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致温婉，灵性十足

蓝月

方东明具有诗人和小小说家的双重身份，与他初相识在第九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这位身材挺拔气度不凡的湖北才子，可以用“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来形容。他举止豪放、率真，让我想起了李白、苏东坡、陶渊明之类的酒仙诗圣。可能是因了多年诗歌创作的底子，方东明的小小说文笔相当细腻，有一种近乎女性的温婉。他特别注重人物内心的刻画，其构思巧妙，故事情节曲折多变，在结尾处往往有欧亨利式的处理，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小小说《保密》可以说是方东明的代表作。小说一开始浓墨渲染了招待所所长金莲，“勾魂眼，水蛇腰，感觉就是那种喜欢显山露水的女人。穿着上，露背的、吊带的、超短的，总是她引导全局女性的新潮流。走起路来也如众不同，摇晃着猫步把那双大奶子荡来荡去。”这样一位女士如果出点风流韵事那也不足为奇。结果还真是，局长对她非常的照顾，连连提拔，不用想也能看出来金莲和局长关系微妙，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呢？局长夫人听见风声现身追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她憋着满肚的怒气，匆匆赶到招待所的时候，却只见金莲独自在值班室里看电视。两人一见，就像一对红了眼的牛，心照不宣地交上了火。”看到这里，有点纳闷，这金莲不得了啊，正牌夫人找上门来，她居然一点不害怕？接着往下看，真相让人始料不及，原来金莲只是局长的一块遮羞布，真正和局长有染的居然是文文静静的出纳员小丽，并且在金莲的带领下被局长夫人捉奸在床。这下热闹了，按照我们的正常思路，局长夫人肯定是气急败坏不肯善罢甘休，但小说的结尾却是：“局长夫人用微微颤抖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静静的、渐渐地收住愤怒的目光，以一副和善的面容颇似友好地对金莲说：‘是我错怪了你！都不是外人，今晚的事，还请你千万别张扬……”让读者不禁大跌眼镜。但是细细想来，局长夫人做出这样忍气吞声的保全之举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这件事情抖出去，对丈夫的仕途肯定不利，夫妻本是同林鸟，如果丈夫出了纰漏，妻子也跟着倒霉呀！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位夫人能够如此冷静地处理这事情，可以理解为良妻贤母型，也可以理解为精明果断型。试想，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妻子可以宽容对待，做丈夫的哪会不感恩戴德，这样既保住了丈夫的官帽，又维持了家庭的稳固，不失为高明之举。

其实这篇小说最出彩的人物塑造正是局长夫人，虽然她是最后一个出场，并且笔墨不多，却因了她的出现，让这篇小说九曲回肠，耐人寻味起来——起先，所有人怀疑金莲和局长有染，但是惧怕局长的官威，都不敢明言，只能“保密”。接下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保密再好也传到局长夫人耳朵里了，这秘密保不了了，想不到的是，金莲也是在替局长“保密”，才被局长连连提拔。好了，争相大白，秘密又保不住了，结尾却来了个局长夫人让金莲“保密”。文章用“保密”作为标题，又用“保密”贯穿全文，最后用“保密”结尾。通过“保密”这条线，人物的微妙心理和微妙关系似露未露，未露已露，自始至终抓住读者的阅读兴奋点，这样巧妙的构思不能不让人折服。

附：

保 密

●方东明

局招待所的金莲，勾魂眼，水蛇腰，感觉就是那种喜欢显山露水的女人。穿着上，露背的、吊带的、超短的，总是她引导全局女性的新潮流。走起路来也如众不同，摇晃着猫步把那双大奶子荡来荡去。一些爱撩骚的男人总爱拿她当话题，自然，这种女人绯闻是少不了的。特别是在她从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当上招待所所长后，更在局里惹出了不少闲话。

“要不是她那幅大胸迷住了局长，她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当所长？”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看人家招待所的出纳员晓丽，文文静静的，多本份，多稳重，论长相，凭能力，哪一点不比她金莲强？”

“唉，像金莲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嘛，青春就是资本……”

局长似乎便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依然借故三天两头往招待所里跑。而金莲也做得格外的露，竟时不时地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局长，可局长不仅不发怒，还一脸地陪着笑，大家当然知道这明显是“吃”人的嘴软。

更有一次，上级部门下来的检查组在招待所就餐的时候，酒量便不大的局长竟一连代替金莲喝了好几杯。有人笑说局长真是位好领导，特别呵护女同志，怜香惜玉。局长则很认真地说，女同志喝醉了，容易失态，胡言乱语的，会影响局里的形象。但细心的人自然是能从中看出端倪的。

这日子一久，局长和金莲的“事”似乎已不是什么密秘，只不过成为人们茶后饭余的谈资罢了。

然而，没过多久，局里决定由金莲同志出任局办公室主任。消息传开后，全局仿佛炸开了锅。全局上下无不愤怒。

有的骂局长：“老色鬼，竟拿全局的工作当儿戏，这丫头何德何能，当个招待所长也罢，哪能胜任办公室主任一职，太离谱了！”

也有骂金莲的：“这骚货，真她妈的不要脸，就凭色相把个局长缠着想当官。”

虽然如此，大家毕竟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也就发发牢骚骂骂，发泄发泄，解解心头的不快而已。

常言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种常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风花雪月之事呢？

早已听到些风言风语的局长夫人，起初一直不相信自己的丈夫是打着值班、应酬的幌子在外面花。她深知自己的男人从农村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不容易，结婚这些年来，他可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家老小、满门亲戚全靠着他，但作为一个女人，面对这些流言蜚语，她又实在难以忍受。

这晚，夜已深，平日里局大院那些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一幕幕又在她脑海里不停地翻飞，驱之不散，辗转难眠。一股莫名的妒火驱使她迅速翻身起床直奔局里。此刻，局办公楼一片漆黑，静得有些怕人，唯有后面的招待所里亮着灯。她把心一横，不觉加快了步子。她要来个突然袭击，逮住金莲这个狐狸精。

当她憋着满肚的怒气，匆匆赶到招待所的时候，却只见金莲独自在值班室里看电视。两人一见，就像一对红了眼的牛，心照不宣地交上了火。

“你这不要脸的骚货，勾引我老公，快把人交出来！”局长夫人老着脸骂。

“你男人不是人，自己想快活，让我背黑锅！”仿佛被激怒的金莲毫不示弱。

“敢做不敢当，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还装什么好东西！”

“我金莲人正不怕影子歪，不像你那臭男人，伪君子！”

“我家的男人我了解，都是你这小妖精想当官发财缠着他不放！”

“你这个不讲理的泼妇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我偏不走！我要你交人，我还要你们把勾当当面说清楚。”

一向泼辣的金莲此时却执拗不过。于是，她杏眼一瞪：“好，那你跟我来吧！”

局长夫人紧紧地跟在金莲后面，来到楼上一间僻静的套房，门打开后的一幕，惊得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丈夫裸着上身慌乱地坐起，身旁还躺着一个人，一个她怎么也料想不到的女人，竟是那个平日里斯斯文文，听上一句粗话都会满脸透红的出纳员晓丽。

金莲冷冷地说：“局长，对不起了，今天不是我不守信，可是你老婆硬逼我来的，自从撞见你们的‘好事起，一直替你保着密，你为堵住我的嘴提拔我，让我一直背黑锅，现在好了，我也不需要当什么官，再也用不着替你保密了。”

局长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言不发，浑身抖个不停，把他那尊一向高昂的头几乎低到胯下，似乎等待着夫人的宣判。

此时，局长夫人用微微颤抖的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静静地、渐渐地收住愤怒的目光，以一副和善的面容颇似友好地对金莲说：“是我错怪了你！都不是外人，今晚的事，还请你千万别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