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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权主义与科学反思

2013-08-15张玉霞新疆大学人文学院乌鲁木齐830046

名作欣赏 2013年12期
关键词:科学史女权主义科学

⊙张玉霞[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乌鲁木齐 830046]

从“哈佛校长事件”说起。2005年1月17日,时任哈佛校长的经济学家Lawrence Henry Summers在学术会议上公开发表“女子先天不足论”——“女性在数学和自然科学领域先天逊于男性”,引起一片哗然。为了平息事态,萨默斯不得不连发三封道歉信表明并无看轻女性之意。一年后,萨默斯宣布引咎辞职,成为哈佛自1636年建校以来370年校史上第一个被通过“不信任案”的校长。2007年2月,哈佛第28任校长、历史学家Catharine Drew Gilpin Faust宣布就职,成为哈佛历史上第一位女校长,并获选时代杂志2007年度百大人物。随着福斯特出任哈佛大学校长,美国著名的8所常春藤名校中已经有一半是由女性校长领导。她们是普林斯顿大学校长雪莉·蒂尔曼、布朗大学校长露丝·西蒙斯和宾夕法尼亚大学校长埃米·古特曼。

这一事件当然可以按主流观点来解读:社会性别主流化的典型个案。除此,我们从国际名校哈佛的定位来分析,会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哈佛的目标是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生物科学和其他生命科学研究中心,近年来拨给科学研究的预算越来越多。而在萨默斯任职期间,哈佛的女性高级研究员人数每年锐减。针对他的“不信任案”提出后,哈佛大学组成了两个特别小组,调查学校内部的性别差异问题。此举既是维护社会性别平等的价值观念,也是为学校的发展大计:女性高级研究人员在当下的科学研究领域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生物科学和其他生命科学研究领域。“女性与科学”的话题在女权主义思潮的背景下,出现了新鲜的变化。这是本文关注的重点。

一、女权主义的科学反思

西方女权主义300年的历程中出现了三次浪潮,其主要成就突出表现人文社科领域。具体来说,社会科学领域对于妇女的研究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妇女问题只是被包括进社会科学的研究来填空;第二阶段,妇女研究成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进入社会科学研究的主流,在妇女研究领域建立了一些新的理论;第三阶段,妇女研究开始影响到现存的理论,由于现存的理论当中有许多是性别主义的,妇女研究中的成果被用来对现存理论作出批判、反思和修正。第三次浪潮中出现的后现代女权主义流派,推动了女权主义学术研究。后现代女权主义的思想渊源,是后现代主义大思想家福柯(Michel Foucault)、拉康(Lacan)和德里达Derrida等人,尤其是福柯的理论。福柯是一位怀疑主义哲学大师,他主张检验知识变化的实践,而不是用标准的认识论方法去证明独一无二的理性或科学。

西方女权主义学术研究,运用女权主义特有的观点和立场,将关注的焦点对准了范围广泛的各门学科,尤其是自然科学领域。与此同时,西方兴起了一系列与科学相关的政治运动,这些政治运动使得学者们开始思考科学史上女性科学家如此之少的根本原因:究竟是女性出了问题,还是科学出了问题?科学在本质上是否与父权制相关?为回答这些问题,西方女权主义科学史研究兴起。女权主义科学史和科学哲学者开始致力于寻找科学史中被忽略的重要女性科学家,恢复她们在科学史上的“席位”。这些研究既希望通过补充女性科学家的历史来完善既有的科学史,也试图确证不是女性出了问题,而是科学出了问题。科学的概念、科学史的写作等话题成为批判和反思的热点问题。

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大批女权主义学者转向批判科学中的男性中心主义偏见,揭示近代科学的“父权制”根源。卡洛林·麦茜特(Carolyn Merchant)、伊芙琳·福克斯·凯勒(Evelyn Fox Keller)、桑德拉·哈丁等都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揭示了科学从其历史起源开始,便具有性别建构的性质。与此同时,很多女权主义学者注意到,这种被社会性别观念和性别意识形态建构的科学,反过来又进一步说明和强化着社会性别观念本身。他们通过研究自古希腊到20世纪的生物学史和医学史,充分说明了科学对性别差异和性别本质的建构和强化关系。例如,席宾格尔(Londa Schiebinger)、图安娜(Nancy Tuana)、欧德苏瑞(Nelly Oudshoorn)等就从不同角度进一步揭示了科学与性别意识形态互相建构、互相强化的本质。正如唐娜·哈拉威(Donna Haraway)所指出的,批判性女权主义科学史研究不必将自身局限在科学中的女性主题上,而应该从各种角度深入分析科学中随处存在的父权制现象。也正是这种批判性的分析视角,构成了女权主义科学编史学在科学史研究领域的重要位置,使得女权主义科学编史学越来越成为西方科学史研究的一个新颖而极具潜力的方面,越来越受到关注。

在女权主义学术研究的推进下,科学史研究界出现了变革性的研究范式变革。学界普遍指出科学概念的多元化事实,不同的科学观念(写作内容、范围)和历史观念(写作方式)导致不同的科学史写作。“科学史”(History of Science)这个词跟“历史”(History)一样有两个层次的意思,第一层次指的是对过去实际发生的事情的述说,第二层次则是指对这种述说背后起支配作用的观念进行反思和解释,后者有时也称“史学”或“编史学”(Historiography)、“科学史学”或“科学编史学”(Historiography of Science)。我们可以分别称之为一阶科学史和二阶科学史。每一种“历史叙述”的背后,都隐含着叙述者的一套历史“观念”。这套“观念”支配着历史叙述者和历史学家去选择讲什么、不讲什么,支配着他们如何讲、如何编排形形色色的历史“事实”。

科学史写作多元化趋势出现,有了内史/科学思想史、外史/科学社会史之分。近30年来,科学社会史所关注的主题呈现多样化、高度发散性:科学与宗教、与法律、与政治、与政策、与文化、与经济、与工业、与传媒的关系,都可以构成特定的编史兴趣和目标。与之相适应的是,科学社会史往往淡化了自身的历史味道,而溶入一个所谓 STS(Science,Technology and Society,科学、技术与社会)的研究领域之中。其中科学知识社会学以其新奇和偏激引发了主流学界的巨大兴趣和争议。科学知识社会学学派,关注科学知识内容的社会根源,又称社会建构论学派,主张:科学知识不是对客观事实的“发现”,而是科学共同体因着各种各样的动机、本着特定的利益、在特定的认识水平上“生产”出来的。他们的编史目标就是要展示这种科学知识生产的发生学过程。

二、生态女权主义的兴起

1970年代生态女权主义流派出现,并在1990年代得到重要发展,主要的代表性人物有麦尔斯(Maria Mies)、席娲(Vandana Shiva)、莎雷(Ariel Salleh)、尬德(Greta Gaard)、菩朗伍德(Val Plumwood)、史德娟(Noel Sturgeon)和瓦兰(Karren Warren)等。她们都有自然科学的教育背景,并在生态学领域做出了很大贡献,形成了1990年代以来世界范围内生物科学和其他生命科学研究领域女性高级研究人员涌现的亮丽景观。

关于生态女权主义有两种提法:女权主义的生态学(the ecology of feminism)和生态学的女权主义(the feminism of ecology)。生态女权主义就是将生态学与女性主义结合在一起,试图寻求一种不与自然分离的文化,按照女权主义原则和生态学原则重建人类社会,并且认为一个生态学家必定会成为女权主义者。生态女权主义对发展的概念提出质疑,认为这个概念是基于西方父权制和资本主义关于经济进步的线性描述而形成的。从文化角度上讲,这个概念具有局限性,但却被奉为神明,在全世界通用。它不仅带有霸权主义特征,而且与女权运动所强调的基本价值观背道而驰。生态女权主义者指出,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生产和两种不同的增长,即良性发展与恶性发展(maldevelopment);后者常常被称为经济增长。生态女权主义理论将资本主义的扩张与父权结构做连结,将其造成的生态破坏与女性在社会及自然中的角色紧扣在一起,试图从中提出一套女性与男性的非对立、非暴力的结构关系。

生态女权主义的主要信念包括:第一,女性更接近于自然,而男性伦理的基调是对自然的仇视。女性比男性更适合于为保护自然而战,更有责任也更有希望结束人统治自然的现状——治愈人与自然之间的疏离。这正是生态运动的最终目标。尽管生态运动不一定全是女权主义的,但是任何深刻的生态运动,其性别化程度是令人震惊的。它之所以令人震惊是因为深刻的生态学意识是一种女性意识,或者可以说生态意识是一种传统的女性意识;第二,地球上的生命是一个相互联系的网,并无上下高低的等级之分。生态女权主义反对对生命做等级划分。但现实社会状态是种族分隔、性别分隔的。人们都接受了这样一种世界观,甚至没有感觉到它是一种意识形态;第三,一个健康的、平衡的生态体系,其中包括人与非人在内,都应保持多样化状态。消费市场把人们的文化兴趣搞得千人一面,既浪费资源,又无趣。生态女权主义主张发起一个反集中化的全球运动,既照顾到人们的共同利益,又要反对某些消费形式的统治和强制性,这种强制性实际上是一种暴力形式。而生态女权主义就是这个运动的潜在力量之所在;第四,物种的幸存使我们看到,重新理解人与自然(自身肉体与非人自然)关系的必要性。这是对自然—文化二元对立理论的挑战。

印度物理学家Vandana Shiva是当前生态女权主义的代表人物。她是印度著名的“反水库运动”“种子不合作运动”等活动的发起人,被誉为全亚洲第五大最有影响力的人物。1982年她发起成立“科学、科技及生态基金会”(Research Foundation for Science,Technology and Ecology)。该基金会推动保存种子,及提倡生物多样性,以此复育土地生命,也希望能借由该运动将社区文化与土地做更紧密的结合。Shiva认为这不只是一个新的视野,也是一个对抗全球化霸权的践及运动改革的可能。

Shiva有两部著作影响很大:《生物剽窃:自然及知识的掠夺》(1997)Biopiracy:The Plunder of Nature and Knowledge,揭露当今西方企业研发出的基因工程。Shiva指出,西方基因工程是把历史上对被殖民者身体及殖民地自然资源的外在控制权渗透到生物体内最微小的“基因”控制权,把所有生命改变成西方强权设定及希望的样貌,再用“专利权”的方式合法化该过程。她将这个重大的生态转折归咎到GATT中的TRIP(Agreement on Oil Trade─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与贸易有关的智慧财权协议),认为该协议赋予西方公司研发的生物科技专利权,掌控了全球所有人类及动物的基本生存。该协议名称虽为“智慧财产权”,但却在商业考量下使得某些少数公司主导市场,让其他公司无法进入市场;同时,商业利益也影响到学术研究,导致实验室里的科学研究少了团队讨论的机会,也导致某些学术因缺乏商业利益而成为冷门项目,错失生态循环中许多重要环节的研究。而Shiva的目标是对抗西方企业,从他们手中夺回基于各个土地生态下生物能自由生存的自主权,进而回到自然中的生物应有的多样性及生态平衡。

《被窃的收成》(1999) The Stolen Harvest-The Hijacking of the Global Food Supply,挞阀西方企业对印度的农作生产过程肆无忌惮的控制,并将中间的运作过程做了更详细的说明。Shiva以“生命科学公司”孟山都Monsanto为例,说明他们以基改作物申请专利权,使得农人私下保有或交换种子的行为都可以被控侵权。他们的工业生产模式消耗了大量的水资源,使得印度人常常为旱灾缺水所苦,且不断开发可以抗农药或除草剂的农作物,也因此增加了化学药剂的使用量,形成恶性循环。西方企业总是以“提高产量,消除饥馑”的说法来彰显自己的人道关怀,但实质上只是在做更进一步的剥削,不只破坏地球生态,也让无辜的农民遭受饥饿的伤害。Shiva所要挑战的是农业工业化的全球化霸权思维,她传达的是一种丰盛的世界观,强调分享与交流,任何人只要是过度使用资源,就是一种剽窃的行为。

Shiva对当代“高科技与全球化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流行观念进行了智慧而犀利的批判,并一针见血地指出其后隐藏的意识形态。同时,她多年来致力于在印度协助农民对抗全球化、跨国公司、贸易自由化等势力及其背后的不公义。这些活动对众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有很大的启示。纪录片《牛粪传奇》叙述了Shiva的这些活动,得名于一场有趣的学术争论:印度学者巴鲁米查认为全球化之下的自由贸易才能使印度农民走出贫穷,基因改良则使得作物生长更快、农药能驱赶害虫。他认为Shiva女士反全球化是让印度拥抱贫穷,因此赠给她一个“牛粪奖”,以嘲笑她所说的一切是“胡说八道”。这个小插曲表现了生态女权主义在当下的真实处境,任重而道远。无可否认的是,所有女权主义者的努力,不仅改变了学术上科学史的写作,也深刻地改变了当代科学发展的轨迹。

[1]吴国盛.科学的历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吴国盛.反思科学[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4.

[3](美)卡洛琳·麦茜特.自然之死:妇女、生态和科学革命[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9.

[4]刘兵.面对可能的世界:科学的多元文化[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7.

[5]江洋、刘兵.科学史与教育[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08.

[6]刘兵.克丽奥眼中的科学[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6.

[7]李银河.女性的现状与未来[OL].电子版.

[8]北大科学史与科学哲学网站http://hps.phil.pku.edu.cn/index.php.

[9]Vandana Shiva官方网站http://www.vandanashiv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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