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苹果
2013-08-09徐铎
□徐铎
我不知道这棵老树在这块土地之上生存了多少年。有人说它有一百岁了,也有人说,不止一百岁,也许二百岁、三百岁甚至更年长……这是什么树啊,这是一棵苹果树。我可以告诉大家,苹果在中国种植的历史似乎很久远,其实,那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苹果,而是绵果,是老头乐。
当年的老树,正值年轻气盛。守护着这棵树的人,也像树一样年轻。
有一天,一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走进了这片果园。他一直在搜寻着,他的眼睛物色过许多树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棵树上。他拍拍树干,问看园子的年轻人,这棵树是你种的吗?
看园子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我爷爷说,从他记事时起,就有这棵树,这棵树有多少岁了?谁也不知道。
那个陌生人拿出了锯子,他锯断了树木,他知道了,这棵树的年轮。
年轻人却愤怒了,这么好的一棵老树,你怎么能把它给毁了?
陌生人说,我是果树专家,我比你更爱惜树木。
正是因为它是一棵优良的老树,它才被选作了砧木。果树专家在砧木上嫁接了一棵小小的芽孢……从这一刻开始,一颗苹果的故事开始流传……一百多年前,辽东半岛沦陷成了日本人的殖民地。在辽东这块土地,侵略者铁蹄践踏过的地方,他们的目光停留在了三十里堡这个地方。在这里诞生了一个来自东洋的机构——野力稻业株式会社。殖民统治者不仅有军队、警察和宪兵,他们也成立的植物研究所,而实施种植实验的地方,就是三十里堡。那株嫁接的小小芽孢,就是殖民者从美国引进来的优良苹果品种。这里的经纬度与苹果产地相同,土壤的酸碱度和气候也相同。日本人掠夺我们的大豆高粱,掠夺我们的钢铁和木材,他们向我们输入的,却是强权和奴役。在殖民地上,要种植他们想要的农作物。他们不喜欢绵果和老头乐,他们想要的是优良品种的苹果。
一个强大的母体滋润着一棵小小有树芽,树芽茁壮地成长起来了。第一年,它似乎长成了健壮的骨骼,但它还是一个青少年,只是它有些迫不及待,已经萌生了朦胧意识。等到第二年,枝头缀满了芽孢,等到春意盎然时,苹果树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飞来的蝴蝶都是小伙子,而只有蜜蜂才是真正的媒娘。沐浴在春风里的那位老爷爷。就是当年那位看园子的年轻人。他已经老态龙钟了,而苹果树却依然年轻。他已经数不清他究竟守护了它多少年,当洁白的苹果花落英缤纷时,一颗幼小的果子在枝头诞生了。从那天开始,他为苹果树锄草,为它浇水,为它施肥。苹果在他的精心照料之下,一天天地长大了,从青涩到圆润而丰满,它的脸庞渐渐地浮现出了少女一样的光泽。从青涩慢慢地变黄,变成了鹅黄,渐渐地演化成了橘黄,树叶变成深绿墨绿时,苹果变成了红色,晶莹的红色,透明的红色,它成了一个成熟的姑娘。他爱这个姑娘,鸟儿也爱这个姑娘,当鸟儿们觊觎美丽的红苹果时,他已经迷醉了……叫它什么名字呢……他想好了,他叫她红玉。知道吗,红色的玉石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宝石,苹果就像红玉一样珍贵无比。于是,红玉这个名字就缀上了枝头。贪馋的鸟儿终于偷偷地啄食了一口红玉,鸟儿哪里知道,它在人家美丽的脸庞上留下的是一颗抹不掉的吻痕。年轻人伤心地掉下了眼泪。红玉摇晃着枝叶安抚着他,它告诉他,鸟儿是上帝的精灵,鸟儿最懂得哪个苹果最美好,于是,它挑选了我。真的没有关系,被精灵啄食的苹果是味道最甜美的苹果。年复一年,他老了,而苹果树还是那样年轻,充满了青春活力。他很少能吃饱肚子,可他总是把节省下来的豆饼埋到了苹果树下,这棵树虽然比他年长,可在他的眼里,树却成了他的孩子,一个女孩子。他亲眼目睹了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如今她长成了大姑娘,她成了新娘子。每一年春意盎然之际,她的头上便戴满了洁白的银饰。洁白的银饰凋谢时,一个个青涩的果子便缀满了枝头。在绿色的枝叶掩映下,青绿色的果子天天丰满圆润起来。于是,她们不再羞于见人了,她们纷纷从枝叶的后面探出头来,让明媚的阳光照射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渐渐地,她们的脸庞泛出了鹅黄,渐渐,由鹅黄变成了橙色,渐渐地,她们又成了成熟的大姑娘,脸蛋上透出了害羞的红色……
这一年,正值她壮年,她没有让人们失望,一棵树上结出五千斤的红苹果。人们都为能吃上一只三十里堡九园的红苹果而感到幸运之时,树的主人却不忍咬她一口。
忘不了那一年盛夏之际,老天爷一连好多天竟然没能落下一滴雨水。地里的庄稼已经成了柴草,果园里的苹果树叶子已经干得卷曲了。庄稼死了,可以第二年再种,可苹果树如果干死了,损失可就惨重了。要知道,为了培育这些苹果树,人们付出了多少心血。尤其是这棵老树,她如果遭遇了不测,辽东半岛的苹果再也无法骄傲,也就失去了辉煌。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解放以后的那些年里,中国出口的苹果,都要打上三十堡的字样。甚至辽西的白梨,也要打上这个品牌。所以,这棵老树死不得。
要想老树不死,只能摘掉树上的果实。
为什么要摘掉正在发育成熟的苹果呢?
这些果实会消耗树体母本的水分,会加速苹果树的死亡。
我爷爷固执己见,在天干地燥的那些日子里,他守着这棵老树,一步也不离开。就像守护他的爱人,他的情人一样,誓死也不许有人摘掉树上的苹果。
眼见得,树上的苹果也渐渐地萎缩了,干瘪了……有人怪罪我爷爷,这样一来,身为母亲的老树活不成,它的儿女们也面临着死亡。我爷爷他依然固执己见,死死地守护着老树……干旱持续到了秋天,谁都以为老态龙钟的苹果树死了,可她没有死,她像一个老妇人一样,仍然顽强地活着。
老树为什么没有死?
我爷爷告诉他们,不要以为只有母亲哺育儿女,而儿女们只会从母亲的体内吸取养分。其实,儿女也懂得孝道,在母亲面临着危机时刻,儿女们也会做出牺牲,他们也会反哺母亲。面临着灾难,母亲和她的儿女会共克时艰。
不要以为这是一个故事,也不要以为这是一个传说……
我知道,当年的红玉苹果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存的国光苹果也所剩无几了。
深秋之际,有幸参加了苹果之乡笔会,我与文友们一道,来到了盛产苹果的瓦房店北部。对于各类水果,我最不陌生的就是苹果。素素说,苹果是农村孩子的点心。其实,苹果也是城里孩子们的点心。当然,我们没有农村孩子那么幸运,遇到了掉在地上的苹果自然成了他们的点心,大人买回家的苹果大都是风吹落的,雨打落的,反正不是秋后从树上摘下来的。
从我写作那天起,我就想写一写苹果。听东马屯的孙书记说,苹果在他们山里种植的历史,已经有114年了。苹果在我们这块土地之上的根子可谓不深也不浅。在东马屯这两日,我品尝了当地的苹果,味道甜美无比,颜色鲜亮红润。我知道这苹果的名字,它是富士苹果,也是从日本引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