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润物 花开有声
2013-04-29陈安娜
摘 要: 本文试以花踪文学奖历届透明化的决审会议记录为研究窗口,从共时的结构分析和历时的动态分析来梳理出花踪文学奖深层次的评判标准,并以此透析其对马华文学发展的导向意义。
关键词:花踪文学奖 决审会议记录 标准 导向
在世界华文舞台上,各地区各种文学颁奖典礼如雨后春笋,让人应接不暇。然而,在时间的洗礼中,又有多少始终坚守文学的良知而非流于权力的温床,又有多少能在浮华背后真正印证最初的宗旨而非囿于形式的泥潭呢?在担忧的同时我们也欣喜地发现在马来西亚这个华语文学的边陲竟盛开着一朵绮丽的海上之花——花踪文学奖。花踪文学奖,原名星洲日报奖,是马来西亚知名华语报纸《星洲日报》在以中国台湾两大报文学奖——《联合报》文学奖与《中国时报》文学奖为范本的基础上所创办的民间传媒文学大奖。从1991年第一届始,每两年花开一度,从未间断,至今已十一届。这二十多年间“花踪”一直备受各方的瞩目,她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文学事件,而是一场巨大的文学盛宴,“花踪,华踪,华人之宗”承载着文学和文化的双重使命,既见证了这些年来马华文坛风雨起伏、代际交替,也在缓慢导向着了马华文学的蜕变。
为了更直观地阐述“花踪”评奖机制对马华文坛发展的导向意义,笔者试将其放置于具体文学场中来论述。“就评奖所从事的文学价值的生产而言,不同的文学评奖依据不同的审美价值体系,每一种处于强势的审美价值体系都试图以自己的标准重新建立文学场的等级次序,可以说,文学评奖是集中体现文学场内各种力量、各种在场者争权的场所。”①毋庸置疑,在文学奖内部的权力纠缠的中心磁场是内在价值体系的导向,并以此延伸文学典律的生成。“文学奖是文学典律的生成的重要机制,而文学典律的形成是文学史中的重要课题。所谓典律,是众望所归的创作与阅读标准,其形成与存在有赖于文学权威的推动与维系——少数权威的声音可以主导形势及影响多数人的观点。”②这里的少数人可以指代作为文学奖主办方的副刊主编以及围绕它的权力磁场圈的评委:首先作为统居权力核心的主编主导着众多的生杀大权,在其指示下所甄选作品的总体风貌走向毫无疑问要达到其副刊指向的契合基础之上,而随着经历初审和复审(参与初审和复审工作的也大多是副刊的编辑记者等工作人员)的层层筛选后再将最接近契合点的作品提交决审;而最后的决审环节也同样具有绝对的权力维系。参与决审评选的评委们凭借自身权威的筹码共居文学权力场中,各执或同或异的文学观和审美观在彼此的阐发与协调下寻求交叉的平衡来主导最终的作品解释权。这种解释权所积聚的某种观念或倾向即评审标准再经过媒体的传播而最终汇成文学典律,为当下的文学生态、文学体制树立导向的标杆并汇成一股不可忽视的暗流渗透于文学未来的发展中,从而影响大众创作观念与阅读标准。对于花踪文学奖而言,这个内化的标准在经历了十一届的积累是“怎么”呈现出来的、“如何”发挥影响的呢?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从十一届“花踪”评审会议记录的对照中来窥探评委要“什么”。那么,笔者就试以所收集历届“花踪”决审会议记录为切入点,透过评委专业视角下的解读分析来梳理出“花踪”的评判标准,再以此为脉络对应到的历届获奖作品的解读,从共时的结构分析和历时的动态中试窥探其对马华文坛发展的导向意义。
一、现代性。这里的现代性指涉与时俱进的创新探索追求,包括题材、主题的突破,也包括了对传统形式与模式的突围。
在第三届小说评审中摘得首奖的作品《把她写进小说里》迎来了关于新旧之间的正面交锋,由此所引发了“创新与传统”的争论也成为那一届小说奖评选的中心议题。在“花踪”评审历史中,这次论争这并不仅仅是针对一部小说语言风格方面所发起的,更鲜明旗帜地标志着评奖者对创新这个方向的确定。有评委曾一针见血地指出:“华文不应只能表达一些被人曾经表达过的很完美的结构、篇章、主题和感情。华文应有更创新的东西,而评奖需要有这种提倡。面对全球一体化当儿,文学要有活力的话,就要对这种趋势有鲜明的回答。”③
在具体评选实践上,写作手法上的不落前人之窠臼、题材上的大胆创新、形式上的标新立异等评价要求也使得 “原创性”在各方的拉锯战中熠熠生辉。这在新诗评审的论坛上尤为明显,评委们一致倒向“诗的创造性比任何附加意义都重要”。在这个江山代有才人的竞技场,新旧代际交替的同时也伴随着传统与创新的对决,而“创意”也大势所趋占据上风。这无形中助长了以后参赛作家的底气,在以后的写作中种种前卫实验、陌生化处理、现代主义技巧等比比皆是。
二、本土性。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花踪文学奖作为马来西亚本土最具代表性的华文文学奖项,在地的场域决定其先天割舍不掉马来西亚地区的人文地理因素的影响。在“花踪”历届参赛作品中都不乏突出贴近马华历史、社会和现实课题的作品。
作为外来的评审初涉这片土地,往往会惊叹于作品中蕉风椰雨的热带风情与神秘诡谲的南洋追忆所充溢的异域风情;一些本土评委也鲜明地摆出其马华评委在决审中的姿态,一再强调不要忽视“本土”的意义,积极争取本土话语权,将马华色彩视作一条不可忽视的标准。也正是考虑到这种“马华色彩”的微妙认知,从第三届开始主办方在决审环节加入一位马华本土作家,一改前两届资深中美台港作家学者和及邻国新加坡作家主导局面,也采取多元化的评委结构,以求在公正、多元之外,在参赛作品中挖掘与发扬马华风采。
诚然,在之后的发展中各领域的评委都曾将目光投向过“马华色彩”而将其当作议题而讨论过,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华色彩”是“花踪”唯一乃至最重要的标准。参加过几届决审的中国作家李锐就针对这个问题明确表示过:“我不会因为自己在马来西亚评奖就把评价尺度归限在马华文学里,我会以本身认为最高的标准来打分。”④在的三足鼎立的评委结构中,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审美标准的评委之间的权衡以及多元化的突破和本土化的期待之间的平衡也使得使得评判标准回归于文学本质上来,纯粹的美学内涵则成为其中具有支配地位的原则和规律。
三、美学性。如果说对本土色彩的认知都还存在着争议的话,那语言文字方面的表现性问题则更理所当然地成为共同的思量而处于绝对凸显的位置。“对于缺乏在地的知识的外国评审而言,面对难以诠释的某些特殊的当度符码时,作为书写媒介的华文,自然就变成他借以理解作品书面含义的符号。”⑤因而,他们集体更多是把目光投向于从语言这个放诸世界文学奖皆为准的切入点来检验作品的容量。
在“花踪”历届的评审中我们发现,最终取得头彩的可能不是最具有所谓马华色彩、最新奇创新让人眼前一亮的,不是最具有宏大气势的,但一定是语言功底最好、表达能力最强的,深具艺术美感。在这一点上最具有说服力的就要数钟怡雯和黎紫书了。前者感性化的文字和修辞打造出散文之艺术美感一直是评委心头无法割舍的珠玉。后者从初登“花踪”一鸣惊人开始就不断彰显着她惊人的语言文字天赋——普普通通的文字经她之手往往会幻化出点石成金的魔力,文字本身的张力随之发挥到淋漓尽致,普通的题材也会因此迸发出夺目的光彩。如第五届的《流年》,以日记的形式记录心思敏感的少女纪晓雅和书法老师无疾而终的师生恋所引发的青春成长蜕变故事。无论题材上还是形式上都不特别,本土性也并不强,但细腻的语言、比喻和意象的巧妙穿插依旧让来自于新加坡的希尼尔和来自中国的魏明伦爱不释手,也使其在容量深厚的众多作品中脱颖而出。现如今在岁月洗礼中,黎紫书的这个善于讲故事的作家在此后的第十一届的“花踪”舞台上以《告别的年代》摘得马华大奖的桂冠,其纯熟的文字魅力更是功不可没。
通过以上层层分析,我们可以总体上概括出“花踪”的 “现代性,本土性,美学性”,这三个维度层层递进,尤以美学性处于突出首要位置,其次为创造性和本土性的融会。继而深入追究起来,除却语言的表现力、容量的宏厚、艺术的创新、思想的深度等等这些都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外,“花踪”美学带着相当程度的多元性、前卫性。以此投射到马华定位和视域的扩展上,即在宏观上来说以一种远大的宏观视野要求马华作家,摆在世界华文文学的透视下来进行创作,把目光投得更长远一些,要把读者定位在整个世界的华文读者群。在彰显本土的同时又力求突破马来西亚地域的局限,转向追寻更广阔的展望,突破马华传统单一风尚发展的桎梏,远瞻国际风向标,紧抓时代风潮,以期能跟世界上其他优秀文学传统而一争长短。在众声喧哗的焦虑与期待中,这也无疑间接给出“马华文学何处去”的指向,让文学场争取话语权的各个流派还在处于观望中的大众明了:在传统现实主义风貌之外,马华文学还有更多元的展望,不管是现代主义抑或是之后的后现代主义。
毫无疑问,透明化的决审会议记录不仅是一种奖项公信力提升的表现,也是一种浓缩精华的展示,为研究者提供了一份解读“花踪”的珍贵标本,更为马华作家提供了玲珑的多棱镜。透过来自多元地带评审们艺术见解的激荡,参赛者得以审视自身在每一阶段上的优势和不足,捕捉来自华文中心的风潮与方向,观照同期不同风格文友的书写定位,从而促进书写艺术上的调整与拓展。那么我们是否就可以这样论断:“花踪”直接促进了马华文学整体水平的提升?诚然,这种说法不免有点牵强,甚至有夸大其词之嫌。而且事实上,从历时来看“花踪”入选的这些作品,马华作家整体实力并不是如期待一样直线上升,而是呈现出很大的波动性,间或有几届甚至出现很大不尽如人意的状况(经历第六届与第七届的低落期,第八届之后的发展虽然平稳,但明显无法比拟20世纪90年代的巅峰之态)。让评委们大呼不满与担忧,让人质疑少了黎紫书、林幸谦、钟怡雯、陈大为等这些公认“传奇”,“花踪”青黄不接了吗?这样看来甚至吊诡重重。
然而,我们也不能因此过于苛刻而否定“花踪”,毕竟文学奖与马华作家之间存在着双向互动的关系,她在为马华文坛提供了一个标杆、树立了一个榜样、确立了一个评奖人所肯定的方向的同时也需要马华作家们自身引以关注、领会其深意、突破瓶颈。这条路依旧艰辛,“花踪”也在不断坚持着、调整着、期待着马华文坛新的蜕变和起飞。
{1} 张邦卫:《媒介诗学:传媒视野下的文学与文学理论》,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8月版,第366页。
{2} 黎紫书:《花海无涯》,(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2004年版,第71页。
{3} 《花踪文汇4》,马来西亚大众书局1999年版,第206页。
{4} 《花踪文汇5》,马来西亚大众书局2001年版,第108页。
{5} 林春美:《性别与本土:在地的马华文学论述》,(马来西亚)大将出版社2009年第1版,第20页。
参考文献:
[1] 花踪文汇(1-10)[M].吉隆坡:马来西亚大众书局,1993—2011.
[2] 朱崇科.本土性的纠葛——边缘放逐·“南洋”虚构·本土迷思[M].台北:唐山出版社,2004.
[3] 黎紫书.花海无涯[M].吉隆坡:有人出版社,2004.
[4] [法]皮埃尔·布迪厄.艺术的法则——文学场的生成与结构[M].刘晖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
[5] 谢聪.大陆学界的新马华文学“本土性”研究评述[J].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10,28(6).
作 者:陈安娜,文学硕士,暨南大学2011级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张晴 E?鄄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