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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燕分飞话伯劳

2013-04-29韩开春

啄木鸟 2013年7期
关键词:伯劳外表大伯

韩开春

“劳燕分飞”古时是用来比喻夫妻、情侣别离的成语,现在又加上了朋友、亲人的意思。对于这个解释,绝大部分人是认同的,不会持有异议。但也有问题,问题出在别离的原因上,有些人就认为是辛苦、辛劳使得原本和睦的夫妻、情侣或者亲朋好友过不到了一块,进而各奔东西,生活的压力是造成这种结果的罪魁祸首,理由是这里有个“劳”字,“劳”就是“辛劳”的意思。这实在是个美丽的错误,犯了望文生义的毛病。这多少有点儿像是认字,流行的说法是“一字念半边,不会错上天”,原因是汉字里形声字占了多数,但实际的情况往往会事与愿违,有的时候一个字念半边真的是会错上天的。这自然得从汉字的造字规律讲起,它不单有形声字,还有象形、会意、指事等等几种,形声字你读半边,自然不会错上天,但若是你遇到的这个字碰巧是用其他几种造字法创造出来的,那这个法子就不灵了。具体到这个成语里的“劳”也是,尽管它在其他地方可以当作辛苦、辛劳或者劳动来讲,但是在这里却跟这些都无关系。那跟什么有关呢?刨根问底,当然得从这个成语的出处来找根据,找到了出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它出自南朝梁武帝《玉台新咏》里的《东飞伯劳歌》:“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从这里不难看出,“劳”其实说的是伯劳,它跟燕子一样,是一种飞鸟。

能跟可爱的小燕子排在一起,按说也该是种讨人喜欢的鸟儿,但我庄上的伯劳却是个坏家伙,至少在儿时的我眼中是这样的,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它简直就是凶恶的代名词。

我大伯家屋后种有一排钢橘,这是一种长有很长尖刺的灌木,长不成大树,材质却很硬,我大伯家的斧头柄子就是用它做的,很结实。它结的果实样子也很像柑橘,小拳头大小,少时青绿,熟时金黄,甚至剥开外皮也是一瓣一瓣的,跟真正的柑橘别无二致。光看模样,钢橘是很会让人流口水的,但你千万不能被它迷人的外表所诱惑,如果你实在把持不住,真的一口咬下去,就会立刻知道这个当上得有多大了,苦涩不说,弄不好还会中毒,甚至有生命危险。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个伯劳就跟这钢橘一样,都有很强的欺骗性。如果只看外表不亲眼所见它干的好事,你很难相信那些恶行是它所为。伯劳有一身棕黑的羽毛,长长的尾巴,再加上头和身子的比例,有点儿像是灰喜鹊的缩小版,只是那身棕黑的外衣跟灰喜鹊的灰蓝黑白不一样。它在脸上戴了个佐罗似的大眼罩,还在嘴尖上弄了个弯钩,这给它平添了一丝凶悍之气,若不是偶尔的目露凶光,你会觉得它跟乡间常见的那些鸟雀也差不多,没什么特别之处。

要不是儿时的那次亲眼所见,或许我也会一直这样认为,只是那次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还如昨天。那一年的春天,我在大伯家屋后的空地上玩,太阳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好不舒服,一只小麻雀大概也是被这暖阳所吸引,忍不住从窝里跑出来学飞,全然不知厄运正在不远处等着它,它的这一冲动会送了它短暂的生命。就在我正要跑过去追它玩的当儿,就见一只伯劳突然从大伯家旁的那棵高高的泡桐树上俯冲下来,一下子就把还不大会飞的小麻雀给叼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它们在闹着玩,却没想到它居然当着我的面把这只可怜的小麻雀撕碎吞进了肚里。这真是个令人惊骇的举动,我记得当时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在那儿足足有半分多钟一动不动。我倒不是对这件事情有多害怕,要是那些秋天到庄上来的老鹰做出这样的举动我会无动于衷,觉得再正常不过,我骇异的是这么一只外表看上去并不十分凶悍的小鸟儿居然突然间就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让人大跌眼镜,真是“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啊。这个经历也让当时年纪尚小的我早早就懂得了一个道理:有时漂亮的外表下包裹的并不一定就是一颗善良的心。

也是在这之后,我才知道,伯劳所做的坏事还远不止于此。我大伯家屋后的那排钢橘树尖利的长刺针上,时不时会有一些小青蛙、大蚂蚱甚至是小老鼠之类的小动物尸体插在上面被曝成肉干,起初我还以为是我二哥他们那伙人恶作剧干的好事,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冤屈了他们,真正的罪魁祸首原来就是这些原本貌不惊人的小鸟儿。这让我有点儿不寒而栗,对它的别名“屠夫鸟”有了更深的理解,果然是鸟如其名,没有辱没它。

我从此便对这种鸟儿没有了好印象,甚至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不单是因为它的凶猛,还因为它的虚伪。如果说钢橘的不好仅仅是在于它长了柑橘的外表,你不去动它,它不会对你有任何伤害,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原本没有什么错。而伯劳用它并不十分凶悍的外表迷惑其他小东西也就罢了,却要利用这些假象让人造成错觉,进而达到它杀戮的目的,属于主动进攻,这就有点儿过了。但这也只是我小时候的想法,到了如今也不这样看了,世间万物,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各自都有各自的生存方式,作为人类,我们不能也不够资格横加干涉或者说三道四,在自然面前,我们原本和它们一样,都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

这样不受我待见的一种鸟儿,从古至今,却一直都是文学作品里的宠儿,除了篇首说到的那个成语“劳燕分飞”以及它的出处《东飞伯劳歌》,至少我还能在古代的典籍中找到几处它的身影,比如《西洲曲》里就有这样的的句子:“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更早的还有《诗经》:“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这里的“鵙”就是伯劳。在《左传》里,它甚至成了司至的官员,《左传》昭十七年这样写道:“伯赵氏,司至者也。”《注》曰:“伯赵,伯劳也。以夏至鸣,冬至止。”《疏》曰:“此鸟以夏至来鸣,冬至止去,故以名官,使之主二至也。”

就连它这“伯劳”一名的由来,都充满了传奇色彩:相传周宣王时,贤臣尹吉甫听信继室馋言,误杀前妻留下的爱子伯奇,而伯奇的弟弟伯封哀悼兄长的不幸,就作了一首悲伤的诗,尹吉甫听了以后十分后悔,哀痛不已。有一天尹吉甫在郊外看见一只从未见过的鸟儿,停在桑树上对他啾啾而鸣,声音甚是悲凉哀凄,尹吉甫忽然心有所动,就对这只鸟说:“伯奇劳乎,如果你是我儿子伯奇就飞来停在我的马车上”,话音刚落,这只鸟儿就飞过来停在马车上,于是尹吉甫就载着这只鸟儿回家,到家以后鸟儿又停在井上对屋哀鸣,尹吉甫假装要射鸟儿,拿起弓箭就将继室射杀了,以安慰伯奇。因了这个缘故,这种鸟儿从此就叫了“伯劳”。

这真是个凄婉的传说,类似于我奶奶给我讲过的苦哇子的故事,令听了的人有想流泪的感觉。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些身世凄惨的鸟儿在它们的前生后世都会有不小的变化?至少在性情上会有天壤之别,就像这只伯劳,在它还是伯奇的时候应该是个品行端庄的好人,而在成了伯劳之后就会变得凶悍无比,以至于有了“屠夫鸟”的恶名?

或许,这就是文化学意义上的鸟儿与生物学意义上的鸟儿的不同吧。

责任编辑/张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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