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目的的追求

摘 要：本文采用文本研读的方法，对《归莲梦》进行深入分析，并从不同的角度和《玉娇梨》《红楼梦》进行比较，从而解读出《归莲梦》本身的独特性及其与其他才子佳人小说的不同之处。《归莲梦》是才子佳人小说结合神怪、历史的新产物，这部作品最突出的特点是它的非团圆结局，此外，在细节、模式等方面也有独特之处。

关键词：《归莲梦》 才子佳人小说 细节 模式 结局

《归莲梦》是一部明末清初的才子佳人小说，小说叙述由莲花转世的白莲岸偶得《白猿经》及强盗藏金，遂创立白莲教，以柳林为屯兵之所，称雄天下。白莲岸思效武则天爱六郎故事，乃女扮男装离开柳林，企图寻觅如意郎君。路遇书生王昌年而一见倾心，然而昌年已有未婚妻香雪，不为白莲岸所动。白莲岸思得昌年，乃资助其上京考试，自己则前往昌年家乡暗察香雪。至河南闻知香雪被继母逼迫嫁富室为妾，遂装扮成富家公子入赘香雪家，告以原委。昌年回家闻香雪已嫁，饮恨而去。至京考试连捷，官授刑部。巧逢香雪被诬入狱，昌年为其平反。后昌年因白莲岸事发牵连下狱。白莲岸为救昌年率部投降，朝廷将白莲岸斩首。临刑时，白莲岸用术遁去。后昌年与香雪夫妻团聚，白莲岸顿悟前身，皈依佛门。白莲岸是一个女英雄，白莲教的首领，无所不能，神通广大。此书可以归入才子佳人小说的范畴。这部书最突出之处是非团圆的结局，和《红楼梦》一样，它打破了“金榜题名、夫荣妻贵”的陈旧模式，虽然在艺术成就上不高，但在细节、模式、结局方面仍有独特之处。

一、细节的独特：“道”与“释”的结合

《归莲梦》是世情小说和神魔小说的结合体，它也是少见的以白莲教农民武装起义斗争为背景的小说。从细节上看，《归莲梦》受道教和佛教影响较大。

1.道教影响 这方面主要体现在白莲岸得白猿仙翁传授仙曹秘■《石室相传秘本阴符白猿经》。“此书中间尽是天文地理、阴阳变换、战阵用兵之术。”①她用“治疟灵符”治好乡民的病，得到广大农民的支持，遂创立白莲教。又用“神莲破阵法”收服老将军崔世勋，扩大了白莲教的事业。最后，用“神魔降镜法”炼成宝镜一面。这面宝镜对白莲岸及其领导的农民运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白莲岸用它打败了官兵，击退了王森领导的闻香教，破了邪恶道人的五行阵。当这面宝镜遗失之后——尽管在狐妖偷走后重归柳林，但最后还是被白猿仙翁收回，白莲岸便“立脚不住了”，叹道：“我自出山以来，千军万马，凭着这卷天书横行四方，不意今日火光之中连匣飞去，此天亡之兆，从此以后一心只想昌年到来，为固守之计，不复再图外事矣。”天书的消失，使白莲岸失去了靠山，自此之后，她便对自己的事业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2.佛教影响 《归莲梦》中渗透着一种封建迷信的宿命论色彩，这显然是佛教的影响。这样的写法固然有一定程度的消极意义，便于作者进行说教，但却是作品展开情节的重要手段之一。白莲岸的师父真如法师“心里透彻，晓得过去未来之事。往往论人未来事情，屡屡应验”。他早知莲岸不是佛门中人，她一出山便会使许多人为她所累。但他还是不能违背天数，他让莲岸经历世间之事，最后对她讲明身世，引导她皈依佛门。作者通过对“空”的阐述，指出一切世俗享乐、荣华富贵都是梦幻泡影，力图使在世俗欲望中越陷越深的狂热者恢复冷静，回到原有的社会轨道上来。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明清时期佛教思想在小说中的频繁出现，正是因为小说作者的这种“救世”宗旨，作者们怀着救世的心理，将佛教引入小说，借助故事情节来劝导世人，从而也促进了佛教与小说的紧密结合。

二、模式的独特：二女同夫模式的不同

《归莲梦》中白莲岸女扮男装和王昌年相识这一情节和《玉娇梨》中卢梦梨女扮男装和苏友白相会这一情节很相似，但尚有同中之异处。

首先，目的不同。卢梦梨女扮男装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寻找意中人，白莲岸女扮男装寻找意中人是次要目的，她有更重要的事——发展白莲教的事业。她听从程景道的建议准备实现三个目标：扶助天下文人，结交天下豪杰，赈济天下灾民。其次，女主人公的气质不同。白莲岸和崔香雪、卢梦梨、白红玉等小姐不同，从小就具有英雄气概。《玉娇梨》中苏友白认为女扮男装的卢梦梨“柔美似水”。而从莲岸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她身上的男子气概，“待小弟沽酒一壶，为兄解闷”，“小弟浪迹江湖，极喜结交朋友”，“吾兄境遇如此，实实可怜，但今日与弟相遇，也需放开怀抱，切不要做儿女子态。”第三，策略不同。由于仰慕苏友白的才貌，卢梦梨不禁动了真情，遂女扮男装以为胞妹谋婿为借口，和苏友白阐明心意。白莲岸则计划以歌女来打动王昌年，进而找机会向他表白。此二人的行为在当时堪称惊天动地。在封建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必须足不出户，而两人的行为可以说是代表了女性意识的觉醒，也体现出作者思想观念的进步性。第四，男性的爱情观不同。苏友白的理想是追求才女，他自己也曾说：“若是夫妻之间不得一有才有德的绝色佳人终身相对，则虽玉堂金马，终身不快。”当卢梦梨的一句“设使有更美者，则苏兄又将如何？”时，苏友白毫不犹豫地说：“使有美如此，则小弟之倾慕又自然如此。”也就是说只要是佳人，他都会一视同仁。而王昌年的爱情观则不同，他始终只挂念香雪小姐。当莲岸指望用歌女来打动他时，他“睹此美艳，愈动家园之感，盟誓在心，宁可独宿”。这里为后文埋下伏笔，暗示出白莲岸和王昌年的爱情危机。由于王昌年的爱情观，白莲岸对他的追求必定是空花，也就不会有任何结果。

三、结局的独特：非团圆的结局

从结局上来看，《归莲梦》和《红楼梦》有些相似，二者都是非大团圆的结局，这就摆脱了才子佳人小说的陈腐窠臼。白莲岸和贾宝玉二人的结局都是皈依佛教，遁入空门，但两部作品结局所体现的主题、主人公醒悟的速度和方式却不相同。

《归莲梦》中的白莲岸和《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此二人的身世都不平常：白莲岸是如来坐下一朵白莲花投胎转世而成，贾宝玉是女娲补天所剩之石幻化而来。此二人和平常的公子小姐又不相同。白莲岸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农民家庭，当家庭遭遇变更之后，她便伪装成男子拜真如法师为师，并立下宏图大志，开展了轰轰烈烈的白莲教农民起义运动，英雄气概纵贯其一生。贾宝玉生于一个公侯贵族之家，从小就具有浓烈的女孩性格，抓阄时抓到的竟然是脂粉钗环，他从小和姊妹们厮混在一处，钟情于大观园的各种女子，长相也是面若桃花。连其母王夫人都说宝玉投错了男胎。白莲岸在真如法师、白猿仙翁的点化下大彻大悟、诚心向佛；贾宝玉在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的启发下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尽管两部小说的结局是相似的，但实质却有诸多不同之处：首先，主题不同。《归莲梦》的悲剧结局主要是总结白莲岸领导的农民起义的失败教训，白莲岸因情误了事业，作者意图劝导世人禁欲。《红楼梦》的悲剧结局是批判不合理的婚姻制度对青年男女的戕害，进而抨击整个封建制度。因此《归莲梦》的说教色彩更浓一些，《红楼梦》的批评色彩更浓。宝玉的悲剧具有双重性：封建礼教和封建婚姻制度所不容的爱情悲剧和封建统治阶级所不容的叛逆者的人生悲剧。莲岸的悲剧的两面性在于为爱情丢了事业，最终一无所获。其次，醒悟的速度不同。贾宝玉从青年女子的不幸夭亡中看到美好爱情、新生理想的破灭，从而对人生进行了思考，自色悟空。这一过程是缓慢的、渐进的。白莲岸被一梦惊醒，方见三生觉路。相比之下，白莲岸的醒悟更突然，重在结果，而贾宝玉的醒悟则重在过程。白莲岸在家庭衰败之后来到真如法师的涌莲庵修行，当大师讲经时“闻一知十，知识不凡”，可以说她从小便接受了佛家教育，而宝玉基本上没怎么接触佛教，只是作品开头写到他在一僧一道的帮助下来到人世间，以及作品结尾宝玉生病时癞头和尚用玉救了宝玉，可以说宝玉受佛教影响较少。第三，醒悟的方式不同。白莲岸由一梦而惊醒，她梦见昔日的恋人王昌年不仅不理睬她，反而要抓住她送官府，曾经的爱将宋纯学也说她是草寇。这些背叛虽然出现在梦中，但正如真如法师所说：“只有你这一梦是真的”，梦尚且这样，更何况现实呢！宝玉则通过众多女子的悲剧命运看破世事，如金钏投井自尽，晴雯抱屈夭亡，迎春善行恶报，探春远嫁他乡，司棋好事不果，黛玉含恨而亡……这一切的一切对宝玉来说都是一次次打击，每个女子的悲剧结局都仿佛铁锤一样敲击着宝玉的心和大脑，使他逐渐醒悟过来。

白莲岸的英雄梦以失败为归宿正是《归莲梦》这一书名的含义，人生正如红楼众生的虚空结局一样沉浮不定是《红楼梦》这一书名的主要含义。贾宝玉的皈依佛门似乎有逃避现实的性质，而白莲岸则是敢于面对现实的勇敢女性。宝玉最终回到青埂峰下还原成为顽石，莲岸最终则立地成佛。《归莲梦》的结局和《红楼梦》相比，白莲岸的悲剧更具有警示性，而最终她醒悟的程度、方式也优于贾宝玉。

{1} 苏庵主人新编：《归莲梦》，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年7月第一版，第8页。以下凡引《归莲梦》，均见该版，不再一一注明页码。

参考文献：

[1] 苏庵主人.归莲梦[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1984.

[2] 荻岸散人.玉娇梨[M].E书时空，http：//www.eshunet.com/.

[3] 李梦生.禁毁小说夜谭[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

[4] 曹雪芹.红楼梦[M].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

作 者：李文月，暨南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中国古代文学诗词学方向2011级在读研究生。

编 辑：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