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沃克短篇小说《外婆的日用家当》中的阐释判断

摘要 艾丽丝·沃克短篇小说《外婆的日用家当》中，通过援引詹姆斯·费伦的修辞叙事理论，围绕主人公对待本族文化的态度问题、故事主题和反讽技巧的理解，解读读者做出的阐释判断。对小说中阐释判断的解读是理解小说主题涵义和欣赏小说美学意蕴的有效方法。

关键词：艾丽丝·沃克 《外婆的日用家当》 阐释判断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 引言

艾丽丝·沃克（Alice Walker，1944-）是美国黑人小说家、诗人和短篇小说作家。沃克的短篇小说集《爱情与困惑：黑人妇女的故事》荣获1974年国家文学艺术学院罗森塔尔奖，其中的《外婆的日用家当》（Everyday Use for your grandmama）是这本小说集中的精品之一。

叙事判断是修辞叙事学的一个重要命题。美国著名叙事修辞理论家詹姆斯·费伦认为，叙事判断主要有三种类型：对于行动的本质或叙事其它因子所做出的阐释判断；对人物或行动的道德价值所做出的伦理判断；对于叙事及其组成部分之艺术质量所做出的审美判断。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仅对小说《外婆的日用家当》中的阐释判断进行解读，以期更加深刻地理解其主题涵义和美学意蕴。

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深受黑人权力运动（Black Power Movement）影响的黑人女孩迪伊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与母亲和妹妹麦吉就以“百衲被”为代表的黑人文化遗产的继承方式产生分歧和冲突的故事。故事篇幅不长，但是情节可谓生动细致并跌宕起伏。三个主人公虽为母女和姐妹关系，却个性特点鲜明并极具代表性。对三个主人公的行为和态度进行阐释判断是理解故事主题和作者创作意图的有效途径。小说主题意义深远，对小说主题的阐释对于任何文化背景下的人们皆具有很强的启发效应。小说创作中运用的反讽写作技巧，是理解故事主题的又一关键因素，对反讽技巧的阐释同样不可忽视。对小说进行阐释判断是读者阅读的主要动力，也是推动整个故事叙事进程的主要动力。

二 对人物的阐释判断

1 迪伊

故事开篇描述了母亲为迪伊的到来所做的大量准备工作，同时妹妹麦吉因为姐姐的到来显得既紧张又羞怯。读到这里，读者自然会心生疑问，自家女儿和亲姐姐的到来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和令人生畏？姐姐迪伊究竟何许人也，要么太优秀，要么太跋扈。读者的理解没错，迪伊正是这个家庭中既优秀又跋扈的女儿和姐姐。

迪伊长相漂亮，受过高等教育，同时在家里事事要强。最主要的是，迪伊崇尚白人文化，常常将白人写的书念给母亲和妹妹，将白人的思想强加给她们。母亲每每看到电视节目中父母与有所作为的子女相拥互道衷肠的举动都会心生质疑，并会梦见自己和迪伊被邀请上了这样的节目，节目中迪伊将自己认为低俗的兰花插在自己的衣襟上。母亲对电视节目和梦境的描述无疑在暗示自己与迪伊之间并不融洽的关系。对这一母女之间不融洽的关系的阐释判断加强了读者先前对迪伊性格的阐释判断。

母亲非常能干，有着干男人活的粗糙双手，能自己独立将猪杀死并在天黑之前将一切收拾停当，能在零度天气里干一整天户外活……然而这一切并不能令迪伊满意。迪伊理想的母亲形象是身材匀称，皮肤白皙的女人。迪伊对母亲的辛劳的不体恤和对母亲形象的过分期许令读者愤恨。

迪伊到来时，母亲慌乱地试图站起来迎接，麦吉则转身跌跌撞撞地欲冲回房子躲起来。迪伊依然走在时尚的前沿，大热天里穿着拖地长裙，颜色鲜艳得似乎要灼伤人眼；头型更是与众不同，竟令麦吉发出啧啧之声。母亲不得不赞叹迪伊的美麗和优雅。迪伊拿出照相机饶有兴趣地给自己曾经无比痛恨的房子拍照。最令母亲费解的是，迪伊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瓦苏左提诺，她解释说迪伊这个名字是压迫自己的人的名字，所以要将其剔除。迪伊的这一解释非同小可，它颠覆了读者之前对其做出的阐释判断，迪伊盲目崇尚白人文化的形象开始动摇。

一家人吃饭期间，迪伊对家里的一些日用家当产生了非常大的兴趣：凳子，搅乳器，搅乳棒，两床母亲和姨妈用废旧衣服上拆下来的破布缝制而成的被子尤令迪伊爱不释手，仿佛是无价之宝。迪伊要将这些物件摆起来或是挂起来，供人欣赏。迪伊要其他的东西，母亲没有阻拦，唯独被子母亲坚决不给，因为她已答应将被子送给麦吉结婚时用了。对于母亲的拒绝，迪伊非常抵触。迪伊认为麦吉并不知道被子的价值，会将它们当做普通的被子使用的，用不上五年，这两床被子就会破烂不堪了。母亲最后还是将被子从迪伊的手里夺过来塞给了麦吉，迪伊愤愤地走了。

迪伊深受当时黑人权力运动的影响，试图否定美国文化对自己的影响，因为那是伤痕文化，而强化非洲文化对黑人的意义，甚至走向极端，将自己全盘“非化”。这就是迪伊一系列变化的真正原因。迪伊临走时，对麦吉说的话可谓是意味深长。她鼓励麦吉努力活出自己来，并告诉麦吉现在是新时代了，要改变生活方式了。迪伊的做法固然不可取，但是她的话不无道理。在读者的眼中，迪伊依然是优秀的和跋扈的。读者又回到了最初对迪伊做出的阐释判断上。但是，她的跋扈似乎并不那么令人反感了。她意识到自己本族文化的可贵，而不再盲目崇尚白人文化。但是她却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尽管白人文化给黑人造成了若干的伤害，它已深入每个美国黑人的骨髓，无法消除。迪伊的优秀和跋扈若能与母亲以及麦吉的传统和守旧有机结合，那正是作者沃克和广大读者所期许的。

2 母亲

对于母亲这个形象，读者的阐释判断也是一波三折。母亲在故事开篇处一再强调自己从未受过教育。母亲就是一个地道的乡村妇女，见识有限并因为长期的体力劳动而变得丑陋。母亲对自己干活场景的描写，使读者对母亲形象有所改观：她是一个非常能干的母亲，黑人妇女勤劳朴实的形象跃然纸上。当母亲给迪伊讲述日用家当的历史和迪伊名字的来历时，读者体会到母亲对亲人、对祖先的无限深情。最后，母亲与迪伊因为被子发生了冲突，她毅然将被子送给了麦吉而不是迪伊的做法深得读者的赞赏。“作者的读者”自然明白母亲的心思。母亲对迪伊的做法持否定态度，这是她拒绝将被子送给迪伊的原因。智慧的母亲认为，相较迪伊，麦吉更适合传承黑人的传统文化，因为她了解日用家当的历史，并掌握了黑人生存的一些技能，比如缝制被子。这时，在读者眼中，母亲已不再是那个自称没受过教育的妇女了，相反，她的智慧要大于常人，所有人都应该从母亲那里学习她对本族文化的珍视态度。

迪伊走后，母亲安详地坐在院子里，享受傍晚时光，这里读者会感到稍许的遗憾。这遗憾来自于对母亲生活环境和生活方式的遗憾。母亲和麦吉生活在闭塞的乡村，怀抱着非洲传统，认为“现在”是长长的“过去”的延续，没有必要为未来着急。她在彻底地认同过去的同时，没有发展、更新和进步的概念，这也不是传承本族文化的可取方式，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死亡，因为这意味着母亲的生活方式没有未来。

3 麦吉

与迪伊相比，麦吉仿佛是上帝的弃儿：一场大火将原本生得丑陋的她变成跛子，并伤痕累累；性格怯懦并极其自卑；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识字不多，头脑稍显愚钝。麦吉在整个故事中一直以弱者形象示人，读者对其除了同情还是同情。但是随着故事的深入，读者不得不对麦吉刮目相看。麦吉珍视与家人的关系和感情，她能像背书一样准确地将亲人的名字和家里发生过的事说出来。更重要的是，麦吉继承了黑人的生活技能，比如缝被子。相较于迪伊将被子挂起来的行为，麦吉才是民族文化的真正继承者和传承者。但是，麦吉的身上也有遗憾，那就是她没有受过更高的教育，并且生活环境闭塞，这些都不利于她的自身发展和民族文化传承。读者与迪伊一样希望麦吉能走出去，接受教育，增长见识，这对她继承本族文化非常必要。

三 对主题的阐释判断

《外婆的日用家当》的故事发生在六、七十年代。在这一时期，美国的黑人民权运动出现了以强调黑人意识、黑人权利和黑人文化（非洲文化）为特征的黑人权力运动。黑人权力运动过分强调黑人非洲文化而排斥黑人的美国文化渗透和影响。沃克在这一关键时刻写下了本故事，为当时黑人权力运动的参与者指明了方向。

小说中，母亲对迪伊这个名字历史的追溯，对家里物件，如搅乳棒的细致描绘，对被子的来历等等细节的讲述，无不体现出母亲对黑人文化的珍视和自豪。相反，迪伊虽然也表现出了对上述日用家当的兴趣，却不了解它们的历史或来历，对这些日用家当的使用方式也不可取。虽然中国读者不知道迪伊变化的真正原因，但是我们却知道她的变化不能被接受和认同。同时，麦吉的表现却是令读者印象深刻的，她和母亲一样了解自己家族的历史，了解每一物件的历史，更表现出对家人和对祖先的深厚感情。麦吉的这些优秀品质在任何文化背景中都是会得到赞许的。迪伊临走时的一句话是理解整个故事的关键。母亲将被子从迪伊手中抢走送给了麦吉，对迪伊说你拿别的被子吧。迪伊愤而离去，并对母亲说你完全不理解自己的遗产。这里“遗产”两个字尤为关键，它是理解整个故事的关键词。读者自然将遗产与家中的日用家当联系起来。日用家当并不是简单的几个物件，它们是遗产的代表和象征。那么对待日用家当的态度自然就是对待文化遗产的态度。迪伊要将被子挂在墙上，做艺术品或装饰品供人观望，这是不可取的。而母亲强调麦吉自己会缝被子，则是对传统的传承。所以，即使没有黑人权力运动的文化背景，读者也会领悟到这是一个关于文化遗产继承的故事。

四 对反讽技巧的阐释判断

沃克小说叙事特点之一是反讽写作技巧的成功运用，这与其黑人女性的特殊身份密切相关。《外婆的日用家当》中，大量反讽写作手法的运用，为小说主题的深化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故事开篇，母亲对一类电视节目做了描述：电视节目中，母親与取得成功的儿女相拥而泣、诉说真情。母亲说自己常常会在梦里与女儿迪伊被邀请到这类电视节目中，著名主持人约翰尼·卡森夸赞迪伊的优秀和对自己表示赞叹。母亲在描述这一切时反讽的意味非常明显：这样的电视节目根本不切实际，只是为了节目效果的作秀。梦中女儿迪伊在节目中为自己戴了一朵兰花，这是女儿一向认为低俗的花。这一描述非常具有讽刺意味，也暗示了女儿与自己并不和谐的关系。与电视节目反映的恰恰相反，现实生活中，母亲是大骨架，擅长做男人活儿的女人：不怕寒冷，能在户外整天干活，破冰取水洗衣服，会杀猪……这些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电视节目中，因为没人想看到这些，没人会关注这些。

除了这些细节的反讽，故事全篇语调亦是一个巨大的反讽。受过良好教育的迪伊此次回家的主要目的是取走家中祖先留下的日用家当，尤其是那床承载了太多情感的“百衲被”。然而她并不知道怎样继承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而没有受过教育的母亲和妹妹对黑人文化更加珍视，并能继承和发扬。这一对比是对白人社会教育的讽刺，更重要的是，它批判了当时在年轻人中盛行的黑人权力运动，为当时深陷迷惘的人们指明了方向。

五 小结

《外婆的日用家当》一直以来都是评论者的宠儿，虽然它已面市近40年，依然有很多人从不同视角对其进行解读。对这一小说进行阐释判断是理解其主题涵义和叙事美学意蕴的有效方法。

参考文献：

[1] Phelan，James.Living to Tell about It：A Rhetoric and Ethics of Character Narration[Z].Ithaca and London：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05.

[2] 李洁平：《〈日用家当〉中女性形象解读》，《外语与外语教学》，2007年第3期。

[3] 毛延生：《空间格义背后的举意与旁观——〈日用家当〉中“家宅”的心理几何图解》，《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2期。

[4] 王晓英：《论艾丽丝·沃克短篇小说“日常用品”中的反讽艺术》，《外国文学研究》，2005年第4期。

[5] 陈惠君：《浅析〈外婆的日用家当〉中的反讽》，《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

作者简介：崔东琦，女，1977—，黑龙江人，本科，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工作单位：齐齐哈尔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