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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中的恶魔性形象初探

2013-04-29彭平

北方文学·下旬 2013年7期
关键词:卡尔曼

摘 要:本文首先论述了自古以来人类内心深处固有的恶魔性因素的内涵,由此阐发文学作品中恶魔性形象的基本特征。接着文章通过对具体的文学作品中典型人物形象的重新审视,阐述其内在的恶魔性因素以及由此带来的一些过激的行为表现。最后文章通过对人物疯狂举止的分析,展现出人物内心的恶魔性因素所产生的破坏力和令人荡气回肠的文学魅力。

关键词:恶魔性形象 蘩漪 卡尔曼

一、恶魔性形象的内涵及其基本特征

恶魔性这一词,源于古希腊文daimon,最早出现在古希腊时期的哲学和文学著作中。在苏格拉底的《申辩篇》中,当他被指控腐蚀青年人的心灵,相信自己发明的神灵时,他曾这样描述自身体验中的“原始生命力”:“我服从神或超自然的灵性……我与之相遇始于童年,我听到有某种声音,他总在禁止我去做我本来要去做的事情,但从来不命令我去做什么事情。”由此可见,苏格拉底认为存在每个人内心中的“daimon”,其实是一种监护者。而苏格拉底则是神的仆人,生活在对神的完全服从之中,他遵从内心的召唤,耗尽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点燃每个人内心善的火花,努力使之成为烈焰。在受到雅典法庭的指控时,他毫不畏惧,因为他信仰并遵从自己内心的神,他从未认为自己有罪。

如果说苏格拉底认为人该遵从自己的内心的“daimon”,并亲自实践耗尽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点燃每个人内心善的火花,那么20世纪的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洛·梅则更强调人内心的恶魔性因素所包含的破坏力。他曾在其代表作《爱与意志》中对恶魔性因素做过深入的阐述。他认为:“原始生命力是掌握整个人的一种自然功能。它包括两方面,或是创造性的或是毁灭性的。而当某种原始生命力发生扭曲并且由其中一个因素控制了整体人格时,我们便面临‘原始生命力的全面掌握状态即是传统上所谓的精神异状‘daimon。当原始生命力占有了个人的整体自我,而忽视了自我的统一性或忽略了他人的欲望及其同一性的需要时,它便会构成一种邪恶,沦为一种极端的侵略性、敌意、残酷行为等等。

对于人类内在固有的恶魔性因素,不论是苏格拉底认为的我们应该遵从内心的“daimon”还是罗洛·梅强调的巨大破坏力,都在阐述了恶魔性因素破坏力的同时展示出了它对人自身的发展进步所具有的内在的推动力量。将这种具有推动作用的恶魔性因素放置到文学作品中,会发现作家在文学作品中塑造了很多具有恶魔性因素的形象,对于这些内在具有恶魔性因素的人物形象可以称之为恶魔性形象。他们身上都具有以下主要特征:心中大都向往美好,而当这种美好被外力阻挠或是内在扭曲时,他们的内心就会被某种原始生命力完全掌控,甚至失去理性,产生具有破坏力的行为举止,从而最终达到遵从自己的内心呼声。他们最后的爆发令人震撼,而正是他们这种具有破坏力的行为,推动着自我的发展与进步,让自己获得了新生的机会。这种恶魔性因素是创造性与破坏性俱在的,也就是古希腊人所认为的它是善与恶的结合体。正如里尔克在接受心理治疗后所感叹到的“倘若我的魔鬼离我而去的话,我的天使也将振翼而飞了”,没有破坏力的恶魔性形象是不会有如此的震撼力,但我们更要挖掘人物破坏力行为中所隐藏的新生命力。

二、恶魔性因素在中外文学作品中的体现

在世界文学的长河中,拥有众多色彩鲜明的恶魔性形象,诸如《雷雨》中乱伦的蘩漪,行为放荡的波西米亚姑娘卡尔曼,杀人犯拉斯科尔尼科夫等,我们可以从他们的身上体会生命的活力,也会感叹原始生命力扭曲时所造成的悲剧。蘩漪所追求的爱的压抑与扭曲,因为自由放弃自己生命的卡尔曼,善良的大学生拉斯科尔尼科夫在残酷的现实下产生的恶魔性理论等等。他们的恶魔性行为不仅影响着本人的命运,同时也对他人及社会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一)爱的扭曲与爆发

刻画人心灵的戏剧大师曹禺在《雷雨》中塑造的蘩漪是一位被无爱的封建家庭所压制的女性,而她的魅力则体现在她最后雷雨般的爆发。

蘩漪,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女性,追求人格自由和爱情的女性,而那个阴森的周公馆将她的一切梦幻都打碎了。在那样一个令人窒息的封建大家庭中,她想要的自由和爱情,只能深深地埋藏在自己的心中。而周萍的出现给她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对爱情的憧憬,让她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焰,正如她所讲“我已经准备好棺材,安安静静地等死,一个人偏把我救活了”。虽然这是一段不为世俗所接受的乱伦恋情,可是蘩漪爱的轰轰烈烈,完全沉浸其中,对新生活充满了期待。

而最终周萍又把这一切都带走了,他又有了新的爱人,一个可以让他摆脱罪恶感的女性。蘩漪又不得不重新跌回了暗无天日的冰窖中,那个没有一丝温暖和阳光的地方,她再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她所追求的爱情,对新生活的憧憬即将化为乌有了。可是她毕竟是乖戾的女人,当她得不到时,并且她的爱又不被世俗和道德认可的情况下,她只能用自己邪恶的方式紧紧的抓住周萍,想以此保护自己的爱。但最终她对爱的渴望与欲求将她的内在的恶魔性完全的激发了出来:她支走四凤和周萍鬼混,利用四凤破坏周冲和周萍的兄弟关系,当得之周萍和四凤要私奔时,就跟踪周萍并将他们反锁在房内。在“最残酷的爱与最不忍的恨”的性格交织中,蘩漪的内心向着变态发展,爱变成恨,倔强变成疯狂,她绝望的反抗,此时内心的恶魔性压倒了一切,她要用自己的方式争取自己向往的生活,她毫无顾忌的释放着自己的内心。

最终,在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切都爆发了,蘩漪心中埋藏的恶魔完全压过了她的爱让她不顾一切的发泄出来。她讲出了和周萍的关系,撕裂了周朴园道德的面具。而当她把爱与恨都发泄完时,她也燃烧殆尽了。所以有人说,她像是罂粟,美,却有毒。

(二)自由的扭曲与升华

在世界上有这样一个民族,他们认为自由就是一切,为了少坐一天牢,他们会把整个城市烧掉。他们是流浪的民族,他们所在地的宗教便是他们的宗教,但一旦搬到别处,便改信别处的宗教,它就是波西米亚民族。19世纪法国作家梅里美就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极具艺术魅力的波西米亚姑娘卡尔曼,她不同于受封建大家庭压制的蘩漪,她就是永远都在追求自由的卡尔曼。

卡尔曼身上所散发出的“野性”气质体现的最为明显。她娇小的外表,粗俗的语言,野蛮的行为与她敢爱敢恨,热爱自由的天性,我行我素的性格,都透出一种原始生命力。文中的“我”第一次见到卡尔曼时,作者这样写到:“她拥有一种异样而野性的美,一张脸初时使您惊讶,但却难以忘怀。尤其是她的眼神,既淫荡又凶狠,除了她,我从未见过别人有这种眼神”。但是在这些描写之前,作者总结性的对她做了一个评价“她身上每一个缺点都伴随着一个优点,对比之下,优点可能更为突出”。

在生活中,卡尔曼看起来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不顾一切,利用自己的美色让何塞放自己逃走,在直布罗陀利用军官做成走私生意等等,但其实她每次行事都遵循着她自己内心的原则。在她得知何塞因为放走了自己而入狱,就想出周全的办法帮助何塞越狱。卡尔曼是自由的,她无法想象到当一个人被剥夺了自有生命将有何意义。当何塞成了杀人犯受伤时,她寸步不离全心全意地在他身边照顾。只因为那时她心中充满了对何塞的爱。对她的恶棍丈夫独眼龙加西亚,她用尽一切办法花费两年多的时间帮他越狱成功,是因为这是她对丈夫的责任。至于最后选择放弃生命,是因为她渴望自由。

唐·何塞为了卡尔曼,由一个颇有升迁希望的警卫沦为杀人犯、走私犯和强盗,最后卡尔曼却另寻新欢了。绝望的何塞把卡尔曼领到一个偏僻的山口:“你是愿意跟着我走的,是吗?”“对,我愿意跟着你走向死亡,但绝不在和你一起生活。”虽然何塞苦苦相求,但卡尔曼宁与死也不予以让步,“你的要求我无法做到……我们之间的一切已经完了,作为罗姆,你有权利杀死你的罗米,但是卡尔曼永远是自由的。她生是加莱,死也是加莱。”当唐·何塞拔出刀子的时候,卡尔曼不仅没有求饶,反而把何塞送给她的定情戒指扔到灌木丛中大声喊:“不!不!不!”其实在卡尔曼和何塞刚开始交往时就在不断的警告他,“你碰见了魔鬼,对,魔鬼……别再想卡尔曼姑娘了,否则她会让你娶一个绞刑架的”。

卡尔曼的语言、行为和思想都体现了内心欲望所带来的非理性的特征。她展现出来的是自由奔放、充满着始前社会的活力。卡尔曼的行为方式是基于生命本能的,卡尔曼的道德是基于自然生命的,她的身上洋溢的是如原始生灵般的酒神精神,她的道德是“主人”的道德,传统的善与恶是不能作为衡量卡尔曼的标准的。她展现的“自由”,是一种自主的精神,她的追求自由的行为,是对自我的一种实现,她对自由的选择,也是对自己的命运的一种承担。她以对自由的追求,实现了生命的尊严,实现了悲剧的命运。

从文中,我们时刻能感受到这一个语言粗俗、行为举止放荡的女人身上闪耀着的那一种恶魔的美,她对个人自由的追求无情地烧毁着爱恋着她的人,同时也烧毁着她自己。而当我们冷静地批评这个不道德的波西米亚姑娘时,同时又忘情地欣赏她的美丽、热情甚至放荡。因为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都禁锢着一团欲望,它像是压在灰烬之下的火星,而卡尔曼却像一根燃烧的火柴点燃了它们,我们在卡尔曼的身上观照到了自己内心那戴着链锁的恶魔,感到一种宣泄的快感。

她最终的悲剧,正如尼采所讲的认识“自我”难,实现”自我“更难,“成为你自己”是必须要付出重大的代价的。所以当我们从卡尔曼的世界中走出来,就会感叹道“自由化的极致便是毁灭”。可是她最后勇敢的行为和所爆发的生命力却让我们久久为之感叹。

三、恶魔性形象的时代意义

雷雨般性格的蘩漪,为了自由而舍弃生命的卡尔曼,都在她们内心的追求被外力阻挠发生扭曲时,由于内心被某种原始生命力完全掌控,失去理性,而产生具有破坏力的行为举止,做出了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行为,可是最终达到了遵从自己内心的呼声。我们不是为她们疯狂的行为作辩解,只是通过分析她们行为背后内在的驱动因素,感叹于她们最终遵从自己的内心,勇敢迈出的那一步。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一个自我失落的时代,这些人物形象让我们感到的震撼是超越时代的,我们不得不叹服他们用自己的一切来捍卫自己内心追求的勇气。如今我们大多面临着生命本能的衰竭,精神文化的贫乏,最终使得我们离生命坚实的土地越来越远远,离自由精神的天空也越来越远。正如尼采所感叹的:“真的,我的朋友,我漫步在人中间,如同漫步在人的碎片和断肢中间……我的目光从今天望到过去,发现比比皆是:碎片、断肢和可怕的偶然——可是没有人!”人们匆忙地把他们的心献给外部事物,就是为了不再有一颗心。“匆忙极其普遍,因为人人都急于从他的‘自我面前逃逝”。

“认识你自己”,这句两千多年前镌刻在古希腊阿波罗神庙上的箴言至今仍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可是现代文明的发展却让我们离自己的内心越来越远,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自我是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追求,只是一味随着世俗的评价和社会的舆论过着自己的人生。所以当蘩漪为了爱而做最后的挣扎时,当卡尔曼为了自己的自由而迈出那勇敢的一步时,我们更多的是震撼和惊叹,惊叹她们生命的绚丽,潇洒和活力。这也正是恶魔性形象所绽放出来的时代魅力。

参考文献:

[1][古希腊]柏拉图著.王晓朝译.《柏拉图全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2002

[2][美]罗洛·梅著,宏梅,梁华译.《爱与意志》[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

[3]曹禺著《雷雨》[M].开明书店出版,1952

[4][法]梅里美著.张冠尧译.《梅里美中短篇小说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

[5]周国平著,《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M].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

作者简介:彭平(1989.11-),女,陕西西安人,陕西师范大学,2012级硕士研究生,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从事文化人类学与比较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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