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英国在近代东北大豆输出贸易中的作用
2013-06-05马跃曹雪梅
马跃,曹雪梅
(通化师范学院人事处,吉林通化134002)
历史学研究
论英国在近代东北大豆输出贸易中的作用
马跃,曹雪梅
(通化师范学院人事处,吉林通化134002)
东北营口开埠后,东北特产的大豆及其制品成为对外贸易的重要商品。英国作为东北开埠的始作俑者在东北的大豆贸易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一是迫使清政府在东北开放豆类贸易,解除“豆禁”;二是鉴于豆类贸易利润较高,英商资本积极介入东北大豆榨油业;三是英国航运业在东北大豆的对外输出过程中攫取了巨额的利润,也促使东北大豆的流向发生重大变化。
英国;东北大豆;输出贸易
东北自营口(牛庄)开埠以后出口贸易得到快速发展,营口港作为东北的贸易中心长期在东北的对外贸易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开埠之前东北的输出贸易主要集中在国内地区,以南方和山东为主,对外输出的货物中以东北主产的豆类三品和其他土特产为主。大豆成为东北最重要的输出商品经历了一个历史过程,东北原不产大豆,清代之前东北大豆种植量极少。清初,为了医治战乱创伤,清政府鼓励关内汉民移居东北进行垦植。山东、河北的移民把大豆传入了东北,东北土地肥沃,自然条件适宜,为大豆的生长提供了绝佳的环境,并且东北出产的大豆品质佳,含油量和出油率高,因而为民众所喜欢。很快东北大豆在数量和质量上就超过了关内大豆,迅速跃升为全国之首,大豆及制成品豆饼、豆油也为各地商贩所青睐,成为东北对外输出中的重要商品物种。东北大豆虽物产丰富,但清政府出于保护东北民食的需要,采取了限制东北大豆从牛庄海上出口的“豆禁”政策,禁止东北大豆向关内各省输出。“豆禁”政策的实施严重影响了东北地方经济的发展,为各方所诟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清政府完全解除了盛京地方的出口豆禁,采取了以税收代替豆禁的政策,允许各种商船自由贩运黄豆、豆饼,每担只收税银一分一厘。这种以税代禁的政策不仅大大增加了税收,也促进了牛庄港海运的开展,牛庄港大豆的出口量明显增长。运输量的增多又刺激了东北地区大豆播种面积和产量不断增加,大豆生产进一步商品化。可见,在牛庄开埠之前,大豆已成为东北对外输出的最重要商品。
一、英国迫使清政府在东北开放豆类贸易
英国迫使牛庄开埠一方面是向东北倾销英国工厂生产的各种工业品,另一方面当然是要掠夺东北丰富的生产原料和土特产品,大豆作为东北对外输出的首要商品自然在英国商人的觊觎之下。东北大豆不是简单的出口商品,其生产、运输可为英国殖民者带来可观利益。首先,大豆、豆饼和豆油的用途为英国等欧美国家所认识,其营养价值为欧美人士认可,贩运中国东北的优质大豆在欧美地区有着广阔的市场,因而可为英国商人带来巨额的利润。其次,在牛庄开埠后,英国商人对贩运大豆考虑最多的是大豆运输所需要的航运力量。东北生产大豆,但大豆的需求方为中国南部和国外,遥远的距离势必需要航运业来提供服务,因此大豆的远途贩运也可为英国占优势的海上运输带来巨大利益。所以,自牛庄开埠后,英国在东北大豆的出口方面就想要分得一杯羹,攫取更多的权力。
中英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天津条约》之后,英、法、美三国又迫使清政府签订了《通商章程善后条约》,中国沿海、内河航权丧失,海关管理权也被英国掠夺。在英国商人觊觎已久的东北大豆的运输方面,清政府出于保护丰厚税收和保护以运输大豆为主的数十万人的生计考虑,中英在《通商章程善后条约》中明确规定:“豆石、豆饼在牛庄、登州两口者,英国商船不准装载出口。其余各口,该商照税则纳税,仍可带运出口及外国俱可”。[1]117此项规定表明,中国沿海航行权、贸易权虽受西方列强的侵略和严重打击,但牛庄、登州二口的“豆禁”一项,总算被条约肯定下来,这样做“不独商民不致凋敝,于海运仍可无误”,可以使沿海数以万计的商民船户的生计得以保护。中国帆船南北运输大豆的利益也暂时得到保护。这是近代中英交涉中少有的能暂时维护自身利益的款项之一。
由于牛庄(营口)对外国船实施“豆禁”,东北大豆运输仍然被国内南方沙船所独占,每年约有数千只沙船云集营口港,载运大豆、豆饼、豆油至上海、宁波、广州、香港等地销售。中国帆船在营口贩运大豆,获利甚厚。而英国洋船到营口港卸货后则因“豆禁”,“此口无货,只得空回”,多有亏损。英国人痛感中国“豆禁”对他们经营中国沿海运输是一个大的障碍,于是千方百计想冲开“豆禁”。同治元年(1862年),由英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出面,照会清政府总理衙门,历诉“豆禁”之苦,要求解除牛庄“豆禁”。清政府摄于洋人的压力,一改原有立场,采取了妥协的态度,当年正月即答应洋人要求,下令“各省海口豆石开禁,准令外国商船运售”。[2]36-38从此,牛庄、登州两口坚持数年的对外国船舶的“豆禁”政策,终于在1862年初被解除。此后,英国等外国的航运势力也就通过贩运大豆从中国南方延伸到北方的辽东半岛,插手中国的大豆运输。
牛庄大豆开禁使外国船只运输东北大豆合法化,打击了中国传统的海运势力,加速了中国海运帆船业的衰落。同时大豆运输开禁,加速了东北地区进一步半殖民地化,大豆成为东北最大的出口商品,豆类三品在东北货物出口中占有很大的比例。在东北豆类相关产品的输出方面,英国营口(牛庄)海关报告声称“本埠对外输出商品中最大宗的就是大豆、豆饼及豆油,虽然这些商品现在还不能成为运往英国的回头货,但在把大豆运往上海、宁波和更南边的口岸的过程中经常需要雇用放空开来的外国轮船,这对外国航运来说是非常有利的。”[3]61871年,营口港大豆、豆饼、豆油的出口贸易额占营口港贸易总额的87%,1872年营口港豆类三品输出量占贸易总额的86.7%。1867年-1872年,营口港平均每年出口大豆、豆饼、豆油190万担。1867-1872年豆类三品具体出口情况可见下表:
表1 1867-1872年营口港大豆、豆饼、豆油出口量表[4]74
营口港自开埠以后,输出的大豆主要运往广东、福建、上海、香港,其中运往上海、香港的最多。英美商人通过上海、香港把东北大豆转运到欧美、东南亚和日本等地,获益丰厚。可见下表:
表2 1871-1872年营口港大豆输出流向比例表[4]76
二、英商资本对东北榨油业的掠夺
前文谈到,英国航运业在营口港迅速发展很大程度上就得益于东北大豆的对外运输。豆类三品贸易的蓬勃发展也带动了东北当地榨油业的发展,特别是营口港作为对外输出的最前沿,榨油业有着先天的优势,东北榨油业以传统技术为主,加工时间长,出油率较低。英国商人不仅从豆类贸易、运输中获得巨额利润,还想要引进机器榨油技术在榨油业中分得一杯羹。1861年营口开埠后,英国就酝酿在当地设立大豆加工厂。但牛庄领事密迪乐对这种行为并不乐观,他担忧说“中国当地政府可能会阻止外来新式工厂在口岸购买大豆,本地的旧式作坊恐怕也会这么做”。[5]1865年英国商人托马斯·普拉特(Thomas Platt)着手筹建,订购机器的资金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英商怡和洋行的借贷和周转;1867年8月,机器到达营口后,普拉特无法付款,工厂厂地连同机器设备全部转到作为债权人的怡和洋行手中;又经过怡和洋行1年多的调查和评估,1868年10月,工厂开始生产,但当年冬天天气极其寒冷,大豆出油率不高,1869年再次生产,结果仍令英国商人不十分满意,1870年夏天关闭。对于亏损的原因,怡和洋行也进行了总结。第一,是利润过低,数据显示,在头两年英国方面都投入了大量资金,但产出率较低,投入超过了产出。可见下表:
表3 牛庄英国大豆榨油厂资金亏损表[6]单位:鹰洋(墨西哥元)
从表中可见其利润收益率远低于其他项目投资,这是后来榨油厂关闭的最主要原因。
第二,在购买大豆原料方面也遇到困难。虽然牛庄地方当局并没有阻止英国商人购买大豆,但遭到当地作坊、大豆商人和手工榨油业者的联合反对。榨油厂经理希尔(Charles E.Hill)就提到准备直接在产地购买和储运大豆遭到了抵制,他说“整个中国社会都在反对他,但如果能找到有名望的中国人合作,肯定能大获其利。”[7]
第三,最大的问题是劳动力问题。英国新式机器工厂要求工人遵守纪律,训练有素,并能在生产过程中做到两班倒,以提高机器生产效率。但中国工人习惯旧式榨油作坊的生产流程,对英国工厂的工作方法并不适应,劳动强度大,工人们颇有怨言。于是工人们两次罢工,抵制生产,对英国榨油厂也产生了影响。
总之,在当地榨油业、传统大豆贸易商和工人的联合抵制下,加之英国本身机器不完善,榨油率不高,最后只好停产关闭,除机器折旧费外,亏赔1万元,1873年工厂出赁给当地的一家商号。[8]190经过这次失败后,一段时间内英国商人设立榨油工厂的想法归于沉寂,但东北大豆榨油业的丰厚利润还是吸引着英国资本家的野心。1893年初,英国太古洋行下设分公司Butterfield and Swire(B&S)再次准备在营口开办机器榨油厂,但担心中国政府反对,特别是甲午战争的爆发使筹建中断。甲午战后允许在各口岸租地设厂,英国资本又开始蠢蠢欲动。1896年太古油厂正式成立,豆饼产量和出油率都高于手工油坊,成本又低于手工榨油的1/4至1/5,因此大获利益。[9]工厂开业不久,改为中国人经营,但是却“在外国人庇护之下”。从1899年夏至1901年秋,营口又开办了3家机器榨油厂,虽然都是中国人经营管理,机器概由中国人操作,但都是在外国保护之下。[10]725
三、英国航运业在东北大豆输出贸易中获得巨大利润
19世纪70年代之后,豆类三品的用途和价值更为欧美各国和日本所熟知,英国将大豆誉为天然营养食品,普通民众对大豆的消费习惯逐渐形成,对中国东北大豆的需求越来越大,把大豆、豆饼、豆油作为不平等贸易的掠购目标。因此,19世纪70年代后,东北大豆的出口量整体上一直保持着增长的趋势。1873-1893年营口港豆类三品出口情况可见下表:
表41873 -1893年营口港大豆、豆饼、豆油出口量表[11]
同时,应该注意的是东北大豆在输出量增加的同时,其流向也发生了重大变化。起初大豆输出以中国南方、香港及转运到欧美为主,但在日本社会认识到豆类三品的价值和作用后,日本逐渐成为大豆输出的主要流向地区。1880年,营口港出口到日本的大豆、豆饼、豆油仅占营口港豆类及制品出口总量的十分之一,出口到欧美、香港的数量占出口总量的三分之一。之后,随着日本市场对东北大豆的需要,出口到日本的大豆数量在逐年增加。1892年出口日本的大豆价值767019海关两,豆饼价值396277海关两,两项总和为1163296海关两,占营口港大豆、豆饼直接外贸出口贸易额1172813海关两的99.1%。[4]76可见,东北大豆是日本在东北掠夺的主要农产品,日本是东北大豆最大的需求国。
总之,大豆作为东北数量最大的输出商品在东北的进出口贸易中占有重要位置。英国不仅向东北倾销商品,也要掠夺原料,在东北大豆的出口贸易中,英国主要起到了三方面的作用:一是迫使清政府同意豆类运输开放,解除“豆禁”。尽管随着营口开埠,东北半殖民地化进程加深,大豆输出开放是必然的,但英国使进程加快,大豆贸易进一步商品化。第二,在大豆贸易的前期,英国及其殖民地香港等地是东北大豆的主要输出地,掠夺了大量的豆类及其制品,促使东北大豆产量进一步增加,使东北豆类三品贸易进一步融入到资本主义不平等的商品交换之中,英国商人从中获得了大量的利润。第三,英国航运业在大豆贸易的运输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如前文所述营口开埠之后,英国的航运业迅速发展,这些船只在向东北运送商品后返程时就运载了大量的以大豆为主的东北土特产品。英国船主双向得利,这也是英国极力要求开放“豆禁”的动力之一。
[1]王铁崖.中外旧约章汇编:第一册[M].北京:三联书店,1957.
[2]筹办夷务始末:同治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3]British parliamentary papers:China.Commercial reports,Newch wang,1862.[G].Vol.7.Irish University Press,1971.
[4]邓景福.营口港史[M].北京:人民交通出版社,1995.
[5]FO 228/418,Meadows to Alcock,12 May,1866[G].Public
Records Office,London.
[6]Jardine,Matheson Archive,Account Books,A1/59-64;A2/39-44 [G].Cambrige University Library.
[7]Jardine,Matheson Archive,Account Books,8 Octobor 1869[G]. Cambrige University Library.
[8]British parliamentary papers:China.Commercial reports,Newchwang,1873.[G].Vol.10.Irish University Press,1971.
[9]Shannon R.Brown,Cakes and Oil:Technology Transfer and Chinese Soybean Processing,1860-1895[J]//Camparative Studies in Society and History,1981,23(3):449-463.
[10]孔经纬.清代东北地区经济史:第一卷[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0.
[11]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中国海关总署办公厅编.中国旧海关史料:第5-20卷[M].北京:京华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徐星华)
The United Kingdom's Role in Modern Northeast Soybean Export Trade
MA Yue,CAO Xue-mei
(Personnel Department of Tonghua Normal University,Tonghua,Jilin 134002,China)
After the port opening of Yingkou,Northeast specialty soybeans and their products became the important foreign trade goods.The United Kingdom has played a unique role in the Northeast soybean trade.
the United Kingdom;Northeast soybean;Export Trade
K256.9
A
1008—7974(2013)06—0088—04
2013-08-28
马跃(1981-)吉林通化人,历史学博士,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东北亚国际关系史。
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近代英国与中国东北的关系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1]第487号;通化师范学院校级课题“近代英国与中国东北贸易关系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