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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忘却的牵挂

2013-06-07徐澄范

雨花 2013年8期
关键词:父母亲小男孩女儿

●徐澄范

不能忘却的牵挂

●徐澄范

父母亲都有点耳聋,听不到我进屋的脚步声,只有我有意大声说话或发出声响,他们才猛地发现我,两张老脸上流露出的那份喜悦,那份嗔怪,都让我感动,感到无比幸福。

父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这些日子来总是梦不间断,或是父亲旧日忙碌的身影,或是父亲永恒或定格的微笑,或是父亲的低声呼唤,还有欲言又止的凝重……

我工作忙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一空闲下来,父亲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挥之而不去。

父亲生病时,我经常会坐立不安,心神不定,一天到晚心像是悬挂着,感到空落落的,让人实在难以承受。

那时候,我怕医院里来电话,告诉我一些坏消息。这段时间,父母亲是不让别人给我打电话的,说怕我心里难受。但我的手机24小时一直开机,怕家里人有事找不到我。

父亲身体健康的时候,我每星期要回家一次。每次回到家里,我都是轻手轻脚进门,想让父母亲突然见到我时感到一份惊喜。父母亲都有点耳聋,听不到我进屋的脚步声,只有我有意大声说话或发出声响,他们才猛地发现我,两张老脸上流露出的那份喜悦,那份嗔怪,都让我感动,感到无比幸福。

这时候,父母亲的第一句话往往是:“哎哟,儿子回来啦!”

第二句话就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玩捉迷藏。”

每次离家,父母亲都要一遍遍叮咛:“有空多回家来看看。”并送我到门口,看着我走下楼梯,我回头看他们,他们还在阳台上同我一个劲地挥手道别。那份淡淡的离愁里交融着父母之爱,总让我有一种特别幸福的感觉。

“多回家看看”是需要时间的,时间对我这个“上班族”来说是多么宝贵啊!每周虽然有两个休息日,但常常被出差占去,被会议、工作占去,被朋友、同事邀约占去,被琐碎繁杂的家务事占去……我曾反思过,可以找来的理由太多,唯独很少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

现在我才认识到老人需要精神赡养。父母家里请着钟点工,不需要我做什么事。而且,我家离父母住处不足十分钟路程,下班以后,到父母家里小坐一会儿,不用多少时间,也能使父母快乐。

如今,父亲已不在人世,母亲也已八十多岁。

每天早晨,我还是下意识地去打电话,特别是父亲生病的时候。但手指刚触到话机,又像触电似地缩了回来。

我现在回家比以前多了,母亲怕孤独,所以我经常回去陪陪她。我没有了以往的那份期盼,却增生了难以遏制的惧怕:我不敢踏上归程,不敢面对那个老屋,不敢面对父亲那张微笑的相片。

父亲活了一辈子,做儿子的我很少给他庆过生日,父亲最后一个生日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工作在身的我没能陪在他身边。他生日那天晚上,我特意买了一只他喜欢吃的野生甲鱼,请人烹饪成色香味俱佳的菜肴。当我把野生甲鱼送到他嘴边时,他只是机械地张了张嘴,已没有胃口品尝这鲜美的味道,我只是喂他吃了几口汤汁,实际上他已经有几天不吃东西了。

父亲走了,安静地走了,但他留给我的却是越来越深的印象。就如冰心在《寄给父亲》里写道:“生命是无定的,人有时虽觉得很近,实际上却是很远,你和我隔绝,但我觉得你是常常近着我……”

这就是牵挂,不能忘却的牵挂啊。

父爱

那一天,我带着七岁的女儿在楼道里玩,住对门的那个未满周岁的男孩,刚挣脱他妈妈的手便跌倒了。我女儿赶忙跑过去,把小男孩搀扶起来。一时间,我的心里涌现出无限的感慨!当那母亲扭过头,微笑着对女儿说“谢谢”的时候,我忍不住指着小男孩那张甜甜嫩嫩的脸告诉女儿:当年,你也这么大的时候,就是这样被父母抱在怀里,就是这样睁圆了眼睛东张西望,就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去迈步。女儿听了,俯下身,久久地注视那小男孩,然后惊奇地仰起头说:“爸爸,是不是蜜蜂叮了一下妈妈,再去叮一下爸爸,就会生出一个孩子来?”我一时哑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女儿不假思索地说着:“电视里面就是这样讲的。”然后就摇着我的胳膊:“爸爸,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仿佛只是一个瞬间,我忽然发现时间就是这样不可逆转地把女儿、把我们推向了一个新的生命历程中。

七年前的冬天,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正午过后,阳光穿透严冬的寒冷,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在江南古城常州文笔塔下的一家医院里,妻子生下了女儿。

年轻护士抱着一个肤色粉红粉红的婴儿,冲着待在产房外的我说:“是个女儿!”——在妻子进入临产期的前两天,妻子神秘地把我喊到一边说:你不是多少次催我去做B超吗?我私下去了,但结果一直没告诉你,现在,我快要临产了,你得有个思想准备,不要到时候精神上承受不了……其实,妻子不懂我的心,我也很爱女儿。

女儿像所有的独生子女那样,在两代人的呵护中一天天地长大。我也像所有的年轻父亲一样,在女儿的啼哭声中,一点一点地变成一个真正的大人。仿佛是一夜之间,我一下子改掉了父母多年来一直批评我睡懒觉的坏毛病,改掉了一疯玩起来就忘记一切的习性。我变得耐心和温情,变得勤劳和俭朴,变得不怕脏不怕累。

女儿身体很弱,常常生病。第一次看见护士把绣花针样的针头在女儿稚嫩的头皮上扎进扎出的时候,我的心如刀绞,额头上的汗水像雨点一样洒在女儿花苞似的脸上。年轻的护士带着疑惑的眼光看了看我说:“你哪来这么多的汗?”

我们抱着女儿出门,我总背着一个特别大的包,包里放着尿布、手巾、奶瓶、五颜六色的玩具。我经常想,什么时候出门再不用带这些啰啰嗦嗦的东西?女儿何时才能自己独立行走?常常会有陌生人好奇地问我:“这是你的孩子?”我就自豪地点点头,说声“是”。有些朋友调侃我,我抱女儿的姿势像一个不合格的父亲,我听得出来,他们担心的不仅于此,还在于我是否承担得起这份作为父亲的爱与责任。而我就是在这担心、忧虑和关切之中,抱着女儿、扶着女儿、牵着女儿走过了她一生中最初的七年,走过了我人生中岗位变动工作繁忙的七年。

我越来越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我已经发现自己不能够再像我的女儿一样,那么敏锐地感悟世界,那么急切地吸取知识;我不再能够像她那样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去观察和思索这个世界。而作为父亲,我太忙太累,总不能圆满地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无暇给予她更多的关爱;我太急太躁,常会忽略她作为一个独立的生命所要求的一切……我常感到无奈和沮丧,因为我分明看到,我的女儿,正带着一股逼人的生命力和日益增长的知识,迎着朝阳向我走来。而我,尚缺乏优良的素质和过硬的本领去迎接她,我还不曾拥有一个拥抱她的宽阔而又厚实的胸怀。

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忍不住借着床头那盏柔和的台灯光久久地端详我的女儿,我总忍不住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一下她光滑的脸蛋,我也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像当年我抱着那个只会哭闹、只会睡了吃、吃了睡的婴儿一样。这时,我感到我的身心都神圣起来,这一生我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我做了一个父亲。这不能不说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份特别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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