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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为什么了不起《了不起的盖茨比》从小说到电影

2013-07-22吴泽源

博览群书 2013年8期
关键词:莱昂纳多黛西了不起的盖茨比

○吴泽源

1922年,纽约。尼克·卡拉威是一个来自美国中西部中产家庭的年轻人,他在放弃自己的作家理想后来到了纽约,白天在交易所中推销股票,晚上则在长岛西卵区的一间小平房中消磨时光。西卵区中新贵云集,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尼克的邻居盖茨比,挥金如土的他引发了纽约各色社会名流的注意,他们在他的豪宅里夜夜笙歌,然而作为聚会的主人,盖茨比神秘的行事方式却让所有人都对他知之甚少。直到盖茨比借尼克的朋友乔丹·贝克之口,恳请尼克为自己和尼克的表亲黛西·布坎南牵线搭桥后,尼克才明白了盖茨比的真正意图。

盖茨比出身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但这个穷小子,却在几年之前爱上了富家千金黛西。一战的爆发拆散了这对恋人,黛西没有抵住家人的劝说,嫁给了同样出身豪门的汤姆·布坎南。然而,黛西与汤姆的婚姻正处在阵痛期,汤姆在外有一个情妇,而从战场归来的盖茨比,则通过努力取得了成功,在经济实力上丝毫不输汤姆,所以黛西与盖茨比顺理成章地旧情复燃。但是这一切都被汤姆看在眼里,三人之间的矛盾终于在一场聚会中爆发,仅仅把和盖茨比的暧昧关系当做无聊生活调剂品的黛西,在面对两个男人的时候摇摆不定。在他们回到长岛的路上,心绪混乱的黛西失手撞死了汤姆的情妇,而深爱着她的盖茨比则愿意替她承担责任。汤姆情妇的丈夫,在汤姆的怂恿之下误以为盖茨比是误杀其妻子的真凶,于是他潜入道盖茨比家中,在盖茨比背后枪杀了他。汤姆与黛西在车祸发生后立即一同离开了长岛,盖茨比生前一派尊荣,但他的葬礼却只有寥寥数人出席。看透了上流社会之薄情寡义的尼克,对纽约这个浮华虚荣的大都市失望透顶,他最终选择离开这里,黯然地回到了故乡。

2013年上映的影片《了不起的盖茨比》,是其同名小说第五次被好莱坞搬上银幕。在之前四次电影改编中,虽然也曾有像弗朗西斯·科波拉(《教父》三部曲的导演)和罗伯特·雷德福这样的奥斯卡奖得主鼎力加盟,但它们都未能还原出菲茨杰拉德原著独一无二的风味。由巴兹·鲁赫曼(《红磨坊》)导演,当红小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的新版《盖茨比》,与几部前作相比有着更高的投资规模,更奢华的场面和名头更响亮的一线巨星,但其最终结果仍然有些让人失望。

整部影片是从一座疗养所中揭开序幕。在经历了盖茨比事件的打击之后,故事叙述人(同时也是菲茨杰拉德的化身)尼克·卡拉威因为酗酒与精神失调,正在这座疗养所中接受心理治疗。在与心理医生的对话中,尼克渐渐向医生说出了他与盖茨比在短短数月中的经历,那个承载着美国梦之阴暗面的脍炙人口故事也就此被他引出:主人公盖茨比出身于一个并不富有的家庭,曾在年轻时与名门闺秀黛西有过一段情,然而在盖茨比踏上二战战场的期间,黛西嫁给了同样出身豪门的汤姆·布坎南,她与盖茨比也就此失去了联系。时隔数年之后,终于获得了成功的盖茨比在黛西宅邸的对面建起了一座豪宅。出手阔绰的他,招徕了无数纽约上流宾客在他的豪宅中纵情声色,然而他这样做却只是为了引起黛西的注意,以挽回那段失落的爱情。

在这部时长两个多小时的电影中,充斥着巴兹·鲁赫曼标志性的视听轰炸。在表现爵士年代的纽约风情时,鲁赫曼将电脑合成的3D特效镜头与真实的历史档案画面相互混杂,让乔治·格什温的爵士经典《蓝色狂想曲》和Jay-Z等当代美国流行乐手的饶舌歌曲交替出现,于是,风度翩翩的时代气息和爵士年代的浮华优雅,经过鲁赫曼的改编之后统统变成了夜店男女的群魔乱舞,这种诠释,无疑会让死忠书迷对本片产生诸多诟病。但鲁赫曼一再强调,他把当代技术和历史背景相杂糅,是为了用盖茨比的故事借古讽今。毕竟,光怪陆离的画面和聒噪刺耳的流行音乐,确实更符合当代观众的审美习惯(不管这习惯是否可取),也更能够拉近这个经典故事与当代观众之间的距离。同时,如果让我们退一步来看这个故事的话,我们也许同样会扪心自问,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与那个浮华奢靡的爵士年代真的有很大区别吗?当今世界,已经经历过了资本体制所导致的极端贫富差异与大范围经济危机,然而金钱至上的观念和消费主义的影响,依然统治着很多现代人的思维,我们中的很多人依然被金钱所散发的后现代迷雾蒙蔽着双眼,看不到资本思维的浮夸与徒劳。

正是在浮夸时代的衬托之下,我们才能看出盖茨比这个人物的复杂之处。他的眼光,要比那些泛泛之辈看的更远,他深谙赚钱之道,却又能看到上流社会生活方式的虚无,尽管他挥金如土,却没有被这种生活方式所影响,所以在小说中尼克会对他说,“你要胜过他们(指布坎南一家)的总和。”然而,他所面对的致命诱惑是黛西,他爱上的不仅仅是黛西,更是黛西所代表的上流社会与生俱来的一切外观:美丽、优雅、乐观、开朗、迷人。他自己深知这一点,当尼克对黛西动人又轻率的声音百思不得其解时,是盖茨比直击重点,解开了尼克的疑惑:“(因为)她的声音就像金钱的声音”(值得注意的是,这句台词在电影中被删掉了)。黛西身上所有让盖茨比着迷的特质,都是由金钱堆砌而成的,盖茨比看得到他所面对的悖论,却又不能自拔,他身处的矛盾处境,折射出了他的复杂性格,正是这种性格,让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将菲茨杰拉德的原著玩味至今。

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对盖茨比的诠释,是新版《盖茨比》的最大亮点。通过盖茨比这个人物,莱昂纳多也在无意中进行着对自己形象的某种解构。就像盖茨比为自己创造出了钻石王老五式的表面形象一样,莱昂纳多在《泰坦尼克号》大获成功后的十多年中也在借助一系列严肃却略显无趣的角色,来塑造着自己作为一个“严肃演员”的表面形象。然而莱昂纳多对自己戏路的执拗坚持,虽然博得了很多人的好评,却也同样招致了对他的审美疲劳,越来越多的影迷开始用“用力过猛”与“装腔作势”之类的形容词来评价他一成不变的表演方式。新版《盖茨比》为他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他也借盖茨比一角让我们看到了他掌握轻松戏码时的喜剧天赋,因为电影中的很多笑点,都来自于盖茨比成熟的外表与他不太成熟的心智之间的反差。莱昂纳多的表演,将盖茨比成功的还原为了一个事业虽然成功,却因为种种经历而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痴情男孩,这是莱昂纳多最擅长扮演的角色类型,也是很多观众最喜欢看到他扮演的角色类型。

尽管有着上述亮点,新版《盖茨比》仍然算不上是一部优秀的电影,它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其“笔调”与原著笔调的严重偏差。原著的笔调,被尼克·卡拉威在原著中的一段描述精妙地概括了出来,作为叙述者,尼克既是在楼上享受派对的人,又是在楼下默默眺望的旁观者,他“既身处其中又置身事外,对这种生活方式既着迷又拒斥”。这种游走在参与和旁观边沿的态度,让原著的文字在强烈的好恶分辨之中带有对自我的反省,并具有着哀而不伤的情感基调。这正是菲茨杰拉德在写作原著时所采取的笔调,也是巴兹·鲁赫曼在拍摄电影时抛弃了的笔调。沉溺于展示视听奇观的鲁赫曼,似乎迷失在了那个(/这个)他本应对其作出批判的时代的逻辑中,所以,华丽的布景与美轮美奂的服装只能更突出的显示出这部电影的肤浅与乏力。虽然新版《盖茨比》是五个电影改编版本中最忠于原著的一版,但也正是被人诟病最多的几处改动,标志了这部电影与原著在艺术水准上的分离。首先,鲁赫曼在影片开场处将尼克设置成了一个酒鬼,这种设置显然违背了尼克与菲茨杰拉德同时置身于事内与事外的态度,从而早早就为电影定下了一个怪异的调子。第二个显著改动,是对尼克与乔丹·贝克爱情线索的弱化。原著中的乔丹·贝克虽然在性格上与尼克大相径庭,然而在出身背景和看待上流社会的观点方面,他们两人却又极其相似。他们都出身于中产家庭,既不像穷小子出身的盖茨比一样有着孤注一掷的气魄,也不像富豪家庭出身的黛西一般,有着可以供她挥霍的无尽资本。相似的出身,造就了两人疏于行动,敏于观察的习性,也让两人之间的相互吸引变得顺理成章。尼克与乔丹略显静态的爱情关系,与盖茨比和黛西充满热情和痛苦的爱情关系组成了一组复调叙事,两条线索在相互对比之中相辅相成。电影对这条线索的弱化,无异于将乔丹·贝克贬为了完全功能性的花瓶角色,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电影在叙事上的丰富性,以及在观点方面的反思性。

在经历了两个多小时的无谓喧闹之后,20世纪美国文学最为华彩的篇章——《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结尾叙述部分,在托比·马奎尔稚气未消的嘶哑嗓音中显得是如此苍白无力。新版《盖茨比》试图借菲茨杰拉德的故事批判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却最终被时代的逻辑所同化和消解。它是一团无谓的泡沫,却也是一团了不起的泡沫,因为通过这部电影,我们能看到我们时代的无数症候:苍白、肤浅、空虚、浮躁、支离破碎,和言不及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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