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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红高粱家族》中的“我奶奶”形象

2013-04-29赵雯雯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3年7期
关键词:生命价值红高粱家族

摘 要:莫言在《红高粱家族》中塑造的“我奶奶”形象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众多读者。她打破了封建礼教的束缚,充满了情欲和野性,其行为方式明显地悖逆了传统的伦理道德,然而她的生命意识却给人新的美感。本文分别就“我奶奶”的精神情感指向和生命价值的认定两方面进行论述,浅淡“我奶奶”的形象。

关键词:《红高粱家族》 “我奶奶” 精神情感 生命价值

莫言作品里的女性形象,往往以其鲜活的个性,活跃于字里行间。女人,特别是年轻少妇形象,往往是莫言着墨最多的人物。在莫言创作的众多富有个性的女性人物中,笔者认为《红高粱家族》中的“我奶奶”——戴凤莲,是他笔下饱满而成熟的女性形象中的一个典型,她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张力和传奇色彩的、非“贤妻良母”式的中国妇女真实的生命形态。

本文将从两个方面试对“我奶奶”的形象进行分析论述。

一、关于“我奶奶”的精神情感指向

一方水土养育了一方人。在高密东北乡这“地球上最美丽最丑陋,最超脱最世俗,最圣洁最龌龊,最英雄好汉最王八蛋,最能喝酒最能爱的地方”[1],它所孕育的生灵,也必然会有红高粱和高粱酒的如火似血的热烈和奔放。

熊熊的生命之火,让令人窒息的封建文化大厦在生命力的原始爆发中坍塌倾颓:“山东是孔孟故乡,是封建思想深厚博大、源远流长的地方;尤其是在爷爷奶奶的年代,封建礼教是所有下层人尤其是下层妇女的铁的囚笼。小说中的爷爷和奶奶的‘野合在当时是弥天的罪孽,我之所以用不无赞美的笔调渲染了这次‘野合并不是我在鼓吹这种方法,而是基于我对封建主义的痛恨。我觉得爷爷和奶奶在高粱地里的‘白昼宣淫是对封建制度的反抗和报复。”[2]因此,莫言笔下释放的生命利剑,恰是要斩断束缚民族精神封建缰绳的有力武器,最终使生命脱缰而去,让生命放出光彩。

“我奶奶”的一生具有传奇色彩,她独特的行为在其临终的回忆中,我们可以找到根据:“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自己做主”。她无视社会伦理道德,从不羡慕别人的天堂,也不害怕他人的地狱,她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营造自己的天堂。我们很难用简单的善与恶、美与丑的二元判断来评价她,在她的内心世界里,善与恶、美与丑纠缠在一起。对生命本能的热爱,对自由生活方式的追求,对自身存在的意义的确立,成了她的生活原则。当生命自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既定的道德规范、生活准则及善恶观念还有什么意义?正如奶奶弥留之际默祷——

天,什么叫贞洁?什么叫正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只有按着我自己的想法去办,我爱幸福,我爱力量,我爱美,我的身体是我的,我为我自己做主,我不怕罪,不怕罚,我不怕进你的十八层地狱。我该做的都做了,该干的都干了,我什么也不怕,但我不想死,我要活,我要多看几眼这个世界,我的天哪……

“我奶奶”的价值和异彩,除了“不怕罪,不怕罚”“我为我自己做主”的对人性和自由的渴望,还在于为了实现这种渴望所表现出来的英雄的道德和无畏的气度。正如作者所说,她有“一股潜在的英雄气质”。同样是猝然遭遇淫恶凶残的日本鬼子,她和二奶奶恋儿的表现是多么不同!恋儿整个被“吓瘫了”,陷入恐惧引起的惊悸、抽搐和狂迷,而她却“在罗汉大爷的血头上按了两巴掌,随即往脸上两抹,撕乱了头发,疯疯癫癫地跳起来”,竟然使鬼子愕然止步。这是怎样大智大勇的胆魄,又是怎样压倒鬼子并且不惧怕血污的豪勇气概!

“我奶奶”最引人注目的性格当为她那敢作敢为的像高粱一样的“火红的”性格。她虽然风骚可人,但义肝侠胆,敢于反传统礼教,在高粱地里与余占鳌野合;她不是一个坚贞的女人,没有为冤死的单扁郎守身如玉,也没有为深爱的男人恪守妇道,她与中国几千年传统的“贤妻良母”形象相去甚远。封建礼教已被她打破,传统的道德也被她悖逆,她不是我们所熟悉所赞扬的女性之典范,她是活给自已看的。也许她的所作所为会被她身后那些所谓的贞洁烈妇所唾弃,但是这些又是多少深受压抑的女人想做而不敢做的呢?

可以说,“我奶奶”形象的出现,不但使一切“孝妇”和“节妇”黯然失色,同时也是我们在他人作品中经常看到的农村妇女强者形象难以比拼的。笔者认为其原因在于,后者大多是只有强者的行动,却没有“我奶奶”的那种作为强者的人性内涵。“如果说文学史上不乏那种在爱情与禁欲、正义与邪恶的斗争的困境下迈出反抗脚步的农村女性,那么,像‘我奶奶这样企图全面实现人的权利和人的需要的农村女性就很罕见了。”[3]引发并贯穿“我奶奶”这个人物一生冲突的,不是局部利害的冲突,而是人性与非人性的冲突。不是在婚姻或局部问题上的反抗压迫,而是把渴望人的自由与实现和占有人性作为贯穿一生的追求。这正如莫言所说:“在30年代农村的现实生活中,像我小说里所描写的女性可能很少,‘我奶奶也是个幻想中的人物。我小说中的女性与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女性是有区别的,虽然她们吃苦耐劳的品格是一致的,但那种浪漫精神是独特的。”[4]

二、关于“我奶奶”的生命价值认定

《红高粱家族》是通过一个孩子“我”的视角,来叙述“我奶奶”的故事的。正像有人指出的那样,在莫言的小说创作中有着一种极为明显的童年视角:“童年生活的记忆,缠绕着莫言的艺术世界,同时又参预了这个世界的创造。”[5]他给我们展示的几乎都是一个记忆中的童年世界,一个孩子眼中的人和事。仿佛一切都飘荡在一层朦胧、浮动着的纱巾后面,时间淡化了几乎所有可能的缺陷和污点,留在记忆中的始终是那种纯洁、宁静、舒适而又甜蜜的印象。然而,叙述人与受述者的亲缘关系,加上人们心目中已积淀小孩嘴里吐实话的心理惯性,使“我奶奶”的故事颇具说服力。由于叙述者“我”的幼小,许多事情似懂非懂,又给作者展开想象提供了充分的空间,使他能够对那段并不熟悉的历史进行自我建构。这有利于故事的发展。莫言说过:“如果红高粱没有这种独特的人称叙述视角的话,写出来就是一部四平八稳,毫无新意的小说。”[6]

一个值得我们注意的现象是,莫言笔下的“我奶奶”不是一个年过半百、面目慈祥的老太太而始终是一个年轻丰满的少妇。在一个孩童的眼中,这个年轻美丽的少妇应该是母亲啊!显然,小说中奶奶和母亲的形象出现了一种经常性的替换,也可以说,奶奶与母亲有着某种实质性的浑然一体。在阅读小说时,我们经常可以感觉到:母亲变成了奶奶,而奶奶实际上却是母亲。整篇小说在叙述过程中具有明显的主观色彩,不仅有作家主体对于作品的积极介入,而且,也再一次暗示了这样一种可能——小说中那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不过是作者主观情态的化身——潜在的“我”。

虽然,小说中那个年轻风流的少妇永远是“我奶奶”的形象,但我们确实可以感到,他是在写母亲——自己的母亲。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集中在她身上,而她则是一切美好东西的化身。他不断地沉浸在童年的理想记忆中。岁月的增长并没有使她的形象有任何的褪色和模糊,反而使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鲜明,越来越动人。他连她的死都写得如此地激动人心和意味深长。

奶奶感到疲乏极了,那个滑溜溜的现在的把柄,人生世界的把柄,就要从她的手里滑脱。这就是死吗?我就要死了吗?再也见不到这天、这地、这高粱、这儿子、这正在带兵打仗的情人?枪声响得那么遥远,一切都隔着一层厚重的烟雾。豆官!豆官!我的儿,你来帮娘一把,你拉住娘,娘不想死,天哪!天……天赐我情人,天赐我儿子,天赐我财富,天赐我三十年红高粱般充实的生活。

奶奶完成了自己的解放,她跟着鸽子飞着,她的缩得只如一只拳头那么大的思维空间,盛着满溢的快乐、宁静、温暖、舒适、和谐。奶奶心满意足,她虔诚地说:“天哪!我的天……”

她已经成了作者心目中理想化了的女性。她的生命和肉体可以随着万恶的子弹而死亡。但是,她在他的心目中的形象和万般柔情,却永远不会逝去。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只有儿子“靠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启示”,突然扭头看到了母亲,像鲜红的大蝴蝶一样款款地飞来。同样,在她的生命即将消逝之时,也只有儿子才又突然听到了母亲那神秘的心灵呼唤:“我的儿,你来帮娘一把,你拉住娘”。似乎正因为母子之间维系着一种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才使他们的心灵之间自发地产生出了这种永不消逝的神秘感应。在他看来,母亲应该总是保持着一种最为美好,最为圣洁的姿态和声调。即使在她遭到机枪袭击,生命受到残酷打击的时候,她也是“欢快地叫了一声”才倒下去;而且“脸上没有受伤,面容整肃,头发纹丝不乱,五缕留海下,两条眉梢儿下垂”,“半睁着眼,苍翠的脸上双唇鲜红”,满脸绽开天真的笑容。显然,作者的主观感情色彩在这里达到了它最饱和的态度。

“我奶奶”这个具有生命张力的女人,她以其传奇的生命经历、独特的精神情感、反传统的意识在《红高粱家族》中摇曳生辉。她的形象在现当代众多作家创作的女性人物中独具特色,闪耀着她独特的艺术魅力。

注释:

[1][2]莫言:《红高粱家族》,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2003年版,第56页,第55页。

[3]雷达:《文学活着·论“红高粱家族”的艺术独创性》,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224-225页。

[4]孙丽:《作家莫言回忆小说〈红高粱〉的创作经过》,检察日报,2002年,第4期。

[5]程德培:《被记忆缠绕的世界》,上海文学,1986年,第4期,第81页。

[6]莫言,王尧:《从〈红高粱〉到〈檀香刑〉》,文学作家评论,2002年,第1期,第18页。

(赵雯雯 江苏省连云港中医药高等职业技术学校 22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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