基层组织越位型、基层组织缺位型和农民失范型三种类型。他推论,基层组织基础性权力和强制性权力之间的相互疏离与功能错位,是导致农民上访困境的主要原因,因此,弥合二者之间的张力,扭转功能失调和功能错位,是化解上访困境的可行路径。刘锐指出,乡村社会转型与农民阶层分化的形势迫切地需要我们思考:当前的村治主体是谁,乡村治理如何定位?在对农民阶层分化原因与标准、各阶层的村治绩效认真分析之后,他提出中农治村在维护村庄稳定、促进阶层整合、发展乡村民主等方面的优势,是党和国家在新时期坚定的依靠力量。李宽通过再现一个村庄60年房头政治的历史,指出房头政治是国家与社会相互形塑的过程,党员、干部也是村庄政治斗争的产物,因而现代的公共性在村庄中难以建立。
社会科学需要对社会变迁的深刻性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其关键就是要抓住社会变迁的本质[17]。中国农业大学人文与发展学院的宁夏认为,农村劳动力转移是1990年代以来任何关于中国农村变迁的研究都难以忽视的主题。通过详细的文献分析,他发现,面对改革开放初期的再小农化以及固有的过密化困境,国家的发展策略是鼓励农民兼业化,并通过乡镇企业和小城镇建设来减少农村隐性失业,农村劳动力转移的方式以“离土不离乡”为主。随着1990年代非均衡发展战略的确立,沿海地区劳动密集型的外向型企业对构建一个自由的劳动力市场的需求日益迫切,于是,国家开始解除对农民跨区域流动的限制,并且通过行政方式来促进劳动力的转移,最终实现了农村劳动力的转移方式从“离土不离乡”过渡到“离土又离乡”。劳动力从农业和农村中被抽离是当前乡村社会问题丛生的主要原因。
劳动力流动是一个引发了参会人员普遍兴趣的议题。与宁夏的思路不同,沈阳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姚缘、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的马流辉认为,“流动”是农民对城乡二元结构所导致资源和机会的区域不均衡的一种抗争。姚关注了进入城市从事底层职业(环卫工)的农民工群体。研究发现,身份差异是影响农民工与城市工人职业流动性差异的主要因素,环卫行业中农民工的职业稳定性低(农民工的职业流动次数比城市工人多29%),多数人体现职业的水平流动。在姚的研究中,将生计建基于市场之上的农民工为在城市获得生存面临着高度的不确定性,而马流辉通过对流动农民异地职业化中出现的“农民农”①马流辉将那些通过租种当地农民或者集体的土地进行农业生产以获得货币收入的外来农民称之“农民农”。“农民农”概念中,“农民”指称一种社会身份;第二个“农”则意指农民这一职业,即农民通过流动到外地从事农业而成为一种“职业化的农民”。现象的研究为我们提供了另外一幅图景。他观察到,虽然受到当地农民的社会排斥,缺失地方政府的公共服务,但是这些卷入市场的农民在为生存而流动的同时,仍然力图保持自身的主体性:“农民农”在城郊的聚集形成了一个新型社区,并通过乡土性的移植来构建社区秩序;通过在异地复制家庭农业经济,抗拒压迫性的工厂劳动体制,既能降低嵌生在城市中的家庭生活成本,又可维持完整的家庭生活而避免“留守”;最终,“农民农”没有因为流动而导致意义世界与规范体系的解体,乡土社会的基本秩序得以在流动中被维持。
此外,四川大学经济学院的张仁枫和中国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方华分别对劳动力转移过程中的新问题进行了研究,前者对“新一轮民工荒”进行了讨论;后者探析了“新生代农民工将来都不愿从事农业吗?”的问题。
公平正义是社会进步的目标与手段,更是社会发展伦理题中应有之义。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的韩振武对苏州城乡一体化发展的案例进行了详细的分析,提出并探讨了“城乡社会保障并轨何以可能?”的问题。中国农业大学经管学院的孙颖比较了政治身份和社会关系网络对农户融资行为的影响。研究发现,户主的党员身份和干部身份有利于获得正规金融贷款,社会关系网络则更有利于获得私人借款;社会关系网络的这一作用会随市场化程度的提高而减弱,干部身份对农民获得正规金融的影响则并未明显减弱。她由此建议尽快建立公平完善的农村正规金融体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的付明卫采用Probit模型实证了选举质量、民主监督对提高村委会公共服务供给的意愿、维护村庄公平正义具有显著影响。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的范帅邦通过对农村公共产品供给的理论分析,指出,公共经济学侧重于以成本收益来理解“效率”,而忽视了公共满意度的评估。他认为,应当以公共选择理论为基础,考察行为主体在交易中“同意”的形成过程,这样的公共品供给才真正具有“效率”。
虽然经济效率准则随市场化而向社会生活渗透,但是社会的自我保护运动对此做出了积极的回应,公平、健康、自由仍然得到了社会的有效保护。社会企业作为一种新型市场参与主体,不再将利润作为唯一的追求目标,而是更加强调企业经营所能够带来的社会价值,是对唯利是图的市场竞争模式的一种挑战。中国农业大学留学生Shamsun Nahar Ahmed对致力于为残障人士提供服务的社会企业Canyou的案例研究,为我们提供了一种以多元社会目标替代单一经济效率目标的企业模式和另外一种发展模式的可能性。
(四)现场点评与研讨
后辈之前进需先学秉道提携。专家评委们认为各位博士生在研究方法的多样性、理论构建的创新性、研究视角的独特性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升,研究取向显示出强烈的人文关怀。
在研究方法上,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院的陈文超的经济社会学研究显示其扎实的实地调查功底与对乡土生活的体悟。作者以山村商店经营者“要账”的经济行动为切入点,深刻地展现了“乡土经济”对“乡土社会”的嵌生关系;同时以“利益优化”区别“利益最大化”,反映了实体经济学与形式经济学之间的巨大差异。西南财经大学中国西部经济研究中心博士生星焱以制度经济学理论和计量经济学方法运用于政治经济学的概念对象,既用制度经济的理论框架梳理中国粮食生产价格的形成机制;又建立动态的向量自回归VAR模型,对粮食生产价格与市场粮价、种粮成本之间的作用机制进行计量检验,将实证与规范有机结合起来。在理论构建方面,马流辉对“农民农”的概念提炼、“农民农”职业化动因与“农民农”的生存策略的分析;陈文超基于邓正来的“生存智慧”理论所提出的“利益优化”概念;李宽在国家社会理论框架下归纳的“房头政治”等,都成为论坛研讨会上的焦点。在研究视角上,各位博士生赋予了论坛研讨会新颖的色彩。如龚为纲批判了产权建构的经济决定论,并将灰色暴力这一重要的现实变量引入乡村地权建构过程之中,为产权的经济学分析,到社会学分析,转向产权的政治学分析做出了引导;刘锐将农民阶层分化与乡村治理连接起来;北京大学社会学系的焦长权,以灌区为研究单位,通过治水的变迁来“彻底解释”国家、灌区、农民之间混融的差序性,是对突破“国家/农民支配—抵抗”模式的尝试。
本次论坛充分显示了各位博士生对现实社会的关注与关怀。如中国农业大学人发学院的龚春明等表达了他们对“当前平均每天有20个行政村消失”的现实及村落命运的担忧,并谨慎地指出,“只要农业的生产特点不变,村落就不会消失,不论村落的社会经济结构发生何种变化,我们的任务都不是促进村落的消亡,而是要不断发现村落的价值。”中国人民大学农发学院的杨龙通过凉山彝族村庄文化特质的调查,批判了发展话语中的文化中心主义,强调应该摒弃先天认为的边缘文化落后观。中国农业大学经管学院李金亚则直接以《贫困村互助资金瞄准了谁?》为题,对互助资金的覆盖率,向贫困群体拓展金融服务的深度与信贷配给难题进行了探讨。
各位评委中肯的点评为现场的研讨营造了一种轻松、自由,时而又激烈交锋的氛围。特别是叶敬忠教授的即兴发言,不仅对博士生的论文给予了精彩点评,也引发了全场参会者的共鸣。
叶教授认为本届论坛体现了两个重要的转变:其一,研究内容与指导思想从过去的发展实践、发展调查、项目评估迈向了发展研究;其二,博士生的角色从过去的发展咨询者、调查员、发展志愿者与实践者转变为发展领域的研究者。
同时,叶教授提出了“知识分子的使命”的问题。他指出,社会科学研究不容回避的第一问题是:我们能否中立,是否应该中立?他坚定地认为,公立大学“端的是老百姓的碗”,公立大学的研究者时刻不能忘记公立大学的公共性。因此,我们不可能中立,而且也绝对不应该中立,我们必须站在老百姓一边。执此之故,在保障人民的发展权利之时,大学需要为政府提供的是一种张力,而不是合力。
[1]叶敬忠.发展的西方话语说.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7-15
[2] 拉斯韦尔.政治学.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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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贾高建.“发展理论”研究中的“发展”概念存在逻辑缺陷.理论前沿,2001(6):10-11
[6] 杨寄荣.“发展主义”及其反思.思想理论教育,2010(3):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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