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鱼
2013-04-29胡树彬
胡树彬
一
时间就像一条慢慢悠悠的河,即使流得再慢,也会不知不觉地流逝过去。所以,当卢亚东再次注意到苏小茨的时候,距他们上次在QQ里说话,时间之河已经流过去快半年了,而且,他根本就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要加她。
卢亚东是江南市唯一的上市公司中分管行政和人力资源的副总经理,这天他正在清理QQ好友。卢亚东有个习惯,凡是半年内没有联系过的QQ号码,都要进行清理,在将其拉进黑名单之前,他都会给QQ主人发去一个消息,若十分钟内无人回应,便立即清除;如果对方回应,则会交流几句,看看还有没有保留的价值。这天,卢亚东给苏小茨发去消息说:“你好,你是苏小茨吗?”
那个QQ头像一直暗着,就像一条沉睡的鱼,一直躺在那里。谁知两秒钟后,那条鱼突然醒了过来,欢快地跃出水面,俏皮地说:“是啊,我就是苏小茨,嘿嘿。”还打了个龇牙的表情。睡着的鱼还会笑?卢亚东也发出了“呵呵”的笑声,手指轻敲键盘,问:“是真名还是假名?”对方说:“真名假名,重要吗?”卢亚东故作严肃地说:“我这是工作QQ,要求里边的人必须是真名,如果是假名,我就删掉了。”对方似乎犹豫了一下,说:“真名,当然是真名啦。”卢亚东说:“既然是真名,请告诉我您是哪家单位的,我好重新备注一下。”对方又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单位呢,正在努力寻找中。”卢亚东轻笑了一声,说:“那好吧,暂且饶你不‘死,赶紧找工作去吧。”片刻,对方就打出了一张笑脸,附加“谢谢”两个字。卢亚东没再理会,继续盘问下一个拟清除对象。
整整用了两个小时,卢亚东才将那些没有价值的人清理完毕,一脸轻松地走进人事部办公室。卢亚东担负着监督检查各部门工作的使命,经常去各个部门“串门”,而他一出动,总是带有“钦差大臣”的神秘感,毕竟是总经理身边的红人,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卢亚东最爱“巡查”的地方,是人事专员童小菲的位置。
童小菲是个刚出校园不久的大学生,来公司实习半年后被留了下来,最近刚被升成专员。童小菲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身材不算高挑但很苗条,眼睛里虽不是春风荡漾,却也生动活泼充满灵气,总的来说,在这个两千多人的企业里,童小菲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但卢亚东总是觉得,把“姿色”二字放在她身上有些残忍,因为一脸清纯的她怎么都看不出“色”的味道来。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即便是卢亚东有事没事都到童小菲桌前站站,公司里的人也都不觉得他对她有何非分之想。卢亚东是全公司,甚至是整个江南市公认的才子,才子多情,但从他看童小菲的眼神里,没人能看到多出的“情”来。
这天卢亚东走到童小菲的桌旁,正好看见她在聊QQ。公司上班是禁聊QQ的,所以一般情况下,卢亚东“巡视”到哪里,哪里聊劲正酣的员工就会手忙脚乱地关QQ,可今天童小菲静如止水,沉着淡定。卢亚东一眼看见童小菲的QQ对话框,就激动起来:“苏小茨?你认识苏小茨?”童小菲转过头来,抬眼望望他,说:“她呀?云川警务室的流动人口管理员,我正通过他们提供的平台给咱们的新员工办理暂住证。领导,您也认识她?”卢亚东忙说:“不认识,不认识,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奇怪。”童小菲睁大眼睛说:“我觉得不奇怪啊,我每天接触的来咱公司应聘的人,名字奇怪的多了去了,有时我就想啊,是不是咱们中国人太多了,传统的名字不够用了呢?”
卢亚东无心跟她讨论这个问题,迅速结束“巡视”回到了办公室,点开QQ,看到“苏小茨”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条沉睡的鱼。于是他呼唤道:“喂,苏小茨,你醒醒!”对方睁开了眼,露出笑容,问:“怎么啦?有事吗?”卢亚东说:“我没事,我是担心你,你这样长年累月潜水,不怕被淹死吗?”对方发回一个龇牙的QQ表情,说:“我是一条沉睡的鱼。”卢亚东这才注意到,她的个性签名正是“我是一条沉睡的鱼”。卢亚东本想问她为什么要骗自己说没工作,但敲完这行字后又删掉了。对方见半天没有动静,便问:“怎么啦,帅哥,欲言又止?你能告诉我你在哪里上班吗?最好说详细一点儿,籍贯、年龄、婚否、爱好兴趣等,都说说,让我们资源共享嘛。”卢亚东有点儿气恼地问:“身高、相貌、职位、收入、家庭背景等,要不要一并报告?”对方感觉到了他的不满,弱弱地说:“这个,就不用了吧。”
其实云川警务室卢亚东是知道的,不仅仅是知道,而且了解得非常详细。这个警务室隶属于经济开发区派出所,主要负责云川片儿的社会治安与外来人口管理工作,只有三名在编民警,另外配了几十名协警,而那些协警的工资全部由云川片儿的企业出资发放。从某种意义上说,云川警务室虽然是公安局设立的,但却是企业养活的。在这个挤进全国前五十强的县级市里,最重要的企业都集中在云川片儿。卢亚东供职的这家上市公司当然也坐落在这里,而且是最大的纳税企业。这么说来,苏小茨的工资里有一部分就是卢亚东的公司发的,想到这点,他说话就没有先前那么客气了:“想知道我是谁吗?到我空间里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是,可是我进不去啊。”卢亚东见苏小茨即使是在网上,说话也有点儿吞吞吐吐,貌似很“单纯”,便说:“那我就让你进去吧。”说完,就把她移到“文友”一栏,说,“你可以进去了。”过了好久对方才回复:“我知道你是谁了,嘻嘻,雅德力!”
雅德力是卢亚东供职的这家公司的简称。卢亚东迅速检视了一遍QQ空间里的所有日记,没有发现与公司有关的内容,但这个苏小茨竟然说出了自己公司的名称,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已经借由文字识别出了自己的身份。想到这儿,卢亚东心里竟然有些窃喜,作为一名业余作者,能让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儿从文字中认出自己,也是一件小小的荣耀之事。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这份喜悦,他的QQ中一个头像又跳动起来,点开,是文友马长风发来的:“亚东,在吗?”
卢亚东也是个常年隐身的家伙,看见马长风的消息,他连忙回复:“在。”因为和马长风是好朋友,所以卢亚东有信必复。马长风说:“有个家伙,写诗的,说是你老乡,想认识你,你的电话号码能不能给他?”卢亚东问:“叫什么名字?”马长风哈哈一笑,说:“那家伙名字有点儿怪,叫什么‘东印西郎,真名叫甄印郎。”卢亚东没听说过他老乡中还有个什么印什么郎的会写诗,但还是说:“可以告诉他。”马长风只是说了声“好”,就没消息了。几分钟后,卢亚东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鉴于之前和马长风的对话,卢亚东接了这个电话。对方“喂”了一声,直接问:“你就是卢亚东吗?”卢亚东说:“是的。”还没等他问你是谁,对方就改用家乡话说:“我叫东印西郎,写诗的,在北京混,来这边办点儿事。那个,我刚刚跟你们市文联的林思联系过,待会儿要去拜访她。听说你以前也是写诗的?”卢亚东一听,就知道这个家伙是什么货色了,但还是客气地回答他:“是的,但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现在写小说。”对方“哦”了一声,说:“刚才林思也提到你,说江南市的外来作家以你和马长风为代表,马长风晚上要请我吃饭,你过来我们一起见见面吧。”卢亚东立马推辞道:“今天不大方便,改日我请你吧。”那个东印西郎一点儿都听不出他的反感情绪,还准备滔滔不绝地表达一些想法,卢亚东连忙说:“西郎,我这会儿有点儿忙,稍后再联系你吧?”电话那头只好答应。
挂掉电话,卢亚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百度,输入东印西郎和甄印郎,结果还真有相关信息,只是稀稀拉拉的。信息显示,他只是在一些民间刊物发表过不多的作品,离“诗人”还远着呢。不过看到这些,卢亚东并没有露出轻蔑或鄙夷的神色,这年头,这样钓誉沽名的人多了去了,不足为奇。
其实今天卢亚东一点儿都不忙,他再次点开苏小茨的QQ,问:“你在干吗?”可是两秒钟后,他却傻眼了,对方回复:“嘻嘻,雅德力。”再问一遍,还是立马跳出“嘻嘻,雅德力”。他知道,她把这句话设置成了自动回复,卢亚东有点儿哭笑不得。
二
之后近半年,卢亚东跟苏小茨一直都没有联系,而那个叫东印西郎的家伙却不断联系他,他每次都设法敷衍,但东印西郎却相当执著,对他的那次江南行念念不忘,也对卢亚东念念不忘。他在网上发给卢亚东自己的博客链接,在那里,卢亚东看到一篇《江南行》,写了他来这座江南小市一游的点点滴滴,当然也提到了盧亚东。他说:“6月12日那天,我去拜访了江南市文联副主席林思,她给我介绍了两位外来诗人:重庆来的马长风和贵州来的卢亚东。嘿嘿,卢亚东和我还是老乡呢!又去拜访了马长风,在马长风处电邀卢亚东前来吃饭,因为工作忙,他未能赴约。”哎,这真是个见面熟的家伙!父亲生前曾经对卢亚东说过,有的人是先熟后生,有的人是先生后熟,一般情况下,先生后熟的容易成为真朋友,而先熟后生的人,往往都比较势利,不值得交往。
毫无疑问,在卢亚东的心目中,东印西郎被打上了“先熟后生”的标签,是不值得交往的那类人。而进入他的博客后,这种判断就在卢亚东心里落地生根了。首先映入卢亚东眼帘的是博客主人的头像,毛长嘴尖的,却站在山顶的一块顽石上,做出展翅的姿势。卢亚东在心里冷笑,真会装啊,以为把头发留长就是艺术家啦?而看完那几句写他的话后,卢亚东便迅速闪人了,心想:“这种不入流的‘诗人,每认识一个人就要到处显摆!”
二十多天后,卢亚东意外收到东印西郎的一条短信:“卢兄,你尚未发表的短篇小说还有没有?有的话发篇给我。”后面留了一个电子邮箱。卢亚东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一篇刚刚完成不久的短篇小说发了过去。大概一个月后,卢亚东居然收到了一本杂志,封面上赫然印着自己小说的名字。这是一本没有刊号的民间杂志,主编就是东印西郎。这让卢亚东稍稍改变了对东印西郎的看法,他隐约觉得此人还是挺仗义的,对一个没见过面的老乡和文友,他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好了。
其实卢亚东也担任一本民间刊物的主编,因为有企业支持,稿费开得比一般官方杂志还高。可是,东印西郎从未提过要他帮自己上稿件。由此也可以证明,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像某些自以为是诗人的人,为了不多的稿费死缠烂打。
在卢亚东收到的样刊中还夹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卢兄,真不好意思,这本杂志是我自己掏钱办的,付不起稿费,请你原谅。”看到纸条后,卢亚东第一次主动拨通了东印西郎的电话,问候了几句,还说下次再来江南,我请你吃饭。
时间之河一流又是半年,这天,正是大年三十,卢亚东刚刚起床,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北京号码。一般情况下,陌生的电话卢亚东是不会接的,因为现在骗子实在太多,不是拉广告就是骗钱。但大年三十的,骗子不该出动吧,于是他就接了,对方着急地说:“喂,是卢兄吧?我是甄印郎!”啊,这个家伙这次没再自称东印西郎,而是报出了真实姓名。卢亚东连忙说:“甄老弟,新年快乐!”对方没有客套,而是直接问:“你是在老家还是在江南?”卢亚东听出了他的紧张,连忙说:“我今年没回老家。”对方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想请你帮个忙。”卢亚东说:“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能够帮到的,我一定尽力。”东印西郎说:“是这样的,我父亲在江南打工,腊月十六失踪了,到今天还没有找到。他失踪的第二天我们就去派出所报案了,可一直没有回信儿,我想请你帮忙找个熟人去问问结果。”
这还真是件大事呢!不管东印西郎写不写诗,有没有给他发过小说,人命关天的,仅凭老乡这一条,他都该帮忙,于是答应道:“你告诉我具体情况,我尽量帮你想办法。”根据东印西郎的讲述,卢亚东得知他父亲是在江南市临山镇干建筑活,平时喜欢打点儿小麻将,腊月十六那天去找包工头要工资,一去就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卢亚东问:“他的工资有多少?”东印西郎说:“两万多。”卢亚东又问:“当时有没有人跟他一起去?”东印西郎说:“有人看到经常跟他一起打牌的那个人和他一起去了,我叔叔和妹夫也去找过那个人,他说他只是跟着我爸走了一段路,就回来了。”卢亚东再问:“你父亲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派出所报的案?”东印西郎告诉了他,他说:“你赶紧再想其他办法寻找,我这边有了消息立马告诉你。”说完就挂了电话。
就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瞬,卢亚东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苏小茨。于是他连忙打开电脑,登录QQ,看见她依然沉睡在那儿,心里不由一沉,有些犹豫地点开对话框,问:“苏小茨,你在不在?”没想到对方立马回复:“在。大过年的,你在哪儿呀?”卢亚东没跟她闲扯,开门见山地说:“情况紧急,想请你帮个忙。”苏小茨说:“哟,大才子,有啥事这么紧急啊?没急事你就大半年不理我是不是?”卢亚东说:“是我的错,办完事儿请你吃年夜饭。”苏小茨笑道:“好啊,说话要算数!之前我和杨大姐几次请你喝茶,你可都没赏脸啊。”她一提,卢亚东才想了起来,杨大姐是约了他好几次去喝茶,说有个当地女孩儿想认识他,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不是他有什么偏见,只是他知道一般当地女孩儿找外地男人做对象,都是因为女方家没有男孩儿。他可不想当上门女婿,因为按这个地方的规矩,上门女婿生的孩子,要跟女方家的姓。
于是他有些诧异地问:“哦,原来杨大姐约我,幕后指使者是你?”苏小茨说:“是啊,是我,没想到吧?不过,你的工作真有那么忙吗?当然,我知道写小说是很费时间的。”说完她发过来一张笑脸。卢亚东不想跟她瞎磨叽了,于是说:“那好啊,办完这件事,我们今天就一起吃年夜饭,把杨大姐也请来。”苏小茨说:“好!一言为定。你说吧,什么事?”于是,卢亚东把东印西郎父亲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请她帮忙在公安局打探下情况。苏小茨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公安局有熟人?”卢亚东没正面回答她,只是说:“傻妞儿,赶紧帮哥哥这个忙吧,算我求你了!”苏小茨愣了一下,接着爽快地说:“好的,你等我消息吧。”卢亚东说:“好!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吗?有消息了打我電话。”苏小茨回复:“当然知道啦,就是从来没打过,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开张了,呵呵!”
“真是个傻妞儿!”卢亚东摇着头笑了下,随手关了QQ和电脑。大年三十,按老家习俗,这天要好好整理一下内务。接下来,卢亚东一边收拾家务,一边想象着苏小茨的样貌,但想来想去始终无法成型。一个片区警务室的女协警,会是什么样的形象呢?卢亚东正天上地下地想着,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卢亚东知道应该是苏小茨打来的,心里莫名地有点儿紧张,但还是赶紧接听了。听得出,对方的声音也有些微微发抖:“你——你就是卢亚东吗?”他答:“是的,我就是。”对方停顿了一下,说:“你说的那个事情,局里根本就没有接到报案。”卢亚东连忙问:“怎么可能呢?人家说腊月十七,也就是人失踪的第二天就报了案呀,怎么会没接到报案呢?”苏小茨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我再问问。”说完就挂电话了。
三
几分钟后,苏小茨再次打来电话,说:“我已经问过临山派出所的值班人员,他们查过了,是有报案记录,但没立案,更没上报到局里。”卢亚东有些急了:“为什么?为什么不立案?”苏小茨解释说:“当时他们来报案,说肯定是被那个经常跟他一起打牌的人谋财害命了。派出所的值班人员说,办案是要有证据的,如果你们能够提供证据,我们就去抓人。”卢亚东说:“现在人已经失踪十多天了,按规定失踪四十八小时就得立案。警察不去破案,反而要被害人家属提供证据,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啊?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把这件事晒到网上去!”苏小茨不紧不慢地说:“哎,大哥,你不要激动好不好?要不我们见面商量商量,如何?”
卢亚东听到这个温柔女声,火气就消了一半,加上想起她只不过是个警务室的小协警,跟她发火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口气就软了下来,说:“那好吧,就今天中午,地点你选,确定后告诉我。”说完就挂了电话,然后打给了东印西郎,问:“西郎,你父亲失踪的第二天,是谁去报的案?”东印西郎说:“是我叔叔,怎么啦?卢兄,有结果了吗?”卢亚东叹了口气,说:“结果是有了,但不是好结果。派出所连案都没立呢!实在不行,你就把这件事晒到网上吧,这些家伙食人民俸禄,不为人民办事,太不像话了!”东印西郎的反应没有卢亚东想象的激烈,他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那—— 那样——不好吧。我们自己再找找看吧。”从他的语气里,卢亚东感到他对父亲失踪的事,好像并不是太上心,于是问他:“西郎,你实话告诉我,失踪的人真的是你父亲吗?”东印西郎说:“当然是真的了,这我能跟你开玩笑吗?如果是别人,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卢亚东说:“那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吧,保持联系。”说完就挂了电话。
手机刚刚挂掉又响了起来,是苏小茨打来的,她劈头就问:“刚才你在跟谁通话?”卢亚东猝不及防,有些懵,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哦,是失踪者的儿子,写诗的,在北京混。地点选好了吗?”苏小茨说:“左岸咖啡,你赶紧过来吧。”
二十分钟后,卢亚东驾车来到靠近市中心的左岸咖啡。这里不是市里最繁华的地段,却是最休闲的地方,宽阔的澜沧江沿岸,种满花木的江滨公园,景致优美,空气清新。但卢亚东心里惴惴的,老是在跳。这个一年前稀里糊涂加进QQ的苏小茨,怎么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甚至多次托人邀他约会呢?卢亚东知道,江南市有一个传统习俗:年轻人谈婚论嫁不靠自由恋爱,而是依赖于相亲。这可是全国百强县市的前五十强啊,为什么经济上去了,思想还没跟上去?不管怎么样,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这个一心想跟自己相亲的当地女孩儿了,总被人称作“才子”的卢亚东也不免忐忑起来。杨大姐应该也在场吧,他想。认识杨大姐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杨大姐是江南市安监局的公务员,一次因为公事加了他QQ,他们连公带私地聊了很多话题,然后她就知道了他来自西南贫困地区,正在帮扶几个贫困儿童。杨大姐受到感染,也想帮扶一两个。事后,卢亚东还真帮她联系到了两个孤儿,杨大姐也真出资相助,时间一长,两人就以姐弟相称了。其实杨大姐并不比卢亚东大,相反还小他两岁多,但一开始他就叫她大姐,她也乐意,于是这个称呼就改不了了。
杨大姐知道他一直单身后,就主动给他介绍女朋友,但介绍了好几个,他都没去见。他是一个相信缘分的人,每次杨大姐说要给他安排相亲,他都一边婉言谢绝一边在心里冷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亲,没出息的人才相亲呢!”其实,他至今连杨大姐的面都没见过。
卢亚东对左岸咖啡并不陌生,不但不陌生,而且还有签单权。他刚一走进左岸咖啡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服务员立马迎了上来:“欢迎光临,卢总。”卢亚东微笑着点了下头,服务小姐说:“卢总,你的客人在二楼梅花厅等候。”卢亚东说了声谢谢,快步走上二楼,到了梅花厅门前,踌躇了一下,才举手敲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那声音与电话里温柔的女声一模一样。
卢亚东推门进去,里边只坐着一个女孩儿。女孩儿并非翘首以盼的姿态,而是正半仰着头在嗑瓜子,她也没有穿着什么时尚靓装,而是身着警服。卢亚东仔细一看,这可是真正的警服,一杠一星在她的肩头格外醒目。原本在卢亚东的想象中,苏小茨应该是个短发圆脸、体型稍胖的女孩儿,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瓜子脸,身材也很好,眼睛水汪汪的。这让卢亚东有些怀疑,眼前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苏小茨。
对方并没有站起来欢迎他,而是一边半仰着头嗑瓜子,一边俏皮地望着他,说:“你架子大得很嘛,杨大姐几次约你都约不出来。”听完这句话,卢亚东确定这就是苏小茨。他有些局促地说:“不,不是那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呀?”苏小茨嫣然一笑,终于站了起来。卢亚东眼睛一亮,一颗沉静多年的心不由怦然而动,心里赞道:“这女孩儿还真有点儿帅。”的确,此刻的苏小茨,只能用帅来形容。卢亚东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说:“我的意思是,我比较相信缘分,不喜欢刻意的安排。”苏小茨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在对面坐下,自己也坐下来,说:“其实,相逢就是缘,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相逢。缘深缘浅,就看双方的修为和造化了。”卢亚东细细品味着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苏小茨接着说:“其实,杨大姐是我干姐姐,我们俩都是伪文青,也都很崇拜你,几乎读了你发表过的所有作品。”
呵,原来是这样啊!卢亚东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连忙回头朝着包厢门喊:“服务员!”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姑娘推门进来,递给他们两张菜单。卢亚东全部推到苏小茨面前,说:“你点吧,我从不挑食。”苏小茨把菜单推到桌边,说:“我也从不挑食。服务员,你看着给我们安排吧,两个人能吃得完就行。”这里虽说是咖啡馆,但也卖西餐。于是服务员便给他们推荐了几份西式餐点,心里觉得这两个人朋友不像朋友,情人不像情人,大年三十在这里约会,真奇怪。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们聊起了正事。苏小茨说:“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我就算不过年,也会全力以赴的。别以为我之前骗了你,半年多前我真没有正式工作,在云川警务室协助搞外来人口管理。”卢亚东问:“那你去警务室之前做什么呢?”苏小茨说:“读书呀,读完大学接着读研,读完硕士后就回来考公务员,考了好几次都没考上,由于喜欢警察这个职业,就去了警务室。唉,我干了差不多两年协警,才考进公安局,现在在政工科打杂。”听到这里,卢亚东突然想起来,在这个江南市还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那就是男人拼命做生意,大都成了老板;女人却拼命读书,读完硕士后就回家相亲,找个有车有房有工厂的小老板结婚,规规矩矩地当家庭主妇。
想到这里,卢亚东不由得瞟了苏小茨一眼,问:“你怎么不去相亲呢?”苏小茨的脸微微一红,说:“我们,我们不是已经在相了吗?”正说着,咖啡和点心都端上来了,苏小茨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有些抱歉地说,“今天本来不应该穿这身衣服的,但因为时间紧就没来得及换,你不会介意吧?”卢亚东说:“怎么会呢?”于是两人就开始边吃边聊。
四
这顿西餐一吃就是两个小时,直到东印西郎打来电话。东印西郎问:“卢兄,有没有进展?”卢亚东看了一眼苏小茨,说:“正在想办法。你们自己也想办法找找吧。”东印西郎说:“是在找啊,从他失踪那天开始一直找到今天,刚开始是我妹妹、妹夫和叔叔在找,现在是发动了我们所有在江南市的亲友老乡,每天有二三十人在找我爸。哎,现在春运车票紧张,我买不到票,要不早就过来了。”卢亚东听完大声说:“西郎,你要是听我的,就把这件事晒到网上去,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以此来给公安局施压!”东印西郎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再找找看吧。”卢亚东骂了声“胆小鬼”,就挂了电话,回头对苏小茨说:“你说这家伙有没有用?自己的父亲失踪,都找十多天了还没有音信,公安局也不给立案,我叫他把事情晒到网上去,让社会舆论介入,他就是不敢!也不知道怕什么?事实摆在这儿,又不是让他搞污蔑!”
苏小茨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警服,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今天午饭就吃到这儿吧,我抓紧时间赶回局里,争取帮他尽快立案。要不,晚上我叫上杨大姐,咱们一起……”卢亚东打断她说:“晚饭就免了吧,我现在一看见警服心里就堵。”苏小茨讪讪地笑道:“那我不穿警服了,好吗?”卢亚东也笑了下,打量着她说:“不穿警服?”苏小茨连忙说:“是的,不穿警服我更漂亮呢。”卢亚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头的恼怒和不满全都烟消云散,他打趣道:“傻妞儿,你就算不穿警服了,也是警察啊。”见他心里没有了芥蒂,苏小茨也笑道:“我说真的,以后跟你见面,我都不穿警服,除非,除非是在路上碰见。”此时,卢亚东又找回了网上的那种感觉,觉得这个女孩儿还是蛮可爱的,甚至开始对之前拒绝杨大姐的邀请后悔起来。他说:“好吧,那以后我们约会,你不许穿警服,否则我给你脱了!”苏小茨先是笑靥如花,继而发现不对,生气地说:“想不到你看起来挺正经的,也是一肚子坏水!”卢亚东连忙双手抱拳赔罪:“对不起,警察妹妹,我错了,请别动怒。”苏小茨哼了一声,一扭头打开包厢门,下楼走了。
卢亚东到总台签单结账,收银员说:“刚才那位苏警官来我们这里消费,是不用签单的,我们给记账就行。”卢亚东不明所以,只是觉得不能让女孩儿埋单,就掏出钱夹来,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说:“还是我付现金吧。”然后转身就走。收银员追了出来,把钞票递给他,红着脸说:“卢总,真的不用付钱的。”卢亚东没接钱,而是说:“不用付?那就给你吧。”说完,径直走了。
苏小茨是自己开车来赴约的,但不是警车。她原来的座驾是辆红色宝马,后来考上警察,就换成现在这辆帕萨特了。江南市的另一个奇特现象,就是非常遵从“男奔驰女宝马”这句话,男人不惜流血流汗亡命打拼,就是想买一辆奔驰车,女人呢,也以开宝马为荣。所以半夜三更只要你有闲情在马路边上站一会儿,就能看见到处都有官二代、富二代或者刚刚发家致富的小老板在飙车,男的清一色奔驰,女的全是宝马。不过最近两年,这个现象已经稍稍有所突破,男的开始向往劳斯莱斯,女的则开始钟情兰博基尼。苏小茨不开宝马开帕萨特,与其说是思想觉悟上有所进步,不如说是为了与她小警察的身份相符,要是真开宝马上班,人家会怎么想?
苏小茨来到公安局,虽然过年了,但局里反而显得比以往更忙碌一些。苏小茨心想,应该带卢亚东来看看,为了让全市人民能够过一个祥和平安的春节,有多少警察放弃了和家人团聚的机会,加班加点忘我工作。不过她又想,即使不来公安局,卢亚东也应该能看到警察都在干些什么:全市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警察的身影,几乎每个主要路口、桥头和治安重点路段,都有警察驻守。万家团聚的时刻,他们却手握对讲机在街上站岗执勤,特别是那些巡警,尽管寒风呼啸,他们依然不分白天黑夜地巡逻。而这些,难道这个“才子”就看不到吗?
想到这里,苏小茨不由得有些心酸,警察的辛苦,有几个老百姓能理解呢?她又想起了卢亚东的小说,他的语言很有特色,讲起故事来环环相扣、有条不紊,该哭的时候让人哭,该笑的时候让人笑,很有点儿名家风范,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浮躁和偏激的人呢?
苏小茨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值班领导的办公室。今天值班的领导是局里的政委。政委是位军队转业干部,曾经立过战功,业务水平很高。苏小茨走进他的办公室,既没喊报告也没敬礼,径直走到政委的桌边。正在埋头看文件的政委发现了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来。苏小茨嫣然一笑,政委却一脸正色地问道:“小茨,你有什么事?”苏小茨在政委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我想越级反映个事情。”政委问:“公事还是私事?”苏小茨说:“连公带私。”政委说:“你说吧。”苏小茨说:“十多天前临山镇发生了一起失踪案,第二天失踪者家属就报案了,但直到现在还没立案。”政委略微思考了一下,说:“你不是不知道,一般的失踪都是不立案的,因为我们警力不够。”苏小茨说:“我知道,但这次不同,那个人估计遇害了,他的家属说,当天有个赌鬼跟他一起去找包工头要工资,后来赌鬼回来了,他却失踪了。”政委说:“他的家属有证据吗?如果他们有证据,我们立马就把人控制起来。”苏小茨“刷”地站起身来,大声地说:“政委,你怎么能这样说?这是派出所值班民警的水平呀!我们不能敷衍失踪者家属,我们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政委也有些生气,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严肃地说:“苏小茨,作为一名党员和警察,要有起码的政治觉悟和组织纪律!”苏小茨见政委这么严肃,口气软了下来,说:“反正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置百姓的生死于不顾,公安局不给立案我就自己去查。”政委说:“你敢?这不是你的工作职责!”苏小茨说:“但这是一个人民警察的职责!”
政委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女警有些无奈,想了想问道:“你不是说既是公事又是私事吗?私在哪儿?”苏小茨说:“失踪者是我正在处的对象的朋友的父亲。我那对象是个很有名气的作家,他说要把这件事晒到网上去。”政委一听真的火了,拍着桌子站起来,吼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问他有几个胆?”苏小茨说:“不是人家胡闹,是我们不作为!”政委说:“我们不作为?你看现在大街小巷,哪里没有我们警察的身影?”苏小茨抬起头,仰视着政委,脸色坚毅地说:“那些都是形象工程,事实是有人失踪十多天了,我们却不立案。”政委不想跟这个小警察争执下去了,话锋一转,说:“你那对象,先带来我看看。”苏小茨说:“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杨大姐约了他五六次,他都不肯出来见面,也是因为案子的事情,我才见到他本人。”政委问:“杨大姐?哪个杨大姐?”苏小茨说:“还有哪个杨大姐?咱们局杨局长家的千金呗,嘿嘿,我俩说好了,公平竞争。”
政委不由得脸色一沉,思考了下,说:“好吧,我同意立案,交给临山派出所去办。”苏小茨说:“不,我要亲自去查!”政委不解地问:“为什么?”苏小次说:“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政委想了想,说:“好吧,我就答应你这一次,不过你可听好了,就这一次!”苏小茨连忙点头,说了句“下不为例”,就退了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苏小茨第一时间就给卢亚东打了电话,说:“你那朋友父亲失踪的事,局里已经批准立案了。”卢亚东连忙道谢,挂了电话后又立即告知了东印西郎。
五
临山镇派出所所长接到紧急通知赶到市局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烟花爆竹声此起彼伏,而且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密集,大有将全城淹没之势。刚到局领导值班室门口,他的手机就响了,掏出一看,是家里打来的,接听之后一个稚嫩的童声清晰地传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放烟花?我们都摆好了。”所长说:“虫儿乖乖,爸爸开完会就回来。”他怕女儿老是纠缠,说完这句话就挂了。推开领导值班室的门,喊了声报告,然后举手敬礼,政委示意他进去。在沙发上坐好后,就看见政委皱皱眉头说:“这城里的烟花爆竹,是该禁止了。”所长连忙附和道:“早就该禁止了,都这样放,还要不要人安宁?过年嘛,不就是想好好休息休息?”只见政委笑了一下,说:“恐怕这个年,你是不能休息了,因为你们所里的那个失踪案,局里决定立案,并且由你们所负责侦破,时间越快越好。”所长心头一紧,身上一热,脸上立马就惊出了毛毛汗。的确,从下午两点开始,他的心思就慢慢移向家里,正等着五点一到,就溜回去放烟花吃年夜饭,此刻听政委如此一说,整颗心不由得拔凉拔凉的。更令他吃惊的是,他亲手压下的那件失踪案子,居然被政委知道了,还亲自督办。虽然满是疑问,但警察的职业素质要求他迅速而大声地回答:“是!”
政委此时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这大过年的,你们都想赶紧回家团聚,但失踪者家属心里更难受啊,听说他们组织了几十名老乡亲友,已经连续寻找十多天了。十多天过去了,我们再不立案,再不侦破,如何向老百姓交代?据说有人要把这件事捅到网上去,如果真到这个地步,我们局的形象何存!”所长激动起来,问:“是谁?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政委平静地说:“你先不要激动,要是你的家人失踪了十多天派出所还不给立案,你会怎么想?恐怕连砸了派出所的心都有了吧!就这样说吧,反正又不是什么大案,案情又不复杂,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破案!”
三天破案?所长惊得坐直了身子。政委继续说:“这件案子我亲自督办,另外局里再给你们派个人。”说完就用桌子上的座机拨了个内线电话,一分钟后,苏小茨就走了进来。政委向所长介绍说:“这是政工科的小苏同志,就由她协助你侦破这个案子,你们所必须全力以赴。记住,准备在网上捅这件案子的是个名人,我们要赶在他前面把案子破了,否则,你们的警服就不用穿了。”政委虽然说得和颜悦色,但这番话的分量所长是知道的,于是心一横,说:“请领导放心,三天之内保证完成任务!”政委也站了起来,笑了笑,又将目光投向苏小茨,说:“跟那个人说,三天之内如果我们破不了案,他想怎么样都敬请其便。”苏小茨知道政委这么做,有一半原因是在挺她,心里有些激动,即刻立正说:“是!”政委说:“好吧,立即行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长很少来政工科,还不认识苏小茨,跟着她来到她的办公室,问:“你是刚入警的?”苏小茨边给所长倒水,边笑着说:“我是半年前考进来的,之前在开发区云川警务室干协警。”所长想了想,哈哈一笑,说:“我知道了,你就是——就是那个——”苏小茨笑着接话道:“沉睡的鱼。”“对,沉睡的鱼!”所长说,“哈哈,原来就是你啊。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去年有段时间报纸上连续报道你的先进事迹,内部网上也在同步宣传。我可是经常拿你来教育我们所那些协警啊,我跟他们说,‘好好干吧,你看人家云川警务室的那个协警,也只是个86年出生的姑娘,凭着自己的努力,才两年就变成了正式警察,上调到市局政工科!”
苏小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些事都被夸大了,我最怕接受采访,但那些记者没米下锅,铁了心要写你,于是就不断添油加醋。”所长也笑了,说:“不管怎么添油加醋吧,单凭你从一名警务室协警变成一名市局机关警察这点,就足够励志了。”苏小茨笑道:“所长,你不知道现在的公务员有多难考!我先后参加了好几次考试,但分数线太高了,我每次都差一点儿,只好去干协警了。我不是仅仅为了一份工作去干协警的,我是真正喜欢警察这个职业。”
其实所长也是个对警察这份职业情有独钟的人,三十六岁的他,孩子刚满四岁,平时为了工作,他很少有时间能陪在孩子身边。去年“清网行动”期间,他差不多半年都在云南、贵州一带的山区里奔波,亲手抓回来十多名逃犯。要说也是个颇有战功的干将了,如果因为破不了这个小小的失踪案而脱了警服,也太不值了。于是所长也顾不上想过年的事情了,认真地与他唯一的搭档商量方案:“美人鱼,你觉得这个案子该怎么弄?”她微微一笑,说:“所长,其实要破这个案子一点儿都不难,两天就够了,或者还要不了两天。”所长说:“怎么可能?镇里虽然地方不大,可人口也不少,找一个人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再说这段时间所里连民警带协警,几乎都被局里抽调进城执行任务了,我们所连我就六个人值班!”苏小茨胸有成竹地说:“这样吧所长,你派两个人给我,由我来破这个案。”所长吃惊地说:“你能破案?”苏小茨说:“别看我叫‘沉睡的鱼,其实我不只会睡觉,我每天都在思考,思考如何破案,如何立功,如何抓人,如何……”所长打断她说:“要是让你独自去破这个案,还要我这个所长干吗?”苏小茨有点儿不耐烦了,说:“您不是没想好怎么破嘛,但是我想好了!”所长一愣,随即又说:“政委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三天,破不了就脱警服。”苏小茨淡淡一笑,说:“我知道,我不是说了吗?要不了三天,两天之内就能完成。所长,不信你就等着瞧呗!”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所长叹了口气,答应道:“好吧,看在你那么多‘丰功伟绩的分儿上,我就用人不疑了,我所里现有的民警,你要谁给谁,要几个给几个。不过,我把前途命运都押在你这条鱼身上了,你要是让我穿不成这身警服,我可跟你没完!”苏小茨立即绽放出如花笑容,说:“没那么夸张吧,如果派出所所长真干不成了,我负责给你介绍好去处,保证年薪翻几番!”
所长摇摇头,一脸苦笑地走出苏小茨的办公室。
六
在临山派出所,苏小茨只要了两个人,所长却给她派了四个,两个民警,两个协警。他们连年夜饭也顾不上吃了,立即叫来失踪者的弟弟,也就是东印西郎的叔叔了解情况。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警察才介入,东印西郎的叔叔很不高兴,一直阴沉着脸,用夹着家乡话的普通话说:“你们公安真是胀干饭的,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说不定人都死球了!”他叽里咕噜的“鸟语”苏小茨听不太懂,只管问她想要了解的情况,但这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农民工,越问越说不清楚。苏小茨只好打电话给卢亚东,说:“卢总,现在我亲自查这个案子,能麻烦你提供点儿线索吗?”卢亚东说:“那还不简单?把跟他去要钱的赌鬼抓来审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苏小茨冷笑:“无凭无据的,怎么抓人?哥,我们是警察,不是黑社会!”卢亚东也笑道:“不怕黑社会,只怕社会黑,真的,把那人抓来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要是失踪者是我家属,我早就这样干了,还用得着你们推诿折腾?”
“简直没法跟你沟通!”苏小茨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招呼那四名警察和协警,说:“一会儿我们先去找那个包工头。”说完她就问失踪者的弟弟,“那个包工头的电话你有没有?”“有啊,怎么没有?”说着他从手机里把那包工头的手机号码找出来,报给苏小茨。苏小茨立马拨通了电话,对方问是谁,她说:“我是公安局的,想向你了解个情况。”听说是公安局的,对方的声音就有些颤抖:“哦,警察同志,你有话请问,我知道什么肯定说什么。”苏小茨问:“腊月十六那天,是不是有个叫甄东平的农民工来向你要过工钱?”包工头连忙回答:“有的有的,警察同志,我可没有少他一分钱啊,两万六千块,当时全都给他结清了。”苏小茨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查你有没有拖欠农民工工资。你好好回答我下面的问题,那天有没有人跟他一起来?”包工头连忙回答:“没有,没有,就他一个人来的,骑着辆电瓶车。”
通过简单的询问,苏小茨判断这个包工头没多大价值,于是挂了电话,接着问失踪者的弟弟:“你们都找了哪些地方?”失踪者的弟弟说:“凡是他经常打牌的地方都找过了。”刚说完,一名女协警进来说:“刚才周山村有人打电话来说,他们那里有辆电瓶车,已经放了十多天了,一直没人来骑走。” 失踪者的弟弟忙问:“那车是什么样的?”女协警说:“蓝色的‘小飞哥,车把上有双黑色手套。” 失踪者的弟弟激动地说:“警察同志,我哥的车就是这样的!只是,只是周山那么远,他去那里干吗?”苏小茨见有线索,连忙招呼她的队员:“走,先去看看!”于是连带失踪者的弟弟,他们一行人直奔周山村。
警车赶到周山村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春节联欢晚会的声音从各家各户的窗子里传出来。沉沉的夜幕下,只有零零星星的烟花在间歇地绽放着。给派出所打电话的是该村的一个清洁工,早就在村委会办公室等着了,见苏小茨等人来了就立马报告情况:“我每天都要把村里的道路清扫一遍,十多天了,那车一直停在那儿没有动过,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也就留了个心。”苏小茨连忙问:“是什么人骑来的,你知道吗?”老清洁工说:“不知道,当天没有看见,估计那时候我扫到别处去了。我差不多问了村里所有的人,都说没看见有人把那辆车骑进来。”
苏小茨不再问了,而是叫他带路,来到了放电瓶车的地方。失踪者的弟弟激动地说:“那就是我哥的,就是我哥的电瓶车!”苏小茨让一个民警拿出警务通,把车牌号输了进去,果然跳出了失踪者的名字,于是苏小茨迅速判断,失踪者很有可能就在这一带的山里!但此时夜已经深了,无法展开搜寻,苏小茨对失踪者的弟弟说:“我们先把你送回去,回去后你把你的那些老乡全部组织起来,明天早上八点钟我们在周山村村委会集合,一起搜山!” 失踪者的弟弟看着这位穿警服的年轻姑娘,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返回市里的路上,苏小茨拨打卢亚东的电话,占线。他正在与东印西郎通电话。东印西郎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买到票并且已经上了火车,明天下午就能赶到江南。苏小茨再打卢亚东的电话,通了,她告诉他:“哥呀,姐亲自主持侦破这个案子,立了三天的军令状,目前已经找到线索了,很快就会有结果。”卢亚东问:“你现在在哪儿?”苏小茨说:“在车上啊,从周山村赶回市里的车上。我们在周山村找到了失踪者的电瓶车!”这的确是个好消息,卢亚东挂了电话之后,连忙连线东印西郎:“西郎,你父亲的案子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东印西朗的语气里只有疑问,没有惊喜。卢亚东有些泄气,于是淡淡地说:“警方找到了他的电瓶车,在本市的一个偏远山村里。”东印西郎说:“好!我们明天下午见。”卢亚东没再说什么,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早上七点三十分,苏小茨带着派出所所长专门给她调配来的六名民警和六名协警急匆匆地赶到周山村,稍后,失踪者的弟弟也带着六七十个农民工,骑着四五十辆摩托车和电瓶车浩浩荡荡地开来,那阵势还真有点儿吓人。苏小茨昨晚一夜没睡,她找来地图,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周山村的地形特征,然后决定将搜寻队伍分成六个小组,一名警察和一名协警带一个小组,组员由失踪者亲友组成。她原本预计失踪者的亲友能来二三十人,没想到一下来了这么多,于是临时修改方案,将搜寻队增加到十二个小组,一名警方人员带五名失踪者亲友和一名本村村民为一组,然后把准备好的地图重新划分区域后复印了十二份,分发给各组组长,命令各小组八点三十分准时进山。
大伙都进山后,苏小茨握着对讲机留守在村委会办公室。村干部都跟随搜寻队进山去了,招呼苏小茨的是村长的女儿。这女孩儿长得还算漂亮,清纯文静,举止得体,苏小茨打心里喜欢,于是一边等消息一边跟她聊天。苏小茨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女孩儿说:“我叫周思颖,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半年了。”苏小茨再问:“你在哪儿上班?”女孩儿说:“思达集团。”苏小茨心里一惊,再问:“思达集团哪个公司,什么岗位?”女孩儿说:“思路公司的办公室文员。”苏小茨又问:“你去了多久了?”女孩儿说:“一年多了,我先是在那里实习,毕业后就留在那里了。”思达集团是江南市最大的民营企业,苏小茨听了说:“好好干吧,那里上升的空间很大,有困难就告诉我,能帮的姐一定会尽量帮你。”女孩儿开心地笑了,问:“姐,你QQ号能告诉我吗?”苏小茨随口说出QQ号码,女孩儿转身说:“请再说一遍,我立马加你。”说完就在村委会办公室的电脑上登录QQ。苏小茨凑过来看时,碰巧看到女孩儿的QQ好友里有一个闪亮的头像在跳动。
啊!卢亚东,这不是卢亚东吗?那独特的头像,不是他是谁?女孩儿一点那个头像,对话框就闪了出来。对方问:“今天过来吗?”女孩输入:“不过去。”然后转过身来,面对苏小茨。
苏小茨打了个激灵,问:“你认识‘飞翔的鹰?”女孩儿一脸微笑地说:“认识有半年了。”苏小茨直接问:“你喜欢他?”女孩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点儿感觉吧。他说他一个人在江南市过年,让我去陪陪他。”苏小茨笑了笑,说:“哦,是这样啊?那你不用去了,会有人陪他的。”女孩儿的脸色随即变了,问:“姐姐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你也认识他?”苏小茨说:“是的,我认识他,他是有女朋友的哦!”女孩儿脸色一沉,骂了声:“骗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骂完随即将他拉黑。苏小茨在一旁看着,心里有种刺痛的感觉。随即她安慰自己,爱情都是自私的,我这样做并不过分,谁叫这姑娘这么单纯!
七
下午一点,卢亚东终于见到传说中的东印西郎了,在他父亲失踪前租住的房子里。看到东印西郎的第一瞬间,卢亚东还真有种反胃的感觉:一张瘦削的脸,顶着一头蓬乱的长发,装束不伦不类。卢亚东一直认为,行为上越是追求怪诞的人,心灵上越是空虚,这样的人多半不学无术,或是半坛子醋。
此时,苏小茨那边也有了结果:人已经找到了,确切地说是尸体已经找到了,在周山村后面的深山里,手脚和头脸都被硫酸烧毁。卢亚东和东印西郎到了派出所,这时参加搜寻的人也已经回来。东印西郎见了他们连声客气话也没说,卢亚东看不下去,说:“这都是帮着找你父亲的老乡,给人家打打招呼吧。”东印西郎淡淡地说:“不用。”然后就和卢亚东讨论案情。卢亚东说,肯定就是那个经常和他一起赌钱的人做的,他一定是看上了你父亲刚领到手的两万多块钱。东印西郎却说:“很难说,我觉得他女朋友的老公也很有可能,或者,是我妈的男朋友也说不定。”
卢亚东吃惊地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东印西郎,有些猝不及防的样子。东印西郎依旧语气淡漠地往下说:“现在这个社会,大家都奔波在千里之外打工为生,出于生理和心理上的需要,临时夫妻的现象十分普遍。我父母二十年来一直在不同的地方打工,他们各自有男女朋友也很正常,我也理解。”卢亚东一时无语了,只好听他说下去。“但是我理解不代表人人都理解,我父亲玩了别人的女人,不止一个两个,别人当然恨死他了;他的女人跟别人去了,他当然也仇恨别人。他这样四处树敌,有今天的下场,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也悲伤不起来。”
卢亚东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对东印西郎,面对这个会写几句歪诗,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同省老乡,他只有叹气的份儿。这个大年初一过得不是一般的郁闷。这时,东印西郎的妹妹走了进来。卢亚东向她点了下头,问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答:“公安说,还不确定就是我爸,要先做亲子鉴定。也真是,车是我爸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他的,这个我们都认得,但公安非要做亲子鉴定。”正说着,卢亚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掏出一看,是苏小茨发来的短信:“嘿嘿,案子已经破了,不但尸体找到,凶手也抓捕归案了。”卢亚东连忙问:“凶手是谁?”苏小茨回:“就是那个赌鬼呗,都已经招供了,现在正带去指认犯罪现场,寻找作案工具。”卢亚东看着手机短信,自言自语道:“这么简单的案子,非要搞得那么复杂,又拖那么长时间。”东印西郎听到了,问怎么样了,卢亚东说:“刚刚一个朋友发来短信说,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也抓住了。”东印西郎问:“谁?凶手是谁?”卢亚东说:“这次可能让你失望了,你爸并非死于情杀,凶手就是他那个赌友。”
卢亚东说完,东印西郎兄妹各自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几分钟后,他叔叔和妹夫推门走了进来,东印西郎的妹妹说:“凶手抓到了,就是那个赌钱的。”大家一听,都气愤地嚷嚷,早就知道凶手就是那个狗日的,可是那帮警察,都是胀干饭的,折腾半天。卢亚东说:“也不能这样说,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公安抓人,一定要有证据,不然抓你,你服气吗?”这帮老乡们愣愣地看着卢亚东。东印西郎介绍说:“这是我朋友,也是咱们的老乡,著名作家。”东印西郎的叔叔用揶揄的口吻说:“作家?跟你是一伙的?”卢亚东感觉到,东印西郎的叔叔对他很是不屑,连带着对自己也不屑了,他站起身来想走。东印西郎连忙拉他坐下,说:“卢兄,吃了饭再走吧?我们都在准备了,八桌。”说完又对他叔叔说,“叔,要是没有卢兄,恐怕今天我爸的案子还立不了呢。这个案子是他朋友亲自破的。”估计是觉得这个书呆子竟然在公安局还有朋友,众人看他的目光又都有些异样。卢亚东觉得浑身不自在,于是再次站了起来,坚持走了。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苏小茨发来短信:“大才子,我二十四小时不到就破了案子,这是我亲手破获的第一个案子啊,局里今晚要为我举办一场庆功宴,你也来吧。”卢亚东见她得意的样子,心里不爽,回复道:“那是个连农民工都知道答案的案子,你们也好意思举行庆功宴?”过了好大一会儿,苏小茨才又发来短信:“庆功宴已经取消了,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好吗?我不穿警服。”卢亚东刚要回复,又一条短信飞了进来,一看,是周山村村长的女儿周思颖发的。她说:“卢哥,今晚你来我家一起吃饭,好吗?”卢亚东看着这条短信,周思颖清纯文静的样子又翩然而来。他挺想和她一起吃饭的,但不想去她家,他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在考虑如何回复周思颖,苏小茨再次把短信发了进来,说:“回答我好吗?我真不穿警服了,以后也不会穿了。”卢亚东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苏小茨说:“我有点儿不想当警察了,刚才你那么说,我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觉得你说得对,一个连农民工都知道答案的案子,我们都要折腾这么久,我真不知道做警察还有没有意义。不如去企业上班算了。”卢亚东笑笑,本来想对她说自己小时候的梦想也是做警察,伸张正义抓坏人,而且我父母都是警察!但字都打好了,想了想他又给删掉了,只是说:“好吧,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我请你。”对方立即发来两个字母:“OK!”卢亚东又说:“晚上六点,老地方见,穿着你的警服来。”这次轮到苏小茨问为什么了,卢亚东说:“因为我喜欢警服,一直都喜欢,我想看着你穿着它的样子,不但英姿飒爽,而且充满正义感。”苏小茨再次回复:“OK。”
应付完苏小茨,卢亚东才回复周思颖:“我不想,也不能去你家。”周思颖追问:“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你昨天不是还想见我的吗?”卢亚东回复:“我还没有女朋友,只不过我昨天想见你,你不来,今天我却没有见你的冲动了。我们,慢慢来吧。”对方不依不饶:“昨天和今天有什么区别?不就是相隔了一天吗?你是不是被那个叫苏小茨的女警察勾去了?她不过是多了那身皮而已,我哪点比不上她?”卢亚东看着短信发呆,未及回复,对方又再次追了过来:“你是不是贪恋她的家财?”卢亚东问:“她一个小警察,能有什么家财?”周思颖冷笑,回道:“我今天可是打听到了,她就是我们思达集团老板的小女儿,身家好几个亿!”
这个消息是卢亚东始料未及的。正在此时,杨大姐的短信也发了进来,问:“卢老弟,你孤身一人在他乡过年,今晚大姐请你吃饭好吗?”卢亚东想也没想,随即回复:“对不起大姐,我已经约人了。”杨大姐问:“谁?”他说:“沉睡的鱼。”杨大姐好半天没有说话,只是周思颖依然不依不饶,发横耍泼:“你们男人真没一个是好东西,眼里只看到钱!”卢亚东本不想再理她,但还是发去了最后一条短信,问:“如果我不是上市公司的高管,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写作者,你会喜欢我吗?你读过我的哪部作品?读懂我的哪篇文章?”
周思颖没有再回复短信,不知是傻眼了还是死心了。卢亚东不由一脸轻松地笑了起来。这时候,苏小茨的短信再次发来,她说:“刚才杨大姐发来短信,叫我最好换便装去约会,那样气氛会更好。你说呢?”卢亚东坚持说:“还是穿警服吧。”对方回复:“好吧,我听你的。”几分钟后,杨大姐又给他发来一条短信:“老弟,好好争取吧,那是个好姑娘。”卢亚东说:“可是,我对她还不太了解。”杨大姐说:“她呀,是思达集团老板苏正义的养女,亲生父亲姓龙,原来是市公安局刑警,部队转业来的,立过两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十五年前执行任务时,为掩护战友壮烈牺牲。她父亲当年掩护的战友,就是现在思达集团的老总,也就是苏小茨的养父。而他父亲的两个老搭档,现在一个是市公安局政委,一个是市公安局局长,也就是我老爸。苏小茨从小学习成绩就很好,从北京大学毕业后,又读了两年MBA,但却没回企业上班,而是当协警,考警察,考了好几次才考进市公安局。不是她考不上,是她养父希望她能够继承家业,想方设法不让她考上。”
看完这条长长的短信,卢亚东内心颇不平静。他放下手机,打开电脑,登录QQ,找到了苏小茨的头像,那条鱼依然静静地沉睡着。他不知道这条鱼是在以何种方式沉睡,但他知道,该出水的时候,她总会奋力一跃,虽然不能一飞冲天,但一定会弄出动静。因为,她身上流淌着英雄的血液,始终怀揣着一个美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