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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漫画会与《上海漫画》

2013-08-04金小明

博览群书 2013年3期
关键词:张光宇叶浅予王敦

○金小明

“五卅”反帝爱国运动及北伐革命战争,对中国现代漫画的转型和成长,当有一定的激发意义。1926年底,一个比较松散的画人社团——“上海漫画会”成立,标志着上海进步漫画家政治意识与社会意识的进一步提升。

这个漫画会的发起人,既有丁悚、张光宇等资深漫画家,又有以黄文农、王敦庆为代表的,在淞沪警察厅政治部、海军政治部等机构中从事艺术宣传的革命干部。随着“政治部散,牛皮带断”(语见丽明《画人描画录》,1934年9月《新潮杂志》第1期),漫画与革命脱节之后,上海漫画会的基本成员——张氏兄弟、叶浅予、鲁少飞等人,又于1928年春季,在上海成立了因应市场化运作的画人组织——中国美术刊行社,持续两年的时间,编创、刊行了著名的《上海漫画》。其后,一些有代表性的漫画刊物也在30年代陆续出台,并逐步依托商业化的文化生产机制,繁盛和风行起来,培育起大量以市民为主的消费群体,调动、积聚起新兴漫画家自身的力量和才性,促使他们在画艺上渐趋丰满成熟,进而催生出一个流光溢彩的“漫画时代”。在这个过程中,《上海漫画》扮演了一个兼具开创性、引领性的角色,成为“中国现代漫画大发展的契机与标志”(叶冈《中国漫画的早期珍贵文献:〈上海漫画〉》,见《上海漫画》合订影印本,上海书店1996年9月版)。

关于上海漫画会与《上海漫画》的关联,漫画家兼漫画研究家毕克官主要凭着两者在成员上的大致竟合,较早提出刊物本身即由“漫画会创办”的观点(《中国漫画史话》,山东美术出版社1981年版);《中国美术期刊过眼录》(上海书画出版社1992年6月版)的著者许志浩也认为,“出版《上海漫画》是漫画会的主要活动之一”;《中国美术全集:漫画卷》(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的编者华君武以及《上海美术志》(上海书画出版社2004年12月版)、《上海美术史札记》(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12月版)的编著者黄可均袭用此说。可见此说似乎已成定论。我以为,他们的说法不但忽略了上海漫画会的革命色彩及干预社会改造的宗旨,与《上海漫画》将社会批判精神化入调笑与讽喻的旨趣之间的重要差异,更在某种程度上,夸大了漫画会实际发挥的作用,实与历史事实有相当差距。

上海漫画会无疑是同人性质的,“几个人的组合,完全因为是志趣相投”(《漫画会宣言》语,原载1926年12月25日《三日画报》第157期,转引自张伟《满纸烟岚:人物·书刊·电影》,上海教育出版社2007年8月版)。漫画家们在“工作纲领中提出的“研究讨论漫画之社会功能、发挥漫画的社会积极作用”、“以绘画的武器,积极促进社会革命”,体现了他们艺术思想上的觉悟与认同,却只是一种高调的“理想上的目标”(《漫画会宣言》语)。漫画会有关“出版丛书,创办刊物”的笼统计划,似乎也就具体落实在自担名义地编刊《文农讽刺画集》这件事情上——画集的书封上,明显地标列出由黄文农绘稿、王敦庆刻制的“漫画之龙”会徽(据《三日画报》报道,此徽并非如传说是张光宇设计

和“漫画会丛书第一种”字样。王敦庆在为画集所作的序文中,主张把“讽刺画的艺术”当作“改造国家的宣传品”,用以反抗“以武力高压而不讲公理的新旧帝国主义者”,又说黄是“漫画会同志,自己人不捧,再捧什么人呢?”推想起来,漫画会的成员们,多半曾议及共同创办漫画刊物之类的“会务开展问题”(据《上海美术志》记载,漫画会曾分别于1927年6月8日、1月8日举行常会),但似乎并没有证据表明,漫画会以自己的名义实际创办了《上海漫画》。实际上,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以及漫画家同人圈的更新、变化,以上海漫画会为名义组织的活动,到《上海漫画出刊时差不多已经辍止了。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先后出现过三种不同面目的《上海漫画》。如果不特别说明,一般说到《上海漫画》,指的就是以中国美术刊行社名义刊行的漫画周刊,该刊一共出版了110期(1928年4月21日至1930年6月7日)。在此之前,则先有过一个由王敦庆发起并鼓动黄文农、叶浅予参与创制的形单影只的《上海漫画》“处女作”(叶浅予语),于1928年1月20日出版后,却未能发行。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的影印本收录了此刊,许志浩在《中国美术期刊过眼录》中提到,《上海漫画》“第1期编辑完后,因印刷公司改装,到4月21日才正式出版,刊上日期仍标1月20日”,显然混淆了同名的前、后两刊。在此之后,1936年5月至1937年6月间,上海独立出版社又曾出版过由张光宇主编的《上海漫画》半月刊,一共出版了13期,相比而言,社会影响就小多了,名号也几乎被前刊专享。

作为当年上海漫画界的重要知情人,叶浅予在他的晚年回忆录——《细叙沧桑记流年》(北京群言出版社1992年6月版)中,对《上海漫画》的编刊过程和创作经历多有追记。虽说书中的记载偶有谬误,比如,将刊物合作者“胡伯翔”误作“胡伯诩”(也可能是手民误植);将张光宇为《时代漫画》创刊号所绘封面画,张冠李戴,误记为张“对《上海漫画》的贡献”;将“脱胎换骨后的第一期《上海漫画》周刊”的出版时间误作“1928年3月22日”(应为4月21日),但这些局部差错,并不影响回忆录总体上的完整性、平实性,叶氏有关《上海漫画》的亲历叙述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关于《上海漫画》“处女作”的创意过程和收场命运,叶浅予回忆道:

王敦庆得知我又失业,找我说,支援罢工的画报有看头,可以仿照这个样子,自己办个画报出下去,问我有没有劲儿。我说,反正没事做,只要有人支援,我就拼命干。他说,黄文农目前也闲着,他去说动黄,请他合伙画一个长篇,再请几位拿笔杆的朋友合作凑点文章,不就编成了吗!

画报出版之前,曾和望平街的报贩子打过招呼,但没有讲清楚画报的形式和内容,报贩子不敢担保准能上市,只是口头上表示可以接受代理。画报印出,我和王敦庆送到望平街,报贩子看到只半面有字有画,另半面空白,就皱起双眉,说这哪像一张报,没法上市。几经商量,仍遭拒绝,我们垂头丧气,只好把画报都拉到废品收购站当废纸卖掉,欠下的印费、纸张费如何偿还,记不起来了。当时我们三人合伙,黄文农供画,我管跑腿,王敦庆管编务。三人中只敦庆在一家中学教书,有固定收入,可能就是他挖腰包结束了这场失败的出版活动。

这些办刊细节说明,草创《上海漫画》实属王敦庆、叶浅予、黄文农三人的合伙行为,经费也是王氏自筹的,看不出上海漫画会在活动中有任何的组织作用。

叶浅予又忆道,“处女作”收场后不久,由“小集团的首脑”张光宇领导创制的《上海漫画》重新登场:“一百磅道林纸半张,摺叠成八版,彩色石印漫画四版,单色铅印摄影与文字四版,总编是张光宇,副总编是张正宇和叶浅予。四版漫画中,第一版是封面画,四五两版是名家作品,经常供稿的有黄文农,鲁少飞、王敦庆、张正宇诸人,第八版是叶浅予的《王先生》长篇故事画。”这一刊物,仍然以圈内同人为基本的创作班底和出资主体(王敦庆起先同意合伙,后来因为与张正宇发生矛盾,选择了退出),主创者们自组“中国美术刊行社”作为艺术生产与市场运作的平台,又引入外围摄影家郎静山、胡伯翔、张珍候等人参与合作,同时,以商业广告的方式吸纳一定的社会资本增加经济实力,终于“创出了《上海漫画》这块新牌子”(叶浅予语),这些工作与上海漫画会并没有什么组织与业务上的联系。有意味的是,新刊《上海漫画》的第1期和第100期(纪念号),先后刊出由张光宇设计的“中国美术刊行社”的社徽——“龙马精神”的图片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这一艺术组织的归属感、认同感;刊物虽曾多次报道天马会等艺术团体的活动情况,却从未涉及上海漫画会只言片语,画报上也从来没有打出过“漫龙”徽记。

除了回忆《上海漫画》的初创过程,叶浅予还记述了刊物对“飞来横祸”的应急处置(因发表《世界人体比较》栏目,遭到公共租界临时法院的指控,叶浅予以刊物负责人的身份出庭应诉),以及“拆伙停办中国美术刊行社”后,并入《时代画报》(半月刊)的“最后命运”等,却始终未及“上海漫画会”只言片语。这恐怕不是他的一时失忆或刻意回避吧。

总之,“上海漫画会创办《上海漫画》”,是一个习非成是的说法,上海漫画会对《上海漫画》所发生的影响,多半只限于一般性的背景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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