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定
2013-07-05郑元绪
郑元绪
为了随时能确定时间,你戴了一块手表。但你还不放心,为了更加确定,又揣了一块怀表。两块表一对,你又不确定了:过分的确定就无法确定。后面还有一句:我们唯一能确定的,是生活的不确定性。气象预报者都是概率大师,地震专家总在震后给我们讲解地震带。开年头一个月,首都仅5天没有雾霾,某国外交官刻薄地形容他们就像被试验的动物,环保部门闭口不言。确定不了老天爷,也就确定不了态度的硬和软。
有家国际视野的小报,主编最心爱的词就是“确定性”,常以它来决定我们的忧愁和喜悦。但地球上能确定的事寥寥可数,你确定遥远的未来天下将变“大同”,我确定更遥远的未来地球将归于寿终。今天确定了小行星擦肩而过,明天确不定哪一位天外来客和你接吻。但不确定也要有个路数,假如你有位邻居整天对你变脸,忽热忽冰,忽亲忽敌,还关起门来过家家、玩上天入地,弄得你天花板直晃,你头疼不头疼?江湖上讲究“义”字当先,那是因为水浅;如今国与国的较量都在惊涛骇浪的“黑”海中,仁义慈悲还是往后靠。见过门神么?咱天生做不了凶神恶煞,学学样子总还行。
人们在确定与不确定的选择中不断摇摆。当初吃腻了官饭就跳海,如今为抢一口皇粮打破头。剩女们游走于饭局和会所,在众炮友的周旋中把心裹紧;小萝莉使出混身解数攻克大叔堡垒,为的是有只金饭碗伴终身。与电视为敌的艺人上了春晚,昔日的艳星当了委员——谁敢确定,出不来一位黄皮肤的施瓦辛格或里根?
确定令人心安,不确定带来自由。为什么我们喜爱足球?因为每一场都充满着无法确定的悬念和意外。那10亩多地的绿茵场上,一次次出演着惊喜和暴怒、咒骂和狂欢。世事难料,这简直就是人间的缩影。为什么我们爱看现场直播?因为它与时间同步,有了变数和即兴。几经彩排而确定的节目,也有那不确定的细节,让我们品到了原汁原味。那英唱《春暖花开》了,没有慷慨激昂,却是款款深情,收音时竞似有一丝羞涩。未经打磨的艺术“毛边”,格外有味。
今天,你幸福了吗?很多回答,比这问题本身还要傻。流行过一个词叫“小确幸”:如果遥远的幸福你够不着,那就留意那些虽然微小但确在身边的幸福,实实在在享受吧!去年有个小众电影《秋之白华》,一直想看;待腾出时间来,档期已过。我想,现在我们在被确定的的框架和轨道上复制人生,残留的个人欲望已经不多,难得的一点点应该满足。于是,从网上查了后,我在宋家庄西边一幢未竣工的商业楼里三拐两拐,找到了一家电影院。迟到了10分钟,却在摸黑坐下时刚刚开演。演毕,灯光骤亮,发现全场只有我一个观众。我缓缓站起,注视着滚动的字幕,问候从容就义的秋白,也问候我自己。在这不确定的世界里,做一个确定的人。不必等春暖花开,不必等秋白落叶。
我们确定不了生和死,但能确定友谊和爱。
在平安里西边路南,有一家德州扒鸡店。每过两个月,就有两位文化人模样的前来吃饭。看样子都退休了,年纪稍长的戴着眼镜,更显儒雅;另一个耳背,说话声音稍大。位子是确定的:靠窗第二张桌,菜单是确定的:扒鸡、一虾两吃、上汤娃娃菜,三四年了,从不更改。但从某日起,二人的身影突然消失。
几个月前,我独自来到店里,悼念老友介挺。老位子,老菜单,两副碗筷。老介任《海外文摘》老总多年,待我如兄长。
生命无常,我们无法确定它的终点。但我确定,老介看见我给他摆了一副碗筷;我还确定,他如往常一样说:别争了,我收入多,我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