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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吴子孝的词风

2013-04-29徐卫杰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3年8期
关键词:词风吴子词人

摘 要:吴子孝是明词中兴时期的词家,在仕宦期、失意期、隐居期三个人生阶段,他创作了大量的词作。早期以娱宾遣兴和流连光景的词作为主,后期以隐逸词为主。词风除了具有“大晏风”和凄惋风之外,还有闲适风。

关键字:吴子孝 词 大晏风 凄惋风 闲适风

吴子孝(1495—1563),字纯叔,号海峰,晚号龙峰,南直隶苏州府长洲(今江苏苏州)人。生于明孝宗弘治八年,卒于世宗嘉靖四十二年,年69岁,嘉靖八年进士,选庶吉士,改台州推官,擢广平通判,征授南吏主事,改礼部,迁光禄丞,出为湖广参政。嘉靖二十九年,他被谗免官,漫游山水而归。子孝著有词集《玉霄仙明珠集》,共二卷,载词二百余阕。其中有两阕的内容相同,但调名不同,在《全明词》中为《选冠子》,在《全明词补编》中为《苏武慢》。另外一阕失了调牌。他共使用了74个词调,小令、中调、长调均有。小令尤多且胜,《类编笺释国朝诗余》选录小令22阕,中调8阕,长调10阕。

张仲谋在明词林发现了一些“沧海遗珠”,吴子孝就是其一。他的词在《明词史》中有专章介绍,其词“清疏雅洁,风格于文征明为近。虽然语意清浅,然绝无明词中常见的俚俗芜秽之病”。“语意清浅”跟《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的“造诣未深”大体一致,但四库中 “颇具凄惋之致”的评价是对吴子孝词风的一大补充。笔者在对其二百多阕的词作鉴赏中发现,其词除了具有“大晏风”与凄惋风之外,还有张仲谋没有提到的闲适风。词人词风的形成,往往与其所处的社会背景和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很大关系。笔者欲从这两个方面来对吴子孝的词风做如下梳理。

一、仕宦期——大晏风

明中期《花间集》《草堂诗余》甚是流行,这与当时词坛推崇“以婉约为正,以豪放为变”的词体观念密切相关。同时期的何良俊就说:“乐府以激迁扬厉为工,诗余以婉丽流畅为美,如周清真、张子野、秦少游、晏叔原诸人之作,柔情曼声,摹写殆尽,正词家所谓当行、所谓本色也。”在朝为官的吴子孝亦属推崇这种词题观念的词家。

多宴席、应酬的官场生活,志得意满的士子优越感,优哉游哉的精致生活,使得吴子孝同晏殊一样,在23年(1529—1550)的仕宦生涯中创作了大量娱宾遣兴、流连光景之作。好友皇甫■说其“词宗晁晏,尤长小令,下笔辄就,倚马可待”(《朝列大夫湖广布政司右参议吴公墓表》)。吴子孝在仕宦期的词风,不仅在题材上与晏殊有共同之处,更重要的是在运笔与审美追求上袭晏殊温润秀洁、雍容典雅的词风。主要表现在以下三类题材中。

1. 写景词

吴子孝的写景词最值得称道的是其对景有着相当细致的观察力和敏锐的感受力。同晏殊一样,他也擅长白描的写法。其表现形式是一句一景,运笔空灵,简单的几笔勾勒,就使笔下的景很富有画面感。“太伯祠前,姑苏台下,金波迤逦。啼鸟都已散,霜华交炫,千门白,瑶光里”(《水龙吟·长风洗尽浮云》)就很有画面感。夜里,位于太祠前面,姑苏台下面的湖面波光粼粼,啼鸟都已归巢不见,铺洒一地的冰霜在月光下交相辉映。词境煞是幽美,丝毫没有浓墨重彩的繁缛和雕琢,清新秀洁、疏阔雅致。

在写景方面,吴虽仿晏词在语言、词境上的温润秀洁,但与晏词仍有距离。在大晏的词中我们能深切体会到浓厚的主观情感,其写环境也是在写心境。而吴多客观描写,个人主观情感不浓,有些只是纯景词。虽然缺乏深意是流连光景之作的通病,但高手仍可在其中融入自己对宇宙人生的感悟。晏殊能够确立其大家地位,原因也在此。

2. 酒筵词

吴词词题带“筵”、“饮”、“宴”的词作不少,纵然有“象筵”(皇家或官府操办的宴席)、“寿宴”、“饯行宴”之别,但宴会上觥筹交错的盛况是酒筵词必不可少的。在吴的酒筵词中,美酒、佳人、清歌、妙舞、赏花、赋词是其早期应景之作常见的物事。试举几例:

美酒清歌花满户,酒饮一■歌一句。(《木兰花·己亥三月五日与许履元饮花下》)

桂实荪枝香满院,分甘遍,年年共醉长安宴。(《渔家傲·寿颜惟清母八十》)

词中常出现“金樽”、“瑶管”、“皂貂帐”、“金凤”、“翠裘”、“■帽”、“银烛”等富贵的物象,它们镶嵌在词句当中使词脱尽媚俗,显得雍容典雅。《满庭芳·冬·为谢挥使时秀作》:

堤水初冰,山云欲暮,雪花飞近帘栊。皂貂帐小,开宴射棠东。屏内辟寒金凤,偎宝瑟,无数惊鸿。烧兽炭,碧壶汤沸,褥锦隐猩红。 胆瓶梅弄蕊,■声不断,酒盏频空。犹自道,陶家风味难同。灯影遥翻朱袖,私语处,豆蔻香浓。人酩酊,翠裘半■,■帽爱霜风。

此词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上层社会的宴席场景。衣着翠裘、头戴■帽的达官贵人齐聚射堂东的皂貂帐内品茗、取暖、赏花、听歌、观舞、饮酒,一派富贵之气扑面而来。同一阶层的吴子孝看到的不是声色,也不是奢侈,有的只是这种气象散发出来的典雅与品味。

3. 闺阁词

吴子孝沿袭了花间词派在这一题材上多写女子闺思怨别的传统,采用女子口吻的代言体,以清新之辞表现之,从而掸去了花间派的脂粉气。其闺阁词大多写得柔婉含蓄、情思绵邈。《南乡子·春色透帘栊》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春色透帘栊,堪恨西楼昨夜风。燕子归来情梦断,朦胧。睡起新痕断红。 憔悴宋家东,泪点盈盈晓镜中。无力倚阑扶不起,匆匆,满地胭脂锦帐空。

此词不渲染女主人公生活的环境、时令,也没有女子容貌的繁缛描写。词人用简洁的语言写西风来、燕子归所引起的“情梦断”、“憔悴宋家东”的心理和“泪点盈盈”、“无力倚阑扶不起”的神态,女子的怀人、闺怨之情自然流出。结句也收束得蕴藉含蓄。“女为悦己者容”,每天都整装打扮以待意中人归,胭脂都洒了一地,望望锦帐却是空的。“满地”与“空”的强烈对比,把女主人公凄惨的心境烘托到极致。就像吴子孝在另外一首闺阁词中写到“细雨湿斜阳”,女子思闺的怨情就如细雨般湿湿的、柔柔的,给人一种淡淡的哀伤。这种审美效果的达成无不得益于词人的清新之辞。

二、失意期——凄惋风

随着被谗罢官(1550)厄运的到来,吴子孝眠于良辰美酒的日子已不能为继,取而代之的是退居在“门前冷落鞍马稀”的故乡长洲。投身动业到赋闲在家的巨大心理落差,使其部分政治抒怀诗表现出凄惋的词风。

这种凄惋的词风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词作中 “愁”字的出现,这种愁有别于其在仕宦期由于伤春悲秋而生的愁,而是词人有感于自己身世遭遇生的“愁”,较之前者厚重了许多。“忆赐宫衣,轻叠香罗雪,到如今回头,五云仙阕。故园中,只闻啼■。涌离骚自叹孤忠,惟扬州铸镜,能照人心别。”(《锦缠道·端午》)昔日的荣耀不在,如今在故园只闻凄厉的啼鸣,又值端午,词人不禁想到和自己被谗经历极似的屈原。词人和屈原一样空有忠心,却无人看到,惟有扬州镜,方能鉴别人心。词人心中的深哀剧痛饱蘸其中。

长期不能释怀的吴子孝在另外一首词《风入松·春日直省,次虞道园韵》中亦传达出凄惋的悲音。头两句“漏声惊梦不成酣,和目整朝簪”极似阮籍《咏怀·其一》的“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词人也好似阮籍一样因政治上的失意而久久未眠,在微弱的月光下整理自己在朝为官时的发髻。人不处“庙堂”,却理“朝簪”,何等凄凉,何等悲哀!“龙池柳色碧于蓝,金屋燕呢喃”,想象着失宠的阿娇凄凉的生活情状,心生同情的同时,实际上在比附自己被朝廷所弃的悲惨境遇。

三、隐居期——闲适风

罢官后的吴子孝一直在家乡长洲过着隐居的生活。“因家邻虎丘”,于是他“每花辰月夕,或杖策攀路,或操舟船■狎鱼鸟,以留连丛林,远而往返”(《朝列大夫湖广布政司右参议吴公墓表》)。一向亲近自然的吴子孝,不仅在山水草柳中排遣了他抑郁的愁绪,而且也开始喜欢上了隐居。这时期他创作了大量的隐逸词。心境决定词境,已到了知天命年龄的吴子孝在自然的熏陶下心境变得越来越平静,表现在词风上就是闲适风。针对吴的实际心境情况,笔者将从其两个心理阶段来展开论述,即:徘徊期,平静期。

1. 徘徊期

曾怀有“平生伊吕是襟期”(《归朝欢·绿暗枝头梅尚小》)的吴子孝在遭遇如此大的政治打击后不可能马上安于现状,甘于隐居的生涯。抑郁的情绪堵在心理总要想办法排遣,于是自我安慰成了他的首选。《水调歌头·范蠡湖边路》这首词就是这种心理在词作中的反映。词人用大量的笔墨来写夜景的萧瑟、凄厉,接下来又写到“孤枕夜长无寐”,这不禁让人思考其难寐的原因。虽然词人态度鲜明地强调“试论兴唐霸越,何似作闲人,将相心良苦,山水乐尤真”,可是仍可以看出其心之前并非如此。由一种人生观转到另一种人生观总有一个转型期,拿彼种人生观的得意处来慰藉此种人生观的失意处就是转型期典型的心理特征。

自我暗示远比不上纵情山水在治疗心理挫败上面的功效。《一丛花·月华如水浸空庭》中,词人终于恢复了他在仕宦期描景的功力。“添豪兴,顿破愁城。谁知狂客,云霄塌翼,失意似云英”句,可见词人失意情绪的排遣是建立在寄醉于美景的基础上的。虽然可以暂时忘却痛苦,但静下来之后那种失意的情绪仍会回来。《满庭芳·望月东楼》中前面还在描写自己所处的环境是仙界:清虚新境界,冰壶银海,身在瀛洲。可是接下来却是:“忽闻鹤泪林丘,空自凝情远忆,江湖上,谁抱闲愁。”可见虽然处在如仙境般的家乡中,可并未见其愉悦的心情。《选冠子·芳榭春阑》也是词人刚隐居不久所作。词人用大好春光不能辜负来说服自己那颗不安的心,为把这种情绪排除殆尽,词人下定决心“长住衡茅,惯寻严岫”,事实上他也做到了。

吴子孝在写到自己的隐逸生活时,往往回想起昔日的仕途生活,两种情感时常交杂在一起,一种是当下生活的适然,一种是有心报国、无力回天的遗憾。这两种复杂情绪的共存,使得创作于徘徊期的隐逸词带有不是很彻底的闲适风。因为词人的心境尚未释然到彻底闲适的境界。

2. 平静期

长期在山水美景中熏染,词人那颗因落势而浮躁不平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其隐逸词向我们透露了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最理想的生活。“算不如归早,琴僧棋客,日与周旋。秋月春花美境、杖屦到,酒觥诗篇”(《满庭芳》),这是他的文之道;“射柳金鞍飞紫陌,从来矫健如生鹃”(《苏幕遮》),这是他的武之道;“试捣丹砂和玉液,五毒图悬,彩索腰间饰”(《苏幕遮》),这是他的养生之道。

词人晚年的生活过得相当的闲雅自适。如《好事近·寒露欲为霜》:

寒露欲为霜,清赏不辞深夜。竹里僧扉未闭,爱茗杯能借。 讲台石上觉云生,卧处云堪藉。月转山空人静,听秋虫谈话。

词人完全沉浸在这个秋夜中,竹林闲步,逢一僧室,借杯品茗。走至讲台石上,坐看云生。月转星移,时间渐晚,山中更加空寂幽静,能够听到秋虫在草丛中切切私语。《渔家傲·江上雪花如落絮》写到词人雪天外出寻梅赋诗,实乃文人一大雅事。“谁家临水倚阑干,笑我爱东山”(《喜迁莺》),“近水楼台先得山水”的得意心情昭然若揭。“在藻共知鱼乐,归林闲数飞鸦”(《风入松·次顺■韵》)更是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悠然自得的隐士风度。

吴子孝在隐逸词当中表现出来的闲适风又一体现是,词中出现了神仙的境界和求仙访道的思想倾向。《感皇恩·海上有仙山》描绘了美丽绚烂的仙境:“海上有仙山,苦淹城阕。岁岁中秋隔明月。季秋既望,携手依然同涉,清光千万里,山如雪。”下阕“广寒飘渺,便欲驭风飞越,归来慎勿用,忙人说”,体现他对神仙世界的追慕与渴求。他不仅在头脑中设想神仙境界,还把自己的生活环境描绘成一个仙界:“竹绕茅堂长好在,白石清泉仙境界。”(《天仙子》)词人在这样的仙界中悠然自得。穿■艾,寻松桧。“洞天”、“仙岛”、“捣药宫”、“瑶台”、“瀛洲”等与神话有关的地名在隐逸词中频频出现。词人自隐居以来,已失去再仕之心,心也开始变得虚静无为起来。“弱水蓬莱似可梯”(《鹧鸪天》)语很有庄子逍遥游的思想在里面。“鹤氅”、“玉华宫”、“仙骨”等与道教相关的意象无不渗透着吴的求仙问道的思想。

当然,以上论及的三种词风尚不能涵盖吴子孝词所有的艺术风貌。他也有自然质实的词风,亦有似稼轩的豪放词风。如果一定要确定个主导风格的话,大晏风、闲适风是无论如何也推不掉的。虽说无甚独特的词风使这颗小明珠在明中期词家的光环下熠耀,但在词受通俗文学——曲的巨大冲击下,他仍坚持词的本色,尚属难能可贵。

参考文献:

[1] 饶宗颐.全明词[M].北京:中华书局,2004.

[2] 周明初,叶晔.全明词补编[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

[3] 张仲谋.明词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4]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422册)[M].济南:齐鲁书社,1997.

[5] 文津阁四库全书(第426册、498册)[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作 者:徐卫杰,暨南大学文学院2011级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专业方向:中国古代诗词学。

编 辑:杜碧媛 E?鄄mail:dubiyua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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