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 儿
2013-04-29陈文芳
陈文芳
直到杏儿姐的红色千里马轻轻滑进金鼎花园小区的大门口,门卫黄小弟才摘下帽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红马可回来了!转念一想,杏儿姐今天怎么没跟自己打招呼呢?忘了?还是没看见自己?黄小弟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悬起来,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了宿舍。
杏儿冲过澡,光溜溜披上一件肥大的淡蓝色棉布睡袍,关上屋里所有的灯,然后把身子懒懒地摊在露台的摇椅上,轻轻地摇着。
清凉的月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像水一样流过杏儿舒展的身上。杏儿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身子就像浮在水里,飘飘摇摇,人也就昏昏欲睡了。
“叮咚叮咚”,门铃突然响了。刚刚放松下来的杏儿心里一紧,身子缩成了一团。再听,又寂静无声了。
大概有半年了吧,杏儿的门铃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响起来,吓人一跳。爬起来看,门外又没人。每到这时杏儿就想,明天叫那个小老乡黄小弟来检查检查,可白天一忙又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这会儿杏儿又想,明天可不能再忘了。
这时杏儿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边哥来的短信。虽然短信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但杏儿知道这是边哥对自己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杏儿心里又是一热。
五年前,杏儿在边哥的帮助下开了一家广告公司,一路走来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眼看着公司就要办不下去的时候,边哥出面帮她和新竣工的一条高速公路拉上了关系,一下子签到了几单大生意,杏儿的广告公司才转危为安,渐渐步入了蓬勃发展的轨道。
几年下来,杏儿深深体会到了社会关系的重要性,无论哪行哪业,没有过硬的社会关系就揽不到业务,没有业务,公司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广告业的竞争更是愈演愈烈,很多广告业老板纷纷转行改做其它生意了,自己却凭着边哥的关系越做越顺,几年下来不仅站稳了脚跟,而且轻轻松松赚了个盆满钵盈。想起这些,杏儿常常像在梦里,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才几年的工夫自己就从一个小村姑变成了老板。
杏儿第一次见到边哥时还是一名按摩师,按摩师听起来好听,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掐脚工。杏儿旅游学校毕业后先是在一家收入不菲的旅行社做了一年多导游,刚刚升为部门经理,由于旅途中一次意外的车祸,那家旅行社被告上了法庭,最终倒闭了。杏儿失业了,又正赶上了旅游淡季,无奈之下只好到一家按摩院当了按摩师。
一天傍晚,杏儿接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客人。大胡子带着一股呛人的酒气,进了按摩房就满嘴胡言乱语,趁洗脚的空儿还和杏儿动手动脚。杏儿打心眼里害怕,害怕有什么用啊,害怕也得伺候人家,人家花了钱的,你不伺候人家行吗?
洗完脚,大胡子刚躺到床上便鼾声大作起来,杏儿这才稍稍放了心。可万万没想到,等杏儿倒了洗脚水回来,却看到大胡子正趴在地上捂着屁股哼哼呢。杏儿赶紧上前想扶他起来,没想到大胡子却破口大哭,愣说是杏儿故意把他推下床的。杏儿有口难辩,赶紧跑到前台告诉了领班二姐。二姐好言相劝,可大胡子仍是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一会儿门口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杏儿吓得躲到二姐身后委屈地抽搭着。正在这时,一位戴眼镜的客人把二姐叫到一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便进了按摩房,杏儿在后面紧紧拉着二姐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
过了一会儿大胡子和眼镜一起出来了,客客气气有说有笑。直到大胡子摇摇晃晃走出了按摩院的大门,杏儿一颗悬着的心才放回肚里。杏儿满怀感激地看着那个眼镜,可眼镜连看也没看杏儿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望着眼镜渐渐远去的背影,杏儿不免有些失望,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句感激的话他就走了,想到这里杏儿眼里又流出了委屈的泪水。
杏儿万万没想到,那天眼镜竟点了自己的台,杏儿满身紧张地来到眼镜的房间,看着一脸文静的眼镜,杏儿纳闷,他是怎样制服那个大胡子的呢?几次想问,可话到嘴边又没问出来,眼镜就是边哥。从那以后,边哥每次来都点杏儿的台。
渐渐的,杏儿与边哥熟悉起来,但边哥一直没把怎样制服大胡子的事儿告诉杏儿。杏儿每次问,边哥只是淡淡一笑。边哥一笑,就露出一颗小虎牙,虽然边哥已经谢了顶,但这个时候的边哥却像个调皮的大孩子,因此杏儿就总盼着边哥笑。为了报答边哥的救命之恩,杏儿每次给边哥按摩就特别卖力,还经常超时。每到这时二姐就给杏儿开玩笑说我们杏儿可是见着亲人咧,没完没了的……二姐的话还没说完,杏儿的一张小脸就变得通红通红的,二姐就笑笑不再往下说了。
第二天早上杏儿感冒了,头昏脑胀,大概是昨天夜里在露台上着了凉。这时遥遥的电话打进来,一听杏儿感冒了,立刻喳喳呼呼要杏儿上医院打吊针,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杏儿身边似的。遥遥一着急语速就特别快,而且是密不透风一口气说到底,根本容不得你插话。杏儿好不容易等她喘气时,赶紧抢着说,别那么大惊小怪的,我可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没你那么娇贵。
遥遥既是杏儿的商业伙伴,也是杏儿的闺中密友,两人经常一起出席一些应酬活动,每次在饭桌上遥遥就指着杏儿介绍说,各位兄弟姐妹请注意,这是我妹妹杏儿,酸杏儿的杏,不是性福的性,和我遥遥一样,遥远的遥,而不是窑姐的窑。杏儿就红着脸在桌子底下踩遥遥。遥遥还大声喊,你踩我干嘛?这时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融洽和谐了。那些善于联想的男人们也就再不会拿她俩的名字开玩笑了。慢慢地,遥遥的这种自我介绍就成了她俩的专利,在广告界流行开了。
杏儿放下电话吃了三粒感冒胶囊,接着又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浑身酸酸的,煮了碗方便面就打开了电视。
正是晚上八点多的黄金时间,电视里的节目却没有一个好看的,杏儿来来回回换了几个频道,不是乱七八糟的超男超女大赛,就是假模假式泪水涟涟的谈话节目,再就是罗罗嗦嗦的韩剧,那些广告更是见缝插针无孔不入。好不容易有个农村题材电视剧,又是东北二人转,剧中的男女老少不是结巴就是大舌头,要不就是瘸子拐子,就是没一个健全人。这些残疾人说起话来也是贫话连篇,让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杏儿就想,赵本山这人也有点儿太下作了吧,老老实实演你的小品就行了呗,还把二人转忽悠成了电视剧,干脆把普通话也改成你们东北味儿得了。杏儿越想越生气,最后忿忿地关了电视,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练起了瑜珈。
杏儿练瑜珈最初还是边哥的建议,那时杏儿的广告公司开张不久,杏儿整天忙得焦头烂额,却仍是步履维艰,几乎天天盼着边哥来电话。好不容易盼来了电话,边哥却只字不提公司的事儿,只说给杏儿在温泉山庄的瑜珈馆报了名,让杏儿练瑜珈,接着又大谈特谈瑜珈的好处。杏儿听了微微皱起眉头,心说当初这个广告公司可是你边哥建议我开的,到了这会儿你不说赶紧帮帮我,还让我练什么瑜珈。杏儿有心不去,可又不好驳了边哥的面子,只好勉强答应下来。
温泉山庄离市区有百十公里的路程,位于郊区一个风景秀丽、长满古树的小村子。村里还有一座奶奶庙,这几年当地政府为了发展旅游业,不仅重修了奶奶庙,还建了一座温泉山庄。这样一来招引了大批城里人来练瑜珈泡温泉。
几乎每个周末边哥都带着杏儿去温泉山庄练瑜珈,一路上,边哥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瑜珈的好处,说瑜珈不仅健身美体,更重要的是还能练心益智。接着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什么回归、感恩、宁静、通达,唠唠叨叨地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烦,真烦!杏儿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此时杏儿的心思全在公司里,根本听不进什么瑜珈。边哥却仍在夸夸其谈地讲着,偶尔也问问公司的情况,却是一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口气,只是简单地嘱咐杏儿要跑起来、动起来。杏儿心中便对边哥升起了一丝怨气,可边哥好像根本没发现杏儿的情绪变化,照样高高兴兴的。边哥这个人平时不苟言笑,可一见了农村的山山水水就像一只回归山林的小鸟,立刻就欢了。
这一年杏儿凭着自己没黑没白地东奔西跑,终于揽到了几单小生意,勉强维持着公司的运转。到了第二年情况就更糟了,眼看连房租都交不起了,边哥才通过朋友帮她签下了高速公路的几单大生意。杏儿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到了这时杏儿才渐渐明白了边哥当初的良苦用心,他是有意让自己在困境中摔打摔打磨练磨练,否则你杏儿就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村姑。想到自己当初对边哥的误解,再见到边哥时杏儿就有些不好意思。
边哥就是这样一个不动声色而又考虑周全的老大哥,从那以后,无论在生活中还是业务中遇到难事和解不开的疙瘩,杏儿就排除一切杂念,一个人静下心来练瑜珈中的冥想功,往往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渐渐的,杏儿对瑜珈着了魔。
这一夜平安无事,用杏儿自己的话说就是睡得像头小死猪,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黄小弟连着两天没看见杏儿姐,看着地下车库里孤零零的小红马,心中不免着起急来,杏儿姐怎么了?病了?出远门了?还是那个那个老秃驴又……黄小弟的脑袋里便出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黄小弟是复员军人,为了给老娘治病,复员后来到城里当了一名保安。实际上黄小弟当初的志向是报考警校当一名警察,当一名除恶扬善的警察,由于家贫,只好参了军。黄小弟穿上保安制服后,常常幻想自己穿的是一身真正的警服,所以黄小弟的一身制服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在小区巡逻,站岗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黄小弟的形象赢得了小区住户的普遍好评,可这两天黄小弟站岗值班却常常心不在焉,杏儿姐的身影总是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他眼花缭乱。
黄小弟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细雨蒙蒙的夏天的傍晚,那是黄小弟第一次到杏儿姐家换保险丝。
那天站在杏儿姐的防盗门前,黄小弟激动得浑身发抖,喘了几口气才战战兢兢按响了杏儿姐的门铃。门打开了,眼前飘来一个红色的身影,像雨后的彩虹晃得黄小弟不敢抬头。换好了保险丝,黄小弟拘谨地站在客厅中央,呆呆地看着墙上杏儿姐的彩色照片。照片上的杏儿姐化了淡淡的妆,一条云霞般的丝质披肩衬得杏儿姐的脸庞更加红润,嘴角挂着一弯浅浅的微笑,两只大大的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黄小弟。正在黄小弟想着的时候,那片红云又飘了进来,杏儿姐端来一杯冰水轻轻放到茶几上。
那天杏儿姐让黄小弟坐在沙发上,原来杏儿姐是自己邻村的老乡,两人用家乡口音说了好多好多家乡事,当杏儿姐问了黄小弟的年龄以后,立刻让黄小弟叫杏儿姐。看着眼前光彩四射的杏儿,黄小弟怎么也不敢相信杏儿比自己大两岁,但还是傻傻地叫了一声杏儿姐,杏儿听后高兴地笑了。
从那以后,黄小弟的心中除了老娘又装了一个杏儿姐。白天站岗时黄小弟就会突然想起那片红云,想着想着就走神了,再也看不清眼前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了,满眼都是杏儿姐那甜甜红红的笑容。为此,作为小队长的黄小弟几次被住户告到大队长那里。晚上,如果看不到杏儿姐的红色小马回来,黄小弟的心里就空落落地像缺了什么。无论多晚,只有看到杏儿姐那辆红色小马,黄小弟才能安下心来。
杏儿姐年轻漂亮,而且车也扎眼,自然就成了那些保安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特别是在宿舍里,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说着就说到那方面的事儿了。以前黄小弟听着同伴们儿说杏儿姐根本不上心,也跟着说,但自从心中有了杏儿姐以后,黄小弟的感觉就大不一样了,仿佛杏儿姐与自己有了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再听到有人糟蹋杏儿姐他就不干了,为了维护杏儿姐的尊严,黄小弟几次和同伴发生激烈的争吵,有一次还动手把王胖子的牙打掉了一颗。
这天晚上,杏儿回来的不早不晚,在门口又看到了那个姓黄的小老乡,便停下车按按喇叭,还顺手按下车窗招了招手。
黄小弟这一夜没睡踏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平时杏儿姐和自己打招呼顶多是匆匆忙忙按按喇叭就过去了,为什么今天杏儿姐连着按了两声喇叭不算,还按下车窗和自己招手呢?杏儿姐这是……
这一夜杏儿也没睡踏实,门铃虽然没有再响,杏儿却在梦中被一双罪恶的眼睛纠缠了一夜,直到天快亮了还晕晕乎乎不知是醒了还是在梦里。
杏儿爬起来洗了个澡,再躺到床上,刚一眯糊,那双眼睛又溜进来了,像一对萤火虫忽忽悠悠在眼前飘来飘去。一会儿这双眼睛竟然变成了边哥,恶狠狠扑向了自己……杏儿简直不敢相信,以前边哥可从来没有这样粗暴过呀!这是边哥吗?可黑暗中杏儿又分明闻到了边哥身上那种熟悉的气味——一股淡淡的混合型烟草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男人味。
杏儿终于被边哥的粗暴举动惊醒了,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好半天才清醒过来,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杏儿的心还在怦怦直跳,伸手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支香烟,掰掉过滤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又狠狠地吐出来。
杏儿抽烟是从办了广告公司以后,也许是压力太大,或者是烦心事太多,但她从不当着外人的面抽烟,哪怕是边哥和遥遥也不知道她有吸烟的嗜好。杏儿只是在晚上睡觉前或早晨醒来后躺在床上吸一支,而且杏儿只吸当地产的一种五块多钱一盒的低档烟,点烟前都把过滤嘴掰掉。直到一支烟吸完,杏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做了个梦。
接着杏儿又想起了边哥,边哥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边哥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上次边哥来自己这里,夜里被奇怪的门铃声惊醒了两次,早晨起来还发现楼下的宝马被深深地划了一道痕,边哥就再也没来过。
一想起这些杏儿心里就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以前的边哥可不是这样,那时杏儿经常会收到边哥的空白短信,杏儿知道一收到边哥的无字短信就是边哥在想自己了,现在边哥是怎么了?
虽然边哥谢了顶,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可边哥才四十多岁,俗话不是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想到这,杏儿的脸红了、烫了,四下看看,心想自己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呢。杏儿轻轻拧了自己的脸蛋一把,再想想,又偷偷乐了。
杏儿可不像遥遥那样随随便便像只馋猫,杏儿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长这么大只和边哥有过那种亲密无间的关系。这些年在广告行业闯荡,有不少男人向她表示爱慕之情,除了那些有权有势想占她便宜的色狼外,其中也不乏各方面条件不错的年轻白领。可杏儿心里只装着边哥,总能从那些年轻男人身上找到不如边哥的地方。
遥遥曾劝杏儿趁年轻赶紧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说边哥对你再好,还能成了你老公啊?人家有老婆有孩子不说,就你们俩那岁数也差得太大呀,你都和他女儿差不多了,这样的老男人利用利用还凑合,当老公是绝对不行的。遥遥最后提高了嗓门总结道。
放屁!听了遥遥的话,杏儿在心里狠狠骂了遥遥一句,心里想,谁说边哥老了,边哥一点不老,比你们家老头子还年轻呢!再说了,我自己的事也用不着你这个老窑姐指手画脚,我就是喜欢边哥,岁数再大我也喜欢……想着想着杏儿呜呜地哭起来,而且越哭声越大。这下把遥遥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左劝不行右劝也不行,最后也跟着杏儿大哭起来,呜呜呜……直到两人哭了个昏天黑地,把满肚子委屈哭出来才算完。
杏儿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和边哥结婚,只能偷偷摸摸的,但她不允许别人说出来,更不允许别人说边哥的坏话,遥遥也不例外。
边哥表面上特别严肃,就像遥遥说的那样,瞧你边哥那酸样儿,整天价满脸官司,一点儿笑模样都看不见,你怎么就能和他待到一块儿?听遥遥挖苦边哥,杏儿不仅没生气,反而在心里得意地说,那是你没见过边哥高兴的时候,再说边哥高兴的时候凭什么让你看见呢?你算老几呀?
遥遥看到的只是边哥的表面,却不知道边哥也有高兴的时候,他要高兴起来连杏儿都受不了,特别是边哥和自己做那事儿时,简直就像个顽皮的大男孩,每次都变着法地把杏儿折腾得上天入地死去活来。想到这儿杏儿又大笑起来,遥遥这下更纳闷了,狠狠地说,刚刚哭完了又笑,简直是变态!
杏儿连着吸完两支烟刚刚睡过去,那双眼睛又进来了,这次变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陌生男人在门口换上拖鞋,然后慢悠悠地洗澡,哗哗的水声伴着悠扬的口哨声,清清楚楚穿过客厅钻进杏儿耳朵里。过了一会儿,杏儿看到一个披着睡衣头发湿漉漉的男人从容地走进卧室,然后轻轻地躺在自己身边。杏儿呢,什么也没想,便主动和那个男人疯狂地做爱,睡觉,再做爱,再睡觉,直到累得筋疲力尽昏睡过去。睡梦中那个男人又爬到杏儿身上,杏儿挣扎着扭动着,想醒醒不了,想喊喊不出,身上像压着一座大山。
醒来后的杏儿还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转念一想刚才的情景又不像是梦,自己身上还残留着那个男人留下的痕迹,浓烈的汗味、烟味以及男人的香水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自己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肩膀上男人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杏儿脸红了,赶紧爬起来把昨天晚上刚刚换的内衣内裤脱掉扔到洗衣机里,洗了个澡重新换上新的内衣内裤,心里才踏实下来。
洗完澡杏儿彻底清醒了,再想起自己刚才梦中的行为,红红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在家乡听大人们说,只有那些半大小子才常常做春梦,俗称跑马,自己一个丫头怎么也变坏了呢?杏儿的脸更红了。
从这天起,杏儿夜里经常做恶梦,弄得她只好打开所有的灯才能勉强入睡,可刚一睡着,那个男人的双眼就会悄无声息地跑进来,无休无止地纠缠她。杏儿怀疑自己得了狂想症,几次想让遥遥陪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可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杏儿深深地陷入了一片茫然之中,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会和一双男人的眼睛纠缠在一起。在无数次与那双眼睛的较量中,杏儿终于总结出了一条克敌制胜的经验,那就是按照边哥说的,每晚睡觉前练习瑜珈。
边哥最推崇的是“瑜珈茶道”,边哥告诉她“瑜珈茶道”就是将中国传统茶道提倡的和谐宁静超脱与瑜珈的回归感恩通达以及祛除烦恼善待一切的理念融合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发挥想象,便成了一套新的茶功夫。
刚开始,杏儿关掉大灯,只留着一只壁灯,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摆开边哥送她的那套紫砂茶具,一步步严格按照边哥教她的茶艺,仔仔细细地一边饮茶一边练功,直练到浑身香汗淋淋,心爽气定才上床睡觉。但上床前必须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连厨房、卫生间里也不放过,这样才能睡踏实。以前杏儿可不是这样的,房间里有一点儿亮光也睡不踏实。
杏儿连着睡了几天好觉,心情便格外爽朗起来。晚上再练瑜珈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这天晚上杏儿刚刚躺下,边哥就打来电话问她干吗呢?杏儿说干吗呢?在家等你的电话呗!边哥立刻说,那好,我马上就到。杏儿一听立刻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赶紧爬起来,里出外转的不知干什么,最后才想起来换上那套粉红色的棉布睡裙,那是边哥最喜欢的颜色。
虽然杏儿和边哥早有了肌肤之亲,但每次和边哥在一起时,杏儿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羞涩感,总是慌慌张张的。
黄小弟一连几天心神不定,这天夜里又来到杏儿姐楼下巡逻,看到杏儿姐屋里只亮着卧室的灯,便又展开了联想。怎么杏儿姐今天只开了一盏灯呢?一连几天杏儿姐家都是灯火通明,连厨房和卫生间的灯都开着,今天这是怎么了?黄小弟一路想着就来到杏儿姐的五楼,静静地看着防盗门上那熟悉的红色按钮,几次抬起手又放下。就在黄小弟犹豫不决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黄小弟急忙转身跑到楼上。
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黄小弟看见一个熟悉的男人身影走到了杏儿姐门前,这时杏儿姐的防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就像酒店里的自动门一样。那个男人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一侧身进了杏儿姐家。是他,就是他,那个开着宝马的老秃驴!你……你等着,黄小弟狠狠瞪着杏儿姐刚刚关上的防盗门愤愤地想,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里的刀把子。你等着,今天我要让你的宝马也变成一头秃驴!
黄小弟来到楼下,在楼下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那辆车号为8888的宝马。难道我看错了?没错呀,别的看不清,那个亮亮的秃顶我还看不清吗?黄小弟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屋里的同伴都已经睡熟了,王胖子的呼噜打得山响,一浪高过一浪。黄小弟躺在床上,心里燃起了一股熊熊大火,一丝睡意也没有,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地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这个老秃驴!黄小弟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第二天杏儿早早就醒了,看看身边仍在熟睡的边哥,边哥香甜地打着呼噜,脸上带着惬意的微笑。杏儿眼睛一热,一种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让他多睡会儿吧,昨晚上他太累了……想到这儿杏儿不由得红了脸,便悄悄起来给边哥打老豆腐去了。边哥最喜欢吃马路对面那家果子铺的老豆腐了,每次来都要吃那家的老豆腐和炸脆片。
热热的老豆腐浇上麻酱、韭菜花、辣椒油,边哥吃得那个美啊,还一边吃一边吸吸溜溜喊香,真香!直到吃得满头大汗淋漓,再也吃不下去了才罢休。杏儿在一旁看着边哥吃,心里比边哥还要高兴。
杏儿端着一小锅老豆腐急急忙忙往回走,刚走到小区门口就发现几辆拉着警笛的警车停在自家楼前,正在纳闷的时候,走来两名警察客气地请杏儿上了警车。
原来就在杏儿出去打老豆腐的工夫,黄小弟以检查煤气管道为由敲开了杏儿家的防盗门,杀死了边哥,然后打了110投案自首……
两年后的一个秋天,杏儿又回到了金鼎花园。这时候的杏儿显得苍老了许多。更让邻居们吃惊的是,杏儿家里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乡下老太太,一早一晚,邻居们就会看到杏儿搀着那个老太太在小区里散步,有时候走着走着老太太会突然停下脚步吼上两嗓子,引来一群孩子围观。这时候杏儿就会凑在老太太耳旁小声说几句什么,老太太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又跟着杏儿慢慢往前走了。
有人说那个乡下老太太是杏儿她妈,也有人说那是杏儿的一个远房姑姑。
终于有好事者打听到了真相,原来那个疯老太太既不是杏儿她妈,也不是杏儿的远方姑姑,而是黄小弟的老娘。
【责任编辑 赵 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