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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艺倾城(六)

2013-05-14夜纤尘

飞魔幻A 2013年8期
关键词:连城云霄王爷

夜纤尘

第六章 心从别处即成灰

楚云回到大营时已近午夜,他左右思量,觉得拿古莲儿做交易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便鼓足了勇气撩开了主帐的帘子。

齐澈见楚云此时前来,料他是有要事相告,便收了手中卷宗道:“你此时前来,可是有千机门的消息了?”

楚云面色凝重地往齐澈案前单膝一跪,说道:“微臣犯下欺君之罪,特来向王爷投案!”

齐澈诧异地望向他问:“所为何事?先说来听听!”

“现今王爷身边的双璧并不是我的妹妹,她名叫古莲儿,现微臣查出她竟是漳国右相秦仲的未婚妻子!”

齐澈闻言,只觉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他虽早知这个楚双璧是假的,但未曾料到她竟与秦仲有些瓜葛。现如今,他不知她是敌是友,心中烦乱至极。

楚云好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便将与古莲儿相遇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与他听。后来他又怕齐澈迁怒于无辜的古莲儿,便又强调了古莲儿本是逃婚到京城,之前与秦仲并不交好。

齐澈忆起往日与古莲儿相处的种种,觉得她天真纯良、娇憨可爱,并非奸诈阴险之徒,若她真对他有所图,想必也不会等这么久。他心头虽对她怀有疑惑,但听楚云接下来的话,原本的诧异转为了震惊。他怎么也没料到,两军对垒之际,秦仲竟出提出这般诱人的条件!

“本王听闻你将你妹妹安置在江城别苑,而今为何她又落入秦仲手中?”

楚云听后,面色越发难看,他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由江城送来的信函答道:“昨日收到江城的信函未来得及瞧,今晚与秦仲会面后才拆开来看,竟说数月前别苑遭了劫匪,想来应是狡诈的漳王先发制人的奸计!”

齐澈暗想这漳王果然是蓄谋已久,想必此前是在天朝派了大批的细作。

齐澈怔了怔,斜眼瞧了瞧放于桌上的锦瑟的亲笔书信,正犹豫着要不要拆封。倘若交出了古莲儿,秦仲兑现了承诺,那他又该如何向古莲儿交代?出发前对古莲儿的真挚誓言犹言在耳。

楚云见齐澈面色凝重,低头沉思了许久都不曾言语,难免觉得忐忑不安。他以为只要有了郑锦瑟,齐澈定会毫不犹豫地交出古莲儿,可谁知他却为区区一个平凡女子而犹豫不定,这简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王爷,如今事态紧急,您若不再下决断,微臣只怕漳国会反悔。那秦仲技艺虽然精妙高超,瞧上去却是位喜怒无常的年轻公子,到时若真的改变了心意,不仅救不回郑锦瑟与我妹妹,到时候双方交战,他们所设的机关阵术以一敌百,以我们普通的兵法阵术也未必得胜。”楚云见齐澈半天无语,不由得心急如焚,救不救得回郑锦瑟倒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自己的亲妹妹沦为漳国营妓。

比起心急如焚的楚云,齐澈尚算冷静,只见他沉吟片刻说道:“那古莲儿到底有何能耐竟让秦仲煞费心机地将她带回身边?像他这般身怀绝技的人向来清高倨傲,既然能俯首甘为漳王所用,那么他所图非小。现今比起他的未婚妻子,想必是前途更为重要吧?而今他竟主动做此交易,难道就不怕漳王发难吗?他这样的人会为了区区一名女子做如此大的牺牲吗?”

楚云已然被秦仲劝服,听了齐澈的话后,他忙出言反驳:“请恕臣斗胆,当初王爷为了郑锦瑟,不也是甘愿放弃一切吗?这世间至情至性之人,却也并非王爷一人。况且那古莲儿与秦仲自小结亲,难道王爷就不怕她是秦仲的线人吗?”

他这话极不中听,齐澈听后怒极而笑,笑罢一掌拍在了花梨木的桌面上:“你倒是敢说,当初倒是谁让她代嫁入府的?楚云啊楚云,为了你的妹妹你竟敢犯下这等欺君大罪,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的?”

楚云心知他言下之意,他犯错在先,如今即使惹他生疑他也是无言以对。

“你先下去吧,且容我再仔细想想!”齐澈一宿未眠,抬手扶了扶额,无力地朝他挥了挥命他退下。

待楚云走后,齐澈小心翼翼地捧过郑锦瑟的书信拆了蜡封,但见内里的薛涛笺上几行清秀小楷。虽说只是寥寥数语,但见笺上泪痕斑驳,可以想象出她的艰难处境。

方才楚云说她在漳国王宫中备受欺凌时他尚有些不信,但看到这信,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划了数刀,突突地疼得厉害。忆起往昔与郑锦瑟相处的情形,总有几分辛酸与甜蜜,她是他深爱了数年的女子,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漳国受苦?

想那秦仲可为古莲儿做出这般牺牲,待她回到他身边也应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吧?而他若不救回郑锦瑟,难道任她在那暗无天日的漳国王宫内凄惨度日吗?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他无意瞟见书案的纸镇旁一只灰褐色的蟋蟀缓缓爬动,伸手捏过一瞧,竟然是木头制成。

傍晚,齐澈身着便服,不顾楚云相劝,命人赶了马车前往聂城。他本想着命下人前去请古莲儿前来,一番思量之后,他还是决定亲自相请,也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原本待在聂城苦心钻研破解秦仲机关之术的顾连城早已通过蟋蟀听到了楚云与齐澈的对话。她虽未曾想秦仲会提出这样的交易,但也未料到齐澈竟不曾应下。想那郑锦瑟是他心心念念多年的深爱之人,而今有人拱手相让,按理说他应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是他却没有,想必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与她一般,有了一份割舍不下的情感。她心内忐忑,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载着齐澈穿过官道往城门的小道疾驰而去。一路上,车外冷风萧萧,卷着道旁树林中的枯叶呼啸而过,夜色越发浓重,重重阴云堆积重叠,将天边的月亮遮了个严实。

齐澈坐于车内,显得心神不宁,虽说现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是一想当古莲儿那娇俏动人的笑靥,他心头竟涌上了浓浓的不舍。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何时对她有了牵挂,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心……原本他以为,这一世,他只爱郑锦瑟一人,可谁知,那个假扮楚双璧的古莲儿竟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他的内心。他并不愿拿她做交易,可是转念想到在漳国受尽冷落的心爱之人,他更是割舍不下。

戌末时分,顾连城正歪于室内的暖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忽听门帘轻动,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瞧,便见到一身藏青便服的齐澈掀帘而入。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见他长身玉立,面带微笑地望着她,令她顿觉又惊又喜,忙扔下手中的话本,也不及披上外袍,起身飞快地扑入他的怀中。

“现如今两军战事一触即发,你如何得空来此?”顾连城窝于他怀中,仰起脸故作好奇地问。

齐澈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女子,但见她秀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娇羞,明澈的双眸微睁,现出一派单纯慵懒之态。他本打算一进门就向她将一切说个明明白白,可见着她这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只觉心内痛苦纠结。现下,他如何能开得了口?

他抚上她垂散于脑后的青丝,贪恋地嗅着自她身上散发的阵阵甜香,隔了良久才清冷地说道:“今日过来,是有一事与你相商。”

顾连城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得心里一慌,她索性抬头迎向他闪躲的目光问道:“在这要紧关头,不知王爷匆忙赶来是有何要事要与我一名弱质女子相商?”

她眼神灼灼,坦诚炽烈地盯着齐澈。而对面的齐澈则偏过头毅然决然地说道:“楚云已将事情的原委告之于我,所以我已知你的真实身份,你并非楚双璧,而是现今漳国机关师秦仲的未婚妻子古莲儿。”

忽而一阵冷风由窗而入,吹得书桌上燃着的灯烛摇曳不定,炽白的蜡泪堆积,宛如珊瑚般蜿蜒错杂。

顾连城闻言,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倏然推开他,仓皇而笑:“如此说来,王爷是要将我交还于秦仲了?若是我说不愿,那王爷将要如何处置?”

“秦仲对你痴心一片,他肯为你拿自己的前途冒险,足见他爱你至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那么王爷你呢?我待你不也是痴心一片,明知你有心爱之人,仍旧不可自拔地动了真情?然而到了如今,你却要拿我去换你的心爱之人,原来在你的眼中,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玩偶而已!”顾连城怒极而笑,瞪大的乌眸中血丝清晰可辨。那晚,她听他情深而语,天真地以为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可现实如此残酷,才没过多久,她便成了他换回郑锦瑟的交易品。

“双璧……哦,如今应该称你为莲儿姑娘了。如今两军对垒,漳国之所以迟迟不愿与我军交战,正是因为秦仲诚心要与我朝修好,若是能免除战火争端,自然是好事一件。”齐澈再也不肯瞧她一眼,他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到了最后却连自己都不知说了些什么。

听他说出这般无情的话,顾连城冷然一笑:“看来王爷心中已有了决断,您之所以亲自赶来,想必是怕别人办不好此等棘手的差事吧?说什么为了两国重修于好,实际上不过是王爷假公济私,想要换回你的心上之人郑锦瑟!”

齐澈未曾料她竟然猜中了他的心事,顿时面露惊骇之色:“你……你是如何得知?”

顾连城癫狂地笑着,笑罢才幽幽地答道:“王爷此行的目的不就在于此吗?”

齐澈见她面色因恼怒而微红,原本明澈的双眸竟染上了一层寒霜,他心头不忍,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她的袍袖:“古莲儿……就算锦瑟不能回到我身边,我与你之间,也是不可能。凭你的聪明,难道不知本王是在利用你吗?”

“难道王爷从来就没有对我动心过?难道这半年之久,你待我的温柔体贴只是做戏?”

齐澈一颗心有些动摇,他对她并非无情,只是如今更为重要的是,他要拯救他心爱之人。但见他面色一沉,甩开了她的手道:“本王怎会对你一个平凡女子动情,往日那些,确是本王为了利用而假意为之!”

听完他这番绝情的话,顾连城涨红的面色透着极致的绝望。她不愿再看他,而是转身走到床边,平静地披好外袍,束好腰带,由床底拽出一只木制大箱来。她将那扔于床边的话本收好理平,一本本地装入箱内。实际上,箱内上层放置的书册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那箱底下放着的,才是她研究了数年的心血!她将那箱子落了锁,又麻利地收拾好几件衣物包好,便随着齐澈出门上了马车。

回程的马车内,顾连城裹了薄毯伏于她那只木箱上闭目养神,一路上不曾说过半句话。倒是齐澈,端坐于车内,不时地打量着对面的顾连城,心头的不舍之情越发浓厚。只是他与顾连城相处数月的情谊,哪里能抵得过与郑锦瑟多年的爱恋思念?他定定地望着顾连城平静的睡颜,脑海中浮现了郑锦瑟清丽绝艳的容颜,那个他思恋多年的女子,竟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翌日,天气晴暖。

与秦仲交易之事,除了齐澈与楚云,营中并无他人知晓,今日一早齐澈借着带王妃到营地散心之由命人备下马车出营。楚云为免他们生疑,只带了手底一支精兵随行。昨日为了表示诚意,秦仲所选的地点对齐澈他们极为有利,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只消楚云发出信号,营中数十万大军随时可以出击。

为了马车内的顾连城免受颠簸,齐澈与楚云二人骑马领兵缓缓而行,直到快要到了约定地点,齐澈这才下马钻入车内。毕竟与顾连城相处了大半年,心内自是不舍让她涉险,拿她与秦仲做交易也是情非得已。虽说如此,他见了她总觉尴尬,但也不能绝情到一言不发便将她推给他人的地步。

“前面就快到朢丘了。”齐澈坐于顾连城对面,见她一直低头沉默,隔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顾连城只是垂首端坐着,额头低垂的发丝将她脸面遮住了大半,令他瞧不清她的表情。她的身侧,仍放着昨日回程时所带的木箱。

这二人一直对坐良久,彼此沉默着,车内的气氛仿佛僵滞了一般。直到马车戛然停下,齐澈这才意识到已到了约定地点。

“莲儿,已经到了!”齐澈起身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转回身朝顾连城伸出了手。

顾连城仍是一声不响,但乖巧地起身将手递给了齐澈。齐澈握住她的手,觉得异常柔软细滑,但却没有什么温度。待扶她下了车,他总算看清了她的面容,煦暖的阳光下,她的脸苍白得吓人,往日神采奕奕的双眸也变得暗淡无光。

“莲儿……”齐澈的心猛一抽搐,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只是死死地握住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楚云望见不远处有帘幕重垂的马车一辆以及坐于马背上秦仲那潇洒昂扬的身影,便忙下了马走到齐澈身边说道:“王爷,秦仲已如约前来。”

齐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墨染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顾连城,他终究是不舍。临行前,他想再听听她的声音,哪怕是怨恨的话语。

楚云见状,无奈一叹,只身上前与秦仲交涉,二人相谈不久,便见那青色帷幕的马车上有二人相扶而下。他定睛一瞧,缓缓向他走来的正是身姿瘦削却风采依旧的郑锦瑟与他的妹妹楚双璧。

楚双璧见了楚云刚要扑上前去,这时一身月白长衫的秦仲却将手中折扇一挡,继而朝楚云挑唇而笑:“如今在下带人如约前来,不知你们王爷可否信守诺将古莲儿交与在下?”

顾连城听见不远处的动静,迅速地挣开齐澈的手快步地朝秦仲所在的方向而去。神思恍惚的齐澈只觉手中一空,抬头正好见顾连城转过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今日一别,但求后会无期,他日若真能得见,必是天朝潦倒危难之时!”

齐澈见她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疾步而走,只觉心中一空,忙抬步要跟上去,谁知抬首而瞧,眼光却直直地撞入了另一人的欣喜眼眸。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不远处的那抹鹅黄身影。近四年的朝思暮想,近四年的思恋惦念,终于盼来了他们的再次相逢。

才刚下车时,郑锦瑟便已瞧见齐澈身边立着的娉婷身影,那一身宝蓝宫装,正是王妃应有的装束。再抬眼时,便望见齐澈紧紧地拉住那女子的手,虽看不清他面上表情,却也知他心内不舍,否则怎会一直牵着那女子的手舍不得放开?四年来,她从未奢望过能再次回到他的身旁,当年离别前的誓言仍在耳边,他说他今生只爱她一人,只是这世上,最易变的,便是人心了!

郑锦瑟望着一如当年伟岸挺拔的青灰身影,心内觉得委屈又欣喜,不由得泪珠簌簌直落,她见秦仲不再阻拦,便跌跌撞撞地向他飞奔而去:“阿澈!”

“锦瑟!”齐澈慌忙迎上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这次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拥抱,不再是虚幻无情的梦境。越过郑锦瑟颤抖的肩头,他瞥见那一抹孤寂的宝蓝身影,身边跟着的侍从搬着箱子吃力而行,然而她却似是迫不及待地疾步向对面一身白衣的秦仲走去。

秦仲悠闲地看着这边兄妹二人喜悦相逢,又瞧着那边恋人破镜重圆,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们的苦苦等待付出皆有回报,而他却不能将自己的一腔思恋向所爱之人言说,相较之下,他显得有些可悲。

“秦仲,一年未见,别来无恙啊!”他正兀自感慨,却见顾连城已走近身边,抬首一瞧,正见她朝他而笑,只不过那笑容有些古怪。

他朝她伸出手,而她也顺从地将手递于他掌中,柔滑细腻的触觉让他心头一悸,手中稍一用力便将她带入怀中。

“顾连城,我总算找到你了!”秦仲附于她耳边悄声而言,语意却是愤恨酸涩。

聂城边关的山岭已现秋日的颓废之色,但见四周树木枝叶凋零,偶有一阵风吹过,枝头残叶便随风而落,枯黄的叶片在空中翻飞,飘零无依。

顾连城心头酸涩难忍,竟温驯地窝于秦仲怀中。方才她只悄然一瞥,便见齐澈那二人缱绻相拥,心中绝望更浓。如今久别多年的恋人相逢,这世上除了郑锦瑟,想必齐澈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

秦仲讶异于顾连城的顺从,低头瞧着她略显疲惫的面容,竟见她的眼角有一滴晶莹滑落。

“连城,你可是对他……动了真情?”秦仲抬手轻拭着她面颊清泪,心头涌上一股浓浓的醋意。这个自小整日在他身边吵闹不休、顽皮难驯且不知情为何物的小师妹,竟然会对那位天朝王爷动情?

“如今你如愿以偿,有什么话还是回营再说吧!”为免秦仲见着自己的窘态,顾连城忙将头埋于他胸膛。

秦仲素来了解她要强的个性,从小到大,她从不在外人面前示弱,如今心伤落泪,自然不愿让别人瞧见。只见他长臂一伸,紧紧地揽住她的肩头,另一只手则护住了她的脸面,将她引入不远处的马车之中。

齐澈拥着久别重逢的郑锦瑟,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渐渐远行的马车。方才见古莲儿小鸟依人地贴于秦仲的怀中,除却不舍,心中又涌上阵阵难以抑制的酸涩之意。想到昨晚还口口声声说待他痴心一片的古莲儿竟能如此迅速投入别人的怀抱,他只觉一颗心如刀绞般疼痛。

往日的种种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以为她待他情深,却又见她在金质玉相、举止优雅的秦仲面前,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临行前,她竟丝毫没有留恋,也不曾再回头瞧他一眼……到底是她更爱秦仲,还是太过绝望?思绪烦乱的齐澈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明白。

郑锦瑟窝于齐澈怀中,感受着腰间越来越重的力道,不由得轻呼出声,谁知齐澈却是不觉,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差点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郑锦瑟轻唤了几句,却不见他有半点回应,不由得抬起头望着他。但见他怔怔地望着对面渐行渐远的马车,墨染的瞳眸中夹杂着几丝挣扎与不舍。顿时,她心头掠过一丝惊疑,原本忐忑的心变得更为慌乱不安。

“阿澈,我们回营吧!”郑锦瑟抬起手轻摇着他的胳膊,语意娇柔婉转。

齐澈听见郑锦瑟略带嗔意的呼唤,这才回过神来,他轻应了一声,目光又忍不住飘向远方的黑点。想到自此一别,恐无再逢之日,他心头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间,心头又涌上一丝悔意。

得到了顾连城后,秦仲便下令撤兵返回漳国宫廷。现在未到与天朝交战之时,顾连城也在他手中,除了她,天下再难寻得能与他的机关术抗衡之人,天朝的锦绣山河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大军一连行了两日,于天黑前在一处空旷之地驻扎。晚饭后,秦仲于营中计划着日后的用兵之术,他在沙盘上划来划去,手中的小旗收放不定,不知不觉便已到了深夜。

他正凝神而思,忽听帐外传来不小的动静,刚一抬头却见随侍的兵士掀帘而入:“大人不好了,那位连城姑娘已悄然出帐,不知所终!”

“混账,你们这么多人倒看不住她一名女子?还不快快去找!”秦仲一听,一张俊脸气得几乎扭曲。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又见一名兵士急急冲入:“大人,后方粮库着火了,守库的兵士也突然不知所终!”

秦仲闻言,将手中小旗往沙盘上一摔便掀帘而去,这一切一定是顾连城那个丫头捣的鬼。

他冲出帐外,见营中嘈杂混乱,也顾不得指挥训斥,运足了气飞快地往火光冲天的粮库赶去。待到他到了那里,已见众将士提水灭火,眼见着火势弱了下来,却突然凭空蹿出一道火影,飞快地奔向粮库后方。

他认得那被火舌包围的娇小身影,浓重的夜色下,那浑身的火光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眸。那一瞬,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意传至全身,他忍不住追上前去冲着那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顾连城,你不要命了吗?”

已奔至粮草中央的身影听见了他的声音,迅速地转过身,橘色的火苗吞噬着她瘦弱的身躯。

“连城,你回来!”秦仲再也顾不得眼前的漫天火光,只身便要冲向粮库,却被旁边的将士拉了回来。他被拥上来的两名兵士紧紧拽住,只能梗着脖子看那火中的身影随着火光上下跳跃,宛若扑火的飞蛾一般。

“连城……顾连城……”他冲着漫天的大光嘶声呼喊,忽觉喉中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的景物也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

一年后。

京城这一年内最为热闹的莫过于各大茶楼酒肆了,楼中说书先生这几月来听众骤增,每日的赏钱几乎收到手软。

这一切多亏了敬王齐澈,一年前与漳国对垒,他不仅不战而胜,还迎回了心爱之人郑锦瑟,成就一段佳话奇缘。回京数月后又与原配楚双璧和离。那可怜的楚家小姐前往天安观带发修行,后来不知为何,坊下又开始流传她被皇后接入宫中举荐为妃的传闻。这些皇族秘辛引得民间众人好奇相探,说书之人便编出无数段子,使得听客蜂拥而至。

“先生这段说得极妙!”说书人话音刚落,座下众人纷纷掏钱打赏,趁着这一阵热闹,一名身着青衣的俊秀公子扔下赏银便悄然走出茶楼。

位于城南的脂粉街仍如往常那般热闹非凡,天香阁更是人头攒动。但凡好色、好事之徒,谁都想见见刚评选而出的花魁,据说她的相貌比当年“京城双姝”的郑氏姐妹还要美艳。

那名青衣公子步履轻快地行到了脂粉街,见着门庭若市的天香阁,不由得会心一笑,负手大摇大摆地踏入阁中。

“哟,今儿是吹的什么风?竟然把公子给吹来了!”阁中的姑娘瞧见青衣公子,连忙呼朋引伴地迎上前将他围了住。

“自然是这街上的香风了!”只见这青衣公子抬手捏过身边一位姑娘的秀发,放于鼻尖闻了闻,随即一脸陶醉地说道。

这青衣公子刚伸出胳膊揽住姑娘的肩,却听楼上传来姜云霄不太愉快的声音:“奴家道楼下怎会这般热闹,原来是公子又不请自来了。话说公子这次远道而来可是打我们花魁的主意?”

“这不是云妈妈吗?多日不见,竟见你又貌美了许多,本公子来此哪是打花魁的主意,而是打您的主意!”那名青衣公子见姜云霄下了楼来,忙撇下众位姑娘笑着迎了上去。

云霄忽略青衣公子脸上轻佻的笑容,也不顾众人眼光,伸手拉了他匆匆往楼上去了。

云霄领着那名青衣公子到了楼上,挑了个僻静的雅间请他入内。她才刚掩上房间,便一脸严肃地转过身低声怒斥道:“顾连城,你不在汤城摆弄你的机关,怎么又跑来这里调戏我楼中的姑娘了?”

“不就是那十八个关卡嘛,我早于一月前就完成了,在那里好生憋闷,趁着无事便过来瞧瞧。再者,如今我遂了你的意以‘连城公子的身份出山,若不是到这儿调戏几个姑娘体会下做男人的感觉,往后怎么能扮得逼真?若是演得半真半假,那我岂不成了宫里头不男不女的太监?”

顾连城毫不在意姜云霄一脸的怒意,只见她边说边跷起了二郎腿,拿起手中的折扇轻摇着,瞧上去好不自在。

“那你的人偶之术呢?到如今仍是不能说太多言语,若要是不能与常人相似,往后怎么能以假乱真?”姜云霄见顾连城越发不成体统,不由得蹙眉训斥起来。

“凡事不必都求得十全十美,月亮都有阴晴圆缺,就不许我的人偶带一点瑕疵吗?云娘你真是越来越古板无趣了,倒不如我师父慈祥和蔼又懂幽默。”顾连城斜眼瞧着姜云霄,语气仍是轻松调侃。

姜云霄对她这番不羁的行为也是无可奈何。

“为何当初云娘不将‘连城公子的发迹地点定于京城呢?这样也省得我来回奔波。”顾连城对于姜云霄的安排有些不满,在她耳边抱怨。

姜云霄重重一叹说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我一介小民哪里能在这里置下够你摆十八道关卡的地方?更何况,我千机门派一向隐于世外,你更不能如此高调在京城发迹,否则会惹火上身。”

“那倒也是!”顾连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马上又转移了话题,“云娘,如今京城的茶楼酒肆好生热闹,那些说书的人可真能胡乱编排。”

姜云霄自然也没少听那些传闻,她不屑地轻哼一声道:“当年若不是某人以人偶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又使那人偶烧了漳营粮草,还致使秦仲因某人的死伤心大病一场,天朝的大军指不定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当初我也是急中生智,幸好当初临行前带上了那制好的人偶!”顾连城闻言,不禁得意而笑,乌亮的双眸极富神采。如今的她,又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北漠时的风光快活。

“好了,如今你也别在这儿废话了,歇上几日便赶回汤城吧。用不了多少时候,你便会成为那些茶楼说书人口中最大的谈资!”姜云霄微微闭目,想象着日后“连城公子”被众人竞相追捧敬畏的场面,不由得暗自得意起来。

顾连城瞧着她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面上掠过一丝不快,若是可以选择,她可真不愿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只是当年被齐澈所弃,她仍觉心有不甘,她自认比起那中看不中用的郑锦瑟要强上许多,而他当年却是有眼不识荆山玉,她一定会让他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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