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外二首）

黄天赐

乡下的暮色不是从天上

也不是从远处

是从脚底下升起

一寸一寸往上蹿

最先的黑掩住蚂蚁

然后是茅草，是鸟的叫声

是父亲的头顶

山脚下的灯光是家的方向

是父亲一生的眼睛

他没有能力在暮色来临之前离开

他的力量只能握紧

一把十斤重的锄头

锄头挥不去暮色

只能挖开

比茅草还低的土地

只能使目光在三尺之内

看到土豆，小麦和山芋

对雪的梦想

雪在下，纷纷扬扬

不是童年的雪。一个上午

村庄就像一个臃肿的人

炊烟就是把刀子，晃一晃

能看到温暖的力量

切开寒冷

手握刀子的人是我的母亲

切开我中年记忆的是雪

那个站在雪地上抬头望天的少年

心怀愿景

北风的声音“哐、哐”

像磨房里的箩筛

天漏了，是面粉多好

穷人的脸色会红润许多

母亲把雪聚拢

小心得像捧着一颗心

轻轻装进了瓦罐

留着为我们浸鸡蛋鸭蛋

她说雪水浸的时间再长

也不臭

我只写玉泉村

我只写玉泉村

写这里的牛羊这里的五谷

写这里的左邻右舍鸡犬相闻

写这里的三月插一根树枝就能发芽

写这里的石头始终沉默那是纯良

写这里的泥土反复被翻总有宝贝

写这里的地窖既藏山芋也埋老人

写这里的山茶年年冒尖年年被掐依旧清香

写这里的井水冬暖夏凉像这里的人一样

写这里的小路像根脐带伸到山外滋养子孙

写这里的女人小气不随便让你摸她一把

写这里的男人大方认识与不认识也要留你

吃饭

写我的父母留在这世上的好名声

写我的女儿从一本书上离开了家乡

写这里的岁月是天上的白云轻轻飘过没有留下痕迹

我只写玉泉村，只写这里的琐碎这里的平凡

我就有了她的温暖仿佛坐拥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