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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陵集校笺》注文纠缪

2013-08-15徐宝余

文学与文化 2013年1期

徐宝余

中华书局于2008年8月出版的许逸民先生所撰《徐陵集校笺》一书,是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重辑、新校、新注本,洋洋四大册,实为古籍整理一大幸事,于六朝文学研究者尤为如此。

徐陵集,旧有清吴兆宜《徐孝穆集笺注》六卷本,徐文炳为之作补,然亦时有阙失。如《四库总目提要》所言:梁武帝太清二年(548),谢挺、徐陵使东魏,胡三省《通鉴》注谓徐陵为正而谢挺为副,且认为史载有误;但据徐陵《在北齐与杨仆射书》则知史载不误,谢实为正使,胡注未当。故四库馆臣评吴注云:“盖主于捃拾字句,不甚考订史传也。”

许注颇能参之史传,此其一大特色。如,在《广州刺史欧阳頠墓志》题解征引《陈书·欧阳頠传》考定此志作于陈文帝天嘉元年(560),又于集说部分征引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卷六四部分文字以相佐证。

兼采今注,乃是许注又一特色。如《劝梁元帝表》、《移齐文》、《与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与王僧辩书》、《与李那书》诸文皆间采高步瀛注;且数引钱钟书《管锥篇》之文,以相印证发挥,如注《与王僧辩书》引钱文多至千字;引《左传》文字,释文则多从杨伯峻注。

注重辨体,每体必溯源推流,于《文章流别》、《文选》、《文心雕龙》、《文章辨体》、《文体明辨》诸书不殚繁引。附文比重增大,和诗、同作及人物史传诸制,凡于徐集注解有资帮助者,悉以录入,以备查考比对,颇能释人翻检之累。此又是旧注所无法比拟者。

然是书亦存在一些问题,如不避重注、释文过当、离篇释义等,兹举数例以加说明:

不避重注:有异篇重出者,有同篇重出者,有一目两注者。异篇重出,如《让散骑常侍表》题解所释“散骑常侍”一职(第315页)与《劝进梁元帝表》注一百零四(第299页)相重复。同篇重出,如第761页《为陈武帝作相时与北齐广陵城主书》注二六“三子才降”与前面注二四完全重合;第923页注二一释“前业”与同篇注八重。一目两注者,如第832页“籍甚清徽”之“籍甚”,注已前见,两注相较,前注不及后注;第1563页注“九锡”与第1560页所注,引文各不相同。许注虽亦用互见之法,如《为陈武帝与周宰相书》注一三“六延梁社”、注十四“十剪强寇”皆云参《册陈王九锡文》,然未能严守自家法度。

释文过当:或引文与条目无涉;或释文太过。引文无涉条目者,如第424页《与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注一释“凝晖于鲁阳”引《淮南子·览冥训》,武王伐纣之事与春秋鲁阳挥戈反日之事无涉,可省去;第803页《为陈武帝与周宰相书》注二六“素心”引《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之事,注目与引文全无关涉,删之可也。释文太过者,如第822页注一二释“歼”字、第872页释“淹”字等,其字本易明晓,释文则过于繁复,其释例与第1239页注一六释“樊滕是埒”、第880页注八二释“关、徐、廉、乐之况”之简而有法,全然不同。

离篇释义:如注《报尹义尚书》未能联及尹义尚《与徐仆射书》加以训释,致令阅者徒增忧扰;注《与李那书》未能联及李那(李昶小字名那)与庾信之事,庾有《和宇文内史春日游山》、《陪驾幸终南和宇文内史》、《和宇文内史入重阳阁》、《和李司录喜雨》诸诗,则使李那与徐、庾之情未能尽剖,徒增篇憾。

至于许氏误注、未注者亦伙,余于阅读查考之余,间有所获,所集日多,窃以为尚可示于人者,不揣浅陋,疏之于下,名之曰纠缪,以求教于方家。为兼顾行文与翻检方便,凡引是书文字皆标注页码、篇名。

1.第17页,《折杨柳》:“江陵有旧曲,洛下作新声”,原注不洽。徐陵《折杨柳》一诗作于何时,许注颇多猜测,然相互间多所抵牾。如于解题云,此篇或是当日奉萧纲所作,时徐陵为东宫钞撰学士;于注三却引萧绎定都江陵之事;于注四又引庾信《杨柳歌》为证“洛下新声”。一诗定于三时,无所适从,究其原因,则是许注于“江陵”二句所解有误。《折杨柳》为汉横吹曲,《乐府诗集》卷二二于此曲题解引《宋书·五行志》曰:“晋太康末,京洛为《折杨柳》之歌,其曲有兵革苦辛之辞。”则“洛下新声”乃为西晋重为新声《折杨柳》。“江陵旧曲”,非指萧绎定都江陵时所作,乃指此曲经北方由江陵传入建康,故云旧曲。新、旧,乃是相对而言,诗家措语,反复为之,于音乐尤为如此,不足怪也。江陵,为荆州治所,南朝历来为诸王所镇,非萧绎一人所镇。此曲何时由江陵传入,今已不可考知。

2.第57页,《乌栖曲二首》:《乌栖曲》其一,“风流”二句注三、四未能揭其真意。“风流荀令好儿郎”,“荀令”固是荀彧,“好儿郎”当指其子荀粲(字奉倩)。《世说新语·惑溺》:“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荀粲以好色重情著名于六朝,故徐陵有此句。“傅粉熏香”事当以其所引《颜氏家训·勉学篇》为当,因彼乃为六朝士人常态,非止限于荀彧一人而已。荀粲未曾官至尚书令,不得云荀令;然后人不晓,自《世说》而衍成“荀令伤神”成语,可谓父子不分。许注沿袭成说,遂至此误。

3.第108页,《和赛汉高帝庙》:据庾肩吾《汉高庙诗》“宁知临楚岸,非复望长安”、刘遵《和简文帝赛汉高帝庙》“投玦要汉女,吹管召湘妃”句,可知孝穆此诗当作于萧纲为雍州时,时东宫太子为萧统,而非萧纲,故孝穆有“何殊后庙里,子建作华篇”之比。题解云“以曹植(子建)比萧纲,知此时萧纲犹在东宫”,乃不知梁人作文以丕、植分拟统、纲之例(可参见吴光兴《萧纲萧绎年谱·前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9页),故误以为此时萧纲为东宫太子。

4.第144页,《秋日别庾正员》:原注以为徐陵送别庾信出使东魏时所作。然考庾使东魏乃在孝静帝武定三年(545),宇文逌《庾信集序》云庾信使东魏“还本国,为正员郎”。若徐陵此诗作于庾信使魏,则不当云“庾正员”;庾信以“通直常侍”身份出使东魏,则以“庾通直”称之,方为契合。许氏题解云:“此篇原题,诸本悉同,今从之。”如此处置,实难副新校新注之实。观许氏于他处,每据史实而改旧名,独于此处置之不改,何也?

5.第336页《让五兵尚书表》、第347页《让右仆射表》、第354页《让左仆射初表》三表:按,三表当出自姚察之手。第348页引《陈书》诸文字如下:《陈书·姚察传》:“吏部尚书徐陵时令著作,复引为史佐,及陵让官致仕等表,并请察制焉……”又,陵本传云,天康元年(566)迁吏部尚书,领大著作。则此三让表非陵亲制可知也。可附录于文后,不得以孝穆亲制视之。此又许氏不审而自毁自家法度处。

6.第361页,《定襄侯表》:题解云:“据此(按,指《文镜秘府论》所载徐陵有《定襄侯表》一文),徐陵作《定襄侯表》应无疑义,然《陈书》本传但谓徐陵入陈封建昌县开国侯,未尝有初封或改封定襄侯事,且所写为将帅征战之事,与陵之生平无涉,故疑此表乃为他人代笔。”按,题解有误。定襄侯当然不是徐陵自称,乃是指萧祗。《北齐书》卷三三《萧祗传》:“萧祗,字敬式,梁武弟南平王伟之子也。少聪敏,美容仪。在梁,封定襄侯,位东扬州刺史。于时江左承平,政宽人慢,祗独莅以严切,梁武悦之。迁北兖州刺史。太清二年,侯景围建业。祗闻台城失守,遂来奔。以武定七年至邺,文襄令魏收、邢卲与相接对。历位太子少傅,领平阳王师,封清河郡公。齐天保初,授右光禄大夫,领国子祭酒。时梁元帝平侯景,复与齐通好,文宣欲放祗等还南。俄而西魏克江陵,遂留邺都,卒。赠中书监、车骑大将军,扬州刺史。”《玉台新咏》卷十收有刘孝威《和定襄侯八绝初笄》诗、江伯瑶《和定襄侯八绝楚越衫》诗。则知徐陵此表乃为代定襄侯萧祗所作,疑为萧祗迁北兖州刺史时所作,或为太清乱后至邺都所作。

7.第492页,《与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注二七五释“华阳君”引高步瀛注“疑是‘奉阳君’之讹”。按,“华阳君”本不误。许注引《战国策·秦策三》华阳君事,中有“四贵备而国不危者,未之有也”之语,四贵即穰侯、泾阳、华阳、高陵四人,与“四聪不达”正相吻合,非“奉阳君”之讹明矣。许注前是而后非。

8.第543页,《与王僧辩书》:注十“周厄犬戎”,原注引《史记·周本纪》,然未晓文意。“若夏钟夷羿,周厄犬戎,汉委珠囊,秦亡宝镜,然而皆闻之矣”,通读前后文字,“周厄犬戎”意为“周厄于犬戎”,而非引文所表“伐西戎”之意。

9.第616页,《为贞阳侯与太尉王僧辩书》:注四二“二三昆季”引《南史·梁宗室上·长沙宣武王懿传》,在按语中云:“长沙王懿有子五人:子业,字静旷;业弟藻,字靖艺;藻弟猷;猷弟朗,字靖彻;朗弟明,字靖通。”按,萧懿诸子皆以“渊”字排行,唐代史臣因避高祖讳而省之,在今日则无此必要。故诸子名中皆漏一“渊”字,即“渊业”、“渊藻”等等。

10.第707页,《为贞阳侯重答王太尉书》:注一二“蒙孽”,原注作“犹‘萌蘖’,旁出的枝桠”。按,此注与文意不合。正文为“但世道丧乱,宜立长君,以其蒙蘖,难可承业”,文意乃为江陵平、萧绎死后,王僧辩、陈霸先所立萧方智乃为幼主,战乱时期立君宜长不宜嫡。论嫡,萧方智为萧绎第九子,既非嫡长,亦非嫡出,故云“蒙蘖”。然而论长,则以萧渊明为佳。故“蒙蘖”二字犹“萌蘖”,其解不误,然云“旁出的枝桠”则难通。当释为“新出嫩枝”,于意较优。若论“旁出”,萧渊明乃是萧衍兄萧懿之子,无论于萧绎还是萧衍皆是旁出,仍难脱“蒙孽”之讥嫌。试问孝穆是书,究欲为贞阳侯萧渊明而作耶,抑或为萧方智作耶?

11.第835页,《与李那书》:注十“献纳便繁”之“便繁”,注引高步瀛注文,而高注分引陈奂《毛诗传疏》、陈乔枞《韩诗遗说》,有二义,一为辨别繁乱意,一为闲雅貌。按,“雍容廊庙,献纳便繁;留使崔书,驻马成檄”,二句两两相对,前言“献纳”之作数量之多,后言“檄书”之作草拟之敏。高注、许注一并误矣。

12.第844页,《与李那书》:注四十“披文相质”,注引陆机《文赋》及李善注文,然善注本误。今录《文赋》二句如下:“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李善注云:“碑以叙德,故文质相半;诔文陈哀,故缠绵凄惨。”按,《文赋》“碑披文以相质”虽意为“文质相半”,然句法不可不明,即“相质”与“凄怆”皆是用以形容文体特征之语。《诗·大雅·棫朴》:“金玉其相。”毛传:“相,质也。”“相质”乃为“金相玉质”省称;亦作“金相玉式”,《文心雕龙·辨骚》:“金相玉式,艳溢锱毫。”

13.第866页,《报尹义尚书》:注三十释“苍龙”云是“东门”,不误;然又云“喻下层官吏”,则误。“投竿负鼎,驰步苍龙;岩穴丘园,争趋金马”二句相对,“苍龙”、“金马”皆为门名,所谓“驰步苍龙”、“争趋金马”者,意指陈朝复兴,隐沦之士重为朝廷所重,故而争相奔赴。许注显误。

14.第891页,《答族人梁东海太守长孺书》:注二释“告行”引《礼记·曲礼上》及郑玄注。按,注文所引乃为人子出入之礼,与文意不符。正文作“息报近岁奉使来归,辱彼河清年中告行,并惠以明镜”,据此可知,徐陵子徐报于北齐武成帝河清(562—564)年间出使北齐,南归时,徐长孺曾以镜托赠孝穆,则知此处“告行”乃为临行告别之意。

15.第943页,《与顾记室书》:“二南”注引《诗》“周南召南谱”毛传云。按,《毛诗谱》乃为东汉郑玄撰,其中《周南召南谱》所云“周、召者,《禹贡》雍州岐山之阳,地名”乃为郑玄语,非毛《传》语。

16.第948页,《与章司公昭达书》:“方辞武骑,永附梁宾”二句,注分别引《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汉书·枚乘传》。按,二句所写实为一事,皆为相如辞武骑常侍而为梁宾事,详见《司马相如列传》。徐陵用此二句以表愿归鄱阳王邸之意。察此文开头云“吾伏事天朝,本非旧录,殿下殊恩,远垂荐拔”,则知徐陵于废帝即位后,由御史中丞迁吏部尚书,或获鄱阳王陈伯之举荐之力,故文末方有“永附梁宾”之意。是意许注未解。

17.第1003页,《又与释智顗书》:题解于书中“去岁第六儿夭丧”句多有考证。认为此“第六儿”或为“第二儿”之讹。按,徐陵有四子,史有明言,依次为俭(一名报)、份、仪、僔,俭、仪卒于徐陵之后,僔史无可考,份先陵而卒。徐书中有言“兼去岁第六儿夭丧,痛苦成疾,犹未除愈,适今月中又有哀故。频岁如此,穷虑转深,自今余生,无复能几”句,细绎前后,则徐陵两年之中频丧两子。去岁夭丧者,盖为徐僔,而今月所丧者则为徐份。“第六儿”或为“第四儿”之讹,而非“第二儿”之讹。徐份卒于太建二年(570),年二十二。若兄弟四人一岁相隔,则徐僔当小于徐份两岁,卒于太建元年,卒时年十九;若以两岁相隔,则徐僔当小于徐份四岁,卒时年十七岁。以十七八九之少年,其事不足称于世,史家不录,固其然矣。故此书当作于徐份卒时,即太建二年。若此论不误,则《与释智顗书》当作于其后。许先生考证《与释智顗书》作于太建四五年间,故两书题名应作对换,方为贴切。

18.第1018页,《五原上智顗禅师书》:许氏集说引钱钟书《管锥篇》云:“徐陈‘十利’,正劝深以‘魔檀’,使守‘魔戒’,亦当遭智顗之诃耳。”按,徐陵《谏仁山深法师罢道书》劝深法师以“十利”,正因深法师以俗利而罢道,故以俗利而劝其向道。法师嗜饵,孝穆以饵投之,语带讥讽,非其真信“十利”,且以“十利”劝人向道也。钱先生未明于前,而许先生未辨于后。

19.第1066页,《丹阳上庸路碑》:注三五“丹鸟”,原注以为当作“赤虹”,且引干宝《搜神记》。按,“丹鸟”本不误。《三国志·魏志·管辂传》“来杀我壻”裴松之注引《辂别传》:“文王受命,丹鸟衔书。”与碑文“天降丹鸟,既序《孝经》”相合。

20.第1076页,《丹阳上庸路碑》:注七五“金牛”,原注引《初学记》卷七刘道真《钱塘记》中语:“明圣湖在县南,父老相传,湖中有金牛。古尝有见其映宝云泉,照耀流精,神化莫测,遂以明圣为名。”与文意未合。碑文原句云“山曰金牛,用险梅湖之路”,则金牛当为山名。《南史·梁本纪上》载萧顺之曾与齐高祖共登金牛山,同书《萧子良传》载:“初,豫章王嶷葬金牛山,文惠太子葬夹石。”则知此金牛山非《钱塘记》中所云湖中“金牛”。又,“梅湖”许氏未注。按,《北堂书钞》引《地理志》云:“梅湖者,昔有梅筏沉于此湖,有时浮出,至春则开花流满湖矣。”金牛、梅湖,二者当皆在丹阳郡附近。

21.第1090页,《广州刺史欧阳頠德政碑》:注二五“帝启黄枢”,原注疑“黄枢”乃“黄旗”之误。按,原文不误。原注引《宋书·符瑞志上》术士言:“黄旗紫盖,见于斗、牛之间,江东有天子气。”然尚有更早记载此语者。《三国志·吴志·吴主传》“以太常顾雍为丞相”句裴松之注引韦昭《吴书》:“(陈化)为郎中令使魏,魏文帝因酒酣,嘲问曰:‘吴魏峙立,谁将平一海内者乎?’化对曰:‘《易》称帝出乎震,加闻先哲知命,旧说紫盖黄旗,运在东南。’”则所谓“黄枢”乃是斗枢,因有黄旗紫盖现于其中,以示帝运之转也。

22.第1137页:“穆公深礼于孟明”,原注引《左传·文公三年》之事,未符文意。当以《左传·僖公三十三年》事为是:秦晋崤之战败后,“秦伯素服郊次,乡师而哭曰:‘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不替孟明。‘孤之过也,大夫何罪?且吾不以一眚掩大德’”。

23.第1137页,《司空徐州刺史侯安都德政碑》:注六一“玉版”,所注不洽。原注引《穆天子传》,然只言沉璧于河,未言“致玉版于河宗”事。按,王嘉《拾遗记·唐尧》载:“帝尧在位,盛德光洽,河洛之滨,得玉版方尺,图天地之形。”可知“致玉版”非谓沉玉璧,乃圣人至治、河出祥瑞之意。

24.第1160页,《晋陵太守王劢德政碑》:题解云,王劢生于496年,卒于563年。按,《陈书·王劢传》(许氏于文后即附本传全文)明言王劢卒于太建四年(572),时年六十七,则王劢生于梁武帝天监五年(506)。盖许氏误读原传,以天嘉四年(563)为王劢卒年;即便如此,逆推其生年亦应是497年,而非496年。又,据本《德政碑》末所言“鼎铉虚职,台阶未臻。安知霜霰,遽夭松椿”,则知此《德政碑》作于王劢卒后,可系于太建四年(572)。检《徐陵集校笺》后所附《徐陵年谱》,于太建四年及前后并未系属此碑文,然于太建三年下有“迁尚书左仆射,抗表推周弘正、王劢等”语(第1790页),则知与此《德政碑》相关诸问题盖为注家考虑未周所致。

25.第1169页,《晋陵太守王劢德政碑》:注二“郑玄之腰带”,原注引《后汉书·郑玄传》,然与“腰带”无关。按,《郑玄传》中言“身长八尺”,虽无“腰带”之语,然六朝人常以“腰带十围”状人肥大。如范晔《后汉书》载虞延“身长六尺六寸,腰带十围”,《三国志·魏志》载许褚“长八尺余,腰大十围”,崔鸿《前秦录》载鹿缊“身长八尺,腰带十围”,《宋书·武二王传·刘义宣传》载刘义宣“长七尺五寸,腰带十围”,《世说新语·容止》载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明乎此,则知“郑玄之腰带”,乃言其肥大耳。

26.第1313页,《天台山馆徐则法师碑》:注三“至人”,原注以为释迦如来尊号,然前注引钱钟书《管锥篇》已明言“上碑为道士作,用典不宜阑入佛书”,则此“至人”当是《庄》义,而非佛义。

27.第1380页,《封陈公九锡诏》:注九“穷牢”,原注以为当作“穷奇”,并引《山海经·西次四经》语。然穷奇乃是食人兽,与上下文意难贯通。正文云:“哀哀噍类,譬彼穷牢;悠悠上天,莫云斯极。”则此“穷牢”释为“穷狱”为当,即久处狱中之意。

28.第1382页,《封陈公九锡诏》:注二八“三后”,注未洽。正文云:“是用光昭下武,翼亮中都,雪三后之劲雠,夷三灵之巨慝。”则此“三后”非如原注作“虞、夏、商”,乃是指梁武帝萧衍、梁简文帝萧纲、梁元帝萧绎三人。

29.第1541页,《册陈王九锡文》:注一七○“如烹小鲜”,注引《老子》第六十章“治大国如烹小鲜”,且引河上公注“烹小鱼不去肠,不去鳞,不敢挠,恐其糜也”。文虽不误,然于徐陵此文前后意观之:“公虽宗居汝颍,世寓东南,育圣诞贤之乡,含章挺生之地,眷言桑梓,公私愤切。卓尔英猷,承规奉算,戮此大憝,如烹小鲜。此又公之功也。”则“如烹小鲜”句乃为“极易”之意,而非“不敢挠”。孝穆“如烹小鲜”之语,足见六朝人用典取意随方、少粘着之病,更见许氏未审文意,故有此误。

30.第1588~1589页,《为陈武帝即位告天文》:注一三、一四“嫡嗣废黜,宗枝僭诈”,注“嫡嗣”句云是昭明太子卒后,梁武帝不立嫡孙萧欢、反立萧纲为太子事;注“宗枝”句云为废萧方智而引萧渊明入篡之事。“宗枝”句注不误,然“嫡嗣”句用萧欢事则不妥。因为徐文紧接而下云“天地荡覆,纪纲泯绝”,则其所指乃为萧渊明入篡、导致政局动荡一事,而非指梁武帝立萧纲而不立嫡孙萧欢之意;况梁武帝立萧纲继为太子事,在朝之士虽有异议,如袁昂认为宜立太孙萧欢(《南史·袁昂传》),然见诸史载者唯此一人,其所致后果用“天地荡覆,纪纲泯绝”之语来形容,恐难副其实。

按:观以上诸条,推其所以致误之由,或因不审前后文意而致,或为沿袭旧误而致,或为未核子史而轻下判语,或因不谙典实而妄改文本,乃如不守自家法度,当严而宽,当省而繁,又为繁多矣。文字重复、所注之辞与内容不合、繁简转换错误亦偶有发生,今不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