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经历烙深痕(创作谈)
2013-08-15许福元
□许福元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三年自然灾害”“吃食堂”时,我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因为吃野菜和树叶,我的形象是:细胳膊细腿细长脖大脑壳。当时最大的理想是吃一顿哪怕只一顿不掺野菜的纯净玉米面窝窝头。这个理想一九六二年以后就实现了。我一顿吃了十一个窝头。
“牙印”中的荣启,是大车把式,我就给他跟车。我会赶车的一点技术,就是他教我的。那头死猪,就是他抱猪身子,我提猪尾巴,拖上牛车的。怕人发现,上面还盖了干棒秸。
死猪肉我一口不吃。我从中学课本中读到关于病菌的学说。第二天他对我说,“死猪肉,香,香,真香!”并用大舌头舔舔厚嘴唇,对我不吃死猪肉表示深深的遗憾。但他后来,病死了,刚五十出头。我想跟吃死猪肉有关。据我所知,他至少吃过十多头死猪。我没那样写,觉得太残忍。其实,现实比小说更残忍。
二秃子这个人物是我的街坊。实耐不住饥饿,偷杀了我另一个街坊的一只怀孕的母山羊,事发后被判了七年徒刑。也是个悲情人物。其实,现实比小说更悲情。
金四爷就是我的四爷。大高个,留山羊胡。有一把小梳子,常将胡子进行梳理,其实他那胡子很通顺。夏天也是长衣长裤,青鞋白袜,干净利落。规矩多,毛病大,有清朝遗老的酸腐高贵遗风。他实际未参与杀猪,更不会去吃死猪肉。他羞与二秃子者流为伍。是我硬生生将他“拽”进小说中。
地标就是王爷坟。和硕和勤亲王的墓地,现在石碑尚在,孤零零被铁栏杆圈住保护起来。当年的风光已不在。
应该说,作为短篇小说的基本要素都具备了。但我还是不能将其写成小说,我总觉得还缺少点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偶然读到米兰·昆德拉的一句话:“历史的加速前进深深改变了个体存在。”
是啊,是啊!历史的加速前进,社会的变化发展,五十年前我身边那些鲜活的人物,荣启,二秃子,三叔,金四爷那一干人,如今安在哉?
于是,就产生了这篇小说《牙印》,也产生了我的月牙村小说系列。那些渐行渐远的人物被我一一唤回,复活在小说中。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情绪情感,环境氛围,尽可能原生态再现。至于读者做何解读,那是读者自己的事了。
半个世纪后的历史回眸,少年经历,情何以堪,让人唏嘘。凑成如下几句:
少年经历烙深痕,足令余生写古今。
青春采撷黄叶树,老来灯下白头人。
新潮澎湃迷乱眼,往事如烟救风尘。
早年鸿鹄成虚话,一枝残笔伴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