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少女

渭川

简介：她有一双杀人异瞳却仍旧得到了他的安慰与照顾，于是她倾心相许，不惜用异瞳去为他杀人，以报恩的名义要挟他爱她。她不择手段去爱他，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嫌她肮脏，甚至不择手段地逼她离开……

【一】

叶青禾是个孤儿。

她刚出生时就被遗弃到了孤儿院门口，被遗弃的理由大概很简单，因为她是个怪物。怎么会有正常人的眼睛一只是正常的黑色，一只却是诡异的浅灰色？

叶青禾从懂事开始，“怪物”二字便和孤寂与被欺负一同陪伴着她。天真的孩子对她表现出莫大敌意，她从百般讨好和不解，渐渐变得沉默寡言，所以南城出现时，她便有许多惶恐和惊喜。

十岁的南城在见到她抬眼时，虽然诧异，可余下的时间他脸上尽是笑意，在寂冷深冬犹如黑夜中的火炬，只看一眼便暖了人心。叶青禾虽懵懂，却明白这个长得好看的哥哥跟全世界的人都不一样，他不怕她，他是第一个对她笑的人。

在这之后，叶青禾和南城成为了彼此的相依为命，他们如幼兽舔舐着对方的伤口一般，寒夜里互相取暖，寂寞时谈心、谈天说地。

叶青禾几乎以为她跟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却不想事发突然，她的异瞳注定让她跟普通人不能一样。

那天叶青禾和南城打完工回去，天色实在是晚了，他们只得抄近路回去。却不料几个街头混混临时起意，上前围住他们，开口就是要钱。南城和叶青禾对视一眼，乖乖地掏钱，权当破财免灾，只是那个带头的见昏暗的夜色下叶青禾清冷优美的颈线，便心生了邪念。

叶青禾听见对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后，就伸手要把她从南城身后扯出来，南城自然全力护着她。撕扯之间，他们两人倒地，更显得弱势。南城压在她身上，任凭他们拳脚相向，也不肯相让。叶青禾近距离地看着南城，他的脑后是微弱的月色，有鲜血从他的头顶滑落，滑过他凌厉的眉、带笑的眼，他带着安抚的口气说：“别怕，没事的。”

可是，怎么可能会没事？被骂、被打，被踢出血的，都是有事的他啊！

南城滑下的血滴在叶青禾的脸上，却更像是溅在她的心上。她和南城做错了什么？他们努力生活，从无害人之心，为什么要平白遭受这种祸端？现在他们就连她的南城也不放过了吗？

谁都不可以伤害他，不可以！

混混老大打得累了，抖着腿在一旁抽烟。这时遮月的云突然散开，他饶有兴致的表情在看到叶青禾睁大了双眼瞪着自己时猛地一变，她左眼的瞳色竟然是浅灰色，而那只诡异的左眼在瞬间骤然变红，像血红玛瑙，它似乎要让别人也染上血红，将人全身的血液抽干。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去死。

“怪物啊！”混混老大抱住脑袋，大喊了一声，突然就倒地不起。

余下几个混混不明所以，其中一个用手指凑过去探他的鼻息：“死……了”。

他们面面相觑，仍旧没回过神来，搞不明白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南城在听到怪物二字时，就已经看到了叶青禾的眼睛，愤恨不甘，带着嗜血的恨意。南城心头一震，却在短暂的惊吓后，复又更紧地抱住她，用一只手挡住她的双眼，说：“青禾，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叶青禾颤抖的身体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件事情很快就顺利解决了。警察注意那群流氓很久了，他们坏事做尽，只是警察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将其抓获，所以尽管流氓老大没有相关病史，却因为心血管爆裂死亡这件事，也没有引起特别大的重视。

警察们倒是对平白糟了无妄之灾的南城和叶青禾，好言慰问了几句。在警局里，叶青禾把脑袋搁在南城的颈窝里，显得还有些害怕，她的手紧拽着南城的衣角，一副依赖的模样，南城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她。

他们都明白，那人是因为叶青禾的异瞳而死，可他们都会将这个秘密埋在心里。

异色眼睛会杀人，这是叶青禾最大的秘密。

那天深夜，是南城背着她回去的，他只跟她说了一句话：“叶青禾，我不管你的异瞳有什么可怕的能力，但在我眼里，你就只是叶青禾。”

叶青禾在他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觉得他已然成熟稳重到可以顶天立地的地步了。

多么神奇，他的一句话就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也是这一刻，叶青禾可以拍着胸膛说，她愿意为了南城，交心、交命，交付一切，因为只有南城会保护她这个“怪物”，即使见过她最可怖的一面后，他也不曾有过退却。

世间还有人愿意待她如此吗？没有了。

【二】

在那一天后，叶青禾对南城的依赖更深了，几乎与他形影不离，不仅和他去同一个城市上学，还跟着他创业打拼。

南城这个人虽寡言少语，可他能力强、气势盛，而且也很有野心，想去干出一番大事业，但过程有多艰辛，却是他们都不愿再回忆的。有很多次，他一身酒气地躺在那张冷硬的小床上，拉着叶青禾的手，一遍遍地勾勒未来的蓝图，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叶青禾，那时候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我们了。”

可惜这样的执念，不是因为他对叶青禾有男女之情，他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而非可以厮守终生的人。后来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的南城，让叶青禾觉得沮丧无比。

他对她这么好，怎么就不能是爱情呢？

在南城创业最艰难的时候，他俩的关系实际上大不如前。叶青禾对他表现出了极强的占有欲，她禁止任何女人未经她的允许接近南城，而南城对她这种变态的占有欲表现出了莫大的厌恶和反感。他不知道，叶青禾其实只要他的一个相爱的承诺，便可以不再咄咄逼人。

不久，南城忙了许久的一项工程竞标就要来了，只是几番筛选下来，他的对手就只剩下一个老富商，并且对方的几率比他更大。还未战斗，南城似乎就已经注定败北。

这个夜晚风大雨大，一向自信的南城却前所未有的颓然，他像落水了的狗崽，只一个劲儿地抱着叶青禾求她安慰自己，他们紧张的关系在这一刻得到了缓和。叶青禾本就是个话少、性子冷的人，这个时候她更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只能摸着他漆黑的头发，无声地安慰他。

南城说：“我不想输啊！”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叶青禾认真地回应他，她不会让他输的。

南城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此刻他渐渐在叶青禾怀里睡着了。叶青禾等他睡熟后，便悄悄出了门。

她曾经那么憎恶自己的异瞳的杀人能力，可如果它能够帮到南城，她什么都不在乎。

她在那个富商回家的路上守株待兔，等到他的车子出现时，她便假意路过，撞了上去。果然，富商急急下车，向她赔礼道歉，要带她上医院，她因而获得了和他面对面的机会……

尽管是故意撞上去的，但叶青禾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擦伤。她拖着崴了的腿回家，刚进门就被南城抱住，他手里拿着手机，显然是睡着时被吵醒的，他的声音显得很激动：“青禾，我刚收到消息，陈老回家后心脏病突发，不治身亡了。”

也就是说，明天已无人与他争夺，他胜劵在握。

叶青禾朝他笑笑，只是这个笑容太过苍白和勉强，让眼尖的南城注意到了，跟着他看到了她白皙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擦伤，面色一变：“叶青禾，你做了什么？”

她那只左眼分明还充斥着红血丝，就如那日她用异瞳杀人留下的后遗症一样。

叶青禾摇头，不愿多说，此刻她心里还泛着恶心。可聪明如南城，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眼里俱是震惊和不敢相信。叶青禾的面色更加苍白，急急转身就走，生怕看到他厌恶和害怕的眼神。

“叶青禾。”南城突然把她拉住，说，“谢谢你。”

他握住她的手说：“我要怎么感激你？”

他的话语中有感谢、也有愧疚，叶青禾在这一晚，因为他，灵魂已经不再清白。

叶青禾回过身，看到他眉眼中的内疚，也许是因为今晚做的事太疯狂、太难熬，鬼使神差地，叶青禾反握住他的手：“我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我就觉得足够了。”说完，她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垫脚吻他的眼皮，吻他的嘴唇，她拼命抱紧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好像那样就能暖和杀人时冷却了的血液。

南城的诧异无法掩饰，他在阻止她。可叶青禾不管，只是更用力地与他纠缠。

她爱了他太久，他却对她有情无爱，她想要的两情相悦等得太久太久，只能在如今利用他的愧疚逼他就范。

南城像一块坚冰，她急切的亲吻化不开他，他用劲想把她扯离自己的身体。

叶青禾在一瞬间沮丧到了极点，但她仍不肯放弃：“南城，这是你欠我的。”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半是恳切，半是威胁。

南城的身体一僵，垂首看她固执的眉眼，她的脸上渗着血迹的伤口，最终选择了妥协。

“叶青禾，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叶青禾满心满眼俱是得偿所愿的喜悦，哪里管得了他话里的深意。

他抱住她的同时，她以更大的力度回抱了他。不能放开这个男人，他给予她的温暖，便是她的救赎啊。

【三】

叶青禾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尚早，屋内没有开灯，只有隐约的天光自敞开的窗口倾斜而入，落在厚实的木质地板上。光与暗交错，把窗口边南城的侧面照得晦暗不明。

南城赤着上身，胸肌饱满，肌肉结实，完全是成年人健壮的身材。他抽着烟，缭绕的烟雾似乎柔软了他锐利的眉眼。

这样一个男人已经属于她了啊。

叶青禾的心一动，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她走到南城身边，拉过他的手，五指与他交叉，喊他：“南城。”

她这么一个性子偏冷的人，此刻的声音却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啊。

南城没有搭理她，只用黑亮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动作。

可叶青禾似乎看不到他的不悦，拿过盒子里的银圈，执起他的手指，缓缓推送进去。她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红晕，似连那轻颤而微垂的睫毛都染上了喜色。

戒指虽粗糙，却是她做了许久才有了的成果，她原以为得等上许久才能送给他，却没想到这份欢喜来得这么快。

但就在戒指推送了一点后，南城突然曲指，阻止了她的动作：“叶青禾，昨晚的事一笔勾销。”

叶青禾的脸上那比天光还要明媚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的眉毛、眼睛、嘴唇那么熟悉，明明昨晚她才触碰、亲吻过，怎么今日就陌生疏离得可怕？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固，突然地，叶青禾露出了轻轻浅浅的笑容，说：“南城，你是我的。”

早在他昨晚拉住她说感谢的时候，早在很久之前他奋不顾身地保护她的时候，又或者在更早的时候，在孤儿院里他对她笑的时候，他这一辈子就摆脱不了她了。

她的爱恋因他而生，她的执念因他而起，她愿为他而生、而死，她愿做这样的怪物。

叶青禾的手上用力，掰直了南城的手指，把戒指推了进去……

叶青禾原以为她和南城的关系会更近一步，却不料适得其反。

在那天后，南城对她无视，完全漠不关心。

在她的请求下，南城只说了一句：“叶青禾，我不喜欢你，又何必给你一丁点希望。”

南城现在的事业做得格外顺风顺水，他眼光老辣，再加上上天厚待的好运，让他开始被各大商业杂志瞩目，并且被大赞为励志典范，青年才俊。此刻，他穿笔挺的西装，头发整齐往后梳，一脸冷淡的模样，愣是叫叶青禾想不起他穿着廉价T恤，对着她笑得温和的样子。

叶青禾对上他，完全无可奈何，无论她用请求的口吻要求他对她好些，还是声色凌厉地威胁他必须对她好，他都不加理会。

她只是喜欢他啊，南城却把她的喜欢当成了一种罪恶，以自己的方式惩戒她。

但他对她最大的惩戒，是他喜欢上了别人。

【四】

南城在救一个差点被车撞了的女孩子时受了一点伤。听到这个消息时，叶青禾有一瞬间头脑是空白的，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近乎踉跄地跑了出去。

即使路上南城助理告诉她，南城并无大碍，只是划破了胳膊，但叶青禾仍旧不敢放松。

她反复执着地问自己，南城怎么会出意外，她怎么能允许他出意外。想着想着，她恨不得自己在出事时就能代替了他。

叶青禾跌跌撞撞地跑到南城所在的病房前，从门缝映出来的景象，却让她推门的手僵住。

有多久没看到他这般开怀的笑容了，确切地说，她从未见过南城对谁笑得这么温暖而溺爱，就算在他俩关系最好的时候也没有。

她听见南城很柔软的声音：“只是一点小伤，没事的。”

“可是会很痛吧。都怪我自己稀里糊涂，过马路还不长眼。”

说话的是一个非常动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小帆，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南城看着身边泪眼汪汪的姑娘，忍不住开口调侃道。

突然，只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南城回头望去，面上的暖意尽数化为冷淡。

叶青禾站在门外，盯着他身边的人，面色苍白，眼神震惊，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当真有造化在弄人。

小帆的名字叶青禾并不陌生，南城来到孤儿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说的、念的都是他的小媳妇儿小帆妹妹。

叶青禾印象最深刻的，是当年第一次看了电影《大话西游》后，南城看完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以后也要脚踏七彩祥云，去接小帆妹妹”。

她那时不懂情爱滋味，如今细想起来，便是满满的妒忌。尽管南城一直没放弃寻找小帆，但她却以为失联了这么久的人很难找到，于是放松了警惕。但她没想到的是，岁月长，南城对小帆的感情一点都没有变薄。那她算什么？

听着南城把自己以妹妹的身份介绍给小帆时，叶青禾再也忍不住了，冷着脸说：“南城在骗你，我跟他睡都睡过了。”

气氛冷凝，饭桌对面的小帆面露尴尬和不解。她长了一张娃娃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一头无害的小鹿。

南城不愧是在商场里厮杀出来的，他面不改色，微笑地告诉小帆待会跟她解释后，转身便招手让叶青禾跟他去书房。

叶青禾说：“南城，我不比小帆差。”你落魄、难过、寂寞的时候，都是我在你身边，我比她更爱你。

她力持镇定地站在他面前，心里实则惴惴不安，那种担心和害怕，从见到小帆那一刻就没有消失。

“小帆也许什么都比不上你，”南城看着她拽住自己衣角的手，顿了一下，说，“但至少她是干净的。”

她没有腆着脸求一个男人喜欢，更没有害过人……

叶青禾诧异地松了手，她在分秒之间明白了南城的话里的意思。在那天之后，为了南城的事业，她还有几次用她的异瞳杀过人。事后南城什么话都没说，原来他什么都不说，就是最大的嫌弃，他一直在心里嫌弃着她的肮脏。可这时候他怎么能忘记，她都是为了他啊！

“叶青禾，你要么乖乖当我妹妹，要么就什么都不是……”

南城这是在逼她！他的话说得漂亮，可彼此心里都明白，他们不可能回到从前。

此时，叶青禾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去触碰他。

【五】

南城带着他的保镖兼助理匆匆找到那条偏僻的小巷子时，巷子里的场面很诡异。一边是挣扎的小帆；另一边呢，叶青禾靠着墙面仰头看天，今晚无月无星，与其说她在赏月，不如说她是在发呆。

南城的助理在看到老板的脸色时，就已经很自觉地上前，把小帆从几个企图对她不轨的流氓手中救了出来。

“叶、青、禾！”南城的声音难听到了极点。

叶青禾像是刚知道他来，这才回头。她向他伸出了手，干净纤长的五指在橘黄路灯下似裹了月色般白皙，她的声音平淡：“南城，要是小帆真的被强暴了，你还会觉得她干净吗？”你还会觉得我脏吗？

叶青禾表现得十分坦荡，好像叫人来伤害小帆的不是她一样。

南城用大衣把衣衫不整的小帆裹在怀里。受惊的小帆用着恐惧的眼神看着叶青禾，似乎这时才明白，这个冷淡的姑娘原来是这么蛇蝎心肠的人。

助理已经在南城的授意下，抓住叶青禾的手把她整个人按倒在地。她那么狼狈，也那么不堪。

南城拍拍小帆的脑袋，无声安抚着她。他手上的动作这么温暖，与他的声音截然相反：“叶青禾，当年我就不该救你。”

“你竟然变得这样卑鄙无耻，当真是个怪物。”

字字如针，句句如剑，南城剜开她的心窝，只是分秒的事。

叶青禾忘记了挣脱助理的桎梏，轻轻地说：“我只是，喜欢你啊。”

可南城听不见，也不在乎：“叶青禾，如果你再伤害小帆，我绝不留情。”

说完，他带着小帆转身就走，助理也放开了对叶青禾的控制。

多么奇怪，他们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真的就可以在一朝泯灭殆尽。

叶青禾不甘心：“南城，如果没有小帆这个人，你可以喜欢我吗？”

南城闻言，回过头看她。她趴在地上，仰着头，眼中有细碎亮光，真的是近乎五体投地的模样乞求他。南城莫名地心软了，口气也柔和下来：“也许吧。”

但下一秒，他却听见她说：“那就不要让她再出现。”

【六】

从那天以后，叶青禾就好些天没看到南城。她身体不舒服了好几天，也没半个人来看她。

那种孤苦伶仃的感觉让她感到窒息。终于，叶青禾又打了电话给南城，这次她没有哀求，她说：“你不想让小帆莫名地出意外身亡吧？”

果然，电话那头的南城沉默了。不久后，他出现在她的房子里。

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说是愉快的。一顿晚饭，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南城也变得十分健谈，他说公司的事，说曾经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酸甜苦辣。叶青禾也被他勾起了无限回忆，本来板着的冷脸也很快融化，她也在说，说曾经他们两人有多欢喜。

“既然我们曾经那么要好，现在更应该好聚好散。”

叶青禾的笑容还挂在嘴边，眼里却充满了不敢置信，她用这样滑稽的表情听着南城话锋一转，说要用重金与她分道扬镳。

原来如此，他说那么多回忆，不过是想让她心软，他想要他的事业，想要他的小帆，却唯独不想要为他拼死拼活的她。

“南城，你想得美。”

南城离开她家时，叶青禾送他出去。与他的沉默不语不同，她的脸上是松了一口气般的轻松。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叶青禾只手摸着自己的异色瞳孔：“南城，我为你欠下的债，你休想一个人逃开。”

夜风清凉，吹起叶青禾倔强的短发，她似是在自问：“我们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昔日的感情被南城利用，而她则要靠着威胁，才能维系他们的感情。

“这是你自找的。”然而，这句话南城却没有说得出口，因为他看到了叶青禾身后有银白亮光一闪而过……

被南城抱住的时候，叶青禾还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当她被南城拉到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时，她才发现，一个中年男人想在背后暗算她，她刚才站的位置后面有个死角，悄无声息地藏个人，太方便了。

结果是南城替她挡了一刀。

南城倒地的时候，叶青禾便看着那个男人手拿一把带血的刀。

就是这个男人伤害南城，她绝对饶不了他！眼见叶青禾气得眼睛充满血丝，那个男人在短暂的怯弱后，突然从身后拿出一个喷雾瓶……

叶青禾猝不及防，冰凉而刺激的液体喷进了双眼，她的双眼越发灼热，仿佛要烧起来似的，连视力都受到了影响。

在叶青禾紧捂着眼睛时，一个骑摩托车的男人已经把中年男人接上了后座。叶青禾怎么会就这么让他们逃走，情急之下，她刚好抓住了摩托车的后座。

摩托车已经越开越快，叶青禾抓住不肯放，无疑是被拖着走了。车上的人为了摆脱她，甚至故意把车开骑得弯弯曲曲，让她的身体撞向路边的障碍物。

叶青禾抱着不能让他们跑了的念头，咬牙坚持着，所有的疼痛似乎在那一刻都被麻痹了，她问：“为什么要害我？”

“受雇于人。”那个中年男人这么说着。叶青禾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里的意思，她拽住摩托的双手已经被掰开……

灰尘滚滚，地上的叶青禾狼狈不堪，摩托车很快消失无踪。她追人无望，身上所有的疼痛在瞬间几乎把她吞噬，可她知道，这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晕过去，她还要去找南城。

她被拽走的距离不算特别长，可对此刻的她来说却漫长得像条河。她的视野里只剩下朦胧一片，她的肚子疼得让她站不起来，她只能靠手肘撑着，爬向南城。

像是在询问南城，却更像是在安抚自己，她说：“南城，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明明没哭，但眼里还是有温热的液体滑下来。

“你是傻子吗？明明讨厌我，干吗还要为我挡刀？就让我这个怪物死掉算了。”

那温热的液体滑进了她的嘴巴里一些，怎么会充满血腥味？

“你想跟谁在一起都可以，我不会逼你了，求求你，求求你好好活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啜泣声却越来越大。

叶青禾看不到自己，所以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流着血，身下也拖着血，更不知道自己艰难向前爬的样子有多凄惨。她的目光里只有前面靠着墙的模糊身影。终于，在她眼前彻底一片黑暗时，她拉到了南城的手，也听到了他的回应。

“叶青禾，我们一笔勾销。”话语中流露着虚弱。

叶青禾看不见了，可也知道，此刻他的眼神该是坚决无比的。

南城宁愿替她挡刀，也不愿意爱她。原来于南城而言，爱她比死更难。

【七】

那个中年男人喷到她眼睛上的是甲醇，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叶青禾瞎了。

可因为如此，叶青禾终于再也不用看到别人看她时鄙夷而害怕的目光，也不再能身不由己地用自己的异瞳去害人。

现在，叶青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所厌恶的能力消失了，还有，南城是她的了。

那把刀致使南城重伤昏迷，他没有度过危险期，在经过长久的等待后，叶青禾终于平静地接受了他变成植物人的事实。

叶青禾卖掉了他的公司，一心一意地守着一张看不到希望的病床，和一个不会爱她的男人。

小帆来找过她，要求看南城，但被叶青禾拒绝过好几次后，便不再来了。

“你看，关于爱你这件事，只有我能坚持这么久。”叶青禾的口吻不乏得意，却也落寞。

如今她已经能很熟练地给南城擦脸、擦手了，她的动作像对待最珍贵的瓷器一样。她跟他说许多话，说无数遍喜欢和想念，她认为他是能听到的。

有时候，她在南城边上安静一坐便是一整天，感受着早晨的阳光变成温暖和煦的夕阳。叶青禾握着南城的手，心里安定无比，她甚至觉得这样的情况对她而言是极好的，南城再不情愿，也只能是她一个人的了。

但叶青禾没想到，这一天她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时，伸手却摸了个空。

“南城！”叶青禾惊呼。难道南城醒了吗？怎么没人告诉她？

回答她的却是从窗口边传来的陌生男人的声音。

“你想知道你的南城去哪了吗？”

他的声音很年轻，却让叶青禾充满了戒备：“你是谁？你把南城弄去哪里了？”

“我是谁？”男人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他无视她紧绷成一条直线的身体，呼吸已经与她近在咫尺，“我跟你可是一类人啊。”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搭在她的眼睛上，似有魔力……

【八】

这个陌生男人叫顾朝夕，他的出现，向叶青禾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说他是“怪物联盟”的一员，所谓的“怪物联盟”，便是拥有奇特能力却不被世人理解的“怪物”们的组织。联盟之所以会关注到叶青禾，是因为她的异瞳，还有她所接触到的人的离奇死亡。

他说自己是她的同类，同为“怪物”，但是他的能力却比叶青禾的杀人异瞳强多了，他有一双可以疗伤的手。

说完这些话后，他盖在她眼睛上的手也拿开了。叶青禾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就看到相貌阴柔的男人冲她和善地笑着，嘴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字正腔圆，尖锐刻薄。

叶青禾惊诧的脸色一下子就拉黑下来。

不久后，叶青禾就知道了顾朝夕叫她蠢货的原因。

他弄丢了她的“南城”，却还给了她一个健康的南城。

南城跟她一年多以前见到的最后一面没什么两样，依旧气宇轩昂，风度不减。但眼前这人在她眼里确实变了，气质没那么冷硬了，笑容也多了。

他揽着小帆的肩膀说说笑笑，姿态亲昵。小帆手里抱着一个婴儿，他俩眼神对视的时候，有着旁人都能感受到的甜蜜。

“明明一脸的精明相，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你在疗养院照看了那么久的人，根本只是人家的一个替身。难道你就没想过，南城就那么巧地替你挡了一刀，那个犯人就那么巧地故意弄瞎你的眼睛？人家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就把你这个蠢货坑住了。”

顾朝夕在她身旁一边挖着冰淇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并不知道他的话语让叶青禾的手掌心掐出了血。

对面的南城似乎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就在他要和叶青禾对上眼的时候，顾朝夕立刻挡在了她的面前，“你就这么傻呵呵地出现在他面前，多不好玩。”

“我不相信我的眼睛看到的，你要给我证据。”

顾朝夕看着眼前抿着唇、眼神隐忍的叶青禾，突然呵呵笑了几声，然后用异常轻快的语调说：“好啊。”

【九】

怎么可能会没有证据，虽然他们那天经过的地方比较破落，但还是有一个小卖店装了监控，即使南城已经销毁了它，但要再把它找回来，对“怪物联盟”来说并不难。

南城冷着脸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宽荧屏上的那段录像的回放。

画面里的叶青禾已经不能用狼狈来形容，她就那样绝望而惨烈地拖着身体在地上爬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地说着什么，在地上抓着的手指似从指缝间都流淌出恳求。可她要找的那个人呢？靠坐在墙壁前，冷眼旁观着她的一切的动作，眼神清明而冷漠。

叶青禾终于拖着身体爬过去，握住了靠墙而坐的男人的手，她急切地恳求着什么。画面里的男人也开口说话了，他拒绝的话语说得坚决，嘴角上扬的时候带了几分嘲讽……

录像播放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停顿了一会，复又重头播放。

南城停住了急促的脚步，他看了录像几秒，又转头难掩诧异地看向坐在录像前的那个女人。视频在她的眼睛里浮光掠影般一帧帧地滑过，她自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自己有多可怜，看着南城有多冷酷。

南城不敢有丝毫懈怠。小帆在叶青禾的脚边，被绑住了手脚，嘴里塞着布，发出呜咽声。他怎么也没想到，绑架了小帆的会是叶青禾。

在他的计划里，叶青禾理当守着他的替身，怎么可能会出现，甚至还做出这种事。

叶青禾终于说话了：“给我一个理由。”

他找人害她，故意做出他是因为她才重伤的假象，还废了她的眼睛，让她心甘情愿地在疗养院照顾着与他极其相似的替身。

是的，心甘情愿，并且暗中窃喜。他甚至还叫小帆来蛊惑她，让她不知道真正的南城已经结婚生子，日子美满。

南城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我给过你好聚好散的机会了，是你没有珍惜，反而变本加厉地威胁我。” 南城冷静地说着。

他一直在心里暗示自己，他对叶青禾所做的，都是被她逼迫的，他不必内疚！

叶青禾说：“我也有过你的孩子啊！”

这时候，录像已经自动关闭了。叶青禾眼里的斑斓色彩尽数消失， 沉淀为一片湖，是深深的不解和伤心。

那几天她身体不舒服，却没想到是怀了孩子的缘故，直到那日被摩托拖着走，她腹腔疼痛地爬着，才隐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南城在听到她的话语时，心口微微抽了一下，可他不会允许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心软。“就算他活了下来，我也不会承认他。”

“南城，我只是喜欢你啊。”

太多的委屈和心酸，不解和痛苦，她却在说出这句话时表情平静。

南城看到她的眼睛起了雾气，却仍旧无动于衷：“可我并不需要。”她的喜欢，于他而言是困扰和负担。

小帆安静地看着他俩，她已经不感到害怕了，南城的出现给了她安全感。

叶青禾一直说服自己，也许南城有什么苦衷，直到听到他亲口说出时，她方才彻底明白，她所有痛苦的根源都源自于南城对她的不喜欢。叶青禾一把抹干了脸上的潮湿，再抬起头时，已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你跟小帆不是很相爱吗？”她的声音透着一股阴冷，“那么今天，有你无她，有她无你。你们说，你们之中要留下哪个？”

南城闻言，不可思议地看向叶青禾。她回视他，眼神认真而阴狠。

小帆剧烈挣扎着，她看向南城的眼里含着泪，她在祈求他，放弃自己。

叶青禾见南城一脸痛色，当下嘴角一勾，手持小刀利落地刺向了小帆。

时间似乎凝固在了那一刻，南城的吼声打破了仓库内的死寂，他动作矫健地将叶青禾扑倒在地，随手抓过桌子上的刀子，刺向她的腹部，一刀、两刀……发了疯似的。

叶青禾却很平静，她看着他紧绷成线的侧面，只觉得时至今日，他早已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南城哥哥，可她依旧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因他的悲痛而伤心着。

她的嘴里吐出血，轻轻抓住他的手，费力说道：“南城……我跟你……开玩笑呢。她……没事。”

她用的那把小刀是道具刀子，小帆只是被吓晕了罢了。

南城看着身旁确实安然无恙的小帆，又看看自己身下的叶青禾，方才明白自己被叶青禾戏耍了。他的脸上头一次露出那么明显的紧张和慌乱，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堵住她腹部的伤口，说：“我不是故意的，谁叫你吓我！”

“你一直……”叶青禾叹息，“以来，都不……信任我。”就连上一次，她也根本没想过真的叫人害小帆，她甚至还刻意让人把消息透露给南城，叫他赶过来。她做这一切的理由，不过是想试探小帆在他心里的价值，试探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啊。

只要有一点儿就够了。结果，屡战屡败，只让她觉得越悲越痛，越痛越悲。

南城真的被吓到失去了以往的沉稳镇定，英俊的面上满是不安惶恐，他说：“我没想过要你死的。”

他从来不知道，面对她的死亡，自己心里这么害怕。

叶青禾离他很近，近到他可以看到她那双浅浅的灰色瞳孔里倒映着的他。她的这双眼睛，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注视着他，明明是奇怪的瞳色，看着他时却意外地显得温暖，令人心安。

他出人头地后，便急着把年少时那些灰暗不堪的记忆抹杀，却连这双温暖的眼睛，这个一直在他背后给予他全部的叶青禾，都被他抹杀干净了。

南城颤抖着手握住她的手，他终于明白，那日叶青禾就算拖着身体也要来到他身边的感觉，因为此刻他也那么急迫和内疚：“叶青禾，对不起，对不起。我带你去医院，没事的，没事的。”

叶青禾的眼睛渐渐失了焦点，她用带血的嘴唇说：“南城，你要记得我。”

南城还没来得及思索，脖颈间的疼痛就让他眼前一黑，让他一下子像掉入梦境一样。而梦里，只有他的忏悔和恐慌。

他并不知道顾朝夕从背后打晕了他，抱起了地上的叶青禾，用带着埋怨的口吻说：“你们女人真可怕，得不到男人的心，就会想到用这种手段让他把你记住一辈子。”

有他在，她根本就死不了。

叶青禾看向南城，仿佛是在看他最后一眼一样，那么认真专注。她的手指无力地伸了出来，隔着空气，在他眉头的位置，轻轻地抚平他紧皱的眉。而后，叶青禾收回了视线。

那真的是她看他的最后一眼。

“因为我是怪物啊。”她轻轻地在心里回答顾朝夕的话。

她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拼尽全力。她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爱，机关算尽。如今结果为悲，她掉头离去，却要让他永远记得她，记得曾有个人爱他从生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