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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绽放在灵魂的雨巷:唐象阳诗集《时光的碎片》赏析

2013-08-15朱玉敏

文艺论坛 2013年5期
关键词:雨巷丁香古典

○ 朱玉敏 阎 真

每当捧起唐象阳诗集《时光的碎片》(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年2月版),犹如练养生瑜珈,生命的沉重与释然全在这一吸一呼间尽显。季节的感伤、恋爱的忆念、婚姻的况味、仕途的艰难、独处的落寞与孤寂在诗歌里感性地流泻,同时也在他的诗歌里理性地释然。这种感伤与体悟的人性释然,使其诗甚至有了禅的思理意味。诗人一颗善良而禅意的心在诗作里可见一斑。在艺术表现的手法方面,古典意象的优美与韵致,被诗人巧妙的加以利用,最终达到了为情感皴染而为情绪塑形的效果。其诗写人、状物、写景、抒情、怀古、伤今,文字优美,技法灵巧,情感流动,真实感人,意味深长。

一、落寞翅膀飞向理想天空的诗意之美

在《时光的碎片》中,处处散发着一种人类伤感甚至悲情的情绪意味,而在这种悲情伤感的情绪表现之中,又往往渗透着理性的思索。情与理的这种结合,构成了唐象阳诗歌创作的一个重要艺术特点。唐象阳的诗遵循情是基础的艺术原则,创作技巧上让思理在情的基础上展开。彰显了他悲悯艺术的诗歌风格。陆机《文赋》说:“诗缘情而绮靡”,就指的是诗因情而发。在唐象阳《时光的碎片》这本诗集中,到处都可以触摸到诗人心中那种温热伤感的情感火花和毛羽。诗人深沉的叹息和幽幽感伤从诗意的文字里流溢,萦绕心扉,挥之不去,让人久久不能从诗人的意境里拨出来。在《遗落的誓言》中,诗人感叹爱情的誓言已经遗落,冬季老村渡口的苦苦等待,换来的是“旅程不改”“方向已变”的口信;在《静静的栈桥》一诗中,栈桥旁的静静守候与相思,犹如古代巫山神女般的坚贞,同时亦不免有着湘妃的彷徨:“当有一天我在沧桑中摇曳/你呵——/归航时是否依然”;《情人节》,暴露了恋人间的虚荣与虚伪,展现了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与憧憬:“我们的爱情,如此黑暗地/回到了诗歌,也回到了伤感”;没有爱情的婚姻,虚伪的可怕,夫妻间“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距离令人尴尬,在感性与理性的纠结中不明去向,“向前走抑或向后退/都是一种错误”,令人痛苦,没有选择的选择只能是坚忍的“咬咬牙”,然后是“长嘘一声叹息”,无奈而又悲壮(《一声叹息》);“线断了/我也走了/或许你只是我来世的女人”,绝望中的期冀,似乎又是对自我的安慰(《遥望》) ……这是中国式婚姻现实的无奈,不是诗人个人的能力所能改变的。不能改变,就只能在内心里期望,于是在几乎绝望的情境中诗人透露出坚定的希望:即便沧桑,依旧等待;即便爱情黑暗的回到伤感,依旧有梦;即便婚姻不幸,也能“咬咬牙”;即便此生无缘,也能“在我来生的天涯海角/等你后世的地老天荒”(《遥望》)这是诗人站在人类的高台上对美好爱情的呼唤……在雾霭笼罩,满是阴郁,情感低沉与令人窒息的心境下,悲哀现实中的那抹希望最能触痛人的心潮,引领人走近悲壮的美。诗人为我们做到了。

以上这些诗篇,情感流泻起伏,悲情浓厚,而在另一些诗篇中,则更多地表现着诗人对爱情的理性思索和对人类情感的追问,自然也就真实蕴含着对生命的淡淡的感伤:“隐隐约约/她们就一个个站在面前/没有走远”(《阅读往事》)这样的“阅读”,既有对过往美好华年的回忆,也暗藏了时光流逝的忧伤,“爱情是怎样的难解和独特/每一个故事因不同的幸福开始/又结束于同样的苍白与虚伪”的结论,则是沉静中对情的思考与感叹。同样的思考在《这个冬天》里也有体现,“爱情,究竟适合生长在怎样的季节”,随后“在一望无际的人世间/我就用这简朴的虔诚/爱你到枯萎”展现的是对过往美好坚定的守护,是心潮跌宕后归于的平静;在《有雨的日子》里,作者明明白白的表示他“幻想一种至高的爱情”,他理解恋爱时的疯狂是“理智洞开的一个天窗”,作者站在生命的角度,对爱情进行冷静的思考。在这部诗集中,诗人的抒情很多都带有这种知性的意味,其知性的思索在一定的程度上化解了低郁的心境,使人进入理性澄明的天空。

这种思考不仅体现在爱情上,同样也体现在对人生的理解上,通过对“岁月的残酷”的深深感受,开始了对人生“聚不是开始/散不是结束”的哲理解读,形成了“只有守望一份美好心情”才能将“岁月的寒流”“流放于青山之巅绿水之上”(《感爱春雨》)的人生观。在组诗《岁月的痕迹》之《过去的风景》中,“现实中的浮华”与“风光”无关的领悟以及“在四季的风景中/淡然笑对枯荣”的人生姿态,让我们看到了诗人的通达,看到了“落寞的翅膀飞向理想的天空”。《淡泊》与《佛门》展现的是更高一个层次的思想境界,脱离了小我的情情爱爱、缠缠绵绵,而进入到了一个大我的状态。当然,悲情达到理性的转变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在漫长的回味中慢慢实现的,《星月幽幽》 《今夜,旧梦依稀》 《走进九月》《秋天的思念》 《把往事搂进胸怀》 《岁月的痕迹》《回首岁月》……均是对过往的回忆、思念、追寻与感慨,淡淡的忧伤郁结在心头,吞不下,吐不出,悠悠扬扬,即使有了哲理的思辨,这种忧伤依旧细细流淌,成就了此诗集的情感基调,也体现了诗人的生活基础与人生阅历。

诗情与诗思的慢慢转变是诗人思想日臻成熟的表现,诗人也在后记中指出此诗集“收集的作品跨越的时间比较长”,由此,也可以印证诗歌情感与诗歌哲思转变的事实。从痛苦叹息到忧伤怀念再到理性通达,体现了思想的飞跃,是落寞的翅膀飞向了理想的天空。

二、古典意象融入现代诗篇的美学价值

意象是诗蕴含情感,承载诗美的核心因素。在《时光的碎片》中,风、雨、雪、花、星、月等意象纷纷涌现,承载着诗人浓浓的诗情。诗人常用的这些意象,把浓浓的古典韵味,古典意象的优美与韵致,被诗人通过灵魂巧妙地加以利用,最终达到了为情感铺垫皴染,为情绪塑形构图的美学效果。古典的意象被诗人在现代的诗歌中营造出了新的生命和美学价值。

“捧一缕丁香的忧郁/碎步走进悠长的雨巷”(《咀嚼丁香》),丁香与雨巷是被称为“雨巷诗人”的戴望舒笔下的典型意象,他成功的赋予了丁香与雨巷忧愁迷惘的情感和朦胧幽深的美感,丁香与雨巷也从此成了他的专利品。唐象阳却走过戴望舒的“雨巷”穿越自己的灵魂,借着戴望舒赋予丁香与雨巷的这种情感和美感,顺势而下,助推起跑,将自己的心境与戴望舒营造的意境灵巧地连在一起。诗的首句,便引领读者走进了这忧郁愁怨的悲悯意境,在实现诗的图画美的同时也获得了一种迷惘的忧郁美。而“丁香”意象的运用以及这种迷离的情绪表现,正是晚唐五代诗词所常有的,例如李商隐的《代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李璟的“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这优美的意象与情绪在诗人《这样的夜里》、组诗《把往事搂进胸怀》之《桐油伞》中均有体现,如“想你在寂寥的雨巷/为你撑一叶细伞”,“背离雨巷的时候/那柄流泪的桐油伞/燃点一盏桔香”。这样唯美的诗句,它展现给文坛的不是一种单一的诗性美,还是唐象阳古为今用、破茧成蝶所创立的一种美学价值对人类的贡献。使唐象阳的诗走出了“雨巷”的戴望舒又更新了“雨巷”的艺术风格。“红豆”,在唐朝诗人王维笔下最为典型,其《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诗句广为流传,影响深远,可以说,在“红豆”这个远古的意象中,已经渗透着浓浓的相思之情。在唐象阳的《红豆》中:

红豆是不是信物

要问南方

春雨迷蒙的南方

油菜金黄的南方

秋风送爽的南方

冬阳温暖的南方

作者借用“红豆”意象,与作者本有的浓浓深情两相结合,在“红豆是不是信物”的“节奏冲动”①的引领下,打开情感的豁口,继之由四行诗组成的排比句为情感推波助澜,加大情感抒发力度,于是,其情感流泻就如大河里的水,顺流而下,而又自然起伏,整首诗一气呵成,既具有古典的优美与韵致,同时亦有着浓浓的抒情力量。组诗《月色情思》之《独酌》中:

举起酒杯

便举起了

晃晃荡荡的思念

邀一轮残月

星星碰碎在酒杯里

一只美丽的相思鸟

湿淋淋

啁啾在杯缘

把李白那种“举杯邀月”式的苍凉与自己的情状相杂糅,将孤寂中的思念刻画出纠缠的动态和压抑的份量,大气中深藏细腻,豪放中蕴含沉痛,可谓新颖而独到,彰显出一种古典意象融入现代诗篇的美学价值。诗人写“月色荷塘”,“踏着一路荷风/追了那一水的流动”,美景与情思相伴相生,意不在景色本身,而是以朱自清笔下的“荷塘月色”为纽带,以表达对父亲的思念和感叹韶华已逝的无奈为核心,给读者展现出了庄子悲悯意识的一种美学价值。而无论是“荷”还是“月”,也都是古典诗词中常用的意象。这些意象在诗歌中的地位突出,对情感有很强的渲染烘托作用。而在唐象阳的另一些诗作中,尽管古典意象的地位虽然不象上面所举的例子那么突出,但也展现出了作者点化古典为现代的功力。如《诗魂》中的“在河之洲”“倦柳愁荷”“一池春水”“红藕香残”,诗人借来以表悠远、幽怨的情致以及此情此境对诗人的吸引与诱惑,展现的是诗人对诗的钟爱。在《阡陌红尘》中,可以看到有“千古第一才女”李清照词中意境的影子,这种影子在诗节里似有似无,这是作者化有形为无形的、化古典为现代的有力体现,在最后一节中“起舟横渡”四个字,既有古典孤寂、凄清的意境,还有作者赋予的“开始”、“决心”的现时意味。“在河之洲”“葡萄美酒”“凭栏独酌”“晓风残月”“沈园”“二十四桥”“独钓寒江雪”“秦时明月”“巴山夜雨”等古典意象和意境,在唐象阳的诗作中常闪现它们的身影。在诗中的地位虽不那么突出,但它们或为了氛围的营造,或为了语言的唯美,也具有各自的重要性。这种艺术手法,使得他的此类诗作都或多或少带有浓浓的感伤意味,具有委婉曲致的悲剧美。同时,作者以古典意象营造现代意境与自己的情怀相结合,使得所抒发出来的情感也染上了历史的悠远之感和尼采的悲剧艺术之美。

三、多重技法彰显诗人深厚的艺术功力

从整本诗集来看,作者不但具有浓厚的诗情,更与常人有着不一样的诗的感觉。作者的诗情和感觉往往外化为优美的音韵节奏和其他形象的技巧。

请看诗人《坐在秋天的角落里》时,“挨着黄昏痴呆地望着岁月的影子”是诗人对时间的知觉,但一个“挨”字便诗意地将“黄昏”拟人化了,与“黄昏”相互依偎,很好的彰显了诗人坐在秋天的某个角落孤独而诗化的意境。“岁月的影子”亦为拟人的表述,写出了独处时的孤独与时光流逝的沉重。一句诗里包含两处拟人,诗人笔下的“时间”可触可观,甚至还可对话,这是诗人对时间的敏感,也是诗人对人生的解读。在《时光的碎片中》,诗人对时间知性的表现还有很多,诸如《遗落的誓言》中“冬天还没有返程”,《秋夜吟风》中“时光的背影”,《心语》中“夜晚的叹息”、“岁月的骨骼”、“季节和我一起变老”,《流逝的季节》中“岁月消瘦”,《星月幽幽》中“季节的脚步”,《这样的季节》里“时光的声音”等等,将无形的时间知觉素描成了和人一样具有生命气息的形象,从而使得时间的流逝变得真实可听,可观可感,强化了时间流逝在人内心里的感受。作者这种在时间流逝的感叹里对往事的追忆奏响了诗集的主旋律。抛开对往事的追忆,就是在《六月,我在雨中漫步》里,“雨珠,砸开小坑/把梦,一个接一个搬运进去”动画场景,也用拟人的方法赋予了雨珠灵气与力度。

诗,是语言的艺术。诗歌创作中语气的张弛变化也是诗的重要技巧之一,唐象阳在这方面也得个中三昧,《静静的栈桥》诗分三节,第一节首句“这应该是一处古老的栈道吧”是表示测度语气的问句,第二节前两行“谁在曾经的等待中老去/谁又等来了朦胧中的黄昏”,是两个特指问句的重叠,第三节首句“那潮汐是涌动的眷恋么”这是一个反问句,三节诗分别以不同的问句开头,诗中杂因果复句、陈述句、感叹句、是非问句,整首诗在语气句型上极富变化,其中,“远航的人呵/是否忘了你的诺言”,“你呵——/归航时是否依然”,感叹句与是非问句的结合,让人感到一股气流流出的同时,使读者走人诗中,在诗与现实中内心里又凝结一团生活的疑云。第二人称代词“你”与一个感叹词“呵”再加一个破折号,组成一行感叹,便得到了语气的延长,在感受到强烈情感的时候,也有一种绵绵不尽的韵味。我们再来欣赏诗人在《最忆是江南》中语言技法:

我的记忆连同往事

一起飘散

我的年龄连同岁月

一起飘散

我的心怀连同整整

五十个春天

一起集结”这是带有强烈情感的转折句型,其中表示时间的“五十个春天”五字单独成行,有力的表现出忆之久,思之切,累积的情感在这里似有爆发之势,语句的音调在这里升高,激发起了读者与诗人的互动与共鸣。

《感受春雨》、《遥望》、《八月,记忆从过去走来》等篇章中,同样也蕴藏着诗人在语法上句的对称或节的对称给诗带来的艺术美感;在《午夜,我独步海滩》等诗篇中,有对排比与递进技法的运用;在《这样的夜里》、《寂寞的风景》等诗歌中,彰显了回环的技法,等等,这些诗作的语言旋律和艺术技巧的展现不仅仅是诗人对外界事物的艺术知觉,更是唐象阳深厚的语言功夫在诗中的回旋和情感的升腾。

此时此刻,诗人《时光的碎片》正穿越红尘阡陌,缓缓地飘来,落在我的眉间、脸上,一直滑落在我心底的最深处,让我今生可以把它好好珍藏。这一刻,诗人的思绪,开放成一朵朵素馨的鲜花,点缀在我人生的浩渺之中。从此,我人生的记忆将丝丝缕缕,轻轻一动就开出心花万朵。飘然释放于岁月的河流里。荣辱得失、沉浮笑骂、是非曲直,一切都在心里坦荡安然。

诗人的情感在旖旎的文字中游弋,让文字了却心灵的所思所想,是一种灵魂的快意,如沐春风。此时的我仿佛也随同诗人穿越千回百转的时光,倚窗吟风,吟一曲婉转曲折的小调,吟一段缠绵悱恻的情歌。吟尽人生酸甜苦辣,吟尽人间爱恨情愁,诗人唐象阳这种穿越心灵的写作,就象绽放在灵魂雨巷里的丁香,让读者的思想伴着文字盈满心灵,给人心底的梦想插上情感的翅膀,在诗的王国里诗意地飞翔。

注释:

①所谓节奏冲动是指“诗人内心活动着的情感冲动或情感突然地不期然而然地在他的心灵里转化为某种节奏形式,这种节奏形式既能精确地传达他的情感特性及其运动变化,同时又具有高度的审美性”,它“内含着全诗发展的动因和趋向”,出自谭德晶:《现代诗歌理论与技巧》,中国言实出版社2009年版,第76,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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