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训与选择:工业化背景下乡村教育转型——以大冶铁矿为中心(1890-1937年)
2013-06-25姜迎春李和山
姜迎春,李和山
(1.武汉纺织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2;2.湖北师范学院长江中游矿冶文化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2)
从晚清开始,伴随着西方工业文明的进入,中国教育的内容、目的、形式自觉与不自觉地发生了历史性变革。传统以道德规训为主题的教育模式逐渐被近代以工业化为中心的教育内容——新学所代替。研究者关于这次教育转型的讨论由来已久,成果丰富。这些研究成果深刻剖析了这种教育转型自上而下的动因,即主导转型的政府或精英人物的作用。但是,教育转型不仅需要自上而下的推动,更需要自下而上的认同与参与。接受者的心理、态度、价值观等众多因素必然影响教育转型的效果。1935年,中央农业试验所对全国22个省961个县进行调查,私塾教育仍占30.2%。[1]当时政府已推广新学数十年,然而中国教育转型并未因上层大力提倡而径情直遂。仅就本文所侧重考察的大冶地区而言,1936年,大冶县有私塾285所,其中工业化程度较高的大冶铁矿及周边地区只有16所。[2](p1)由此可见,对新学的接纳和融入,不同地域、不同阶层存在较大差异。
一、1890年前大冶铁山的教育
铁山这个位于鄂东南丘陵之中的村落,虽然历史上曾经炉火喧嚣,但经过几百年的禁采,一直沉寂。1890年以前,它和长江中下游无数山村一样,以农为本,教育主要以私塾为主。地方文史资料有一段记载:“铁山原来私塾盛行。大村庄至少有一所私塾学馆,小村庄便合伙设一所。私塾由一位先生执教。教学方式是死记硬背。课桌凳由学生自带。对学习不用功的学生则处以揪耳朵、打手板、打屁股、罚跪等体罚。”[3](p233)
教学内容以儒学为主,如:《三字经》、《论语》、《大学》、《中庸》等;教学的目的是识字,作文,灌输封建伦理道德;教学方法则是简单的死记硬背加体罚等办法。
应该注意的是,在当时即使是私塾教育也只有一些条件优渥的家庭能够承担。有研究表明,19世纪以前,清代人口的识字率约有20%,[4](p689)村落人口识字率远远低于20%。可以推想1890年以前在铁山及周边地区在清末上过私塾的人数至多不会超过人口总数的20%。1891年8月,为培养工矿人才而成立的矿化学堂招生20名,结果“不谙西学者多,试读一月,格格不入,经过甄别仅留七名,余者往香港,上海续招,……”[5](p28)由此可见当地人的文化水平之低。
那些地方士绅对新学起初也持反对态度。大冶铁矿开办之初,乡绅们认为开矿有碍风水,百般抵触。一见洋人就滋事,以至洋人赴各地探矿,不得不请求官府保护。为了争取地方士绅对开矿的支持,铁矿主管解茂承费尽心思。时值地方学堂经费困难,“大冶自奉旨改科,……即筹备购时学书籍,迄无着款,士子进取,茫无门径,举境皇皇。”解茂承抓住时机致电盛宣怀建议:“伏查我局自接办以来,仅穷民以力资生,独士子未尝叼惠。拟请于年收火车票费抽取四、五百元,将现时科场应用书籍择要购取。系以该处所收之外费,补缀该处之公举。”解氏对此事的意义直言不讳,“……是不异兴废继绝,爱戴可永不磨。况维系士心,亦疏通矿务之一术也。”[6](p287)可见,此时科举在士人心中的地位仍然不可替代。
湖北铁政官员张景勋写给张之洞的《铁政书》则较为客观地阐明了当时的教育状况:“迩者机器之学,中国亦渐仿之矣。然我朝崇尚文教,聪明俊慧之士,争濯磨于词章文字,以努力上达,群以艺学为卑浅葺陋而不屑为,即为之,亦卒无拔擢之地。业之者皆庸碌小民,不过自食其力,为糊口计,大都守辙循途,罕能远到,积数十年而卒无一人一技胜于西人者,……”[5](p50)这种分析颇具代表性,说明虽然西学颇为流行,但在精英阶层,科举仍然是主流上升通道,教育仍然以旧学为正统,智识之士尚且如此,更遑论底层草根。
二、湖北铁政当局工匠培养策略
由于铁政人才的缺乏,工厂不得不倚重洋匠,时间一长,弊端渐现。首先,洋匠素质不等,良莠不齐。铁政官员张景勋将洋匠分为三等:“其上者聪明卓绝,别具奇思,大抵业精于专,质刚而锐,崇信重义,戒惰恶贪,操作有恒,朴诚无饰,认真办事,出于性成,此其所长也。其中者,亦能循规蹈矩,守法奉公,遇事躬亲,不旷厥职,至别出心裁,非尽人皆得,此其次也。下等者,骄悍欺人,不遵约束,资质多钝,固执不通,垄断居奇,党同伐异,至若耽淫酗酒,更甚华人,……”。[5](p50-52)
其次,洋匠难于管理。张氏指出:“(洋匠)到中国愈久,习染愈深,轻薄中华,夸张傲恃,其黠者,每妒人之师其技也,或秘不尽传,或为不尽力,担延时日,恋取薪金,诡诈相师,狡狯百出。间有本非专业,挟技售欺”[5](p50-52)大冶铁矿的洋匠斐礼“喜多事权,无才足济,妄揽全权,不遵总办调度之地,屡求未遂。”于是就“试作截退之请,静待挽留。”[6](p317)
最重要的是聘请洋匠费用高昂。德国矿师郭师敦的薪水为:第一年关平银3336两;第二年3666两;第三年3900两,还不包括川资、医药等费用。[6](p162)即使汉阳铁厂化学房化学帮手雷考司奇月薪也达20镑,贝色麻炉汽管火砖匠德罗亚意和扎轨轴开车匠德阁特月薪则均为24镑。(1894年1英镑=6.08两白银)[7]而汉阳铁厂华匠顶替洋匠工作,月薪只需洋50,最高大约洋70元。下陆机厂华匠的工资只有洋20元(1 两白银=1 大洋)。[5](p569)两者差距数十倍。江南制造局的统计颇具代表性。1891年每日日工资,洋匠为11.4银元,而中国匠目为1.7银元,工匠仅为0.65银元,小工只有0.16银元。洋匠的工资,为中国匠目的5.6倍,工匠的16.5倍,幼童的 54.2 倍,小工的 67.8 倍。[8](p1209)
鉴于上述原因,张之洞及铁政当局一方面立足长远规划,设立学堂,派遣留学生,培养本国人才。如前文的矿化学堂,短期培训性质,目的在于解燃眉之急。1893年筹办的自强书院则立足于培养专业理论人才。该书院仿上海格致书院章程,分四斋:算学、方言、格致、商务。每年约需经费七八千,由善后局筹给,而派铁政局就近管理。[5](p47)1900年举办的工艺学堂则侧重实用性,学习内容为“汽机、车床、绘图、翻砂、打铁、打铜、木作、漆器、竹器、洋蜡、玻璃各门工艺”,并规定学员必须“亲手操作,方能切实通晓,不准袖手旁观。”[9](p257)至于派遣留学生方面,据薛福成记载,张之洞共派出40名学徒赴比利时郭克利尔学习炼铁,[8](p785)一年以后其中的20人“分派各厂,领首作工。”[8](p793)
另一方面立足实际需要,鼓励华工学艺取代洋匠。洋匠的恃重,让主事者担忧:“现在所用小工,长工,工匠等,若不严立妥章,匠材何得,势必虽炼至十年,犹须借重西人。”因此,在汉阳铁厂有具体措施:“(在小工中)择其精壮者,取其姓字,填给腰牌,谓之长小工。每名每日一百五十文,一月两领,较现在固定,每名每日多费二十文,然可使其心不外求,全力工作,久之自纯熟,可不待指挥而后行矣。如有工匠缺出,无须另募生手,挑长工之前名者推补,谅必能从容工作,此拔补工匠之道有矣。所用炼钢匠六人,……”特别规定了“务须随时紧随洋匠,偷习察看火候,搀对钢料,以及炼钢匠应学之事。他日洋匠将走之时,有匠中明白者,无论其是否领首,概准其试验火候,如能合法,即着其填补洋匠之缺。按月给予工洋至50元,每满六个月,如无误公之处,即应添加洋6元,加至70元为止。”主事者乐观估计“有此鼓励,人无不勉,而填补洋匠之缺,不患无人,不必借重西人。而我匠材自有,此其最要者也。”[5](p328)这种人才措施同样在大冶铁矿施行。据盛宣怀称:下陆机厂的匠目丁祥麟于制造小机件及驾驶行车略有门径,修矿车其一人就能担当,洋匠所为之事,丁祥麟事事能为;丁祥麟所为之事,洋匠尚须求教于丁,外人传为笑柄。[5](p78)但是,时任主管的斐礼经常致函求添雇洋人,丁匠反复劝阻,免其另延糜款。[5](p19)于是盛宣怀就授意丁祥麟招十人,学习开车开机之事。丁招来王时荣、蒋兰生、杨莲生、刘阿顺四人,据称四人皆熟悉机器,车到半路出病,立刻可修,心细性耐,能耐劳苦,此四人每月共给洋七十元。[5](p568-569)渐渐下陆机厂基本由华匠主事。
三、外来人口的影响
张之洞及后来的汉冶萍公司出于铁厂的运营需要,从海外、江浙等经济发达地区引进了相当数量的技术专家和管理人才,据不完全统计,汉冶萍公司鼎盛时期约有1500人在大冶铁矿居住、工作,如果再算上家属,人数更多。在大冶铁矿早期的工人中,在册的固定工约占4-5%。他们是来自江苏、浙江等近代工业发达地区的技术工人和雇请的德国工匠。[3](p140)起初主要由外国专家管理工厂,汉冶萍公司时期,一批海外归来的专业人才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表1)。这些外来人口的涌入,改变了当地的人口成分,作为一种异质文化,影响了当地社会风气。、
表1 1890-1937年大冶铁矿主要管理人员背景一览表
这些外来人口有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新式教育的接受者,要么是矿冶方面的专家,要么是技术工人。他们的教育理念、习惯,以及他们在矿山所处的较高的社会阶层,都对当地教育风气产生影响。
首先,新式学校的建立。当时来自上海、江苏、浙江的员工大多举家迁入。这些人在矿山定居工作,有人与当地人通婚,成为矿工世家。起初,他们的子女一般都送往上海、苏州、常州等老家接受教育,附近的则把子女送到汉口等地的亲友家寄读,有的自购书本在家课读,也有几户合办私塾,延请当地名师施教。[10](p86)1919年,汉冶萍公司盈利颇丰,于是就应职员的要求在铁山兴办了第一所小学,聘请黄瞻麓为主管教员,设立助教一名,学校分初小和高小两部分,当年招高小和初小生各20名。其后又在石灰窑设立了第二所。到1927年整个铁山及周边地区共有四所新式学校。起初只有矿上职员的子弟就读,渐渐也有一些工人将自己的子弟送入这种形式的学校,最高峰时有将近500名学生在校学习。[10](p86)
其次,教学管理一改以前体罚、死记硬背的教育方法,采取奖学金制度。全部学生免交学杂费,每学年年终考试,学习成绩为一、二、三名的学生,分别发给奖学金18元、12元、6元。初小学生得一、二、三名者,每学期发给图书、抄本、铅笔等奖品。用激励代替了惩罚。[10](p86)教学内容侧重于德、智、体、美、劳的全面教育,这些可以从教科书的选择和课程安排体现出来。(见表2和表3)
表2 教科书目录表
从表2和3可以看出,新式学校在课程上基本照搬了近代西方教育的学科设置,提高自然科学的比重,注重了动手能力的培养;在授课安排上注意互相调节,时间安排符合学生生理特点。教材选用当时影响较大的出版公司读本,规范而且权威,有利于与后续教育的衔接。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教育与外部世界建立了联系,形成了一条新的成才通道。刘庚村工人子弟刘梓琴,学习刻苦,成绩优秀,年年得奖学金。高小毕业后,考取了武昌省立第九中学(由董必武创办的新学),后来到市园林局工作,走出了乡村。与她一起考取九中的还有曹树青、曹国乾、刘泷超、刘新宛、刘汉帜、张肇成、张予犹等。[10](p86)他们有的成为专家,有的成为技术能手,还有的成为革命者。这些人的示范作用,使越来越多的乡民愿意将自己的子女送进新式学校。
四、经济利益的驱动
对于学龄少年来说,学习新学意味着脱农转工,被接受尚情有可原;但要使普通成年乡民改变观念,接纳并追捧新学则要困难得多。但是随着大冶铁矿及周边地区工业规模的扩大,需要更多的成年乡民“弃农入工”或至少要“亦农亦工”。起初本地乡民只能从事一些简单的体力劳动,如运矿。这些工作劳累、乏味而且属于临时性质,无合同保障。后来的事实证明,即使这样的工作仍然吸引了众多乡民参与其中,最高峰时达3000人左右。受到如此热捧,原因何在?比较一下当时务农者和务工者之间的收入,也许能够了解一二(见表 4)。
在1931年的汉冶萍大冶铁矿,最低等的采矿工或者土工每天收入大约是4—5角,一个月大约是12—15元,一年可得144—225元。至于工匠最高可以拿到40元的月薪,一年大约480元的收入,还有抚恤等额外保障。而当时大冶一个从事苎麻种植的长工,每年的工资约10-20元不等,连伙食及其他杂项每年约合40—50元。[11](p22)前者收入应该是后者的3倍左右。而且采矿和土工都是按量给价,这些人完全可以在不放弃农业收入的前提下来从事工业劳动,因此越来越多的乡民愿意来矿上打零工,提高收入。当时有学生调查,称当地工人总有余而无不足。[12]正是这种优厚待遇的吸引,农民起初是半信半疑,“亦农亦工”后来发展到“弃农入工”真正融入到工业生产中了。
表3 高年级生活周历
表4 汉冶萍公司大冶铁矿采运工人工资待遇一览表
同样的原因也能推动那些入厂的工人追捧新学,钻研技术。张之洞及汉冶萍公司推行的工匠培养措施,本意是为了替代洋匠,降低成本,却无意间成为工人进厂后的晋升通道。因为不同技术含量的工种之间收入差别明显。如表4所示,大冶铁矿一个匠目、机匠的收入是采矿工、土工的两倍,其余铁匠、泥匠、木匠等收入也都略高于采矿工。而且采矿工的每月12—15元收入,是按吨矿价格,在全额出勤下计算出来的理论收入,遇到天气、疾病、缺勤等意外事件,就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收入。而木匠、泥匠等技术工人收入是有保障的,并且劳动强度低,在工厂的地位高,雇主不会轻易解雇。技术工匠的工资在大冶铁矿还只能算中等,管理人员(见表5)工资更高。最高的冶炼股员工的工资达到每人每月173元,工程股员工达到85元,而医生和其他部门员工多在50元以上,平均达到62元。较任何一个工匠都高,是普通采矿工的两倍以上。这种收入上的差异必然会造成工人们追捧新学,热衷技艺。但是,进入学堂学习技艺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学堂有年龄、素质的要求。如工艺学堂就要求“学生必须身家清白,十二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天资灵敏……读过四书,能认二千字以上。”[9](p257)更多的工人依靠自学、偷学和钻研。地方文史资料记载:铁路兴建之初,机车修理厂及铁路技术岗位多为德国工匠把持。1897年11月的一天,德国工匠在火车的气缸内安放一根螺丝钉,以致气门不闭,造成火车在铁路上飞驰不止,几出大事(言下之意是故意为之,欺负中国人不懂技术)。此后,中国工匠在厂方鼓励下,有的学修理,有的学开车。不久,火车司机几乎全由下陆车站附近下陆湾的陆姓工人担任,修车则由江、浙来的工匠担任,逐步代替德国工匠。[3](p120)此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可见当时工人们学艺之风的盛行。
表5 汉冶萍公司大冶厂矿职薪表
五、结语
“教育学是科学,教育是实践,教育始终摆脱不了日常情境的权宜性和紧迫性。”[13](p2)综观新学在大冶铁山的流行过程,不难发现教育的转型实际包含着对受教育者生活方式的改造,文中的乡民在对更多经济利益的追逐中,逐渐接纳并融入到工业技术的学习中,在此基础上,厂方基于经营目的而提供条件和鼓励;外来人口的示范和影响,潜移默化地为这种风气的形成添砖加瓦。可见,教育的成功转型需要对受教育者的经济、社会地位以及未来提供一个可以触及的预期,才能使受教育者主动参与,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推至全国,不难发现,一些近代工商业的发达地区也是新学的盛行地区,这些地区的经济、社会条件使新学成为融入该地区主流社会的“敲门砖”;反观在一些传统的农业地区,由于新学与当地经济、社会的“异质性”,推行者虽然不遗余力,但收效甚微。既往的研究过多地关注了教育转型的政治政策因素,忽视了教育与生存的关系,这正是本文所要强调的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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