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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传的“两地书”

2013-04-29贾颖妮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李锐白蛇传李碧华

摘 要:李碧华的《青蛇》和李锐、蒋韵夫妇的《人间》都是对白蛇传的改编。李碧华的改编,凸显了情欲和政治,打上了香港这个高度商业化城市的精神烙印。李锐夫妇的改编,淡化了感情戏,凸显了人间的暴力,表现了人类对异类的迫害,并以此来反思和批判人性。对同一共享型故事的不同改编,可见出作者不同的价值取向与文化投射,为我们提供了在不同语境下重写神话传说的多种可能。

关键词:白蛇传 《青蛇》 《人间》 李碧华 李锐

白蛇传故事是典型的集体共享型故事{1}。在集体共享的过程中,它被反复重述,也被反复阐释。不同时代、不同地域的人,在重述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时总会以特定的时空背景与文化身份去重新阐释故事的要义。白蛇传的重述,伴随着数百年来中国社会的历史变迁和民众欣赏趣味的流变,是幻想文学,又是社会文学。

有关白蛇传的重写可谓蔚为大观,本文以李碧华的《青蛇》和李锐、蒋韵夫妇的《人间——重述〈白蛇传〉》(《人间》)为中心集中论述。对于这两个个案的选择当然是有一定标准的,李碧华是香港畅销书作家,李锐是内地主流作家。本文意在考察不同时空、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如何来讲述同一共享型故事,其背后又有怎样的身份、文化投射。

一、《青蛇》:情欲渲染与政治讽喻

陈建宪在《女人与蛇——东西方蛇女故事研究》一文中写道: “在蛇女这个既荒诞又真实、既丑陋又美丽、既凶恶又善良、既神奇又平凡的亦人亦蛇形象中,埋藏着人类对情欲又爱又怕的集体无意识。”{2}历代的白蛇故事,都绕不过“情欲”二字。在文学作品中,情欲与政治往往构成一种复杂的隐喻关系,因为“性不仅是一种秘而不宣的生理行为,性同时是革命,是政治,甚至喻托了民族或者国家的命运”{3}。明显的例子如郁达夫《沉沦》中一个异乡游子的性苦闷与贫弱祖国的声息相通,《打出幽灵塔》《伤逝》中青年男女的恋爱自由蕴含着反叛封建家庭的革命立场。情欲与政治是《青蛇》书写的两大主题,当我们把《青蛇》置于香港这个西方最后的殖民城市来考察,更能见出情欲与政治之间的复杂纠葛。

《青蛇》基本依循原型故事的情节结构,但于人们谙熟的情节套路里另辟蹊径,侧重在复杂的情欲纠葛中刻画一众角色的内心挣扎,揭示在情欲面前,男女人性的无穷变数。李碧华的改写,颠覆了传统文本中青蛇的配角地位,转以青蛇作为主角兼叙述视角。青蛇由于对历来文本有所不满,决定自曝情史,将旧账重翻。她娓娓道来的所谓真相其实是“酸风妒雨四角纠缠”。小说里既有传统文本的白、许之恋,又加入青蛇对许仙的勾引、青蛇对法海的诱惑,甚至青、白二蛇,许仙、法海暧昧的同性恋关系,将这个民间传说变成了情欲演义。

传统文本中,小青是个配角,整体形象极其苍白平面。李碧华别出心裁,选择原本面目模糊的小青担纲主角,将小青的爱恨痴缠提升至情节主体,展现了她对素贞、许仙、法海复杂的情意纠结。小青被素贞所救,共同潜伏于西湖断桥底下,彼此都是对方的唯一。许仙的出现夺走了素贞关注的目光,小青先是妒忌许仙这个“新欢”,而后又不甘寂寞,主动勾引许仙,引发姊妹反目。道行不及姐姐的小青心生一计,她用绣花针把素贞脱下的蛇皮钉牢,打算等她喝下雄黄酒后在许仙面前现形,结果却把许仙吓死了。于是姐妹俩去盗取仙草以救回许仙,小青先行把仙草带回,趁素贞还在苦战鹤鹿双童,在救活许仙之余也成功与他偷尝禁果。对许仙的争夺,使小青与素贞决裂。然而当小青知道素贞怀孕后,她只好完全认输,放弃对许仙的爱。之后,小青又无视佛家戒律,勾引“雄伟傲岸”甚有魅力的法海,遭拒后极度恼恨。在李碧华笔下,青蛇拥有身为一个主角,身为一个女人的复杂思想与情感,其个性较历来文本所塑造的更加复杂丰满。

白蛇的形象历经各代文本而不断转变,最明显的趋向是妖性逐步减退,人性逐渐增加。《青蛇》中素贞亦是循此路径前进。因为吃了吕洞宾的七情六欲丸,原本看不起男人的素贞竟对爱情产生向往。她主动出击、苦心经营、牺牲奉献、委曲求全,不过是想得到一个平凡男人的爱。但《青蛇》并没有将素贞塑造成完美的理想女性,反而借小青之冷眼旁观,处处加以讽刺。青蛇先是一针见血地道出白蛇倾心许仙乃“一半因为人,一半因为色”。并指出素贞的本质是妖精,“妖精要的是缠绵。”“她要他把一生的精血都双手奉上。她控制了他的神魂身心”。接着又嘲讽素贞在婚姻中的柔弱与迷失:“爱一个人,就是如此容忍包涵。不信他变心,怜惜他失察。他不好,是呀,但她舍得承认他不好?”《青蛇》颠覆了白蛇长久以来的“完美妻子”形象,写出了她在爱情中的算计、柔弱、惶惶不可终日等不堪启齿的内幕。

《青蛇》中,许仙不再扮演一个体悟“色空”的人物,他表面上文质彬彬,但内里却欲望翻腾。他与青、白二蛇虚与委蛇,尽享齐人之福。当法海要他追随自己剃度出家时,许仙拼命抵制,不肯放弃世俗享乐。“我不落发!我不要出家!我恋栈红尘,沉迷女色,你们是妒忌我吗?我不要学你们一样!”表面上他文弱老实,实际上他早已洞察这场爱情游戏,财色兼收。

小说中的法海不再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老和尚,而是一个年青彪悍的男人。他霸道蛮横,自命为替天行道的霸主,宣称“数千年来,都是能者当之!当上了绝不让!”可见,他不是四大皆空的有道高僧,只是个贪权夺利的凡人。小说中,法海面对小青的诱惑差点把持不住,然而他的至爱竟是许仙,他对白、许恋情的破坏原来有不为人知的私心作祟。法海竟成了一个同性恋者,李碧华对法海这个一直以来多被谴责的“破坏者”角色可说是作了一个大讽刺。原型故事中的人妖两分、正邪对立,在李碧华的新编中成了四角纠缠、勾心斗角的爱情战争。

《青蛇》写于1986年。此前,中、英双方于1984年在北京草签关系香港前途的联合声明,从而引发香港民众对香港前途的广泛关注与讨论。李碧华对青蛇的主体建构和欲望彰显很容易使人做出政治的臆想。李小良在评《青蛇》时就联想到香港-中国的政治角力的问题:“中国传统文化从来是‘正印花旦白蛇的故事,给重述为‘二帮花旦青蛇的故事,在一片戏言和戏弄之中,青蛇更俨然成了所谓‘真相的代言人。……也在这些游戏笔墨之间,随意、无意的把香港介入与香港‘无关的故事。小说《青蛇》又一次介入‘中国的故事——当然这是一个重写的故事,是边缘香港重新检视中心大陆的论述介入。‘香港与‘重写往往是连在一起的。”{4}确实,李碧华《青蛇》叙事视角的转换和青、白二蛇主次地位的颠倒隐喻了香港身份的起伏,甚至隐含着某种“北进想象”。

李碧华在小说末尾更是将故事嵌入“文化大革命”的政治历史背景中,直接揭露“文化大革命”中红卫兵的种种恶行与人民的悲惨遭遇:“众人学艺不前,急剧退步。营营耳语,闪闪目光。堂堂大国,风度全失,十亿人民,沦为举止猥琐,行藏鬼祟的惊弓之鸟。”“谁知天天有人投湖自尽,要不便血染碧波,有时忽地抛下三数只被生生挖出来的人的眼睛,真是讨厌!”

白素贞被困千年,最后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九转轮回的儿子许向阳带领红卫兵解救出来。同时革命也拯救了许多“同道中妖”。传统文本中白蛇之子许士林祭塔救母,意在宣扬儒家的孝道。而在此,白蛇之子许士林自动更名为许向阳,以示其对革命领袖的忠心。许向阳志不在救母,他也不知其母被镇在雷峰塔之下,他孜孜以求的是为“文化大革命”效忠。他和众多红卫兵,把打砸古迹文物、扫除剥削阶级旧思想作为自己的革命大业,白蛇乃间接因为他们的破坏而得以逃出雷峰塔。白蛇重获自由后,母子没有相认,倒是青、白二人“又再绞缠在一起”,重开始其同性恋关系。小说对当时的偶像崇拜以及疯狂的政治运动做出激烈的批判。

二、《人间》:暴力书写与人性解剖

2007年,李锐、蒋韵夫妇重述“白蛇传”的小说《人间》出版。李锐夫妇的改编,删去了“水漫金山”、“断桥相会”等表现白娘子对许仙深情的情节,对“求草”等重头戏也作了简略化处理,只是通过法海之口转述出来。同时,作者加入原来传说中没有的许多情节,如碧桃村爆发人蛇大战,白蛇精转世为人重蹈覆辙,青儿与范巨卿的爱情悲剧,粉孩儿与香柳娘的故事,北方某城市一爱蛇如命的少年被蛇咬伤等。故事的结局也发生了变化:白蛇自杀,青蛇被情人杀死,许仙和粉孩儿浪迹天涯,法海大彻大悟后归隐江湖。情节的变动,淡化了感情戏,凸显了人间的暴力。

暴力书写在《人间》中非常醒目。在小说的现代情节部分,就穿插了三段暴力书写:一是20世纪20年代雷峰塔倒掉时,蝼蚁夺食般的人群去哄抢财宝经文;二是秋白在“反右”运动中,被当作牛鬼蛇神挨批斗,而揭发她的人却是自己的丈夫,那位在《雷峰塔》中扮演“许仙”的演员;三是北方某城一少年对咬伤自己却同时自杀死去的毒蛇深感歉疚,面对记者的追问,少年宣称是自己先伤害了蛇。在小说的古代情节部分,暴力书写更加触目惊心:一是碧桃村村民秋季大肆捕蛇吃蛇,蛇发起了集体报复,引发血腥的人蛇大战,人与蛇死伤无数,又引发更恐怖的瘟疫;二是白蛇配制回春散救活了被蛇咬伤的胡爹以及许多村民,瘟疫爆发后,她又舍出自己的鲜血配药救人,最后却遭到以胡爹为首的村民们的迫害;三是小青对演范巨卿的小生一见钟情,顶着毒日翻山越岭给他送“杨汁金露”,在范巨卿身染瘟疫奄奄一息之际,青蛇用自己的血救活了他,可是戏台上那个为了情意以命相许的范巨卿,转眼为了保全自己剑刃小青;四是香柳娘在父亲去世后失去了依靠,族人只想要她家的宅子却不想照顾这个可怜的孤女,于是匆匆把她许配给一个傻子,逼得香柳娘上吊自杀。这些充满了背叛、血腥、死亡的暴力书写,将人性的自私、残忍、贪婪、无耻、残酷一一暴露在读者面前。

小说中的人物,无论是秋白的丈夫、小青的情人、香柳娘的族人,还是胡爹及碧桃村的村民,都没有完整的姓名,可以视为泛指普通大众。《人间》对这些普通民众残暴人性的揭示,不仅表现了作者对“革命”、“暴力”的全面审视,而且也折射出作者对于神化大众的态度。在李锐看来,“反智主义大旗下的神化大众,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最可怕、最麻木、最残忍、最具摧毁性的一种人类现象。”{5}小说中,法海的师父彗澄和法海皆以“除妖”为神圣“使命”,其实那不过是迫害“异类”时所打的一个幌子。而以胡爹为代表的村民们也正是以“为民除害”为冠冕堂皇的理由,逼迫法海杀死白蛇。因此,与其说白蛇是死于法海之手,倒不如说她是死于以胡爹为代表的所谓民众之手。难怪作者在代序中写道:

当迫害依靠了神圣的正义之名,当屠杀演变成大众的狂热,当自私和怯懦成为逃生的木筏,当仇恨和残忍变成照明的火炬的时候,在这人世间,生而为人到底为了什么?慈航苦渡,到底能让我们测量出怎样的人性深度?在这古往今来、每时每刻都会发生善恶抉择的人世间,生而为人是一种幸运,一种罪恶,还是一场无辜?{6}

不同于传统白蛇故事的单线发展,《人间》的故事跨越千年时空,线索繁复交织,情节扑朔迷离。《人间》以电影剪接的方式将几个没有明显起承转合的故事连接起来。小说写到秋白在十八岁那年从一场大病中的死里逃生:

在他们眼里,我昏迷不醒的弥留之际,只是躺在床上等着咽气。其实,我自己的魂魄清醒无比,我只不过是出了一趟远门,我去了我在梦中曾经无数次见到过的那个地方。我走过了那些山,那些水,我看见有人挑着柴担从山林里迎面走来,看见我,歇下担子说道,娘子,给拿两包“回春散”。{7}

这段话有穿针引线的作用,巧妙地暗示了秋白是白蛇的转世,从而使20世纪知识分子秋白的故事接续上民间传说的白蛇故事。随着故事情节的展开,秋白与演“许仙”的青年重新演绎了白蛇与许仙的悲剧;香柳娘遭到族人的掠夺再现了白娘子遭到胡爹为首的村民的迫害;青儿遭范巨卿的背叛和刺杀,粉孩儿的不见容于世都可视为白蛇命运的投射。可以说,秋白、白蛇、青儿、粉孩儿和香柳娘是同一个形象,都是与人类相对立的“异类”,他们共同面对人心的残忍。几个故事所传达的精神旨归如出一辙,那就是表现以白蛇为代表的异类对人间秩序的挑战和人类对异类的残酷迫害。

小说借用了佛教的轮回、宿命观念,采用了前世今生的因缘,却并没有落入简单的“因果报应”模式,而是让今生和前世成为一种对照,以今生的悲剧来反观和印证前世的悲剧,并因此引发出悲剧之外的反省和联想。可以说,“《人间》不仅是‘对中国文化和人性的一种反思,也是一个更为广阔的反思和隐喻。人类历史上被政治、宗教操纵的大众和今天完全被商业化操纵的大众,是一样的,正是被神化的大众造成了无数历史悲剧,想想 ‘文革,想想世界大战中的狂热的 ‘爱国大众,想想几百年殖民历史当中那些无数自以为‘进步、文明的 ‘上帝的选民们,浩劫之所以能够成为浩劫,就是因为大多数人成为浩劫的参与者、支持者。而且,古今中外反复上演乐此不疲。不然,哪来的浩劫?”{8}因此,白蛇悲剧命运的轮回,喻示了作者对人性和人类历史命运的某种带有悲观主义色彩的思考。

三、重写背后的价值取向与文化投射

D·佛马克指出:“重写则能包容重写者的自我,他的环境和他的时代。”{9}李碧华作为香港的畅销书作家,她对“白蛇传”的重写打上了香港这个高度商业化城市的精神烙印。《青蛇》中的爱欲纷争不过是借古人的躯壳来展现都市男女的情感世界,是香港式价值观的最好示范与演绎。她对“文化大革命”的介入,一方面表达了她对那段疯狂历史的讽刺和否定,但另一方面,在李碧华的笔下,更多的是展现传奇情节和扭曲情欲的历史背景,是迎合读者的阅读期待,刺激读者感官的残酷风景,从而冲淡了对“文化大革命”的真实表现和严肃反思。“作为一个流行作家,李碧华的确并非浪得虚名,她充分掌握商业社会的游戏规则,擅用流行文化赋予的空间,以‘体贴用家为前提,用浅白的文字写读者熟悉的、可以想象的、不吐不快的但又苦无妙笔的,或者想做但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以作家独有的敏锐触觉与丰富想象,把这些幻化成一个个曲折动人的大小故事。”{10}李碧华的改编,想象奇诡,情节离奇,然而过强的情节性虽能缔造小说卖点,却往往蒙蔽了小说的深度。

李锐是内地的主流作家。他的全部小说,从《厚土》《旧址》《无风之树》《万里无云》《太平风物》到《人间》,都是在他自己真切生命体验的基础上创作而成。作为亲历过“文化大革命”的知识分子,李锐对“革命”与“暴力”有深切的感受,《人间》延续了李锐一贯的对革命的冷静思考和对人性的审视。李锐的重述,是借传统之题材,浇心中之块垒。白蛇悲剧在知识分子秋白身上的轮回,使小说将虚构的民间传说与中国的现实社会以及作家的个人经验连接起来,增强了小说的深度和广度。事实上,人对异类的迫害,不仅是发生在中国历史中的惨剧,也是全世界在当代仍然面临的问题。李锐的改编,表达了对全人类所面对的共同生存困境的思考,其主旨与“重述神话”国际写作计划的目的是一致的。

李碧华、李锐虽是讲述同一共享型故事,但因为身处不同的历史文化时空,因为个人人生经历、创作机制、受众阅读期待的不同,其改编自然也体现为不同的价值取向与文化投射。他们的小说文本为我们提供了在不同语境下重写神话传说的多种可能。

{1} 参看董上德:《“白蛇传故事”与重释性叙述》,《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年第6期。

{2} 陈建宪:《女人与蛇——东西方蛇女故事研究》,《民间文学论坛》1987年第3期。

{3} 南帆:《文学、革命与性》,《文艺争鸣》2000年第5期。

{4} 王宏志、李小良、陈清侨:《否想香港》,台北麦田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7年版,第220—221页。

{5} 李锐:《我对现代汉语的理解》,《当代作家评论》1998 年第 3期。

{6} 李锐:《偶遇因缘(代序)》,《人间》,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

{7} 李锐:《人间》,重庆出版社2007年版,第79页。

{8} 李锐:《关于〈人间〉》,《名作欣赏》2007年第21期。

{9} D·佛克马著,范智红译:《中国与欧洲传统中的重写方式》,《文学评论》1999年第6期。

{10} 陈燕遐:《流行的悖论——文化评论中的李碧华现象》,见陈国球编《文学香港与李碧华》,台北麦田出版社2000年版,第145页。

作 者:贾颖妮,广东金融学院财经传媒系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台港及海外华文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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