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之南
2013-05-14驳静
驳静
大学刚毕业时,班里有个同学去了新华社。过几天他写了一篇日志,题目就叫《住在南城》,写的都是骑自行车游法源寺或陶然亭公园这类新鲜事。若干年后,班里又有一位同学也住到南城。我看到他在微博上抱怨,这里太没文化,连喝咖啡的地方都没有。
如今我也住在南城,而且住得更南。
从我住的小区出去往右拐,是平房一条街。洗车的脏水泼满人行道,又胡乱流入下水道。这条街上住的大多是老年人,比如新近失去老伴、早晨六点会在我窗户底下的小花园里边挖坑边自言自语的老婆婆。
街上的小菜场,是我最常光顾的地方。在这里,馒头和面条如此近亲的食物都被分成两个组。老板任大姐最近雇了新员工,我很怀疑为的是好腾出空来看电视剧。她很迷甄嬛,总是倚着墙,仰头看挂在另一面墙上的电视。锥子脸皇后“臣妾做不到”的尖叫,常常影响我付账。
新来的伙计是一个舌灿莲花的瘦小男人。有一回我去买一棵菜,他边称重边夸我的衣服非常高档,一看就价值不菲,末了说:姑娘,一共五块二。如果你这时候想说“两毛钱就算了吧”,这种话就卡在嘴边不好意思说出口。又有一回我要了两个胡萝卜和一把葱,他说,就装在一个塑料袋里吧。最近青岛那里,沙滩上死了一只海豚,解剖尸体,发现肚子里全是塑料袋——这塑料袋啊,是越少用越好。
这样的街道上,一定会有一家兰州拉面和一家杭州小笼包。还有一家饭馆,几根竹子随便搭起来的,名字叫“最忆云南”。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却有一家文身店,挤在左边的城隍庙小吃和右边的五金店中间。
我好奇地走进去,以为会看见留着紫色平头、打着舌钉或者整只右耳朵闪着铆钉色泽、眼神犀利的少年,或者龙文身的女人。但店主说,来捧场的都是街坊四邻。隔壁卖肉的大婶往后颈处文过一朵艳丽的玫瑰,杂货铺的店主在手腕上刻了一只螃蟹,膀大腰圆的中年大叔,手上拎着刚买的大葱就来了,说是要在腰间的赘肉上雕一枚代表幸运的四叶草。
就像一锅咖喱牛肉,牛肉虽然比土豆贵,最后还是要一同融化在浓郁的咖喱里,不分彼此。文身店就是那咖喱汁。又好像一群土包子的乡村爱情里,突然冒出一个黄圣依,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气场却神秘服帖,如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