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旗与十字架

2013-04-29墨未白

南方人物周刊 2013年7期

墨未白

1861年，雨果在一座海岛上完成了杰作《悲惨世界》。因为抵制路易·拿破仑的政变，此时他已经流亡海外10年。这部一千多页的小说，集中写作的时间只有一年稍多，但起心动念却早在1828年。小说主人公冉阿让有一个真实的原型：一位贫苦的农民。他因为偷了一块面包被判5年劳役，出狱后特殊的黄色身份证使他在寻找工作时屡遭拒绝。雨果以这一事件为蓝本，塑造了冉阿让这一人物，并以他出狱后的经历作为小说的动力和主线。150年来，这部经典屡屡被搬上大银幕，最新版本是在去年圣诞夜首映的音乐剧电影。

电影以3个年份来划分：1815，1823，1832。1815是法国大革命后26年，波旁王朝卷土重来坐稳王位，冉阿让获假释出狱。如果从1815倒退19年，还有一个重要年份：1796。那年他因偷面包入狱。后数次越狱，刑期从5年增加到19年。（電影开头，服苦役的人呐喊：上无神明，人间只有地狱。我本无罪，耶稣无动于衷。）法国史上这三十多年，用雨果的话来说，“贫穷使男子潦倒，饥饿使妇女堕落，黑暗使孩子羸弱”。文明鼎盛时代，反倒营造出一个悲惨世界。

悲惨世界中有没有解救之路？冉阿让和那伙革命青年似乎代表了两种可能性，前者是个人宗教救赎；后者是集体政治革命。

19年的苦役，原本已经磨灭了冉阿让的道德感。寒冬雪夜，主教视他为兄弟，为他提供食宿，他却以盗走银器来回报。之后他被警察押回教堂，主教一句话就能送他回监狱，却不但替他隐瞒了罪行，还将银烛台送给他，要他好好利用这些银器做一个诚实的人。这成为冉阿让命运的转折点。他得以从对世界的仇恨中“越狱”，撕碎假释证件，更名改姓开始全新的人生。某种意义上警长沙威代表了另一种个人解救的努力。他在牢狱中出生，为摆脱命运使自己完全认同于律法，以律法为信仰，执著追捕冉阿让。两人几度狭路相逢。最后一次，沙威的生死取决于冉阿让的一念之间。冉阿让一生为他所迫，却宽恕和放走了他。沙威对律法的信念终于动摇，价值观崩裂使他选择了自杀。电影中十字架意象处处可见。在冉阿让假释的路上有十字架；当他撕毁证件时身旁有十字架；甚至当沙威立誓穷尽一生追捕他时，身后也有一个巨大的十字架。

另一个意象是三色旗，那是革命者的图腾。1832是“七月革命”之后两年，波旁王朝被奥尔良王朝取代，实现了代议制却把人民排除在政治之外，民众不断挑战政权的合法性。（小乞丐伽弗洛什唱道：当年我们杀了国王，太急着去改变世界。如今我们有了另一个国王，比上一个好不到哪去。当年这片土地为自由战斗，如今我们战斗只为了面包。平等就是这么回事：死去之前，绝无平等。）与冉阿让的养女珂赛特相恋的马吕斯和他的伙伴们，筑起街垒为自由而战。他们以为民众会响应他们的行动，但生活在恐惧中的巴黎人，却只是眼看着他们孤军奋战弹尽粮绝。起义者的领袖安灼拉呼喊为了未来的光明拼死一搏，“我们自有后来人，将自由带给这片土地。”

起义夭折，冉阿让救出了中枪的马吕斯。1789年，法国大革命将摧毁宗教权力作为自己的使命之一。1832年，一个被宗教改变了命运的人，却穿过下水道把受伤的革命者送到了安全地带。在最后一幕，摆脱了仇恨、充满了爱意的冉阿让在修道院安息。远处飘来歌声，三色旗与十字架在此交会：

“那是一个民族的乐曲，翻山越岭向着光芒。人间困苦皆尝遍，仍有一线不灭的光明。最暗的长夜终结，太阳定会升起。在主的花园之中，我们将重生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