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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故事(四篇)

2013-04-29段绍东

凉山文学 2013年6期
关键词:旱烟木桶火烧

段绍东

父亲的背桶

故乡有很多的事难以忘怀,因为故乡的记忆里有快乐、有童年。童年的故乡,它一直躲在岁月的底部,活在人们的心坎上。在我的记忆岁月中,乡情、亲情码了一层又一层,其中父亲的背桶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父亲今年76岁,看着他那佝偻的背,我就会想起当年父亲背过的背桶。虽然父亲背过的大木桶早已日渐模糊,但我依旧能清晰地想起父亲从前从遥远的路途上背着大木桶迈着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归来的样子。

老家地处山区,不仅经济条件差,交通不便,干旱缺水是常有的事。没有井水,没有自来水,一年过了三、四月就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背水吃,一直要到雨水落地才告结束。为了节省时间,减少路途的来回,父亲就请来木匠用罗汉松树板一块一块地拼起来,箍了一支一米多高,直径有50公分大小的大木桶,在老家又叫背桶,专门用来背水吃。一桶水一次可以装两挑水的量,足有七、八十公斤左右。这支桶一直跟随父亲了很多年,那时父亲每背一桶水仅来回就要走一个多小时,所以背水就成了男人最重的家务劳动之一。然而父亲却不管路途多遥远,总是坚强地背水回来。每次父亲把拴住背桶的背板(一种劳动工具)卡到肩上时,感觉那就是一把贫穷落后的枷锁。我家上下有八口人,再加上一些家畜,用水量是够多的了。当时我们兄弟姊妹都还小,所以背大木桶的任务就落在父亲一个人的身上,他每天都要早上一趟,傍晚一趟地背着大木桶踏着坎坷曲折的山路去背水。早晨,大多数人还在梦香之中,父亲就已经起床。当我起床时,父亲已迈着缓慢而沉重的脚步背着木桶向家中走来了。黝黑的脸上满是汗珠,垫被用的羊皮褂都让汗水浸透了。就这样一天要来回二次,可父亲从不说声“累”,脊背也慢慢被压驼了,但他仍是那样顽强地坚持着。从家到背水的地方大约有2公里,来回就有4公里。而且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坎,回来时由于负重前行,没走多远父亲就气喘咻咻,头上的汗水顺着脸庞不断地流下来,滴答滴答的汗水打湿了衣服,打湿了羊皮褂,也打湿了我的心。看着父亲的艰辛,我曾经抱怨过祖先,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居所,但是抱怨是无法改变现实的。有时我也背上一个葫芦,屁颠屁颠的跟在父亲后面去背水。那时还没有塑料桶之类的东西,母亲种植的葫芦个大皮厚,是最好的装水容器。通常我们就把成熟老透了的葫芦拿回后晒干,一部分锯成两瓣当瓢用,有的就锯开一个口子,然后用自制的像挖耳勺的铁丝乘湿将瓤和籽掏干净,将外皮刮干净晾干,再加上一个与葫口相当大小的软木塞子,有时就用玉米棒代替塞子,然后用篾编织一个外套,把葫芦固定起来,拴上一股背索就成了运水的工具。家里人上山、下地,或者出远门干劳动,都用他装凉水解渴。虽然我跟父亲每次背的水不多,但觉得自己也尽了一份力,感觉心情舒服。在老家那条背水路上,不知留下了父亲的多少足迹和汗水,也留下了我辛酸的记忆。

改革开放后,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各级政府的关心支持下引来了自来水。这个曾哺育过我们全家人的大木桶得到了彻底的休息。背桶也从此改变了他的用途,被母亲用来装红豆、玉米之类的杂粮。背水吃已经成为了历史,背桶、背水葫芦就成了历史的见证。如今我离开老家已经有20多年,不仅没有挑过水,也没有再看见有人用背桶或者葫芦背水了。每天无论是进厨房,还是上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看着哗哗流淌的自来水时,我就会想起我们家的大木桶,想起我曾经背过的葫芦,想起父亲曾经走过的背水路,仿佛那就是父亲从前的汗水……。

母亲的千层底

自从母亲离世后我就再也没有穿过千层底的布鞋了,掐指算来已有32年。在我的记忆中,从我能下地走路,穿的就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千层底布鞋。是千层底为我铺垫了舒适的路,是千层底伴随我走过童年又步入了青年、中年。

想起母亲做千层底,光是工艺就很复杂,每次母亲总是把我们兄弟姊妹的破衣烂衫找来,拆出一块又一块的裱布,然后找来苦练子果熬成粥作为粘合剂,再把裱布一层一层的裱起来,晒干后再按照鞋样的大小剪出鞋帮,然后进行加工。而鞋底则用干了的笋叶做衬,再用无数层的布叠加起来,然后用麻线一针一线的纳均匀,一张千层底形成了,再把鞋帮上到千层底上就成了千层底的布鞋。

小时候的我虽然穿过草鞋,但从没有光过赤脚,这全得益于母亲对儿女的疼爱。那年月农村人对于皮鞋根本想都不敢想,一年到头能够买一双黄胶鞋(解放鞋)就是一种奢望,能够有一双剪子口的千层底布鞋就是一种满足,直到我上高中时穿的仍然是母亲做的千层底。一双千层底布鞋有时候穿不了两个星期就烂了帮、破了底,因为那时候县城还没有柏油路,学校每天出操跑的都是砂石公路。每个月回家时,看着从县城回去的我穿着的是破烂的鞋,母亲唯有的只是心疼,然后又在夜晚的煤油灯下,一针一线细腻地纳出一双新的千层底布鞋让我带上。后来,县城里有了塑料鞋底,也有了旅游鞋、运动鞋……当我看到别人穿着这些崭新、洋气的鞋时,我就觉得自己脚上的千层底鞋太寒酸、太土气了,做什么事儿都显得底气不足,就连篮球场上也不大愿意去。有一次回家,我小声小气地跟母亲说,我想穿运动鞋,哪怕是塑料底的布鞋也行,母亲说:“运动鞋很贵,我们家哪有钱给你买,我刚给你做了一双布鞋,等穿坏了再说”。我觉得非常委屈,赌气地穿着母亲纳的千层底鞋就回县城上学去了,母亲在身后唤我我也假装没有听见。当我第二次回家时,母亲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双塑料底的松紧鞋来,我欣喜若狂,当即就把它穿上,而把另一双母亲新做的千层底给随意丢在了床底下,现在想来,那时的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也太不懂母亲的心了。母亲根本没有做过塑料底的松紧鞋子,她是怕我在学校吃苦,怕我被别人看不起,就卖了家里的一只老母鸡给我换回了塑料底、松紧布、黑呢绒布,还要多方讨要松紧鞋样,向别人请教制作方法,边学边做出来的。而母亲纳的千层底,则是她抚摸了不知多少遍、熬去不知多少个夜晚、经过不知多少道繁杂的工序、手指上不知挨了多少针、凝聚了母亲对儿子爱心的得意之作啊!

30多年过去了,我有了固定的收入,又做了城里人,脚上的鞋子换了一双又一双,款式换了一款又一款,但我始终忘不了30年前母亲为我缝制的千层底、松紧鞋。而今穿惯了运动鞋、旅游鞋、皮鞋的我多想再穿一双母亲当年一针一线缝制的千层底或是松紧鞋啊,而这样的想法如今已然成了奢侈,因为母亲早已离我而去!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每当我念到这句感念母亲的名句时,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母亲在煤油灯下熬夜为我缝制鞋子的背影,我的眼泪就会不禁簌簌落下,而如今每当我换新鞋时,我就会感到对母亲有一种愧疚,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的千层底,想起母亲的松紧鞋……

奶奶的火烧粑粑

不知不觉中繁忙而又紧张的一周就过去了,工作之余爱好单一的我陪孙子游玩就成了我的唯一“爱好”,有一个周末,我和爱人领着小孙子去逛超市,刚有一岁半开始咿呀学语的小孙子走到副食品柜台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各样糕点,一会指指这样,一会又指指那样,不知道要买什么才是最好的。最后为了满足小孙子的喜好,只能每个品种选择了一点,孙子高兴了我们也就满足了。回到家,看着小孙子津津有味的吃着糕点,突然引起我对童年的回忆。

在我小时候,国家困难,物资匮乏,家庭贫困,吃糕点是一种奢望,想都没有想过,偶尔吃到一分钱一颗的“水果糖”也就足够满足了,唯一希望的是能够吃上奶奶做的火烧粑粑。火烧粑粑就是麦粑粑,是把面粉做成饼后放到火塘的热火灰里烘烤熟后就可以吃。六、七十年代,家里吃的粮食主要是玉米、小麦和大米。小春这一季生产队分的粮食是麦子,麦子磨成面粉后吃法很多,可以擀成面汤,可以做成硬面的麦粑粑、可以调成浆摊成面饼、可以做成“面疙瘩”或捏成“面耳朵”,带汤煮着吃。每年中秋节时各家各户还用麦面自己做月饼,也叫麦粑粑,但这可不是那种硬面粑粑,而是用油来和面,加糖或蜂蜜,还嵌上核桃仁或者芝麻仁、紫苏仁之类,两面烤成的大酥饼,这是高级的麦粑粑,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到。但我百吃不厌的还是奶奶做的火烧粑粑,奶奶做的火烧粑粑总是又酥又香,还顶饱。那时候我们老家烧火做饭用的都是柴,家家户户都有火塘,奶奶就经常做火烧粑粑给我们吃,奶奶做火烧粑粑很是讲究,她总是先把麦面揉透并在揉面的水里放上一点点小苏打,小苏打不多也不能少,放多了烙出来的麦粑粑色泽放黄,吃了不经饿,放少了烧出来的麦粑粑就会变硬,把麦粑粑放在锅里两面烙硬后,就趁热放到火塘烧热的灶火灰里慢慢地加热两面烘烤,经过这样炮制,纯正的麦香味就会洋溢出来,吃起来非常爽口,那时候采用这样的烘烤方式做出来的麦粑粑还别有一番风味。有时候奶奶怕我上学肚子饿,总要提前放一块火烧粑粑在我的书包里,每当吃到奶奶做的火烧粑粑时我就感到很幸福。在我的记忆中,我小的时候,父母亲出远门赶集,没有钱吃馆子,只能带着火烧粑粑,到离村较远的地方干劳动,带的也是火烧粑粑,只要带着火烧粑粑,肚子饿时捧一口山泉就可以当饭吃,那时火烧粑粑是农村人必备的干粮,就好似现在的方便面、面包、汉堡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一天天长大,小学毕业后离开了农村,来到了县城,读完了初中、高中......直到参加工作,奶奶的火烧粑粑就是我最大的守候。

遗憾的是在我工作后的第三年奶奶便离开了我们。从此我再也吃不到那个还带着记忆温度的火烧粑粑了。奶奶走了,我相信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再也不用做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活,再也不用为我的温饱担忧了。尽管现在城市和乡村的生活都很好,但身在都市,仍然恋恋不忘孩童时代的火烧粑粑,除了迷恋那在火塘里烧得橙黄喷香的粑粑外,就是享受这制作粑粑的过程。现在面粉制作的各种糕点应有尽有,但我仍然无法忘记家里烧过麦粑粑的火塘,更无法忘记奶奶的火烧粑粑。

大叔的旱烟袋

大叔爱吸烟,但很少吸纸烟,因为他怕吸纸烟花钱,而且容易上火。所以大叔自从会吸烟后,他吸的都是自家栽种的旱烟,旱烟在我们老家又叫草烟。

每年栽烟季节,大叔都会把家里通风向阳的菜园或者自留地拿出一块来栽旱烟。大叔对自己栽种的旱烟很是讲究,浇水、施肥、锄草都是自己亲自动手做。旱烟成熟后,采收、编串、凉晒、包捂道道工序都做得很认真。每到采收旱烟的时候,大叔就会扯两根几丈长的草绳,一端打成结,平行地放在地上,将成熟的烟叶三五片一扎,夹在两根草绳中间,然后将草绳交叉拉紧,用脚踩着,再夹烟叶,再交叉拉紧。待到草绳用完的时候,编好的烟叶也有两丈来长了。然后在晒得到太阳的土基墙上定上钉子或者木桩,再把编好的将烟叶挂上去在太阳下晾晒,晚上再抬进来,如此往复。于是屋子里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虽有些冲人,却也有十足的男人味。喜爱旱烟的男人们无事的时候,也会到大叔家痴痴地看这些烟叶,一脸的期待。等烟叶完全晒干了,就从草绳上取下来,用蓑衣一卷,上面压上土基或者石头等重物,让它回潮、成形,再扎成把,精心贮藏起来。做得好的,成了男人们吹牛的本钱。有客人来,便把那黑油油、油汪汪的得意之作拿出来秀一秀,品一品,其乐无穷。

让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大叔的旱烟袋。小时候,在我的印象中,大叔常用的旱烟袋是猪尿泡,每年杀年猪,大叔都会把唯一的一个猪尿泡留下来,经过用力的搓揉后裁剪开,晒干后就把剪成三寸左右长的旱烟包到里面,随身带着。他说这样可以保持旱烟的干湿度,不会太潮湿也不会太干糙。每天,不论是上山放牛羊还是下田干农活,大叔都会随身带着用猪尿泡包裹着的旱烟袋。只要有空或者遇到有喜欢吸旱烟的同伴时,大叔就会拿出用猪尿泡包裹着的旱烟卷上一支,吧嗒吧嗒慢慢品味,看着大叔有滋有味吸烟时的样子,就好像他在品味人生的酸甜苦辣、品味旱烟给他带来的人生乐趣。自从有了洗衣粉后,大叔的旱烟袋就换了,换成了洗衣粉袋子。每次家里的洗衣粉用完后,大叔都会把洗衣粉袋子拿去洗干净,凉干后用来装旱烟。每次大叔把剪好的旱烟装进洗衣粉袋子后,他都会拿一、两叶菜叶放进去。我曾经问过大叔,菜叶放进去不是把旱烟弄潮了嘛。大叔说,塑料袋不通风不透气,旱烟容易干糙,卷烟时只能拿报纸、小孩子用过的作业本来包裹,不然就卷不起来。但是用报纸作业本来包裹又不卫生,而且还有怪味。如果放菜叶进去,靠近菜叶的旱烟就会变潮,就可以用来卷烟时作外面包裹那一层,吸起来就没有怪味了,我真没有想到吸旱烟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再后来,大叔的旱烟袋又换成了皮盒子,那是大哥在一次出差时特意给他买的。大哥说,洗衣粉袋子装烟不卫生,就买了牛皮做的烟盒,那个牛皮烟盒,中间还有一个隔层,也是用牛皮做的。大叔装烟时就把干糙的装在一边,发过水有点潮湿的装在一边,然后用隔层隔开,从此大叔的旱烟盒里就再也没有放过菜叶了。这个牛皮烟盒也就一直陪伴在大叔身边,里面装着大叔自己晾晒的旱烟,从没空过。不论是去走村串戚、还是去耕田耙地这个牛皮烟盒都会在大叔的衣服口袋里装着。直到大叔去世时,这个被大叔的衣袋磨得又滑又亮的牛皮烟盒才被家里人拿去连同大叔没有带走的东西一起烧掉。看着火堆里不断冒着青烟的牛皮烟盒,大叔慈祥和蔼的面容,又一次次地在我面前闪现。大叔一生勤俭持家,艰苦朴素的精神就会让我感动。虽然旱烟袋和大叔一起走了,但大叔生前的种种画面却不会像旱烟袋一样消失不见,将会铭记在我的心中,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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