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成的诗
2013-08-15夏文成
■夏文成
把一条河放在另一条河里
当然,这是一个恶作剧
把一条浑水河,放进一条清水河
清水河明显吃了亏,浑水河占了大便宜
似乎整条河都是浑水河的了。起初
清水河断然拒绝,不停抗拒,厮打
坚决拒绝浑水河的侵入,继而是半推半就
后来无法,只好默认
最后,原本毫不相干的两条河
成了一条亲密无间的河
病 牙
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它
一沾着就疼,不沾着,也疼
就像一根细细的钢丝牵扯着脑髓,一丝一丝
生拉硬拽,要把大脑抽空
于是急欲除之而后快。当时因为
打了麻醉,就像折断
一根细细的朽木。只听咔嚓一声若有若无的脆响
一颗与我同甘共苦了几十年的牙
终于舍我而去,没有一丝留恋
慢慢地,原来痛不欲生的那地方
现在不疼了。只是空空的牙床
偶尔会想起曾经有过那么一颗,耳鬓厮磨的牙
只是麻木的牙床,它嚼不出生活的滋味。
这一年
这一年,一些人爬上了
理想的列车。而另一些人
则像手纸一样,被一路扔了下来
只有哐当的铁轨声,在肋骨缝间空洞回响
这一年,太平洋被一根野心勃勃的棒子
搅得波涛汹涌,连乌龟都像吃了春药
世界如同一张腐朽的床,被强烈的情欲
折腾得摇摇欲坠。汽车炸弹,手无寸铁的贫民
成为政客们对决最称手的武器。这一年
人们像一只只无头的苍蝇
在一个预言的阴影里,四处寻觅臆想中的避难所
南极和北极的冰盖,却在越来越温暖的天气里
甜蜜地融化。温室效应憋在喉咙里,一吐为快
海啸、飓风频繁登陆,疯狂抢夺势力范围
而极寒天气彻底冻僵了那些无家可归者
最后的噩梦
这一年,我一直在和另一个自己交手
虽然最终勉强获胜,却是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这一年,我就像一只迷途的蚂蚁
南辕北辙,顽固地追赶着逝去的光阴和爱
却一路遭遇着鬼打墙
春天还遥不可及,路边的迎春花
却早已开得掏心掏肺;精心伺养的春兰
去年开得不厌其烦,今年任凭春风怎么催促
却一朵也没开
一只蚂蚁爬过我的中年
我能真切感觉到它那
细碎,而又急切的脚步
时急时缓,横向爬过我的中年
我的心尖有些痒
也有些微的痛。我试图伸出拇指
和食指,乘其不备
将它轻轻拈掉
但它很是狡猾,掉头往左跑去
我急追堵截,它就往右奔逃
继而向后退却
整个中年,我都自觉不自觉地
就和这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玩着这种无聊的游戏
直到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掏心术
不能不心生愧疚。我苦苦
修炼了无数年,至今仍然是个门外汉
每一次出手,抓在手里的
不是一根稻草,就是一截朽木
而你似乎与生俱来,就擅此术
而且早已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只虚空一把
便神不知鬼不觉,连血带肉
将我的五脏六腑掏空
多年以后,你要是在无定河边
看到一棵在秋风中呜呜作响的空心树
极有可能是,内心空空如也的我
仍然在痴迷地研习掏心术
时间是最好的填充物
曾经恨不得让彼此
成为彼此。恨不得让对方所有的疼
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曾经
彼此的一点点不幸,都仿佛是世界末日
曾经以为牵着彼此的手,就牵住了
整个世界。曾经以为拥住彼此
就拥住了天长地久
爱让我们丧失思考的能力。爱让我们忘了
一切都会改变。爱让我们忘了
爱,是最不堪一击的东西。那时我们
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的双脚一直
踩在薄冰上;没有意识到情感的断崖就在身后
结果一不留神,就陷入了地老天荒
不过,时间是最好的麻醉剂。不,时间是
最好的填充物。就相当于
我们把好端端的大街开肠破肚,把下水管道
光缆,电缆等统统扯出来,再埋进去
然后填上灰土,碎石,覆上混凝土
抑或柏油,夯实,谁也看不出
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慢性中毒
一种潜在的渗透。或者和平演变
一个眼神,一个问候
甚至一个浅笑,一声低语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一丝丝,一缕缕,不需要刻意
温柔地渗透
先是春风拂面
然后是侵入骨髓。再就是左心房
右心室。左脑,右脑
下丘脑。最后一举攻占
全身每一个细胞。一点一点
就中了你的毒。无药可治
缘分是最充分的借口。思念是唯一的解药
抗拒,是饮鸩止渴
毫无办法。你是那招魂的罂粟
遇上你,是我今生的宿命
我如今只能在千百次徒劳的挣扎中
吸食你的美丽和温情
抵御人生的寒凉
此刻,如果你发现我浑身颤抖
面容枯槁,瑟缩于冷秋的寂寞里
那是毒瘾,又开始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