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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祖慈的诗

2013-04-29刘祖慈

安徽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青团足音香香

刘祖慈

龙湾湖

龙湾湖在长白山区三岔子林业局境内,碧波潋滟,为火山口湖。

狂热之后是深沉。

深沉,不是死灰。

深沉下淀积着大地的隐痛,

深沉是说不清楚的滋味。

深沉,不是绝望。

就算是绝望、绝望、绝望,

只要不死,又慢慢升积起

脉脉春水,阳光下低徊。

深沉,不是健忘。

深沉是内心独白,

是负重的记忆,

是从不轻易断言的剖析,

是对往日狂热的追悔。

哦,狂热早已消逝,

飘风乱雨也已敛迹。

风雨中有新的萌发,

深沉,孕育了新的葳蕤和苍翠。

深沉,也不是软弱,

不是没完没了的赎罪。

为了森林的繁茂,

为了山花的温馨,

为了鸟儿的鸣啭,

让火山永远死去吧!

深沉,是扼住它咽喉的警惕!

(选自:《我们是大运河的子孙》,江苏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春 天

——听贝多芬《春天交响曲》

自白瓦黑瓦之檐

滴落的季节

名叫春天

鹁鸪成群归来

求欢在灌木丛里

乡间一片泥泞

从沉重得难堪的靴底

氤氲起急不可耐的气息

寂静中到处有滋滋声响

诉说不安的切切细语

江河即将泛滥

在白杨多绒毛的唇间

吐露爱之窃喜与叹息

池塘正梦着青草

梦着六月深不可测的澄碧

十只白鸟

在白瓦黑瓦之檐

跳动不歇

它们的巢正筑在那里

——赠忆明珠

临窗一壶苦茶

三冲之后

便淡如知己

下午四时

正是啖一碗素面的年纪

啖一碗素面的年纪

亦人生之大景观

好不容易

才被西风吹瘦

且欣赏自己的凋残

1990年

为高举和不举的手臂歌唱

这是人的意志在喧嚷

这是人的尊严在喧嚷

这是庄严的道德在喧嚷

这是历史责任感在喧嚷

“同意!拥护!通过!”

或者果断地说

“不!我不赞成这样!”

我歌唱这不和谐中的和谐

歌唱面红耳赤的争论

歌唱肝胆相照的商量

歌唱义正辞严的质询

歌唱大胆睿智的设想

该说的就说,该讲的就讲

让党和国家的中枢

从善如流,择善而行

汇集人民的智慧和力量

这是一部新的交响曲

翻开了第一乐章

人民在讨论中大声说话

人民在会场上批评部长

“赞成”和“反对”这两个词

今天真正显示出分量

人民有权利说同意

人民也有权利说

“不!我不赞成这样!”

我们鄙视肩着空空的头颅

等待别人来充填思想

我们也不容许在公文上“滚铁环”

让官僚主义者躺在卷宗堆里

把呼噜打得山响

我们不容许再出现范熊熊的死亡

不容许再出现渤海二号的翻沉

不容许再出现西水东调的荒唐

不容许盲从、吹牛和撒谎

赤字算得了什么

可怕的是对人民赖账

可怕的是听任封建的幽灵游荡

可怕的是僵化、僵化、僵化

僵化了,就一点也没有希望

相信我们的人民吧

人民的呼吸会刮来春风

人民的心声会震醒黄河长江

人民,是土地的主人

人民,是国家的脊梁

人民,是真正的太阳

让我们肩起人民民主的犁铧

去耕耘我们的每一寸土壤

(节选自《诗刊》1980.11)

江南之忆

每当春雨绵绵

啄木鸟遂飞来敲啄

然后,从骨头眼

从大大小小关节

从不知何时伤过的地方

抽出一叠一叠

腌渍过的梦来

那滋味,谁能说清

只堪对一杯苦茶

独自咂摸于无灯的窗前

而远处

有人唤孩子回家的声音

1990年

凤阳明皇陵墓道所见

他盘腿坐在墓道旁

倚着石马打盹

须眉皤白

脸上是木刻似的皱纹

黑羊白羊散在路边

啮着青草,蹭着新栽的树林

远处有人从车上下来

沿着宽阔的墓道徐行

他醒了,风干的脸扯动一下

没牙的口中发出空洞的呼声

“六百年啦……”

接着是永久的沉默,又去打盹

最是秋风多情,答理了他

遍地落叶翻滚……

净瓶山幻想

哪一位仙女粗心而又慌乱,

只顾了思凡,只顾了思凡,

把偌大的花瓶碰翻,

流出这九曲十八弯的漓江,

流出这一川玻璃似的清澜?

碰翻了,就让它碰翻,

扶起来,未必比这样好看。

你瞧那浸在水中的一半,

颤颤悠悠,悠悠颤颤,

像云那样轻盈,像梦那样奇幻……

1980.5

无 言

你不会晓得,我在看你

我也不晓得,孩子,你是谁

这清早,天麻麻亮

乳白色微微泛绿的早晨

乳白色微微泛蓝的山地

一片槐林,从窗外闪过

一嘟噜一嘟噜白花

好浓的好浓的香味

你横在牛背,沿着铁路

向槐树林去,而我,而我

在车中,和你隔着透明的距离

你不会晓得,我在看你

我也不晓得,孩子,你是谁

旭 日

有一位炼丹人

皂袍玄衣,闭目阖齿

久久盘坐于大野之上

憋足丹田之气

北斗以七星之灼汲他心的古井

清风以真纯之息助纳他的精气

一颗星升起了,又横斜了

一颗星,又一颗星

撞碎了,复又陨逝

他仍寂寂趺坐,厮守着

大千原本一粟,苍古既须臾

终于,终于

在最难坚持和最难忍耐之时

他 吐炼出一粒通红的丸

通红,是心血所裹的药衣

天地遂豁然敞亮

雾霭遂悄然退逝

寒霜遂消融

大地遂苏醒转暖,勃发生机

哦,阳刚之气复充盈于四野

处处又活跃和欢笑起来

只是,那炼丹人不知踪影

竟于何时飘然而去……

忍 冬

雪融之后

最敏感当是神经之蔓

裸露于寒风料峭之中

痛痒得兀自颤颤

何苦一定等惊蛰雷声

现在不妨就开始伸展

最先的春讯总不会太迟

许就是最近几天

让邮戳重重敲打一下

然后请便吧,风雨关山

只是都是过来的人啦

都知道冬天也很好玩

注:忍冬,又名“金银花”。

母 亲

七十七年风雨

终未能凋落

一张慈颜

仍独扬于老树枝头

成弟兄们的旗帜

我们都是你的气根

我们又都是你的果实

只要一想起

你从灶下转来扑打围裙

釜中红豆粥浓得喘息

而吊罐里水正温

我们便一下青涩

成一枚枚酸酿的浆果

揽抱于你的枝柯

啊,母亲……

1990年

晒太阳老人

他蜷缩在木椅中

木椅在门前太阳地里

一把漆得红亮亮的木椅

红砖墙晒得很暖

一冬的阳光

都藏在红砖墙里

老人的身躯有些佝偻

像远处河滩上

秋天的芦苇

那条长耳朵花狗

趴在老人脚下

闭着眼熟睡

报纸遮住老人的脸

世界贴着他的脸颊

炮火连天

一阵小风打远处吹来

河滩上的芦花白了

白了,是老人的头发和眼眉

青 团

青青的青团,软软的青团轻轻软软

软软青青是江南青青是芳草的青青

山林的青青软软是春泥的软软田园的软软

青也是江南,软也是江南

轻轻软软软软轻轻

是江南的青团

香香的青团,甜甜的青团

香香甜甜甜甜香香是江南

香香是山花的香香野菜的香香

甜甜是春风的甜甜春水的甜甜

香也是江南,甜也是江南

香香甜甜,甜甜香香是青团的江南

是江南,是江南的青团

是青团的江南啊

是江南

1990年

故 乡

我听见你一路足音

缓慢踏来,在我心上

你走过乡野我听见

你穿过街心我听见

你踱进庭院,再踱进窗前到后窗

故乡的足音是石板路的足音

(多光洁的石板小路

多沉稳的石板小路)

纤细修长,柔可绕枕绕床

再绕九匝到心上

乡心,乡心

这般柔韧又绵长

故乡 想你那驼背的石桥仍在

仍弯腰,仍驼背,仍龙钟而健朗

仍高高又高高伏卧于波涛之上

(多高傲的青石拱桥

多谦卑的青石拱桥)

千人蹴,万人蹴,总蹴踏不倒

乡心,乡心

这般刚毅又顽强

故乡 想你那三道春水

仍明澈,仍清长,仍柔波荡漾

载过我出走,载过我归来

载我穿风破浪,横穿巢湖下长江

(多温和的家乡小河

多妩媚的家乡小河)

小火轮是梭,河是匹家织布

乡心,乡心

永远厚实而坦荡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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