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罐
2013-06-10牟喜文
牟喜文
牛三罐四十多岁,虎背熊腰,典型的北方汉子。他工作的拖拉机厂倒闭,牛三罐便从人人羡慕的地方国营工厂下岗。
下岗后,他摆过地摊,收过废品,最后干上了给饭店换煤气的营生。牛三罐天生神力,左右手各拎一个装满煤气的罐子,左胳膊底下还夹一个,仍可以蹬蹬蹬上楼,大气都不喘一下。
因此,旗镇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牛三罐”,久之,原名倒沒人记得了。
据说牛三罐的曾祖父曾是清廷御用画家,往上追溯三代,牛三罐也算文化世家呢!牛三罐自小习画至今,虽说没弄出什么大名气,但功底却也磨练得十分扎实,工笔、水彩、运墨,都有大家遗风。
牛三罐画的花鸟鱼虫形神俱似,画的山水植物让人观后如临其境。看着牛三罐憨憨的外表,旗镇人很难把这些精美的画和他联系在一起。
一位著名画家看过牛三罐的画后,提笔赠他一副对联:隽肩担起一代风霜雪雨,秀笔画尽当朝吴赵苏齐。虽有调侃的成分,但也能看出是牛三罐厚实的功底,才博得这位著名画家提笔赠字。
牛三罐诚惶诚恐地接了,嘴里连声说过奖过奖,我照吴道子、赵孟頫、苏东坡、齐白石画艺远之万里,不能等同并论。
在旗镇,唯一和牛三罐走得比较近的就是开民间收藏店——隆阜斋的沈鸿儒了。沈鸿儒是牛三罐的发小,靠收旧货淘宝、捡漏,三倒腾两倒腾,发了。
这天,牛三罐和沈鸿儒在一家小酒馆喝高了,牛三罐拉着沈鸿儒的手,非要他跟自己回家,看一看自己新临摹的苏东坡的《竹鸟凫石图》。
到了家,沈鸿儒从画案上拿起那幅《竹鸟凫石图》,徐徐展开,只见画面上翠竹挺拔,亭亭玉立;鸟儿低鸣,情意绵绵;巨石嶙峋,岿然不动。画面布局严谨,形象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看纸张的新旧,简直与原件一模一样。
沈鸿儒看得惊呆了。
看着沈鸿儒贪婪的目光,牛三罐的酒瞬间醒了大半儿,他生怕沈鸿儒把这幅他最心爱的画要去。
好在沈鸿儒喉结上下动了几动,终是把画释手于案。牛三罐悬空的心这才放下来。
这些日子,牛三罐为一件事纠结着。
牛三罐唯一的儿子高中毕业,说啥要去当兵,可这批兵据说兵种好,报名的人很多。
无权无势的牛三罐,要想儿子从几百个报名的孩子里脱颖而出,谈何容易呀!
牛三罐一筹莫展。
那天,沈鸿儒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肚子高高隆起,腋下夹着皮包的男人。
男人姓钱,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板。
牛三罐知道,那是旗镇数一数二的大公司。
沈鸿儒拍着牛三罐的肩膀,笑着说,三罐,钱老板是专程来拜访你的。
牛三罐给两人沏好茶,三人谈古论今,神侃了好久。当得知牛三罐的儿子当兵无门时,钱老板说,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了。
临别,钱老板求了一幅牛三罐临摹的齐白石的《对虾》。
牛三罐并没把钱老板的话放在心上,认为人家可能就那么随口一说。可钱老板还真办事,没几天,儿子就顺利地当上了兵。牛三罐拿给钱老板辛苦费,可钱都被钱老板悉数退回,钱老板急赤白脸地说,我们是朋友嘛!朋友间一点小事就要钱,多俗呀!
牛三罐开始逍遥起来。除了送煤气,每天就坐在桌子前,哼着小曲,专心致志地作画。
一天晚上,钱老板一个人来了。牛三罐受宠若惊,端茶倒水,小心伺候着。
钱老板一改雷厉风行的语调,吞吞吐吐地说,老哥,你……能不能……把那幅《竹鸟凫石图》转让给我?多少钱都成。
牛三罐迟疑了一下,还是一狠心从内室把《竹鸟凫石图》拿出来,慢吞吞交到钱老板手上。
钱老板又说,老哥,你……能不能把落款写成……苏东坡?
牛三罐瞧了钱老板一眼,再瞧一眼,手里的笔千钧样举起,在空中擎了二十几秒,鸿毛样落下。
钱老板眉开眼笑地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拍给牛三罐,牛三罐铁青着脸,把钱狠狠扔了回去。
此后,牛三罐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旗镇的人再也没有见到。
(责任编辑张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