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遗珠:许云樵与《马来亚少年》
2013-08-14马来西亚廖冰凌
[马来西亚]廖冰凌
祖籍中国无锡,出生于苏州的许云樵(Hsu Yun-Tsiao,1905—1981)于1920年代曾就读苏州东吴大学和上海中国公学大学部,辍学后勤奋自学,并于1931年南渡南洋。许云樵一生以南洋研究闻名,研究成果丰富。然而,鲜少人知道他对儿童研究也曾付出不少心力,除了编印过一系列的少年丛书外,更担任二战后马来亚首份华文儿童刊物《马来亚少年》的主编,自创刊号开始至37期止,因他辞去南洋书局职务而离开。在任期内,许云樵身体力行,以改编、撰写、翻译、采访等多种形式发表以少年儿童为对象的众多文章。然而,由于他在文史研究领域的卓越成就,闪耀的光芒大大遮掩了他学术身份以外关怀儿童的一面,使得《马来亚少年》纵然作为许云樵一生中唯一编辑过的少年儿童期刊,却鲜为人知。
本文将以创刊至第37期的《马来亚少年》为研究范围,探讨许云樵执编期间的编辑思想和风格特色。
一、创刊背景与动机
战前,马来亚地区的南来华人对第一代的在地儿童问题关注不大。略可分为几个阶段: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的儿童教育与文艺活动主要受到中国政治和文化运动影响;战前数年,抗日意识主导华人文化界;太平洋战争爆发,所有活动陷入黑暗时代。马来亚地区的华人儿童发展研究,一直都不是“当务之急”。直到战后,特别是英殖民政府对马来亚的殖民意图显著,先后提出“马来亚联邦”和“马来亚联合邦”计划,此举引起在地人民的猜忌与不满。另一方面,战争的经历使在地华人深刻体会到家国认同与民族尊严的重要性,故在战后急于灌输强调独立自主的观念给新生代。而崛起于战后的《马来亚少年》刊物,因应了时代的迫切需求,在许云樵等人的领导下建立坚定明确的办报原则与方针,让该刊得以在日后茁壮成长,成为战后十年间最受欢迎的华文儿童读物。
《马来亚少年》创刊于1946年,停刊于1957年。当代人简称其为《马少报》,为马来亚地区于战后由在地华人发行的首份华文少年儿童杂志。《马少报》由隶属于新加坡南洋书局的马来亚少年报出版社发行,奠基时期的编辑是许云樵、许苏吾等人,而南洋编译所则于第38期起接手编辑,并有相当的改革。南洋书局的老板陈育崧虽不直接执行编辑工作,但却是该刊编辑方向的最高决策者。报纸版型为8开,每期以一种彩色铅字印刷,如:红、绿、黄、青、褐、黑等;全份通常含8版,偶有扩增版12页,如:新年特辑、儿童节特辑或大型演讲比赛讲稿刊登等。售价为叻币一角。
据许云樵在编者栏的说明,《马少报》原先准备以周刊形式发行,但可能是因为顾虑到这份实验性质极强的儿童刊物之市场反应,故在创刊时乃以月报方式出版。不料发行至第3期,便于十日后再版以应市场需求,气势强劲。自第7期起即应读者要求以半月刊方式发行,自此更不断有读者来函要求改为周刊,足见其受欢迎的程度。据许云樵和当时的营业经理许苏吾之记载,该刊平均售量达两万份,堪称风靡马来亚。《马少报》初期在马来亚地区的营销范围便已非常广泛,在第17期的“本报经售处”可见,包括星洲各中小学校贩卖部、柔佛、马六甲、吉隆坡、槟榔屿、芙蓉、怡保、古晋、诗巫等地,代售书店达25间之多,同时在邻国暹罗也设有书店出售《马少报》。到了1950年,我们在第73期中的“1950年本报销行地区”看到,其销售地区除了新加坡、马来亚外,更扩展至中国、越南、菲律宾、婆罗洲、苏门答腊、爪哇、缅甸仰光、印度加尔各答等地,这更说明了《马少报》不容忽视的影响力。
创刊初期,《马少报》获得多位英殖民高官赐稿支持和赞扬,包括马来亚总司令官墨思斐中将、马来亚联邦辅政司纽仆德氏、新加坡华民政务司魏坚士等,充分显示了这份刊物在当时的社会地位,是英政府所器重的出版物,但同时也宣示了该刊扮演着一定的宣传角色:协助灌输(英属)“马来亚化”的观念,以及塑造(英属)“马来亚化”的公民形象。在殖民色彩的笼罩下,作为一份先锋型的儿童刊物,《马少报》的发展与当时的政治局势紧密相连。
然而,我们却从许云樵独树一格的编辑手法和策略,看到他如何于多元复杂的文化与政治语境下追求、实践自己的办刊理念,为战后马华儿童刊物开路领航。
许云樵于创刊至1948年间,负责《马少报》的编辑工作。当时正值战后,马来亚人民除了疲于重振家园,还要面对殖民势力的卷土重来,局势继续动荡不安,人心惶惶,一切都在重建中。
而《马少报》在此时创刊,无疑与当时重建社会秩序与文化内涵之需求密不可分。而许云樵对南洋的关怀,亦倾注到了此地被忽视的孩童身上,立志为因战火而失学、受苦孱弱的孩童提供价格低廉而有意义的精神粮食。他在创刊词中这么说:
马来亚历史上黑暗的一页已经翻过,和平之神搀着我们的手,领我们向光明的路上走去,这是该多么欣慰的事!不过,荒芜了三年半的田地和道路,荆棘丛生,崎岖不平,我们还得继续忍耐着,大家一块儿来开垦整顿,逐步实施复兴的工作。少年们,你们是春天园里的新芽,将来苍郁的茂林,正等待着你们来造成。你们是新生的细胞,健全的社会机构,正等待着你们来组织。你们未来的责任多么重大,你们的前程是多么长远,少年们!现在正是你们养精蓄锐准备将来在社会做一番伟大事业的时候,大家应该振起四年来颓靡的精神,锻炼四年来弛懈的体魄,补习四年来荒旷的学业。
严谨扼要的教科书,是我们学问建筑工程中的钢骨基石,网罗万象的报章杂志,是我们学问建设工程中的灰沙泥水。为了这个缘故,适合你们阅读的《马来亚少年》,在诸热心教育人士赞助之下,便和大家见面了。这是一个自由的园地,罗列了各种花草,欢迎大家参观,大家找到了新奇的花苗,也可自由地向这园里来栽植。大家亲近它,爱护它,那末,它将开放鲜艳的花朵,结成甘美的果实。
早在20世纪20年代,五四启蒙运动中有关“教育救国”的思想已传入南洋一带。随着国民党政府设立教育部与侨务委员会,协助管理海外华侨教育工作,“兴学救国”的精神在南洋地区相当普遍。而创立于1935年的南洋书局,正是秉着“开吾国海外出版事业之先河”、“促成吾国革新运动之有力导线”这股精神,开始了编撰南洋教科书和一般读物的事业。而重要的创办人陈育崧,本身就非常热衷于南洋研究。这位出生于槟城的土生华人,曾在陈嘉庚所办的集美学校和厦门大学念书。回到新加坡后更成为当时海峡殖民地政府教育局的视学官。而南洋书局是陈育崧在辞去教育局职务后,与友人合办的出版社。十年后,在战后百废待兴之际,陈育崧率先推出少年儿童期刊,并靠往日的工作关系邀得众多英殖民官员挺身支持,足见其对华人教育的热忱。而《马来亚少年》正如其命名之用意,肩负着战后马来亚的文化重建、国家建设之使命。这份期刊的发展,从此也跟陈育崧及其书局同仁的家国认同息息相关。陈育崧本身复杂的身世背景与经历,综合了本土化、中国化和殖民化的多重色彩,这些色彩都程度不同地左右了该刊的编辑导向。尽管许云樵和陈育崧后来反目断交,但当初两人对南洋研究的热爱,以及为战后马来亚少年儿童提供读物,发展文化传播事业的心愿,却是相同的。
二、栏目版位与内容题材
《马少报》的征稿要求如下:欢迎丰富多样的来稿材料,包括新闻、名人言论、童话、故事、科学、常识、游戏、活动、论说、文艺、传记、图画、笑话、通信、南国风光等。但强调“以含有教育意味者为佳”(创刊号)。
以下是《马少报》前37期的栏目设计与内容性质之归纳,包括:编者的话、人物志/模范人物、论坛/社论、少年新闻、少年园地、读者信箱、漫画/连环图/画报、儿歌、游戏/儿童魔术/谜语/悬赏、推理侦案、小说/童话编译/神话/传说/笑话/诗歌/报告文学/游记、集邮消息/集邮特号、星洲掌故/马来亚风土读本/椰风蕉雨、英语讲座、常识/自然科学知识、广播节目表,等等。
《马少报》前37期的栏目设计与篇名
续上表
诚如前文所言,《马少报》创刊的动机主要是为失学少年儿童提供价格廉宜、内容健康的读物,故《马少报》的读者群跨越的年龄层甚广,不宜以狭义的年龄定义进行规范。据许云樵在《一个声明》里的解说,“这份报纸的对象很复杂参差,从初小三年至初中程度的少年都在内,程度相差很远,不过我们还是侧重于年龄较幼的读者”。(第4期)
尽管以上的统计和归纳显示《马少报》的内容主题涵盖面甚广且杂,但却一致地反映出主编许云樵的编辑思想特色,即关怀儿童、关怀马来亚、关怀中国三大方向。
三、许云樵的编辑理念
(一)关怀儿童
南来华人在过了拓荒期以后,随着生活稳定下来,迎接祖居地妻儿前来定居外,也有不少华人在南洋地区与当地人通婚,并愈加重视子女的教育。1930年代,曾有部分知识分子提倡新式教育,倡导新式的教育观念。办学稍有成绩,便因中国抗日战争爆发而纷纷关注原乡安危,儿童教育事业搁置一旁。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强制当地各校学习日语,导致许多华人子弟宁可放弃求学,亦不愿接受侵略者的同化教育。这造成许多失学孩童流浪街头,有的更误入歧途,少年犯罪率剧增。战争遗害与孩童失学的问题让人们意识到重振教育的重要性与迫切性。面对身心饱受创伤的少年儿童,许云樵无疑是充满同情的;而满目疮痍的家园更急需全民参与重建工作,此时,充满青春活力的新生代正是大人们寄以厚望的“建国公民”之化身。因此,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正面积极的价值观灌输到孩童身上,让孩童的身心得以健康发展,是《马来亚少年》的首要工作,亦是许云樵最看重的使命。
整体而言,许云樵对少年儿童的关怀表现在以下几个编辑取向:
1.通过战争题材的文章刊载,批判战争之祸害,鼓励少年儿童勇敢振作。三年零八个月的日据时期,新马人民蒙受莫大苦难,对战争和日军的暴行痛恨万分。战后,沉寂数年的文化事业复苏,这种悲愤之情首先表现在对日军侵略行为的深痛谴责方面。有关日军对所侵地人民的迫害,以及与战争相关的信息,高频率地出现在最初阶段的《马来亚少年》。例如:创刊号中出现了介绍战争和武器的文章与图片(原子弹、雷达、日军图片),有关武器方面的介绍文章还见于:《V一号和V二号》(第6期)、《火箭和原子》(第18+19期),甚至还有一篇白话诗《蝗虫爷(指日军)》,描写日军的可怖行为。另还刊登日军投降书(第2期)、《大东亚共荣圈的扩张和幻灭》(第4期)、《八年抗战之战役与战果》(第5期)等。出现在第3期的《希特勒拉第三帝国兴亡十八图》,也是批判以武力欺侮和侵略他国的好战者。相关文章还有:《二次大战死伤人口》(第9期)、《回忆昭南时代的儿童》(第 13期)、《战后的文律 Benut》、《一笔惊人的数字》(显示战争的耗资情况)。
就连文学性质的文章,不管是自创、改编或是翻译的作品,也主要取材自战争大前方或大后方的情况。例如:《一间造船厂里的财富》(第1期)、《油漆参战》(第6期)、《一个为友牺牲的少年》(第 7期)、《帼国英雄》(第 17期)、《大战中的小故事》(第17期)、《永伴“伏波”》(第20期),等等。除了抨击战争所带来的祸害,许云樵更重视为孩童进行心理建设的工作。他藉由刊登大量的战争故事,选择突显人性光辉面的主题,如:友爱、互助、勇敢、善良、机智、坚强等的人格面,希望小读者能从中得到正面的信息,修复心灵创伤,早日振作,展现青少年应有的活力与精神。在第3期的《少年新义》里,他更期盼拥有“少年精神”者可以勤勉奋斗,做些对社会国家有利益、对人类和学术有贡献的事。
2.通过刊载浅显而富教育意义的文章,开辟作文园地指导写作,协助解决失学问题。在痛批日军的恶行之余,如何尽快恢复社会的正常运作,是当时全马来亚人民的共同愿望。而解决失学儿童问题,挽救华人教育自然也成为《马来亚少年》草创期的重要任务。许云樵在创刊号中便声明了这点。可见其主要目的是解决战后失学儿童的学习需要。在多次的儿童节专辑中,《马少报》也刊登许多文章,一再叮咛读者要关怀失学的小朋友。可能是《马少报》深受当时孩童的喜爱,因而招来嫉妒和非议,为此许云樵曾替《马少报》的出版意图作出激动声明:
凡是办理得好的学校都已有本报发售,真正为教育而努力的教师,个个都喜欢为小朋友们代劳,只有一小部分存偏见的,或是不耐烦的学校和教师,才不鼓励他们的学生阅读本报。我们的销量增加便是明证。
如果我们为赚钱,我们一定要卖得很贵,出得很少,或者刊载低级趣味的文字,专供下流的人阅读,我们何必用尽心思来编印这吃力不赚钱的报纸呢?我们为着马来的小朋友太可怜了,课外没有书报阅读,生活太枯燥了,没有课外练习发展思想的机会,所以我们来办这一份报纸。凡是懂得教育的,凡是爱护儿童的,都已和我们表同情。
至于失学的读者们,也是我们特别注意的,我们希望他们能从本报找到应得的知识,所以我们特约好多家大书店,寄售本报,如果他们已经卖完,不妨行到本报发行部来买。一定有的。也可以寄信来买。更希望失学的读者,介绍给失学的小朋友。(第6期)
此外,营业经理兼编辑同仁许苏吾更为文推广陶行知的“小先生制度”,认为那是一种“扫文盲的快捷方式”,希望小读者们能将学校里所学的知识,转而教授给没有机会上学的家人、邻居和朋友。(第3期《什么叫做“小先生”?》)为了推广自修学习,许云樵于第3期开始开辟“少年园地”,指导少年儿童写作,鼓励投稿。这一文艺创作版自此一直占据每期《马少报》最多的版页,十年如是,栽培了无数本土作者。
第2期的一篇社论《莫弄污了头脑》,更说明了许云樵对儿童教育的关怀与期许。
具有世界眼光的人,哪一个不关怀着儿童和少年的各种问题呢?少年和儿童,是将来世界的主人翁,这是谁都知道的。他们的双肩,负着建国济世的重担。他们的双足,要踏平荆棘丛生的道路,他们是为着将来的国家和世界而长大的。因此全人类未来的命运,都系于现在的一般少年和儿童的身上。他们将来的责任是多么重大。所以,我们要注意,他们现在所受的教育的良否,就是将来国家和世界兴衰的一个关键。
许云樵也注意到英语学习的重要性,为了提供华人孩童学习英语的材料,特别增设“英语讲座”,亲自教导小读者如何辨别中、英词汇的使用。此举获得许多小读者来函表示感谢,可惜这项专栏在许云樵离职后便不再出现了。
3.选择符合儿童身心发展特质和阅读兴趣的材料,宣扬现代化的儿童观。许云樵于辍学后勤奋自学,在无师自通下对南洋史的研究有一番心得。加上他南赴新加坡后,曾在新、马、泰三地担任学校教员,拥有约8年的教学经验,这使他对少年儿童的心理和教育问题有一定的认识。
尽管从未编过任何儿童刊物,但许云樵在初任《马少报》编辑一职时,显然广泛收集和参考儿童文学、教育心理学等方面的资料,并有自己一套现代化的儿童观和文学观。所谓现代化的儿童观,是指强调以儿童为本位,关怀注重儿童于不同阶段的心理特质和教育需求之理念。许云樵在编辑《马少报》时,收录了各种形式的儿童文学作品和兼具趣味性、教育性的益智活动,包括童话、传说、神话、儿童小说、侦探故事、科学知识、常识故事、儿歌、新诗、猜谜、漫画、连环图、话剧、电影编译、美工、儿童魔术、填字游戏、悬赏游戏等,充分显示了他所抱持的儿童观:尊重儿童的天性和身心发展特质。
许云樵也刻意在《马少报》上刊载各种专题文章,介绍儿童心理学、国内外教育动态、生活常识等方面的文章。如:《儿童心理的模型》、《寄母亲们》、《心理卫生与学校儿童》、《学校考试问题》、《一本教科书的成长》,等等。为了让儿童对马路安全问题有所认识,特设了“安全专号”教育小读者。显然,这些选材的目的是开拓儿童的视野,培养其科学观、国际观,实践现代化的儿童品格。
(二)关怀“马来亚”
朝气蓬勃的少年儿童,是战后马来亚人民寄以厚望的一代。要如何培养他们成为理想的公民,负起重建家园、建设社会国家的重任,首先便是让他们接受公民应具备的思想条件。一位公民思想的特质,主要表现在对本国的认同与效忠。战争让马来亚地区的人民清楚认识到人民的生活与国家安全相互依存。尤其是抗战期间各族人民团结抗日的经历,使不少原本抱持过客心态的华人,从此对马来亚产生爱护之情。许云樵毕生醉心南洋研究,对马来亚的关怀之情,亦在编辑《马少报》时表露无遗。战后,英殖民政府意欲重新掌管马来亚的殖民事务,广泛宣传推动现代化社会体制,打着重建家园和社会的旗织,营造战后初期短暂的自由空气。身为战后首份华文儿童刊物的主编,许云樵致力配合“新马来亚”的建国事业,通过《马少报》传播地方文化和知识,灌输“马来亚化”的公民思想。
为倡导落地生根,认同马来亚的理念,许云樵格外注重本土化信息的传播。通过频密介绍马来亚地区以及邻近国家(如泰国、缅甸、越南、印度尼西亚等)的自然景观、旅游胜地、动植物、地方特产、风俗习惯,让小读者熟悉生活所在地的一切,同时接纳和热爱这些事物,进而产生认同感。
此外,还有多个栏目专题的设置也显示了这种灌输马来亚化的编辑方针,包括以介绍英殖民政府人员为主的“人物志”系列;侧重马来亚至东南亚区域新闻报导的“少年新闻”;传播新马人文地理知识的“星洲掌故”、“马来亚风土读物”、一系列马来亚各州属的邮票介绍、马来民间故事的系列翻译、“马来亚地理讲座系列”、“马来亚少年”征文比赛,等等。
1.自然地理、风土民情。有关马来亚地区的人文环境、地理景观方面的文章,最常见于《马少报》。其中以系列方式刊出者,时间跨度甚大,传播的地理信息最广。例如:“马来亚地理讲座系列”、《婆罗洲的传说》(第5期)。另有专号和许多单篇文章,计有:《马来亚的象》和《热带的冰雹》(第 1期)、《石叻门》(第 2期)、“马来亚风景线”(第11期)、《新加坡的译名》(第18+19期)、《森美兰是什么意思?》(第21期)、《雪蓝万为什么叫做芙蓉?》和《槟海边的海獭》(第22期)、《大雅克族的种族起源神话》(第24期)、《马来亚风土读本系列》和《黑风洞》(第25期)、《马来亚的星象》(第32期)、《龟屿的传说》(第6期),等等。还有谜语猜题系列“马来亚之最”(第18期)、“新加坡之最”,以游戏方式让小读者接触马来亚地区的自然与地理知识。
2.新闻。新闻可以将最新的时事动态介绍给小读者知道,增广其见闻,提升其社会意识。关心时事动态、关心社会发展状况,与外界保持联系,是使小读者成为理想公民的重要特质。《马少报》从第3期开始增设的“少年新闻”一栏,编者便明确交待其目的与宗旨:
这一期我们增加了“少年新闻”一栏,让你们知道一些比较重要或是有趣味的新闻,以符合我们的使命。先以马来亚为中心,慢慢地推到南洋,中国,以及世界各地。因为现代的少年,该是开通的,懂得世界大势的,明了自己的地位和责任的。
“少年新闻”在许云樵离职后,先后改名为“马来亚新闻”、“教育新闻”、“滴密”(Tibit),当中所收录的新闻类别也随着时代的热点话题改变而稍有不同,内容涵盖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教育等方面的动向,以及各地的奇闻轶事。但这些新闻基本上都延续了创刊时期“关怀马来亚”的编辑方向,皆侧重马来亚和东南亚地区的新闻,中国和其他国家的消息占次位。例如:新加坡少年的犯罪新闻、教育部发布的最新法令、马来亚各地的奇闻轶事、各校的活动报告、热带雨林里的奇花异草,等等。
3.集邮活动。许云樵也通过当时流行的集邮活动,引领小读者培养起集邮这种健康和有益心智的兴趣。同时,也藉由一系列马来亚各州属的邮票介绍,说明该地方的发展,加深马来亚地区的少年儿童对所居地的认识。由于许云樵自身对集邮的兴趣浓厚,《马少报》中绝大部分的集邮信息皆出自其手,包括:《谈谈集邮》、《槟榔屿加盖章》、《吉兰丹地方票》、《马六甲加盖州政厅印邮票——昭南时代邮票史之一》、《槟榔屿加盖章——昭南时代邮票史之二》、《沦陷时期的缅甸邮票》,等等。藉由各地邮票的发行故事,将该地的历史经历传达给小读者。
4.征文比赛。许云樵为《马来亚少年》设计的第一次征文比赛,便开宗明义地以“马来亚少年”为题目。编者特别在第6期揭晓成绩时,向读者解说这项征文比赛的评审标准。其中一条淘汰的原则是:“文稿要完全切合马来亚少年,泛论一般少年而不能表现地方性和特殊性的,首先割爱。”这明确显示编辑群和评审团的评审准则,特别侧重能突显“地方性”和“特殊性”的形象。我们来看看得奖的首三名作品之内容,在谈到马来亚少年的形象内涵时,都有具体鲜明的公民人格特质,因此很符合《马来亚少年》的要求。
第一名的得奖者是位16岁少年庄耿炳,他相当全面地说明马来亚的特色,以及马来亚少年的产生和他们所负的责任。在文章中,他首先肯定“马来亚是个乐园,她有丰富的宝藏,她有秀丽的容颜,几百万快乐的人儿,正受着无穷的恩惠”,但战争使一切变了样。如今抗战胜利,可“新的社会尚未产生,新的马来亚正需我们少年去努力”。他进一步写道:
我们都是天真活泼的马来亚少年,我们知道新的马来亚正寄给我们无穷的希望。于是我们都必须自重自爱,坚定意志,鼓起勇气和热情,趁着这献身的良机,负起时代使命。现在我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身体思想都非常的懦弱和幼稚,衣,食,住等一切都还依赖父母供给,当然没有力量一下子就去帮忙社会建设。现在我们一群人快快乐乐地聚在一堂,听先生的讲解,和同学的切磋,互相督促,互相研究,锻炼我们的体格,培养我们的知能,陶冶我们的品性。这无疑是为新的马来亚奠定繁荣幸福的基础。
此外,我们现在又有《马来亚少年》做我们的精神食粮。它非常的浅白,精彩,所说的一切,我们都能明白,而且鼓励我们写作,算是我们少年的自由园地呀!
最后,他歌颂理想的马来亚少年,并呼吁大家以此为奋斗目标。
来吧!马来亚的少年们!我们这天真烂漫的一群,不分种族,不分性别,手拉着手,相亲相爱。共同奋发我们蓬勃的朝气,努力耕耘我们的自由园地——马来亚少年。新的马来亚,正向着我们马来亚少年挥手!努力吧,马来亚少年!
而获得第二名的姜琰年仅14岁,她以《马来亚少年》为焦点,延伸阐述这份儿童读物的重要性。她认为《马来亚少年》不分贫富阶级地传播知识,发挥指引和启迪读者的作用。例如:“少年新闻能告诉我们,社会上许多重要的事情,是我们少年所应该知道的事情,使我们对社会熟悉,对国家亲近”;每期的故事、童话、谜语,有助于“开发我们(的)思想”、“增加我们的学识”。
至于第三名的李华义(16岁),则直接了当地表达其对“马来亚少年”形象的看法。
四年半前,马来亚因为受了战争的洗礼,被破坏得非常厉害。现在和平虽过了一年多,但是社会一切情形,还不能恢复到和战前一样的繁荣。所以凡是马来亚的人民,都应共同负起建设新马来亚的责任;尤其是马来亚少年,他们是社会未来的主人翁,所以责任更为重大。换句话说,马来亚少年是建设新马来亚的中坚力量。但是他们要怎样才能担负起这样伟大的使命呢?在我看来,应该注意的约有下列四点的训练:
第一,要加紧研究学问和学习科学技能。因为现在的世界是比赛智力的世界;有了智力,才能促使社会的进步。所以马来亚少年也要准备充足的学识和技能,这是建设新社会的基础。
第二,要注意锻炼坚强的体格。……有了强壮的身体,然后才能为建设新马来亚而出力。
第三,要养成高尚的人格和进取的精神。因为高尚的人格可以取得社会的信任,才能献身为社会服务。……
第四,要加紧养成马来亚公民的人格。因为马来亚经过日军的蹂躏,人民道德堕落,各民族间,被日敌的挑拨离间,更是感情全失,所以今后应注意道德的修养,并联络马来亚各民族的感情;使和战前一样,团结起来,共同为建设新马来亚而努力。
以上四点为现在马来亚少年应有的训练。我希望全马来亚的少年们应不分种族界限,都能这样做;那末,将来定可负起建设新马来亚的伟大使命。
从这类性质的征文比赛,我们可以看出许云樵对马来亚的情感深厚,非常关心马来亚于战后的命运发展,并热心于借助《马少报》的力量引导读者一同爱护马来亚。
(三)关怀中国原乡
许云樵把一生奉献给南洋研究,但与许多中国南来文人相似,他的原乡意识是非常浓厚的。这尤其表现在其执编时期的《马少报》。
战后初期,英殖民政府对《马少报》的态度是极为亲切的,对于刊物的内容尺度也很宽松,《马少报》在战后这几年间所刊登的内容虽然以宣扬马来亚在地文化为主,但当中难免有鲜明的侨民意识。在诸多文章中,仍可见颂扬中国国父孙中山的文章,以“祖国”或“我国”称中国者,以及描写中国故乡的风土民情之类的作文,皆可自由刊登,完全不受殖民政府当局的干涉。但由于南洋书局的同仁和《马少报》的最高指导原则,乃是强烈推崇“马来亚化”,故初阶段的版位中,刊载具中国色彩内容的文章并不多,主要还是侧重新马地区和英殖民政府的介绍。尽管如此,许云樵还是苦心安排了不少相关文章,坚持原乡关怀,传承华人的传统文化与精神。
据统计,与中国当局或中华文化相关的文章有:《永字八法——书法的基础》(第2期)、(游戏)《梅花数》《八卦阵》(第2期)、九宫数(第 3期)、《十二生肖的来历》(第4期)、《中国的新地理》(第5期)、《八年抗战之战役与战果》(第 5期)、《中华歌》、颠倒歌特辑《三岁打娘娘会笑,卅岁打娘娘上吊》(第11期)、儿歌《中华新儿童》(第 23期)、《司马光》(第 25期),等等,相较于其他性质的文章,可说是为数不多,平均每三期才会出现一篇。1949年,中国成立以后,英殖民政府对华侨华人提高戒备和监控,这类内容的作品更是鲜少出现在《马少报》上了。而许云樵在《马少报》中所表现的“关怀中国原乡”的编辑方向,也成了此一特殊年代的文化印记。
结语
综上可见,许云樵虽然任《马少报》主编仅两年余,37期的成果占该刊总期数的五分之一。然而,许云樵的三大编辑方向,却为《马少报》奠下扎实根基,并程度不同地影响着该刊的发展。更重要的是,这些文化遗产,让我们得以见证这位举足轻重的中国南来文史工作者,其对马来亚儿童问题的关注与贡献。
①有关许云樵的生平与评论研究,可参阅:廖文辉的《试论许云樵的乾嘉朴学传统》(载陈鸿瑜主编《海外华人与东南亚研究》第4卷第1期,台北:翰芦)、《试论许云樵在马新学术上的贡献》(《新纪元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试论许云樵在马新史学的地位与局限》(载何国忠编《百年回眸:马华文化与教育》,吉隆坡:华社研究中心2005年版),另也与曾维龙合作纂注《许云樵来往书信集》(加影:新纪元学院2006年版)。其他重要的研究成果与文献有:崔贵强的《许云樵:学识渊博的史学家》(载何国忠主编《承袭与抉择:马来西亚华人历史与人物文化篇》,台北:中研院2001年版)、以纪念许云樵为主的《南洋学报》第37卷首2期,刊有多篇回忆许氏生前点滴的文章,以及由新加坡宗乡会馆联合总会编辑出版的《许云樵藏书目录初编》等。
②据许苏吾在《马来亚少年·百期特大号》的回顾,许云樵为《马来亚少年》的特聘主编,创刊号时期许氏因“须回暹省亲,乃请公教中学教师陈蕾士先生代理编辑”,故创刊号的“编辑室”一栏乃署名“蕾士”。苏吾、苏我皆为许振勋(1908—1952)的笔名,除了任南洋书局营业经理外,亦常参与《马来亚少年》的编辑活动。见许苏吾:《六年来的马来亚少年》,《马来亚少年》1952年4月15日,第100期,第1页,以及许苏吾编著:《前言》,《义人脚踪》(The Steps of Righteous Men),新加坡:南海印务私人有限公司1978年版,第5页。
③许苏我:《许云樵的文艺创作》(三),载1986年3月15日《星洲日报》。
④南洋书局有限公司:《十五年来之南洋书局》,《南洋书局十五周年纪念》(Nanyang Book Co.,Ltd.,1935-1950),新加坡:南洋书局1950年版,第1页。
⑤有关陈育崧(1903—1984)的生平,可参阅苏孝先编:《漳州十属旅星同乡录》,新加坡:侨光出版社1948年版,第85页;以及宋哲美编:《星马人物志(第一集)》,香港:东南亚研究所1969年版,第173-1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