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育重在教化育人
2013-04-29宇文利
摘 要 教化育人可以说是中国德育的核心价值和重要任务。中国的德育执行的是一种综合性、整体性和先进性的教化,具有其他类型的教育所不具备或者不完全具备的全育作用与全局优势。对于中国人来说,重视道德的目的是为了通过践履道德而获得生存感,追求人生的幸福,实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
关 键 词 教化;核心价值;道德教育
作者简介 宇文利,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思想政治教育研究所所长,副教授,博士生导师
中国有着数千年的文明史,中华文明的起源既有物质层面的表征,也有精神层面的表征。如果说中华文明起源的物质表征是原始社会的初民们能够制造生产工具、通过劳动获得物质财富和物质成果的话,那么,中华民族在思想上和精神上的文明,其发端就应当是中国人拥有了道德自觉意识和道德教化能力并开始以文化人、以德育人之时。实际上,古今中外的人们经常感叹的一个事实是,中华民族是富于道德思维、善于道德培育和勤于道德实践,并且获得了很高程度的道德成熟的民族。中国不仅以道德哲学繁盛、道德文明发达而著称,而且也精于讲道德、长于守道德、重于教道德,这种品质和素质长期以来被世界所认可,堪称中华民族社会生存和思想教化的突出优势。
一、教化育人是中国德育的核心价值
中国德育的历史悠长,发端很早。很多时候,人们都用《周礼》中关于“以三德教国子”的说法来表明中国阶级社会中道德教育的发轫。事实上,尽管我们不否认道德和德育的阶级性,但早在原始氏族社会中,人们之间的交往和代际教化就包含着伦理道德的因素和内容,因而也不失为原始形态的道德教育。总之,不管是在有阶级的社会中,还是在无阶级的社会中,人们之间进行道德情操培育和道德价值传递的手段都可归之于教化,而教化的最终目的也全在育人。20世纪初,英国教士在中国刊物《大同报》上撰文指出:“有人群则必有教化,此万物以人为灵,亦人性皆善之明证也。盖教化之缘起,大抵在于草昧开通之始,与风俗浇漓之后……盖人非教化,必无以革其非心而去其恶习。”[1]教化育人可以说是中国德育的核心价值和重要任务。
众所周知,中国自古以来便讲究天人合一,但在蒙昧懵懂时代,初民所敬仰的“天”实际上是与“人”的思想、价值相关联相统一的,本质上是“人”的观念或意志的代言。因此,即便是号称表达天意、传载天道的道德教育,其实质仍在于制服人伦或训育人道,在于教化育人和塑造人格。所谓教化育人,简言之即通过教育感化的方式来涵养人心、培育品行。中国古代文献常使用“教”“教学”“道”“德”和“化”等字眼来涵纳德育,这些字眼无疑表达了通过有意识的教授和学习活动来改变人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方式的意思。但是,中国传统教育中的“教”与“学”的字眼所指向的对象,并非是单纯的知识、技能和思维,更多的是以思想和行为的道德性、习惯性和升华性为主要内容的修养习得。即便是“大学”这一说法,按照朱熹的解释,也是指“大人之学”,即以修身教人为本的统治艺术,而非纯粹的书本知识。
中国人重视道德,自儒学成为国家哲学之后便形成了浓郁而繁盛的修德风气,视养德为生存之道、成事之道。但对于中国人来说,重视道德的目的不是为了构建虚空的道德学来清谈玄议,而是为了通过践履道德而获得生存感,追求人生的幸福,实现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践履道德的过程自然离不开教化育人,也以教化育人为核心价值。近代美国传教士丁韪良认为:“中国人将伦理道德置于各种学问之首。在他们看来,其他的学问或许也值得关注,因为它们可以用来锻炼思维或是在次要的意义上有一些用处,或者因为这些学问可以促进物质的繁荣。但只有‘大人之学才是真学问,其知识即智能,其实践即德行,其结果即幸福。”[2]18世纪德国哲学家沃尔夫也说过:“中国人还有一个值得称赞的地方是:他们不仅仅只制定道德规范,他们还培养学生养成道德习惯,使他们的品德合乎规范。……中国人所有的行为都以自身的和他人的最高的完善为最终目的。”[3]事实也确实如此,在中国,道德教育正是为了改造人心、化民成俗,最终达到人生的圆满和幸福,而其他的价值追求不过是教化育人这一核心价值的次级价值或外在表现而已。
二、中国德育具有独特的教化作用
今天,人们常常从个人和社会两个维度去探察道德教育的作用,这种两分法有助于深窥人们道德生活的微观结构,当然是有意义的。不过,在中国思想文化传统中,个人和社会之间也是难以分开的,德育对于个人的价值与对于由无数个人组成的社会所起的作用在指向上是一致的,在旨趣上是统合的。换言之,当我们讨论道德教育对于国家和社会等整体对象的作用时,实际上也就包含着德育对于个人的价值和意义。那么,中国德育有哪些其他教育形式所不具备的优势,它对于个人、国家和社会又具有什么样的独特作用呢?
我们认为,中国的德育执行的是一种综合性、整体性和先进性的教化,具有其他类型的教育所不具备或者不完全具备的全育作用与全局优势。其他类型的教育各有特定的教育内容和教育指向,譬如,智育以头脑开发为工作区间,偏重于知识技能传授和思维智力开发,旨在训练人的思维,提升人的知识和智能;体育以人的身体体格为工作区间,偏重于体能素质锻炼和健康体格养成,旨在提高人的身体健康程度、培育健全体魄;美育以人的情感体认为工作区间,偏重于情感熏育和审美能力陶冶,旨在涵养人的审美思维和情感悦纳能力。与它们相比,德育具有超越性和综合性。其超越性表现为在中国的教育体系中,德育占有优先的位置,与教育的终极目的直接相关。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教育以德育为先,而德育则以育人为本。德育综合性的具体表现是它并不把人工具化、实证化和技术化,而是把人看成一个完整而主动的个体,而个体本身不但是一个知情意行相统一、不可以被肢解和零散化的接受整体,而且人际之间也充满了内在的联结和系统的关联。言外之意,人不是孤立的、片面的和静态的,因此教育的过程注重教育者的传授系统和受教育者接受系统之间的动态而整体性的对接,这种超越性和综合性也正是中国德育的独特之处。具体来说,从基本工作区间看,德育指向人的知识、情感、心理、意志、信仰和行为维度,不仅仅培育道德知识和道德情感,而且也提升道德判断、道德推理和道德欣赏能力;不仅促进人的道德思维的发展,而且促进人的道德状况的改善。通过德育,人们提升的不仅仅是知识、技术、素质和能力,还有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其最终表现形式是个体人性的持续归化和群体生存境界的不断提升。正缘于此,我们说道德修养是没有止境的,道德教育也是至高无上的,德育综合并且超越了其他形式、其他门类的教育。
从核心价值追求和基本作用上看,中国德育的教化内容广泛,其要义直指造化人心、意在改良人性和风俗,构建美好生活秩序和生存境界。中国道德哲学的发端与人们及社会当时的生存状况有密切关系。在从愚昧走向开化、从野蛮进入文明、从感性变为理性的社会发展进程中,中国先民经历了生命的苦难,从而也懂得了存在的价值和道德的意义。经由前期实践的积累和文明的积淀,到先秦时期,伴随着礼制的建构和完善,道德教育的雏形已经具备,当时的中国元典就描绘了道德教化的基本轮廓。概括地说,中国德育教化以个体的生命期限和社会的无限发展为时间坐标,以人的生死迁徙的地理转移为空间坐标,以人的心、性、理、智的启蒙和群体的精神气质淳化为目标。不论是对于个体还是对于国家社会,中国德育都强调并发挥着以下作用:一是守仁,守仁即培育刚毅果敢的仁心仁德,也就是强调道德教育要教人坚守仁德。道德教育的起点是通过在仁义的环境中知仁、好仁而安仁,通过明晓仁的道理而具备行仁义的美德;二是劝善,道德教育认为人性有善端、心有善质,若以善意待天下事,则可以致快慰而避嫌隙,故德育重在劝人向善、为善、善待自我与天下;三是向真,中国道德有向真的取向,这里的“真”并不仅仅是指对外界的科学认识和向往真理,而是指每个人都有追慕真实的旨趣和珍爱天然的真性,故德育的基本定位是“贵真”,核心作用是教人处实好质、向真归真,不矫饰、不虚妄,保持正真品格;四是励美,在中国传统儒家价值论中,“美”主要不是指能给人带来愉悦的、体现人身自由的审美特性,而是指道德的充实和完满,即“充实之谓美”,道德教育的作用在于使人不断磨砺和修养自我,以期达到道德上的美与高;五是致和,“和”是中国道德的核心价值,“修德以为和”,道德教育的目的和作用均在于促使人们达到天地人和,营造人们的物我之和、内外之和、群己之和,实现和而不同、和而不争。中国德育的上述作用,归结起来就是要通过道德教化而让人成为圆满、幸福和自由的人,让社会成为文明、祥和、有序而繁荣的社会。
总之,在中国人的思维视野中,尽管也存在着人际分别和社会分化,但个人与国家、社会等群体性组织在根本利益上是统一的,道德教育的存在和实施有利于个人的生存、生活、成长和成才,也有助于社会秩序的巩固和稳定,有利于国家的繁荣和发展,而它对于个人的作用恰恰就包含在它对于群体、社会和国家的作用之中了。
三、在转型和创新中继续发挥德育的教化作用
一个社会有一个社会的价值,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道德。不同社会和不同时代之间的道德与价值有相同之处,但其差别往往也很明显。与针对文化、知识和技能而进行的智育相比,中国的道德教育在由古及今的发展中保持了显著的连续性和稳定性。数千年来,中国德育在教化人心、淳化人品、匡扶伦理、涵育道德、培养国民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堪称历史庚续、文明延伸和国家发展之维。这一点,是与中国具有长达两千多年的稳定的农业文明和皇权秩序相关联的。不过,自现代以来,中国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商业文明和信息文明的转型与过渡,势必会使原有的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性质、内容与结构发生变化,从而出现由经济基础所决定的社会意识形态和上层建筑的变革。在此过程中,德育所具有的教化育人的核心价值取向是不变的,但内容和形式却必然会随着道德的发展和转型而发生变化。
今天在教育机构和社会大众中以不同方式实施的道德教育,其效果之所以不甚显著,在某些方面的作用还渐见式微,与道德自身已发生根本性的变化有密切关系。为此,要延续德育的教化作用,提升德育的育人效果,需要推进德育的转型和创新。进而言之,有两个方面亟待变革。一是德育内容的时代性转换。上面提到,道德在不同的时代和社会形态中既有相承接的内容,也有要变革的内容。现在的中国到底需要什么样的道德,道德的时代性、公共性在不同身份、不同职业和不同背景的人群中有什么差异化的表现,怎样把传统道德中的优秀内容合理合法、令人置信地再植于现代人的生活中,这一系列问题都值得现代人进行扎实、深入而有效的探索。实际上,只有明白了现代中国人需要什么样的道德、什么样的道德能让现代中国人安身立命并且能够不断除旧布新、取得进步,我们才能够进行合适的道德教育。二是德育教学法和教化法的创新。在明确了时代道德要求和未来道德前景的基础上,道德教育者要研究如何将道德教育的内容和要求最大程度地体现出来,如何摒弃陈旧落后的思维方式和思想方法而代之以新途径、新方法和新手段,以此谋求道德教育的最大效度和信度。需要指出的是,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经济全球化的拓展,中国传统德育方法因效果不张正在受到挑战和质疑。我们不能躺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压榨传统留给我们的优势,而是要敢于付出巨大的艰辛来建构立足当下、面向未来的中国德育新进程。
参考文献:
[1][英]山雅谷.论教化[J].大同报,1909:4-6.
[2][美]丁韪良.汉学菁华: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响力[M].沈弘,译.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09:137.
[3][德]夏瑞春.德国思想家论中国[M].陈爱政,等,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38.
责任编辑/闫益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