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老人的社会排斥与整合社工介入探讨
2013-05-16宁玉梅
宁玉梅
摘要:越来越多的农村老人进入到城市生活,面临来自于家庭、社区以及社会政策多方面的排斥而难以适应和融入。社会工作者应该采取整合的社工介入策略,从个人、家庭、社区以及社会政策多层面帮助农村老年人应对以及改变社会排斥,帮助他们适应和融入城市生活。
关键词:进城老人;社会排斥;社会工作;介入策略
中图分类号:C91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7-0087-03
一、背景与问题
随着我国社会的不断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大量农村青年人口通过升学、务工等方式迁入到城市,并在城市工作定居。这些农村青年人在城市站稳脚跟之后,他们也愿意将父母接到城市共同生活,于是城市中又多了一个新的移民群体——“进城老人”或者“随迁老人”。《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2》指出,我国目前的流动人口数量达到2.3亿,而且人口流动呈现家庭化趋势,有近70%的流动人口与家庭一同流动,青少年和老年流动人口增加。这也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农村老年人进入到城市。
子女将父母接到城市可以方便照顾父母,让父母享受晚年天伦之乐,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在这看似“幸福”生活的背后也隐藏着无奈与诸多问题。农村老人进城养老的问题引起了社会广泛关注。诸多媒体报道了农村老人进城生活的现状以及面临的各种问题(例如,杨万洪,2011;裴云云,2011;刘传福,2012等)。这部分农村老人进城后,大都生活不习惯,觉得孤单寂寞,精神状况欠佳,有的甚至影响到了身体健康。农村老人进城养老遭遇到各种“水土不服”(林芳芳,2011),他们成为城市的又一边缘人群。
“农村老年人”这一称呼的背后蕴藏着两种身份标签,一是农民,二是老人。当农民进入城市转型为市民时,往往被排斥成为城市社会的边缘群体(江立华,胡杰成,2006)。同时,老年人又属于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农村老年人这一带有双重身份的特殊人群,对他们而言,由农村到城市不是单纯地理空间上的迁移,而是社會场域和生活场域都发生了变化(苗瑞凤,2009)。场域中具有社会资本和惯习,城市社会场域本身并不是一个完全开放的系统,存在着各种或明或暗的界限与边框,原有城市人群占据着主导地位和权力。作为一个外来者,进城老人融入一个新的场域,在城市空间中不可避免地遭遇到各种社会排斥。
二、对进城老人的社会排斥及其运作机制
社会排斥概念由法国学者勒内·勒努瓦(Rene Leneior)首次提出,并迅速被用于各研究领域,以解释社会制度问题、贫困问题以及弱势群体问题等。目前,社会排斥并无一个明确统一标准的概念界定(景晓芬,2004)。虽然社会排斥有各种定义,但其意味着这样一个过程:主导群体已经握有社会权力,不愿意别人分享之(波普若,1999),个人或群体部分或全部地被排除在充分的社会参与之外(European Foudation,1995;景晓芬,2004)。社会排斥产生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主要原因包括:个人因素、社会结构、社会政策等(景晓芬,2004;周林刚,2004)。
在本文中,社会排斥主要指农村老人进入城市空间这个陌生的环境场域,由于家庭场域和社会场域中的主导群体掌控着权力而使之无法充分地参与到城市生活空间,因而产生了各种不适应。农村老人面临的社会排斥是多维度的,主要表现在家庭排斥、社区人际排斥以及社会政策排斥。
(一)家庭排斥
从“自家”到“他家”,老人们的生活场域发生了变化(苗瑞凤,2009)。农村老人进入到子女新建的家庭结构中,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权威日渐式微。首先,农村老人进入城市后脱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经济收入来源,完全依靠子女的供养。农村老人对于子女的经济和物质上的依附性,使得其在家庭生活中的自由性和独立性降低(梁鸿,2000)。同时,老人们进城最主要的目的是抚养孙辈。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子女忙于工作,无暇照顾下一代和家庭,于是将农村的父母接到城市中,让父母代为照看下一代或者分担家务。父母的代际抚养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只要子女有需要,父母将会义无反顾地帮助子女(苗瑞凤,2009)。老人们的劳动价值被“利他主义”道德原则所隐匿,并不被子女接纳和认可。
经济收入能力的骤然下降以及经济价值的被忽视,使得家庭生活的选择和发展完全由子女决定,他们很少甚至根本不顾及老人对于家庭生活的看法和意见,老人只需要被动地接受即可。就这样,家庭经济地位的边缘化致使老人家庭权威和尊严的下降,老人被排除在家庭生活的管理和决策之外(吴何女,2011)。
进城老人到城市中,需要重新接受与学习城市生活经验。在这一过程之中,老人以往的农村生活经验会受到来自于子女的“纠正”或者“批评”,老人感受到自己的生活经验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会产生道义上的愤怒(苗瑞凤,2009),自尊以及自我效能感下降,觉得自己很没有用(李建慷,2012)。此外,在情感上,子女忙于工作,疏于平日与父母的交流,认为很多事情说了父母也不懂。如此一来,农村老人在情感关怀上也逐渐被边缘化。
(二)社区人际排斥
进城老人由农村迁移至城市,生活场域发生变化。在农村社区中,老年人有自己熟悉和完善的人际关系网络和生活习惯。进入城市后,农村老年人难以参与到社区活动之中,很大部分原因在于农村老年人的“农民”身份问题。首先,农村老年人作为外来人口,相对于社区中城里老年人群体而言,是“圈外人”。城里老人的随机调查也发现,大多数城里老人觉得进城老人和自己是不一样的(新华网,2012)。老年活动室、老年培训班和老年协会等社区活动对象为当地老年人,农村老年人作为“圈外人”,很少能够有机会进入(李立等,2011)。其次,尽管社区中的老年人众多,各种形式的老年活动丰富,例如舞蹈、唱歌等,但从农村老人的角度而言,这些并不是农村老人们所擅长的活动。即便是农村老人想参与这些活动,总觉得“磨不开面子”,担心自己是农民受到别人的嘲笑,或者给他人添麻烦。再则,在日常生活中,进城老人很难建立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在城市生活中备感孤独。农村老人认为“城里退休的人有文化,和人家讲乡下的事情人家不太听,城里人一起聊天,我插不上嘴就不聊了”(姚兆余,王鑫,2010)。
農村老年人作为“圈外人”,与城里老人相比,在城市中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地位,加之“农民”的身份标签,很难建立社区人际关系网络,社会交往和社会关系受到限制。长此以往,老人无法形成对社区的认同,越发觉得孤独,并不断内化自己圈外人和农民的身份,在城市社区中缺乏归属感。
(三)社会政策排斥:看得见的政策屏蔽
家庭排斥的原因在于农村老年人社会经济地位的无保障境遇,农民身份带来社会人际关系的排斥。这些排斥的背后具有深刻的社会政策根源。进城老人身上背负着两个标签,其中一个就是“农民”的身份。农民身份的形成是制度性安排的结果。农村老年人进城养老首先面临的问题是由农民身份带来的社会排斥。社会政策排斥主要表现在:一是社会养老政策的不平衡,农村老年人相比于城市老人缺乏经济支持与保障。我国长期实行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人为地把公民身份分为城市居民和农民两种身份,对两种身份采取两种社会政策,在市民和农民之间形成了一道鸿沟。身份制度产生了“社会屏蔽”效应(柏骏,2004)。农民在经济、教育、政治、社会保障等方面享有的资源和声望长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农村社会养老保障制度在我国仍处于试运行阶段,农村老年人仍然依靠土地获取的经济收入以维持自身基本生活。那么当农村老人进入到城市的时候,他们就脱离了土地,也就相当于失去了经济收入支持。与此同时,农村老人年不能和城市老人一样享受到货币化养老待遇,在经济上不具备独立性,完全依赖于子女的供养。经济上的依赖性使得老年人在家庭中的地位和权威不断被边缘化。
同时,严苛的城乡二元户籍壁垒衍生出一套隐形的社会身份排斥。社会政策偏向于城市而忽视农村,农民处于社会底层,被打上文化素质低下、贫穷、愚昧和落后的标签。农民身份成为污名化的符号标签,当农民进入城市时,受到市民的社会排斥和歧视。
三、整合社会工作介入策略探讨
社会工作面对进城老人“融城”困境,许多学者也提出了不同的介入策略(邓万春,2011;刘元静,2012杨汉坤,2013;付敏红,2013)。进城老人面临着家庭、社区以及社会政策多层面的排斥,社会工作应该以整合介入策略来帮助进城老人应对社会排斥现状,帮助其融入城市生活。整合的社会工作介入策略主要包括以下层面:
(一)个人层面
农村老人进入城市时,往往被自己的农民和老人的身份束缚,自动地把自己划归为城市的“圈外人”以及“无用人”。这种自我污名化的身份认同使得农村老人缺乏自信,在家庭中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也不敢走出去与他人交往。社工应从优势视角出发,挖掘农村老人的潜能,帮助他们改变这种自我污名,提升他们的权能。农村老人与城市老人尽管在文化水平等方面存在差异,不可否认的是农村老人也具有自身独特的生活能力和智慧,农村老人有能力去融入城市生活。
(二)家庭层面
家庭是进城老人最重要的生活场所,也是老年人融入城市生活的动力来源。社工在家庭的介入层面上,应该以家庭整体视为介入对象。家庭介入的目标在于帮助家庭建立宽容和谐的家庭关系,以包容的心态接纳老年人进入到家庭中,让家庭成员尊重理解老年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存在价值,改变老年人在家庭中被边缘化的状态。
(三)社区层面
社区是农村老年人继续社会化的载体,面对来自于社区对于农村老年人的社会排斥,社工需要营造农村老年人的社会生活空间。原本的社区服务都是以城市老人为主体的,社区空间都是城市化的,农村老人进入到社区,毫无立足之地。基于此,社工需要做的不是一味地强调增强农村老年人的生活技巧,使老人们市民化,而是需要尊重农村老年人的生活习惯,从他们的需求出发,为他们的生活提供空间。
(四)国家政策层面
根据上文的分析,农村老年人难以融入城市生活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个人议题,而是公共议题,其背后有社会政治经济根源。经济独立是农村老年人晚年幸福的首要条件(陈彩霞,2000)。在未来,社会养老保障是确保农村老年人经济来源的主要途径。从公民权利的角度而言,农村老人应该享有与城市老人同等的社会养老保障。而当前,中国长期以来实行的二元城乡户籍制度和政策,使农村老年人在养老保障上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与城里老人相比,农村老年人的社会经济地位更低,更容易受到社会排斥。除了户籍制度这个看得见的壁垒之外,农村老人还有“农民”身份带来的社会歧视和耻辱烙印,使之受到来自于城市主流的排斥。社工作为社会政策的倡导者,必须呼吁改变不公平社会政策,完善农村老年人的社会养老保障制度,才能确保农村老人有自由、有尊严、有保障的养老生活。
四、小结
进城老人是我国的又一特殊人群。农村老人由农村融入城市的过程中,面临着社会排斥。在家庭环境层面,进城老人面临着家庭排斥;在社区人际层面,老人们遭遇社会人际排斥;家庭排斥和社会排斥的背后,实质上具有深刻的社会政治经济根源,国家社会政策的屏蔽与排斥,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农村身份和农村文化的耻辱烙印。这种排斥是被制度和政策人为地建构出来的,农民身份和农村文化在本质上与城市相比,并不存在孰优孰劣的差异。由此,笔者认为从社会工作需要以整合的视角来看清社会排斥背后的机制运作,综合运用多元的介入手法,将农村老人、家庭、社区以及国家政策纳入到介入对象中。社会工作介入的目标并不是简单地使农村老人学习适应技巧按照城市既定的生活标准和习惯来生活,变成城市人,而是要尊重老人的自我选择,打破家庭、社区以及国家政策层面的排斥和歧视,使之在城市能够有生活的空间,帮助其能够以“农民”和“老人”的身份自信地生活于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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