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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花

2013-04-29杨村

安徽文学 2013年7期
关键词:一川黑狗小镇

杨村

这一天,一缕浅浅的阳光从门缝里照进来。翁一川整整两个月以前来到这里。他作为重大的杀人嫌疑犯,被关押在这间小小的单间里。铁门响动的时候,他从地窝上坐起来,门缝上照进来的阳光很刺眼。

这是第十一次被提审了。翁一川久未梳洗的头发像钢针一般,那是一把刷旧了的钢刷,沾着许多尘垢。忧郁的双眼垂向地面。本来就很瘦黑的脸,那时候显得愈加瘦黑,窝囊得不成样子。

林音美是你杀害的吗?那个坐在他前面的警察审问他。

是的,没错,是我杀的!从第一次审问的时候起,翁一川每次都毫不含糊地回答。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你是怎样杀林音美的?用什么杀死林音美的?警察追问。

翁一川没有回答。一直没有回答。第十一次提审因为翁一川的始终缄默,只好又终止了。

每一次提审,翁一川都是那个态度。他承认林音美是他杀死的,却又说不出是怎样杀的,用什么杀死林音美的。警察拿这个翁一川没有法子。因为找不出证据,警察是不能给他定罪的。警察想,翁一川是不是精神病患者?

之后,警察提出,应当给翁一川做精神鉴定。

多少年没有人想起镇花了。

如今林音美的死,却让人又将很多年前的镇花复制出来,让她穿着一身洁白的素裙,从街子上昂着高傲的头飘然而过。那是二十年前的林音美。在宁静的小镇上,林音美像一只仙鹤,被小镇上的人们誉为镇花。

林音美确实很美。在小镇上,一条街子直穿南北。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小镇,宁静而纯朴。小镇叫塞罗拉,堆叠的木屋在两面街子上紧紧相邻。在街子上走动的,有三种人。一种是早早从街子上担着粪箕走向田间地块的庄稼人,一种是晚饭之后从黄昏的街子上悠游而过,慢腾腾走向公路闲得无聊的机关干部,第三种人是围着教室与小孩子们斗智斗勇的中小学老师。荤素杂陈,土洋相生,人的等级就是那样泾渭分明。但林音美是个例外,她美丽的脸庞和修长的身材,让小镇上的人们,无论是哪个阶层的都很爱看她,爱逗她。或许是得到过多的宠爱,她的衣着打扮也是特别的艳丽,使她美上加美。

唉,这个姑娘可惜出生在农家!林音美开始听到这些议论的时候,她还很幼小。她不知道这些议论包含着对于一个美丽姑娘的生命的叹惋。她依然背着书包活蹦乱跳在街子上,纯真无邪地轻盈走过,心头为这句似在夸奖她的话乐滋滋的。

那时候,在小镇里,农家少女并没感到自己有过后来人们描述的花季。花季应当是浪漫无边的,脑袋里应当有五彩缤纷的梦幻。而那时候,农家少女们小小地就承担起一份家务活了。青春的花朵还未能绽放开来,生活就开始在她们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林音美未能初中毕业,也被父母亲叫回家来,为家里人做些轻体力活儿,比如带好妹妹,让大人腾出更多时间去侍弄庄稼。

她牵着妹妹的手,走在河堤上,走在街子上,就像一只大天鹅带着一只小天鹅。林音美洁白的脸色一天天红晕起来,身体一天天丰盈,生动的曲线中带着青春的弹性。好多眼睛都集中在这两姊妹的身上。在街子上,林音美又听到身后有人说,哎,林家真是代代出美人啊,可惜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一天,林家来了两个女人,堆着一脸讨好人的笑面,与林音美家大人神秘地细声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语。出门的时候,还特意要看林音美一眼。就是那天,妈妈告诉她,街子上的汪家请人来说媒,就是汪家的大儿子汪明,美美想不想做新娘?

林音美听了妈妈一说,羞愧地跑得远远的。就是那天,林音美感到自己的生活开始了。说实话,街子上的汪家,林音美是知道的,是一户殷实人家,汪明也是人们后来流行说的那种帅哥。林音美无数次暗自想过,在这个小镇里,如果让她选一个男人来嫁,第一个应当是汪明。但林音美随即推翻了自己的选择,她想,哎,汪明人真是不错,可惜出生在农家,注定是一辈子侍弄庄稼呀。后来她又想,供销社许主任家的大公子许卫民,应当是她最理想的男人。

可是,那只是林音美的梦想罢了。许卫民已经有了女朋友,未婚妻,就是在小镇邮政所里上班的白燕燕。人倒是没有她漂亮,可别人却具备了优厚的条件,上班哪!那个时候,不要说是林音美那样的美人了,随便哪一户农家的姑娘不希望自己找一个在机关里上班的男人呢?

汪明和林音美,许卫民和他的未婚妻,本来是初中时的同学,大伙在学校里虽也同出同进,可在私下里,他们的距离却相隔得很远,就像一张无形的墙,硬硬地把人们隔开来了。林音美在汪明面前时,感到一种平等,心里没有什么压抑。而在许卫民和白燕燕跟前时,她莫明其妙地有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在白燕燕跟前,听人家说机关里的琐事和闲散的生活,林音美在心中总感到像是吃了酸葡萄一样。他们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而又很厚的墙。

其实暗地里林音美可能很喜欢许卫民,也很喜欢汪明。她带着妹妹走在街子上的时候,她就喜欢看见这两个人。后来汪明和白燕燕确定关系了,她开始渐渐地就只想看见汪明了。那时候,汪明推着自行车从街子那头走过来,满头大汗,她牵着妹妹款款地走过汪明跟前,有一丝羞涩地看了看汪明。汪明用衣角擦着汗水,向她示以温暖的一笑,关切地叫她的名字。林音美想,这个男人真称得上是条汉子呢。

汪明家第二次派来媒人的时候,林音美有些不安起来了。她想,这个白天鹅就这样做了别人的媳妇吗?夜里睡在床上,她开始反复地琢磨这事,就是答应了汪明呢,还是不答应汪明呢?

一天傍晚,在河堤上,林音美去小河里洗菜,看到了许卫民和白燕燕,他们正牵着手在河堤上走。林音美本来绕开了他们,心里还骂了他们一句的。可当她侧转身时,却被白燕燕叫了一声:林音美!

林音美站住了。白燕燕甩开了许卫民,向林音美走来,说有事和她商量一下。白燕燕对许卫民挥了一下手,又说让许卫民先走,她要和林音美说一会儿话。

两个年轻少女坐在河堤上,背靠着一块大石头,神神秘秘地说起来了。

白燕燕说:音美,听说汪明家托媒去说你?

林音美犹豫了一下,说:嗯。

白燕燕说:汪明人是好,但他没工作,你跟了他你就意味着一辈子陪他侍弄庄稼呢。

林音美沉默了,两眼失了神,傻傻地望远处的林子。天空暗了下来。林音美每晚在床上琢磨的,正是这件事情呢。

白燕燕说:一个女人一生,这是最重要的一步,我知道说这个有点不合适,但我们同学一场,我还是提醒你考虑一下。

林音美又无望地看着远处的林子,然后埋着头。林音美说:可是,燕燕,我不像你呀,我……

白燕燕说:我也不说什么,我只是劝你考虑好,其实汪明真是好人。

林音美又沉默了。

白燕燕说:哎,我知道翁一川在托人介绍女朋友,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这时候,林音美的菜也洗完了,竹篮里盛满了青绿的小白菜,嫩若处子。两人踏着黄昏的小路走下河堤,沿着一条田间小径来到了小街子上。街子上有人在呼唤小孩吃夜饭,有人推着自行车走过。灯火陆续拉亮了,那是不久前接通了电网的电灯。白燕燕又去找许卫民了。林音美一个人回家,她的心里比什么时候都复杂起来。林音美想,人要是长不大,多好哇!

汪明和林音美两家的事情,在街子上已经被人家议论纷纷了。这是小镇上的人们饭后的主要谈资。就像维克多·雨果在长篇小说《海上劳工》里写的那样,小城镇里,往往是长舌妇的泛滥之地,总爱背地里恶语伤人,不当面诅咒。真是这样。可人们的捕风捉影,却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汪明和林音美两家大人在田间地头上碰了面,如果没有旁人在场,他们已经亲家长亲家短地相称,这也是确有的事实。

林音美带着妹妹在小街子上闲走,远远地看见汪明推着自行车走来,她却远远地绕着路走了。林音美不像往常那样羞怯地等待着汪明从眼前走过,然后听见汪明亲切地呼喊她的名字。林音美躲开汪明,不仅出于少女的羞涩,也不是因为小镇上的那些流言。林音美有更加复杂的心思。

几乎在谣言四起的时候,一天夜里,白燕燕带着林音美走进了翁一川住的小套房。小镇的灯光幽暗地在头上闪烁。两个少女相邀着从小街子上走去,来到西坡上的中学校园,她们曾经出出进进的地方。翁一川就住在教师宿舍楼的小套房里。翁一川是中学里教生物课的元老,由于人长得十分那个,而对女人的标准又总是降不下来,于是一直单身,现年已经四十来岁了。

白燕燕走在前面,冬冬冬地敲响那扇暗红色的木门。翁一川开门了。林音美用向下的视角俯视前面这个并不陌生的男人,矮矮的个头,单薄得七级风都可以吹跑。稀疏的头发在脑袋上盘鬈着,小鼻子,深凹的眼睛,大嘴巴小脸盘,比例极不合理。林音美心里顿时想到民间流传的一句话——鲜花插在牛屎上。

白燕燕说:翁老师,这位是林音美,想来你应当记得吧,还是你的学生呢。

林音美也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翁老师!

翁一川把正放着磁带的机器关了,从一只纸盒里取出了几只苹果放在水桶里洗净,盛在小篮子里,请两位客人享用。这一点,翁一川一点也没有显摆的意思,而是那个年代里工薪阶层的人们的消费方式。林音美和白燕燕坐在一只长沙发里吃苹果。林音美坐在翁一川舒适的小套房里想,这就是农家生活与机关生活的区别。在农家,杂乱的小屋里四处堆满农具,屋边围着猪牛圈和鸡舍,到处是鸡呀鸭呀猪呀牛呀的屎尿味。可眼前这个男人又丑又老,她又一阵阵感到委屈起来。

白燕燕和林音美从翁一川的小套房里出来,还没来到街子上,林音美就动心了。她想,白燕燕说得对,如果和汪明侍弄一辈子庄稼,这个白天鹅就立即变成黑乌鸦了。

白燕燕说:音美,翁一川人是长得那个点,其他条件却是没得说的。

林音美说:女人嫁汉,穿衣吃饭,人长得那个点,也不是他的错。

一朵镇花,就在一夜之间,插在小镇上最烂的一堆牛屎上了。

林音美做了机关太太了。她在那些姐妹之中就有了一种十分优越的感觉。当别人早早晚晚在忙碌着赶农事的时候,林音美却像一只白天鹅,穿着洁白的连衣裙在街子上荡悠。有时候提着一只小巧的篮子,来到白燕燕家叫上白燕燕,两个小媳妇像两朵小花一样,穿梭在小街子上,笑声浪浪的,甚至有一点放肆的感觉,或者是有一点满足。只是遇到汪明的时候,林音美总是有一种潜伏在内心深处的怅惘。林音美说不出那种怅惘的感觉,但有一丝浅浅的失落感在紧紧地攫住她的心绪。

一天下午,林音美在白燕燕的营业室里等到白燕燕下班的时候,她们又款款地走向街子,也说不清要去做什么。这两个小媳妇总是那样,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上得街子去,而上得街子去了,却又什么事情也没有,荡了一个来回之后,各自回家,就像这是她们生活的一部分似的。那天下午,她们来到街子上的时候,一个汉子推着自行车走过来了,壮健的身材从她们身边走过。林音美车转身的时候,刚好与那个人面对着。推车的人正是汪明。林音美启动了小嘴,想叫一声汪明,而汪明并不理会,呼的一声与她擦肩而过了。林音美心里怦地敲了一下,沉下去了。

白燕燕并没有察觉到林音美那个微妙的起伏。白燕燕说,汪明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从眼前走过,也不与我们打个招呼。只有林音美才知道,汪明内心的疼痛,自己内心的失落。那天下午,林音美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一直怅怅的,有一种阻塞的感觉。两个女人走了一段,都感到无味,就各自散了,回了自家的小套房。

林音美回到家,见翁一川正在做夜饭。林音美站在一边看着翁一川邋里邋遢的样子,心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嘴里却没说什么,就上床睡觉了。那天,林音美没有吃夜饭。

林音美怅惘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日子。到了第二年的时候,她就顺利地做了母亲了。说是林音美做了母亲,其实她只是把孩子生了下来而已,剩下的事情都是翁一川一个人来做。翁一川扮演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尽着母亲和父亲的义务。

翁一川的精神鉴定是在上午进行的。翁一川一口承认自己杀害了林音美,办案人员却找不到一丁点儿他杀害林音美的蛛丝马迹,这让办案人员十分犯难。精神鉴定,实际上是验证一下,翁一川是不是在精神上出了问题。对于翁一川来说,却是一次推脱罪责的良机。然而翁一川在精神上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他也没有珍惜这次推脱罪责的机会。在专家们组成的鉴定组面前,翁一川比什么时候都清楚明白。当专家们那些简单而又是非混淆的问题摆在翁一川眼前的时候,翁一川出色地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思维异常清晰,逻辑十分严密,条理清楚地解答出一个个问题,并与专家们切磋起错觉与幻觉支配状态下的犯罪行为来。专家们只好摇头不已,一个个在鉴定书上签名。结论是翁一川精神完全正常。接下来,就是公安人员的刑侦水平问题了。或许翁一川就是有意来考考公安人员的侦查能力?

林音美死的时候,并没有很大的疑点。翁一川在林家的帮助下,很快把林音美下葬了。翁一川的儿子也匆匆地从远处请假赶来了,把母亲送下深深的墓穴。麻烦事情出自林音美的弟弟林锋身上。林家一家人都处在悲恸之中,而翁一川却镇静得不行,若无其事,一丝悲情也没有,家里面死了一个人,就像死了一只鸡一般。林锋因此把林音美鼻孔上的血迹与谋杀联系起来。阖棺的时候,有人看见林音美鼻腔出了血,林锋也看见了。大多数人都没在意,但林锋在意了。林锋向派出所报了案。

林音美的尸体从墓穴里掘出来的时候,七窍都出了血,脸色发紫。经专家鉴定,林锋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林音美的死与谋杀有关。林音美是服毒身亡的,但服了什么毒,却无人知道,在专家的毒品库中,查不出那种毒素。经过多方排查,翁一川是唯一的嫌疑对象。第二天,翁一川戴着亮晃晃的手铐被关押到了那间单间里,一待就两个月了。

翁一川杀人,这是难以想象的。当公安人员展开侦查的时候,邻居的王阿婆说,小翁杀人呀,小翁怎么会呢,小翁娶那么美的媳妇呢。然而,有些事情却不在于我们感觉如何,而在于这个世界上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据说林锋对于那个细节的关注,并非是他天生多疑。听说那天晚上他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林音美极有可能是被他人谋杀。那个电话太关键了。对于一桩杀人案件,如果忽略了一个细节,那么,一个罪犯可能白白被放过了。而抓住了一个细节,一个罪犯就会落入法网。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那个电话是谁打的呢?他是什么样的知情人呢?

当警察来到汪明家的时候,汪明倒床未起。汪明是从林音美死的当天开始没有出门的,他吃了就睡,日子一直在床上和饭桌上度过。

警察:汪明,我们向你核实一件事情,请你配合我们,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汪明:我犯什么法呢?我没犯什么法!

警察:林音美死的当天,你在哪儿?

汪明:在家,到现在还没出门呢。

警察:林音美死的当晚,你给谁打过电话?

汪明:没有。

警察:所有的电话,电信公司的电脑上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请你能够配合我们。

汪明:给林锋打过一次。

警察:你在电话里和林锋说过什么话?

汪明:忘了。

警察:你说过林音美是被人谋杀的,对吗?

汪明:嗯……说过。

警察:你怎么怀疑到,这是一起谋杀案?

汪明:随便说起,没……没有证据。

……

很久之后,警察和汪明都没有说什么话。警察张望了一下,眼光就落在汪明的枕头上。警察像一只猎狗似的,仿佛嗅到了什么了。汪明也把眼睛转到了自己的枕头上。枕边有一本相册,警察好奇地打开来,认真欣赏起来。

相册很精美,而照片则不多。警察打开来的时候,第一页出现了一张明星照,天鹅一般的女人,妩媚地将头发披下来,脸蛋殷红。但从衣着上看去,她不是这个时代的明星。警察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汪明。

警察:这张照片很像林音美。

汪明:她就是林音美,她是年轻时候的林音美。

警察又翻一页,是林音美,再翻一页,是林音美,再一页,也是林音美……背景都是塞罗拉的风景,田野上,河流边,油菜花丛中,自行车上……

警察:汪明,林音美和你,什么关系?

汪明:朋友。

警察:林音美死之前来过你这儿?

汪明:来过。第二天,她就死了。

案情开始有了一点线索。但一下子又复杂起来了。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又对汪明说:最近你不要出门,我们还会来找你。

警察准备走的时候,汪明说: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为林音美报仇啊!

第二次见到警察的时候,汪明是开着自己的车去的。秋天的气息在天空中滋滋吹响。汪明穿过那些熟悉的街子,来到派出所。

汪明走进派出所的时候,塞罗拉已经不是古朴的塞罗拉了。塞罗拉已经被一些高大的楼房荫蔽起来。汪明开着他的车在街子上穿行,就像在一座林子里穿行一样。而二十年前,汪明正是骑着他的自行车从那些小街子上穿行,把痛苦的爱隐藏在幽深的巷子里,莫名其妙地对镇机关里那些干部怀着一种排斥和仇恨。

可是,当岁月往前推进的时候,汪明却是首先将自家楼房高高地升起来的人物,而且在自家一楼率先开了一家大超市,四邻八舍的人们都羡慕得要死。好多热心人想为汪明做媒说媳妇,好多美女毛遂自荐登上门来,可汪明都一一地拒斥了。汪明心里早已有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离他而去,做起了机关太太了。

两个警察为汪明抬来了一只高板凳。汪明向天花板吹了一口烟圈,然后坐了下来。

警察:汪明,你怎么知道,林音美的死是一桩谋杀案?

汪明:警察同志,我随便说说的,没有证据,别为难我,好不好?

警察:林音美结婚之前,你到他家提过亲,这是事实吗?

汪明:我能不回答这个问题吗?这好像是我个人的事情吧。

警察:你与这桩谋杀案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汪明:嗯……这件事情,街子上的人都知道,你们去调查吧。

警察:林音美结婚以后,你们还有没有密切交往?

汪明:这个……

警察:这桩谋杀案与你……你要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汪明:她结婚之后,我们有很长时间没有来往,后来,我……哎,林音美是一个贪图物质享受的女人。可是我能满足她的物质需求,我们本来是很相爱的。我很爱她。

良久,汪明又说:后来她经常挨翁一川毒打,翁一川一打她,她就来我这儿,后来我们又开始了……

警察:那么,你怎么知道她的死是一桩谋杀案呢?又怎么知道她会在那个晚上死于非命呢?

汪明:是她本人说的。她死前到我那儿,她回去后,第二天,就听见她死的消息。

……后来,警察就把翁一川拘禁起来了。拘禁翁一川的依据,就是林音美留下的这句证词。

警察到翁一川家去取证,已经去了好多次了。但是,警察每一次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带回什么有利于帮助他们侦破这桩案子的东西。

那天,太阳带着血光,从山间照下来。塞罗拉沐浴在一片血光之中。警察又向翁一川那个阴暗的套间走去。那是翁一川和林音美的家。

打眼的是一盆华贵的鲜花。每一次去都一样。

在翁一川家走廊的扶手上,有一盆艳丽的紫花。那盆花真是太艳丽了。那盆花简直照亮了翁一川的整个套间。警察远远地就看见那盆紫花了。在太阳光下,紫花更加鲜艳夺目。那是一盆什么花儿呢?不知道。塞罗拉一街子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但那花儿太艳丽了,后来街子上的人就把翁一川家阳台上的那盆紫花叫做镇花。这与林音美有相当大的暗合。据说,那盆紫花是翁一川在塞罗拉的二指山上,一个神秘的中医送他的。翁一川因为那盆紫花被小镇上的人们誉为镇花,心里着实高兴了很长的日子。

警察走过去了,像往常一样。警察身后跟着一条长期相伴的黑狗。塞罗拉不知道那条狗是不是人们传说中的警犬,所以,一街子人都不敢亲近那条黑狗,怯而远之。

那天,黑狗疯了。黑狗每一次来的时候,只在翁一川家那些破烂上到处乱嗅,像猎狗觅踪,却从来没有对那盆艳丽的鲜花有丝毫狎昵。那是镇花,黑狗都会珍惜!可是今天,黑狗怎么了?黑狗一走过楼廊就狂吠起来了,就像吃一剂过量的兴奋剂。黑狗两只前爪高高抬起来,抓住了楼廊的扶手,用嘴咬住了镇花。鲜艳的镇花一家伙滚下来了,滚落在走廊上,花瓣飞溅,紫光四溢。警察听见巨大的响声,慌忙从套间里出来了。警察大声地叫着黑狗。可是,黑狗趴在地上,满面紫红,一动也没有动。警察唠叨着:妈的,狗都爱镇花呀!警察等了一会儿,叫了一会儿,黑狗丝毫没有理会。警察走过去,在黑狗屁股上踹了一脚。只见黑狗翻过身来,叹了一口气,眼里鼻里血流滚滚,紫红的颜色染透了黑狗的半边脸。警察和他的助手小心翼翼地把镇花装在一只厚厚的塑料袋里,然后抬着黑狗走了。

法医在黑狗的身上满头大汗地工作起来了。法医在鉴定会上宣布:黑狗身上的毒素,与林音美身上的毒素如出一辙。

许多天之后,翁一川对毒死林音美的事实供认不讳。他慢条斯理地描述起镇花的来历,如数家珍,仿佛沉浸在二指山的风雨里。神秘的中医髯须飘飘,像流水一般从二指山上走下来……

一个月之后,翁一川伏法。

汪明开始在自家的阳台上种起了艳丽的紫花……

责任编辑 张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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