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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湘西——《边城》和《乌龙山剿匪记》中湘西的比较

2013-07-25武汉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大众文艺 2013年6期
关键词:乌龙翠翠风俗

马 敏 (武汉大学文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2)

沈从文曾经这样阐述过自己的创作理念:“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而《边城》则是他这种创作主张的最好体现,因为《边城》是一首流动的诗,是一幅闲适的画。这里没有硝烟,没有战火,自然、人情、风俗都是那样的和谐与优美。

而同样以湘西为背景的《乌龙山剿匪记》,以解放初震惊中外的“湘西大剿匪”为依据,描写了解放军小分队艰难消灭乌龙山负隅顽抗的土匪的故事,为我们展现了湘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通过比较《边城》和《乌龙山剿匪记》中的湘西,有利于让我们对湘西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而不是形成一个特定的认识模式,以至于以偏概全。

一、迥异的自然风景

《边城》是一首缓缓流淌的田园牧歌,是远离红尘的世外桃源,这里的风景有如东方的古典美人,娴静、优雅而慵懒。而《乌龙上剿匪记》则是紧张激烈、扣人心弦的战歌,以至于自然景物也是浓墨重彩式的。如果将二者的风景对比来看,就会体验到两个极端。

边城有一个古朴的名字,叫茶峒,她依山傍水,山水明秀。“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到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记数”,“溪边有座白色小塔”。茶峒“近山一面,城墙俨然如一条长蛇,缘山爬行”,“临水的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客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

边城的自然风景是古色古香的,带有原始的憨厚与质朴,也带有与世隔绝的安宁与静好。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也无论尘世是多么的血雨腥风,茶峒总是安静的驻足在湘西、黔北、川东交界的的偏僻山区。“中国其他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挣扎中的情形,似乎永远不曾为这里的人民所感到。”。“渲泄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欲望,摆脱城市文明的压力,才是《边城》创作的根本动机。”宁静安详的山水,正是沈从文不满现实的表现,是他精神世界和理想的寄托,也是他诗意的栖居地。

《乌龙山剿匪记》也是发生在湘西,它很容易让人“形成‘偏僻’‘贫穷’‘匪患’‘血腥’‘野蛮’等湘西形象符号”,穷山恶水是最能概括它所描写的自然景物的词语。这里有悬崖峭壁,有荆棘尖刺,有毒草瘴气,恶劣的自然环境给土匪提供了天然屏障,给剿匪工作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困难。乌龙山的地名也最能体现其景物的险峻和复杂,如野猪坳、滚猪崖、迷魂垭、落雁湖、燕窝洞等。作者在描写乌龙山的景色时,大都带上了鲜明的情感倾向,将自然景物置于敌对的一方来进行拟人化的书写,或者是为了渲染紧张的战斗气氛,为全文增添了惊险神秘的色彩。总之,作者不是为了写景而写景,是为了写敌我双方的斗争而写景。

“小山寨的四面八方,尽是些陡峭的岩石山峰,铁通一般围定了寨子。那些山峰,突兀险峻,像是一尊尊凶禽猛兽,正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下面。一副随时就要扑上前去的神态。”这段景物描写出现在小说的开头,很典型的反应了作者在刻画自然环境时的心态,也预示了剿匪小分队队长刘玉堂第一次剿匪失败的结局。当土匪麻老大、钻山豹、田大榜,女特务四丫头及解放军刘玉堂在石城麻家大院对峙的时候,作者在环境渲染方面就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了。“这铺天盖地的乌云蛮横的把石城过早的推入了夜的深渊。雷在天边有一阵无一阵地催得隆隆作响,时而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将山、石城展耀得幽幽蓝蓝,十分怕人。”

《边城》的自然景物是与世无争的,寄寓着作者的人生理想和生活想象,而《乌龙山剿匪记》中的自然景物是凶险可恶的,是剿匪必须首先要克服的困难。这两种景物或许都有过于夸大湘西某一方面特点的倾向,所以我们要将二者结合起来,形成对湘西自然风景全面的印象。

二、别样的人情人性

《边城》在描写自然景物时,往往是为了突出景物中的人,“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也就是对在大自然中生存的人类的描写,都在追求一种优美、和谐的意境,即人在自然的怀抱中,与自然相处相得,合二为一的情景”。茶峒秀丽的山水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边城百姓,使他们朴实、纯真、善良。这里没有功名利禄的纷纷扰扰,没有尔虞我诈的忙忙碌碌,也没有喧哗吵闹的斤斤计较,有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依相守,人与自然之间的相得益彰。

妓女,本是为人所不耻的一类人,但在边地,她们身上也洋溢着浓浓的人性之美。“由于边地的风俗淳朴,便是做妓女,也永远是那么浑厚”,“身当其事者不觉得如何下流可耻,旁观者也就不用读书人的观念,加以指摘和轻视”。“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知羞耻的城市人还更可信任。”作者通过塑造茶峒别样的妓女形象,使边城整体的人性美跃然纸上。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作者对城市文明的厌弃,对远离喧嚣的边地的喜爱。

翠翠是《边城》中人情美的最杰出代表。翠翠一出场,就深深的使读者着迷。“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对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翠翠分明是自然倾注全身爱恋的产儿,不经雕饰,她灵魂的美与自然的美早已浑然一体。

翠翠美丽、勤劳、能干,与爷爷一起风雨无阻的渡人守船,毫无怨言。她天真童趣腼腆,对爱情充满幻想,也充满了坚贞。她与二老傩送的爱情并不那么轰轰烈烈,也没有山盟海誓,有的是两颗悸动的纯美心灵,有的是明天不可预知的淡淡忧伤。她和爷爷相依为命,祖孙间的互动关爱都是那样的感人,让人不禁向往这样的人际关系。

沈从文曾说:“有人用文学写人类行为的历史。我要写我自己的心和梦的历史。”《边城》就是这样一部用心和梦写就的历史。但在这部历史里,所有的人都是真善美的化身,虽然令人沉迷陶醉,但难免显得有些虚幻和不真实。从这点而言,《乌龙山剿匪记》中刻画的湘西人物就显得丰富和复杂。

在《乌龙山剿匪记》中,有一类湘西人物形象不容忽视,那就是土匪。乌龙山地区的土匪可以追溯到朱元璋时期,历代匪患十分严重。书中有众多的土生土长的湘西土匪形象,但都性格各异。田大榜一生几经沉浮,年逾八十还要争权夺利,渴望东山再起,他奸淫掳掠,无恶不作;麻老大作为苗王,心狠手辣,讲究脸面,不善心计,只希望保住石城这一立足之地,最后投降解放军;钻山豹(麻老二)野心勃勃,胆识过人,阴险狡诈,又颇为自负,为达目的可以牺牲一切……这些土匪,生动形象的展现了湘西人性恶的一面,与《边城》中的人性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深恶痛绝。

与土匪对立的就是剿匪英雄,他们有的是随部队前来剿匪的外地人,也有深受匪患影响而奋起反抗的湘西人。田富贵是当地的土家族,她的妻子被钻山豹掳去,为了找寻妻子,他加入到剿匪的行列,最终英勇牺牲;田石头的父母被土匪害死,为了给父母报仇,他成了剿匪小分队的成员,从最初的急进毛躁变成独当一面的合格战士;田秀姑父母亲也被土匪杀死,为此,她与土匪结下深仇大恨,最后手刃自己的土匪丈夫……这些湘西当地的剿匪英雄们,原先都备受土匪的压迫,在剿匪的过程中历经考验,不断成长。他们身上体现了顽强反抗、英勇无畏的精神,反映了革命者的优秀品质。

《乌龙山剿匪记》中的湘西人物正反突出,性格多样,将人性的稳定和变化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和《边城》形成互补。

三、引人入胜的风俗民情

不管是《边城》,还是《乌龙山剿匪记》,作者都在作品中穿插着当地风俗民情的描写,使人耳目一新。

二三十年代的中国,军阀割据,民不聊生。然而,沈从文用饱含真挚与浪漫的笔调,为我们描绘了湘西人民的生活图景,将自然美、人情美、风俗美完美的结合统一起来,构建起美轮美奂的湘西世界。

《边城》中的茶峒,是一个满汉杂居,近乎原始的社会。小说中处处都渗透着边地人民悠闲自得、安静和谐的生活画面,充满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小说的风俗描写以端午节最为详尽和突出。

端午节是翠翠和傩送爱情萌动和得以延续的纽带,所以作者花费了大量的笔墨在端午节上。“端午日,当地妇女、小孩子,莫不穿了新衣,额角上用雄黄蘸酒画个王字。任何人家到了这天可以吃鱼吃肉。大约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全茶峒人就吃了午饭,把饭吃过后,在城里住家的,莫不倒锁了门,全家出城到河边看划船。”在小说中,作者还详细的介绍了比赛所用的船只和整个划船的过程。赛船后,茶峒的戍军长官“派士兵把三十只绿头长颈大雄鸭,颈脖上缚了红布条子,放入河中”,让军民下水捉鸭,谁抓到归谁。“船和船的竞赛,人和鸭的竞赛,直到天晚方能完事”。茶峒的端午节既有其他地方过端午的共性,又有湘西当地的特色。除了端午节之外,中秋之时,当地青年会在月下对歌;而新年的正月十五也热闹非凡,人们会舞狮,舞龙,放烟花。

《边城》比较有意思的风俗还有“走车路”和“走马路”,这都是形容男女之间的婚姻嫁娶的。“走车路”是指通过正常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追求女方,大老天保爱上翠翠之后,首先采取的就是这种方式。“走马路”是指男方为女方唱三年六个月的歌,由女方自己做主,看接不接受男方,二老就为翠翠唱过情歌。

除了这些之外,《边城》对茶峒饮食、服饰、建筑、丧葬等方面的风俗也有所涉猎,让人对湘西的风俗民俗心向往之。

《乌龙山剿匪记》的主体情节是敌我之间的激烈对抗和斗争,期间穿插有对当地民风民俗的介绍。

首先值得一提的就是苗族的“三月三”。“‘三月三’,是苗族传统的‘跳花节’。到了那天,家家户户打糯米糍粑,烧擂茶,从早欢闹到深更半夜。”在“三月三”那天,还要唱苗戏,晚上还有篝火晚会,男女青年之间会对歌。“这一带有个风俗,姑娘妹子出嫁之前乱一点没什么关系。尤其是三月三那天,几乎可以合法的去睡男人。开了脸嫁了人,那可是严严地不能乱来半步。”从中,我们可以想见当地民风的大胆和开放。

苗族的丧葬习俗也是小说中比较有特色的一个风俗。尸体要放在柳床上,还要烧三斤六两落气钱,将纸灰用白纸包起来,放在尸体的旁边。尸体脚下,要放盛着米饭的瓷碗。“米饭的堆子上,又搁了一个煮熟了的白鸡蛋。再在米饭粒中插了一批黄麦秆,成扇形围在那只白鸡蛋旁边。”穿着神冠、神袍的苗巫还要为死者超度念经,还有孝子出迎等环节。出殡的时候,要举行“引发”仪式,树巫师旗,送殡送到一半还要讨女婿酒吃。苗人的墓坑也有讲究,“精心精意地用一些米粒子在地下画了个八卦阵”。总之,苗人的丧葬充满着巫蛊色彩和宗教色彩。

《边城》和《乌龙山剿匪记》中的风俗民情都别具特色,从不同的侧面展示了湘西古老而传统的文化。

湘西,在这片神秘的土地上,发生了无数的故事。有翠翠和傩送纯净美好的爱情神话,也有湘西人和土匪的不屈较量……每个故事都显示出了不一样的湘西面貌,不一样的风景、人情和民俗,这些都值得我们去探索者追寻。

[1]沈从文.沈从文小说选(第二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刘永泰.《边城》:废弃的反现代化堡垒[J].吉首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25(2):95-100.

[3]王江生,梅黎.影视语境中湘西形象的演变——《乌龙山剿匪记》与《血色湘西》的审美效果比较[J].民族论坛,2009,(4):42-43.

[4]水运宪.乌龙山剿匪记(上)[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8.

[5]水运宪.乌龙山剿匪记(下)[M].北京:华夏出版社,1988.

[6]姜 燕,程 诺.《边城》的自然景物描写与古典和谐美[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12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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